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难化青枫慯

第二十一回 风云乱战场念前事 尺牍短闺中思亲眷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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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一时,北援终于反应过来,眼中泛着莹莹晶光。吴荩见状,斥责北援道:“小北,还不过来给大哥道歉?”依然用眼神示意他。

北援不想弄得僵了大家面上不好过,也急着想支走大哥,好给萧兰治伤,便顺着二哥给的台阶下了。他来到刘懂面前,双膝跪下,低头说道:“大哥,小北知错了,求大哥放过她。”

刘懂听罢,又气又恼,恨铁不成钢。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真绕不过去。“你!你……”刘懂看着弟弟一脸诚恳跪在自己面前,心中也自软了几分。许久,他叹道:“为了这个女人……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他摇头转身离开房间。北援朝着他的背影深深叩拜。吴荩将北援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也出去了。

此时,房中只剩下北援和萧兰。萧兰掩身于锦被之中,暗暗等着死亡那一刻。北援急忙给她服药,运功为她疗伤。

可惜,这个夜晚,终究要有一缕魂魄离开人间。不知在何时燃起的火焰,被他封在眼中极寒极冷的冰霜之下,每次火光跳动,霜寒便增加一层,他以为,这团火会被自己藏一辈子。如今,冰消雪融,长川横流,焰火余烬。

漫漫长夜,吞噬了魂魄,吞噬了眼泪,吞噬了一切。星月隐没不忍见。

待拂晓时分,北援才恍似回过神来,向床榻上看去,只见萧兰双眼闭着,躺在锦被之下,看样子是疲惫至极睡着了。他轻着脚步走过去替她将锦被盖好。在掖被子时,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冰冷僵硬。

她……死了……

是的,她死了。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当日窗前独立的她如空谷幽兰,他以为可将她永远珍藏在心间。然而永远有多远?远到时日不久的相遇相知,长到一领锦被中裹着朝红颜暮枯骨的哀惋。更鼓敲过,星月洒落,这一天又要走到尽头。他依旧站在榻边,甚至不敢上前抱她,不敢再亵渎于她。

在大战前夕,他终于将她安葬好。既然她生死都记挂着自己的妹妹,那边让她长眠于集霞岭一旁的东岗高地,这样她既能望见战场望见妹妹,自然也能看到他战死沙场的情景,以解当日被虏之恨。此时此刻,她定是全都看见了。否则,这风不会吹起,尘土不会飞扬。吹进眼中,流出了泪,是悲是喜?

话分两头。再说孔明锁阵已破,余痕看了看被自己护在身下的冰雪,见她还醒着,便也放心许多。紧接着他又望向四周,竟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快速越过战场。正是替他们破了此阵的白衣蒙面女——央樂。这身影似有魔力一般,瞬间让他整个人都傻了。若不是冰雪起身碰了他一下,他还不知要愣多久。而冰雪这轻微的动作令他霎时回过神,一下子跳起来,浑然不在意尚流血的伤口,仿佛疯子一般朝她行去的方向奔去。

冰雪吓了一跳,忍着伤痛去拦他。不料余痕狠命将她推向一旁,动作神情犹如嗜血疯魔。冰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心惧的余痕,一时间不敢也无力再去阻他,任由他鲜血淋漓的自修罗场上奔向那边的树林处。

待余痕来到树林外,央樂已飞身上马,拨转马头便要离去,余痕径直扑跪在马蹄前,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同时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央樂看到面前这人浑身是血,灰头土脸,脏乱不堪,不要命似的跪在马前,他一双眼睛坚定有神,且透出深深的哀求。

她瞬间便看出此人是余痕。天底下也就这小子会如此不要命,如此狼狈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的拉起缰绳,马蹄高举踏向地上跪着的余痕。而这少年居然动也不动的任由她的马蹄落下,眼中无一丝惧怕、惜命之色。央樂见状又气又恼。他即便稍微动一下她也不会这般气结。然而终是舍不得伤了余痕,在马蹄即将挨到他身上时,央樂又猛然拉缰绳让马蹄避开他落在地上。哪想余痕迅速移动身形再次跪挡在她坐骑前。此番央樂再不念什么情意,直接抬手一掌将他打得坐在地上,而后她愤然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话音落下,她便拨马而走。

余痕扭头看她,想起幼时在晗钧阁前她也是这般生硬的推倒自己之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中,今次又一如往昔,相同的场景要再上演一次吗?思及此,他奋力爬起来追赶她,还没走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虚弱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那道身影又一次消失在视线中。他与她第二次相错。他只想接她回家,真的这么难么?

这一幕,全部被良寒玉看在眼内,三年前的那件事复浮上心头。那时她还是萤醉宫少宫主。

一日,她去静晚阁找扶涟伯父,在途中看到鸢雨领着一位白衣蒙面女子朝静晚阁方向走去,鸢雨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遂问道:“鸢雨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鸢雨神色复杂的看了寒玉一眼,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应她。

“你就是寒玉?”白衣女子忽然问道。

“正是。前辈知道我?想来您也是我父亲的朋友吧。”寒玉笑道。

白衣女子深深地望着她,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对鸢雨说道:“走吧。”寒玉一时间不明所以,暗自猜测道:“难道她遇到难以解决之事了?”想罢,她没有跟过去,怕扰了她与扶涟伯父商讨要事。

再说白衣蒙面女跟随鸢雨来到静晚阁,见到了扶涟。他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分外愠怒。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鸢雨已是退了出去。

半晌,扶涟冷声问道:“余夫人,你大白天就敢到我烟雨林,你不知道此刻还有谁在这里住着?”

她闻言,不卑不亢回道:“我叫央樂。我并未杀她父亲。”

扶涟看着她,冷笑道:“我收到的情报可不是这样的。”

“我不会让魔灵神珠落入歹人之手,不会让他们父子百年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她说完这话,扶涟神色变了,责问道:“你若真存了这份心,当初何必抛下他们?今日之事怎会发生?你考虑过余储的感受吗?你知道痕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还想让玉儿也尝这滋味吗?”他越说越恼,气愤不已。央樂将头偏向一旁,垂眸不言。一时间房中又陷入沉寂。

良久,扶涟心痛的说道:“你太自私了!”

“是啊,我很自私,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央樂很平静的说着这句话,似乎已感受不到锥心刺骨之痛。

“那你今天到这里做什么?还嫌伤害的人不够多?”

“我只想把真相告诉你。”

“你所谓的真相是什么?钧则的死与你无关?”

她原本想点头,但仔细想来,她竟不敢说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说啊!”

“我无法说。”她似乎有些赌气的意味。

“那就当着玉儿的面说,当着我的面说!要不要把他们父子也一同叫来听你说!?”扶涟言辞激烈,双手紧握成拳状,微微颤抖。

“不必了!”她冷冷的拒绝。

“呵,你心虚了!”他怒而嘲讽道。

此番,央樂又未接话。

“钧则的死我会调查清楚,决不会让他白白死在你手里!”

“好,我等着。告辞。”说罢,央樂转身离开房间。

扶涟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房顶,心中百般苦痛纠缠在一起,终是无力的唤道:“钧则……”

他独自哀叹着,脑海中回想与良钧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们一起去冰清宫,一起结伴外出。月下饮酒,灯前共读,习武切磋,执棋对弈。年少时的他们畅谈梦想,憧憬未来,希望在江湖中成就一番事业。他们曾说三十年后再一同仗剑行天下,如今,三十年未到,良钧则竟是先走一步,独留下扶涟一人,该如何完成当初的约定?

他们两人的谈话,寒玉根本没有听,自然不知道父亲遇害身亡一事。半月之后,她收到父亲写给她的一封信,说是自己到远处闭关修炼,让她回萤醉宫执掌宫事。刚开始寒玉还疑惑,但是听扶涟一解释,她也确信父亲的确是去闭关修炼了。

日子仍旧平平淡淡的过着。直到数月后,在扶涟生辰前夕,寒玉提前派檀溪到烟雨林送寿礼,檀溪发现了良钧则遇刺身亡这个惊天大案!她当即回来告诉寒玉,寒玉格外震惊,不敢相信。

“不……不是的,不可能!你骗我!”她坚决不相信此事,整个人情绪极度崩溃。

“我也希望是假的,我也希望自己那时看错了!”檀溪痛哭道,“少宫主,我那天就不该过去。”

“我要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寒玉猛地站起身来,双眼通红,目露凶光,不顾众人的阻拦骑马往烟雨林。她一腔怒火直冲头顶,理智已被焚烧殆尽,握剑的那只手骨节格格作响。檀溪怕她出事,立即率领人马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