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檀溪姑娘带路。”他说罢,跟随檀溪进入冽竹轩。这里种满了苍翠挺拔的竹子,一路走来,除却幽深,带给他更多的是清寂。深秋的天,映衬着此地的冷,风抚竹叶,耳边尽落凄凉意。
转过几道回廊,两人来到寒玉的房间,看到她正在书桌前练字,斑驳竹影落在她白色衣衫上,似羊脂玉上侵入了几缕墨色竹纹,纯净典雅。她写完一个字,提笔蘸墨时抬头正好看到他们两人进来,连忙将笔放下,起身问道:“傲维,你怎么来了,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左右也无事,便想着来看一看你。”沈傲维微笑答道。
寒玉从书桌后走出来,将他让至一旁。双方分宾主落座,寒玉让檀溪泡一壶好茶招待沈傲维。
“是。”檀溪答应一声,到一旁泡茶。
寒玉和沈傲维闲话一回。正在说话间,沈傲维忽然想到什么,遂问道:“我看这冽竹轩偏僻的很,住这里不怕不方便吗?”
寒玉浅笑答道:“是有些不方便。不过此处颇为安静,我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门口的对联是你写的吗?”
“是我写的。”她望向外面,说道,“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想不到你还是位才女。”沈傲维称赞道。
“什么才女,你快别笑话我了。”寒玉听罢连连否认道,“不过是心中有感,随手写的罢了。”
沈傲维观她神情,又回想到那副对联,深觉她话中有话,却是怎么也猜不透她弦外之音。
寒玉看到他望着自己,眼眸中涌现出无数思绪,不由得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说话很有趣,着实吸引了我。”沈傲维笑道。
“我说的都是些平常话。”
“你觉得平淡无奇,在我听来可是别有一番意味。”
“如此说来,你听出了什么?”寒玉眨了眨眼,含笑望着他。
“这个,暂时保密。”沈傲维故意卖个关子。寒玉见状,也不再追问。
这时,檀溪将沏好的茶端上来。她低着头,认真的摆茶,寒玉坐在那里只微微抬头,恰好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两人品罢一盏茶,闲聊一时,沈傲维告辞离去。檀溪将他送出院门,而后返回房中,看到寒玉依然坐在桌边饮茶,悠闲安静,无忧无愁。檀溪不忍打扰她。房中只有她们两人,各自沉默。
良久,寒玉放下杯子,望着檀溪,说道:“把东西给我吧。”檀溪站着未动,像是没听见。迟了一时,寒玉定睛瞧着她,柔声浅笑道:“檀溪,把东西给我。”檀溪眼中流露出悲伤与不忍,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这般固执。寒玉未理会她的目光,仍旧笑望着她。
许久,檀溪终于拗不过她,慢慢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给她。寒玉接过信直接打开,面无表情的从头看到尾。看了几遍,她拿着信来到书桌前,寻出一张信笺,提笔蘸墨,略略思索,写道:“父亲大人在上,儿一切安好,勿念。儿寒玉敬上。”
她刚要写最后一个字,檀溪上前一把抓住笔杆,轻斥道:“别闹了!”细细听来,她这话中三分斥责,七分疼惜。
寒玉吓了一跳,恍恍抬头,颇为认真的说道:“我没闹。既然他要写,那我自然要认真对待,否则,怎么对得起他这一番‘苦心’呢?”
“你能换句话吗?”话未说完,檀溪的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寒玉见状来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泪水,好好哭一次吧。我们可以流泪,但是绝不能软弱,更不能在此时倒下。”
“我心疼你。”檀溪几乎泣不成声,说道:“冽竹轩就像冷宫一样,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你却要骗谁?”
寒玉将她拥入怀中,抬头轻笑道:“骗骗自己就好。”檀溪在她怀中哭的不成样子,寒玉抬头一直努力的让自己的眼泪流回眼眶中。
暂不提萤醉宫之事,单说冰雪的家——丹华谷——近来有一件喜事,冰雪的双生姐姐丹华谷谷主冰凌大婚,她要嫁的人名为贺离成,此人的父亲的贺繁之也是冰凌的父亲冰皓迁的好友,他们两人曾在冰清宫灭门之后一同去了冰清宫,并且进入了玄冰洞。此事已过去了十来年,当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已无人知晓。
如今,贺离成向冰凌提亲,冰凌答应了。贺离成的表兄卫长旭提议广发喜帖邀请天下英雄前来观礼。贺离成思索一番,便也同意了。
丹华谷众人积极准备,不久喜帖都发出去了。他们邀请了许多武林豪杰,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人——丹华谷二小姐冰雪。
这日丹华谷使者将喜帖送到皞灵教,还要见冰雪,并且说道:“我家二小姐孤身在外,承蒙教主照顾,担任贵教护法圣女,此番谷主成婚,亲自给妹妹写了请柬,还望教主能亲自让在下将请柬交到她手上。并请二小姐回家。”
余痕听罢不由得冷笑道:“本座记得当初丹华谷生变,她被你们赶了出来,无家可归,流浪江湖,连番遇刺,那时,也不见你们寻她回去。如今她安然无恙,又是我皞灵教护法圣女,尊崇无比,你们借着成婚之名请她回去,倒真是开的了这个口啊!”
使者听了这话,连忙思索,急急回道:“想必余教主误会了。当时谷内刚发生动乱,还未处理完善,因此便耽搁了寻二小姐的时间。”
“丹华谷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两三年时间还处理不好一个动乱吗?”
“不是不是!”他急忙解释道,“因后来得知二小姐在贵教任职,想着有教主庇护,定是安然无恙,也就不曾寻她。”
“如此说来,你们很放心她在我皞灵教了。现在请她回去又是什么意思?成婚当日我们去喝杯喜酒便是了。”
“我家公子吩咐了一定要请二小姐回去。”
“他们既然这么想让我回去,那我就回去看一看。”冰雪从外面走进来,边走边说道。
闻听此言,余痕大惊,使者暗喜。
冰雪看了使者一眼,说道:“请柬给我吧。”
“冰雪!”余痕沉声道。
“教主,此乃属下的家事。”冰雪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余痕以眼神示意她不要任性,可是冰雪依然坚定的看着他,僵持一时,余痕忽然说道:“请柬给她。护法圣女留下,本座有话要问!送客!”
丹华谷使者此时给也不是,不给也不对,且对方都下逐客令了,他再待在这里,实在尴尬。
在一旁的侍者见此情形,立即上前。大殿内沉寂少顷,一股紧张气氛蔓延开来,最终丹华谷使者实在顶不住,遂将请柬交给冰雪,急忙离开曦殿。
而后,其他侍者一一退出,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均是沉默不言。坐在正位上的余痕一直盯着冰雪,而她却在此时避开他的目光。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的沉寂感越来越深,压迫感越来越重。半晌,冰雪行礼说道:“教主若无事要问,属下先行告退。”说罢,她转身便要往外走去。
“站住!”余痕喝道,“本座让你走了吗?”
冰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原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把你的请柬给我。”
“若无这份请柬,我该怎么去参加婚礼呢?”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她抬头分外肯定的答道,“我比谁都清楚!”
“你知道还往火坑里跳!?”
“这火坑,烧的是他们,不是我!”
“你……”余痕已经被冰雪的话气的不行了,他紧握拳头,手背上青筋隐现,“好,好,好。”
他仍是坐在正位上,对外面喊道:“来人!”话音落下,立即有两名侍卫进入殿中,只听余痕继续说道:“给护法圣女备马,让她回丹华谷!”
“你……”冰雪愣住了,看着他半晌无言。
这两名侍卫方才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再加上护法圣女极为特殊的身份,眼下这般情形,他们也不知该不该去。这两人对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余痕怒斥两名侍卫。
“是,是。”此时他们不敢再怠慢,赶忙去给冰雪备马。
还没等他们走出殿门,便听到冰雪的声音:“余痕,你什么意思?”这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只怕整个皞灵教,也就冰雪一人敢直呼余痕的名讳。
冰雪站在正地上望向坐在高位的余痕。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抖的有多厉害。
“护法圣女要回家,本座自然管不了,也拦不住。”他话音平静的令人窒息。
两人相对一时,冰雪含泪跑向溶月阁。余痕依旧坐着,一动不动,他胸口堵的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晚间,冰雪独坐房中,请柬放置在一旁的几案上。她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发冷,秋夜果然还是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