落青难化青枫慯

商音 五、天涯离散晴光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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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但今春却下了许多场雨,不知是天上泪太多,还是人间的悲太多。

四月初,冰皓迁带着冰雪和一些心腹之人外出办事,怎料想半途中杀出一伙刺客,狠命地攻击他父女二人。冰皓迁护着女儿奋力突围,却始终无法杀出去。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且目标正是冰皓迁本人。

他见情况不妙,便对冰雪说道:“待会儿我将你送出去,你去找你姐姐,让她带人前来支援。”

“爹,现在敌人这么多,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冰雪说话间手起剑落斩杀一人。

“二小姐,你回去带援兵过来,我们几人定会拼死保护谷主。”

“二小姐,现在不是讲生死大义的时候,你去搬救兵是为了救我们所有人。”

其他人纷纷来劝冰雪。

“雪儿,你听明白了吗?”此时冰皓迁开口问道。

“我……”她话还未说完,冰皓迁已抬掌将她推出去,另有三人在一旁为她拦住欲阻截她的黑衣人。

转瞬之间,冰雪已脱离包围,一些黑衣人上前想再度拦她。她知道这机会是众人拼命争取的,大家将生的希望全寄托在她一人身上,自己不能辜负了。因此她并未怠慢,也不曾与追上来的黑衣人纠缠,只打出一排飞镖暂时挡住他们,而后飞身形离去。

她拼了命的跑,终于赶回丹华谷。她刚进潜昭堂,便察觉身后杀气袭来,立即转身同时已提剑在手,不料竟看到贺离成从外面走进来,只见他浑身是伤,手中提着一口尚有血迹的宝剑,长发散乱,神情愤恨,目色如刀,周身散发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宛如自地狱中走出的恶魔。而让冰雪大惊失色的则是他背上背着的那个人,那人,正是她的父亲冰皓迁。

冰雪不敢相信,急待要过去确认,贺离成厉声斥道:“站住!你这弑父篡位的不孝女!”

“你胡说!”冰雪闻听此言大惊,立即反驳道,“我爹让我回来搬救兵,何来弑父篡位一说?”

“搬救兵?我看你是急着回来赶尽杀绝的!”贺离成紧握手中宝剑,狠狠地瞪着冰雪,大怒道,“你收买刺客,假意与叔父一同出门,便是想借机叔父,而后赶回丹华谷杀掉小凌,以谷主遗命继位!”

“我从未想过这些,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让开,我要见我姐姐。”

“小凌重病不宜见人。且她这病全是拜你所赐。”

冰雪听他这话只觉得好笑,几日前姐姐确实生病不假,当时她还去看望过姐姐,她的病根本没有贺离成说的那样夸张。

“贺离成,间不疏亲。”

“我与小凌将要成婚,我与她的关系自然比你亲近。”

“将要成婚?真是好笑,你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雪儿。”正在这时,冰凌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堂中众人俱是一惊。随后便看到两名侍女搀扶着冰凌走进来,只听她说道:“他所言不错,成婚一事父亲在年初便定下了。”

“不可能。若真有此事,我为何一无所知?我们之间从来不会有所隐瞒的。”

冰凌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笑道:“有些事情,我不愿与你分享,即便我们是双生子。而你,也是如此。”

“不,不是的,姐姐……”

“不要争辩了,本就如此。”她此言如同在冰雪心头插了一把刀,冰雪颓然后退了半步,没想到冰凌又说道:“父亲的事我已知晓,你犯下重罪我绝不能轻饶你。但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我今次只将你逐出丹华谷。今后会如何,我便不能保证了。你走吧。”

“不,不,姐姐……”冰雪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冰凌口中说出来的。她欲上前拉住姐姐问个清楚,却被侍卫强行带走。反抗,挣扎,一切都是徒劳,此时此刻的丹华谷,已无她一席之地。自此以后,她便漂泊江湖。

话分两头。再说冰皓迁的后事处理完毕,贺离成便以冰凌身体不适为由代她掌管丹华谷。他的表哥卫长旭此时投靠于他。

这晚,卫长旭、贺离成两人在胧镜榭喝酒。贺离成不由得感叹道:“这段时间,是我这二十年来最累的时候。真的很累。”说罢,他拿起杯子将酒饮尽。

卫长旭安慰他道:“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是啊,若不是知道你在帮我,我这一路走来定会更加艰辛。上次,一个比武招亲竟让我看的入迷。”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怎会知道我会在那日出去,还能找到我?”

卫长旭听了,笑了笑,解释道:“你离开延和镖局不到一个月,我的计划完成了,便住在离丹华谷不远的客栈中,暗中观察丹华谷的动静。而那家比武招亲真是给了我一个好机会,否则我还要另想法子想法子将你引开又不被她姐妹俩怀疑。”

“这次收买刺客花了你很多钱吧?”

“一群亡命之徒而已,要的无非是金钱和女人。这些我还是出得起的。”卫长旭淡淡答道。

“哦,对了,你何时学会的易容术,我怎么不知道?”贺离成想起那日出现在潜昭堂的冰凌,后来知道是卫长旭假扮的。他一直想找机会问清楚,今次终于有机会。

“什么易容术啊,那天只是化了妆,换了一身女人的衣服而已。”卫长旭听他说易容术,不由得大笑道。

“不是易容术?”贺离成再次求证道。

“当然不是。他又不会。”

“她……是你朋友?”

“是啊。”

“她给你化的妆?”

“对。”

“她一定是位美人吧,否则怎能将病中人的妆化的那样美。”

“嗯,”卫长旭认真想了想,说道,“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论美貌,他若排第二,便无人敢排第一。”

“传闻萤醉宫宫主良寒玉乃当世第一美人,论美貌也会输给她?”

“良寒玉?江湖中见过她的人有多少?不过传言罢了,不足为信。况且,男人和女人,这怎么比?”

“男……男人?你这朋友是男的?”贺离成不由得惊道。他没想到说了半天竟是在谈论一个男人的容貌。

“当然,如假包换。说起来,你见过他,还与他交过手。”

“见过?交过手?美男子?”贺离成仔细回想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猛然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令他确切的说道:“是他!一年前一个雨夜我与他交过手。”

“不错。”卫长旭点头应道。

“他……”贺离成还想说什么,终是将话咽了回去。他可不想再被提起“手下留情”这回事。

新月悬中天,暮春夜寒凉。二人离了胧镜榭各回住处休息。

此后两年间,他们一方面控制丹华谷,一方面派人追杀冰雪。后因冰雪加入皞灵教成为护法圣女,他们才暂停追杀,后来又想到以成婚之名邀冰雪回来,借机杀她。却不料江湖中许多豪杰一同前来,险些被他们得知锁姝楼机密。卫长旭只好请出那位朋友帮忙。

晚间,卫长旭正睡时,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银铃声,他知道事已成功,便悄悄离开房间。他动作很轻,担心惊醒贺离成。

他从一条小路快速来到锁姝楼,打开机关进入密室,看到一个黑衣少年盘膝坐于正地上。

他看着黑衣少年,平静的问道:“他们走了?”

“走了。”

“辛苦你了。”

“无妨。”

迟了一时,卫长旭见他仍盘膝坐于地上,双眼紧闭。他关切的问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他们这些小把戏还伤不了我。”

“不如在我这里休养几日?”

“不必了。”此时他抬头看着他,说道,“大千世界,我已错过许多,不想再为一些小伤浪费时间。”

“嗯。虽如此,也不能全然不顾。”

“多谢提醒。”

说罢,卫长旭伸手将他拉起来,又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回家吧。”他思忖良久,终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卫长旭说着这话,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神情并未有任何异样。卫长旭心下稍安。

他将身上衣服整理整理,即跟随卫长旭离开密室,来到外面花园中。黑衣少年拿出一串银铃摇了几摇,便看到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女翩然而至,在他面前站定,行礼道:“公子。”他看了看她点点头算是答复了。他又转头看着卫长旭,说道:“日后有空,可到我家乡做客。”

“待此间事了,定然前去拜望令……看望你。”卫长旭笑道。

“告辞。留步。”

“珍重。”

直到黑衣少年的身影消失消失在黑夜中,他才回去休息。

虽说有黑衣少年相助,贺离成与卫长旭也终是失败了。十一月初十大婚当日,一切都被揭开了……

冬夜,孤凉的后山剪梅亭中坐着两个失意人。

坐了许久,卫长旭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将他叫醒,说道:“你的伤,还是要去看看大夫。”贺离成没有回答。

这时,亭外飞进来一只信鸽,他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于是先将信取下来看。看罢信,他方才满腔的斗志已泄没了。信中说延和镖局失陷,冰凌也被人救走了。他捏着薄薄的信纸,长长叹息。手上力道轻了一点,信纸竟被风吹走,望着飘远的的纸张,他心中也放下了许多事情。

“离成,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我好冷,不想看大夫。”

“好,我们不看大夫。你睁开眼,看一看我。”卫长旭紧紧搂着他,看到他闭着眼,心中隐隐担忧。

“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很累。”

“好,睡吧。睡醒了,我们……”我们还能怎样?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明月缓慢向西方移动,清辉洒落,雪飘无声。漫长的寒夜终是过去了。

正是:

一曲商音音商绝,明月未满寒雪天。

孤鸾独凤红烛灭,对影空留锦衣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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