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走到半路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勒住缰绳,停在原地。此时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周围连风都不曾吹起,她整个人似是嵌在一幅画中。她在方才策马奔驰时,渐渐清醒过来,头脑也冷静了许多。萤醉宫众人不一时便追上了她,见她停在那里不动一下,檀溪赶忙过去叫道:“少宫主?”
“回宫!”寒玉冷声命令道,随后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这日之后,寒玉开始整肃萤醉宫,以雷霆手段令萤醉宫与整个江湖都不敢小瞧了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除此之外,她还拼命的修炼武功,调查父亲的死因。她已查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夺萤醉宫的《普计檀尘》。只是那天晚上出现的那个女人,还有在烟雨林遇到的白衣女子,那群不知名的杀手,寒玉一直都在调查他们的身份,可迟迟未能有结果。看着寒玉坚强的模样,檀溪各外心疼与不忍。
这天晚上,檀溪想找寒玉聊聊天,遂来到她居住的冽竹轩,刚走到门前,她便听到屋中传来的低低哭声。原来这日恰是寒玉的生辰,白天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十分得体,待到夜间,便忍不住思念父母,只好独自一人躲在房中哭。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忽然,她发现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着自己,那人还柔声说道:“好好哭一场吧。”是檀溪。听到她这句话,寒玉终于将所有的坚强与隐忍卸下,在她怀中宣泄着被压抑已久的感情。这个时候的寒玉,仅仅十四岁。
罢了,允许自己软弱一回,但之后,一定要擦干眼泪站起来,即便只剩自己一人,只余一条路,都要坚定的走下去。
哭罢多时,她终于缓缓抬头,望着窗外夜空,星子跳动着、闪烁着,似乎在给她传递能量。
数年后,魔灵神珠在皞灵教传位大典上出现,余痕又被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带走,寒玉恍然间明白其中的联系,修炼《普计檀尘》需要用到魔灵神珠的力量,这个白衣女子又将余痕带走了。而她的装扮与那时自己见到那个人一模一样。这个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寒玉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于是,她便从余痕入手,打探这个白衣蒙面女人的消息,希望能找到凶手,找回丢失的《普计檀尘》。同时,她暗暗希望余痕不要卷入此事中。故而,那天晚上的问话,她才慎之又慎。
今时今日,寒玉又一次见到了她,却又一次的让她离开了,寒玉愤恨不已,为何总是错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如今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再度溜走吗?白衣蒙面女子和余痕是什么关系?在树林中那一幕……是错觉吗?她究竟是什么人?
正在寒玉思乱如麻之时,有一女子从远处飞上高台,将她扶起来,说道:“宫主,你受伤……”她话还未讲完,寒玉望着她,无力的苦笑问道:“檀溪,她又走了。”
檀溪安慰道:“还会找到她的,一定会找到她,一定!”
“是吗?”寒玉的目光转向央樂离开的方向,自嘲似的反问道。
“是!”她听罢,拼命的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看寒玉稍稍恢复些力气,便告诉她刚才已经发了信号弹向宫中请求支援。
皞灵教江长老在大战前夕便收到余痕的信,要他在战后接应,在他们赶来时,萤醉宫的援兵也到了,两家各自将自己的人带走,只留一小部分人打扫战场。可怜刘懂、吴荩、北援三人,也算的上英雄一世,到头来只落得草草掩埋于荒郊的下场。悲兮叹兮……
中秋已过,重阳将近。冰雪休养了许多日,伤势已近乎痊愈,可是她心中挂念着余痕,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只听别人提过几次,根本没有见过他。
这日,她吃了药之后,便独自来到移阳阁,竟未能寻见他,打听之下方知他在禁地。“晗钧阁……”她想起了自己初次来到紫凌峰时余痕说到“禁地”之时的神情、语气。此番,冰雪心中隐隐担忧,怕他做傻事。她快步来到晗钧阁,已做好了硬闯的准备,不料守卫毫无阻拦的便让她进去了。晗钧阁内的梅树光秃秃的,了无生气,看在眼里,令人倍感萧瑟。
她边走边寻,抬眼望去,发现余痕背对着院门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她并没有叫他,而是飞身形跳上房顶与他并排而坐。
余痕看了看她,问道:“你来了,伤好些了吗?”
“我的伤不碍事,倒是你……”说到这里,冰雪略思索一时,又问道,“几时醒的?”
“今早。”
“可吃过药了?”
“药在哪里?”沉默良久,余痕问出这四个字。他这话问的冰雪一时语塞,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然而安慰的话却苍白无力。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冰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了又怎样,不好又怎样,终究是她的。”
“可受苦的是你啊!”冰雪心疼他,“你在惩罚谁?”
“我不敢惩罚任何人。”
“那么就惩罚自己么?”
“我……我不敢……”他低下了头,轻声说道。
“你不敢惩罚别人,不敢惩罚自己,独独让我伤心。”
余痕闻言心头一震,认真望着坐在身旁的人。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铸进他的生命中。
余痕望了她半晌,而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对不起……”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是别折磨自己,行吗?”
他思忖一时,答道:“我……尽力吧。”
“嗯。”
这是此时此境下他能给她的最好的承诺。
此后养伤时日甚是平淡。皞灵教中的琐碎事务皆由众位长老、护法处理。余痕白天养伤,到了晚上,他总会独自一人到晗钧阁的房顶上坐着。月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孤冷而寂寥。
这一夜,余痕没有上房顶,而是站在院中,说道:“小玖,你出来吧。”
他说罢,只见从墙角阴影中走出一人,正是姜玖。
她到余痕面前站定,问道:“教主,您的伤势如何了?”
“无妨。”余痕淡淡的说道,而后又问道,“你从早上便一直跟着我,是有事要找本座?”
“我……属下……担心教主。”
“我的伤不要紧。”余痕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面上神色不定,遂说道:“小玖,在我面前,你不必有所隐瞒,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讲来。”
听他此言,姜玖忽然跪下,说道:“教主,上次是属下办事不利,这次,请教主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一定不让教主失望。”
余痕沉思一时,抬头望着夜空,说道:“你没有错。若我再让你去,反而是害了你的性命。”
“属下愿意为教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这大义凛然的样子,让余痕心中不忍。他将她扶起来,说道:“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小玖,为这件事,已经有那么多人丢了性命,我不想你也为此送命。你的心意、你的心思,我都了解。从今以后,我不希望再有一个人为此而牺牲。他们,不需要成为我的替死鬼。如果真的要死,那个人也一定是我。”
“教主!”姜玖猛然将他的话止住。
看着姜玖急切的模样,余痕忽然笑了,对她说道:“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说罢,他先径自离去。
姜玖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在自己视线中模糊,一阵风吹来,将她心中那深埋已久的情愫吹得更乱了。
话分两头。且说萤醉宫之人收到檀溪发出的信号弹赶来支援,按照寒玉的吩咐将杨天林他们也带回了萤醉宫,安排在炽枫轩养伤。他们也都得知了寒玉的身份。
萧然整日神情恍惚,她知道姐姐已死,可最后也没问出姐姐葬在何处,失去父亲的她又失去了最后的一个亲人,只余孤零一身。其他人也都各有心事。萤醉宫从来不曾这般安静过。
这日,沈傲维看外面天朗气清,不由得想到了寒玉,遂来到她的住处——冽竹轩——看望她。萤醉宫历任宫主从来都不主在此处,觉得这里太过清冷,有如柳宗元《小石潭记》中所写:“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而寒玉偏偏看上了这里,还说这个“竹”字甚合己意。
沈傲维站在门前台阶下,抬头看着两旁的对联,写的是:“傲骨深埋幽寂地,寒风映昭通天志。”接着,他又看了看匾额上的字,不由得摇头,心中暗道:“对联写的不错,只是匾额题字却是……女孩子住这里终是不好。”
他想着这些,忽听得身后有人唤他,道:“沈公子?你要来找我家宫主?”
他闻言回头,见是檀溪,笑应道:“嗯。只是不知寒玉此时在做什么,方不方便进去。”
檀溪笑道:“我正要给我家宫主送东西,正好为你通报一声。沈公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