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难化青枫慯

第二十三回 岁远镜花成遗曲 鸿沟浊醪尽失味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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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冰雪在养伤期间,萧然一直照顾着她,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其他同伴也都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她的情况。在这些日子里,余痕每日无论多忙,都会抽空过来看望冰雪。萧然有次向秦玄熙提及此事,不料秦玄熙竟笑问道:“你羡慕啦?”萧然很诚实的点点头。

秦玄熙想了一时,认真言道:“生病很辛苦的,我可不想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忍受病痛折磨。”

“啊!哦,哦。”她似有所悟,应了几声,一抬头便触及他的目光,随即又羞涩低头。

这日,秦玄熙为冰雪复诊之后,又告诉她多休息,正在两人说话时,余痕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秦玄熙也在这里,便向他询问了冰雪的伤情。随后,萧然便拉着秦玄熙出去了。

他们两人走后,余痕对冰雪讲了自己布置出去的密探已经查到了贺离成、卫长旭的老巢所在,就是江湖中一个小有名气的延和镖局,卫长旭在接手延和镖局不久有一个人找到他,从此,他们的目光便盯上了丹华谷。

冰雪听罢,怒声言道:“原来他们早就对我丹华谷有所图谋!?我们那时遇到的那群黑衣人,定然是贺离成派来的杀手。当初家父拼死托住那个黑衣人,让我得以回到丹华谷搬救兵,可等我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们说是我杀害了父亲,是我要篡权夺位。而且那时,姐姐也出来‘指证’是我所为。”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冰凌姑娘那段时间生病了,怎么还能来指证你呢?你亲眼见到她了?”余痕问道。

“对,我亲眼见到她了。”冰雪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言罢,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我后来仔细想过,我那时候见到的姐姐……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她边说边思索着,“她看着是姐姐的样子,可总让人觉得……陌生!对,又熟悉又陌生!”

“那么,结合上次你在冰凌姑娘的房中看到的情形……”余痕话还没说完,冰雪脑海中灵光乍现,一瞬间联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不由得惊呼道:“姐姐不在谷中,莫非那时,姐姐已经被他们害了?!我要去杀了贺离成!”冰雪说罢,竟要从床榻上跳下来,余痕赶忙将她按住,说道:“冰雪,冷静一点,你最后一次见到的冰凌姑娘是否就是他们找人假扮的我们尚且不得而知,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贺离成既然敢邀武林同道来参加婚礼,便不敢对冰凌姑娘怎么样。况且我派出去的密探还没有查到冰凌姑娘遇害的消息。我们可不要先乱了阵脚。”

冰雪抬起头看了余痕一时,逐渐平缓了情绪,说道:“是我太害怕了。我……我……”她说着话,眼中的泪珠已在眼眶打转。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到冰凌姑娘的下落的。”余痕将她拥入怀中,冰雪埋首在余痕胸前,低声啜泣着,将他的衣衫都浸湿了一大片。

良久,她抬起头来,低声道:“把你衣服弄脏了,换下来我给你洗洗。”余痕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好啊。”

自从秦玄熙这次为她复诊之后,冰雪的伤情已经痊愈了,她对这些时日萧然的悉心照顾和秦玄熙的妙手回春皆感念于心,便想着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回报他们一番。

这一大清早,冰雪起床梳洗已毕,便直奔厨房。她看到厨房众人都在忙碌,这些面孔中,没有一个是自己熟悉的,她心中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仆妇的声音,说道:“你把柴放好,到账房领这个月的柴钱吧。”并没有人回应她的话,但奇怪的是,这个仆妇并不生气,转身又去忙别的事了。

冰雪四处张望时看到一个老仆人拉着一大车柴火向柴房走去,看他的背影倒是挺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等这老仆拉着空车再次从厨房门口经过时,正好瞧见了冰雪,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她……应是回来的那个吧。”待他要仔细看时,冰雪已被人挡住了身影,加之厨房中烟雾缭绕,急切之间也难以寻到冰雪。老仆见状,摇头无奈长叹,拉起车子走远了。

这几天,余痕一直对寒玉那日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当日泠墨娴与寒玉一起去看望冰雪,泠墨娴很热情的同冰雪交谈,询问伤情,而寒玉只在一旁不冷不热的问了几句。当冰雪说出对她送“清颜”的感谢时,寒玉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

正在这时,余痕恰好从外面进来,萧然看到他,说道:“真是准时,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众人互相见礼,余痕发现只有寒玉的态度冷冷的,似乎是不愿意多说话,余痕不由得暗自猜测道:“看这情形,莫非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他正欲询问,寒玉忽而对泠墨娴说道:“墨娴,你不是说带我看样东西吗?现在过去吧。”她对泠墨娴极其温柔,与方才相比真是判若两人,这让余痕更加困惑不解。

几天来,他都在想这个事情,并琢磨着怎样才能约她出来。忽然间,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让他眼前一亮。

当天晚上,寒玉正在房内看书,忽然一枚亮银镖从窗外飞射进来,一瞬间,一道白光闪过,再看时,寒玉两指已经夹住了这枚飞镖,取下了镖上的信纸来看,纸上有两幅小图,上面一幅图上画着一片竹林,竹丛中掩映着一座竹屋。她认得这里,是掩心林。下面一幅图上画着一座亭子,旁边写着睆怿亭三个字。这是丹华谷的一个地方。

单不说这画中地点,便是这传信方式,便让她心中不是滋味。原来幼时在烟雨林,余痕和寒玉偷偷出去玩时便用的是这种传信方式,赴约时间一般是接到信的次日此时。时隔多年,她想不到他还能记得,他还会用。寒玉望着手里的薄纸,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时间心绪复杂。

经过一天的思考,寒玉终于下定决心去见余痕,她心中想的是要从他那里探得些关于凶手的消息。掌灯时分,她信步朝睆怿亭走去。今日,她身着素衫白裙,淡扫蛾眉,轻点粉黛。等她站在亭子外面时,看到余痕已经到了,正坐在亭中品茶,凉亭顶处弦月斜挂,但见:

极阴落一阳,浓墨染素宣。秋夜凉,斜月卧,茶味远。虚雾藏花,水坎护泽兑;拨云见日,碧螺易千山。琴声袅袅银弦颤,霞散渺渺追影断。天君残,归墟乱,琨泉散。

余痕到了一杯茶之后,抬头看到寒玉站在月光下,冷冷淡淡,似冰雕玉琢一般。两人四目相对,寒玉先开口说道:“月下品茗,余教主好雅兴。”

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两人,寒玉说话还是一本正经,比当初的寒星更加疏远、陌生。余痕眸色黯了黯,须臾便又恢复正常,笑道:“我看今夜月色正好,便想请玉儿来一同赏月,聊一聊天。况且我们兄妹也有许久不曾好好聊过天了。”

寒玉听罢,心头苦涩不已,问道:“聊什么?”她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

余痕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来到她身边,伸手拉她,不料寒玉竟侧身避开,径直向亭中走去。那一瞬间,余痕的心仿佛被狠狠戳了一下。少顷,他才转身回去,看到寒玉已经坐在石桌旁了,他也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上坐下了来。此刻的兄妹二人,都静默着,思量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沉默一时,余痕先打破了沉寂,说道:“原来,你没忘记幼时的约定啊。”

寒玉点头应道:“幼时的事,我自是记得一清二楚。”

“记得有一次我们两人偷偷跑到掩心林玩,那天晚上下了大雨,电闪雷鸣的,你在密室里吓得直哭。”

“那时候年纪小,遇到了害怕的事总会哭。”她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说道,“如今,再遇到害怕之事,我已能从容面对了。”

“好。”说着话,余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寒玉说道,“这是我珍藏许久的茶叶,尝一尝。”

寒玉拿起杯盏饮了一口茶,慢慢品味着,待她放下杯子时,心中已有计较。

“此茶如何?”余痕观察着寒玉的神情,突然间开口,这一句问话,打断了寒玉的思绪,“嗯?”她回神时,余痕又说道:“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问你。”

“什么事?”她愣了一下,问道。

“前些时日,你女扮男装是何缘由?”

寒玉闻言,面露犹豫之色,微微低头,双唇轻抿,双手紧握杯盏。余痕见状,问道:“有难言之隐?”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才能答复你。”她抬头看着余痕,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你先问。”他爽快的答应了。

“那日在阵中,出现的那位神秘白衣女子是什么人?”

竟然是问她!

余痕惊诧不已,思虑一时,回道:“她是我的恩人。”寒玉格外仔细的观察着余痕的神情,看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便沉住气耐心的等他的下文。

余痕看向前方,又道:“是我的……”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灌木丛中闪过一个背影,“有人在那边!”余痕低声对寒玉说道。

正是:旧时酒甜新茶苦,出离红尘换身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