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难化青枫慯

第二十八回 甜酒一杯春宵梦 清茶两盏结鸳盟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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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除夕这一天,对于沈家兄妹而言,是最悲伤的日子。

沈傲维在除夕当天赶到冰清宫,进门后径直奔向祠堂,沈惜欢已跪在父母灵位前了。他走进去,上香、行礼之后,也与她一同跪着。兄妹俩跪了一上午,半句话都没有说。

中午吃饭时,沈惜欢才问道:“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沈傲维不解问道。

“我以前对你做那样的事,还说那种话。”她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还小,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小时候,让你受委屈了。”他软语安慰道。

“你回来吗?”

“等我报了仇,再回来。”他看到妹妹眼中的急切,又笑道:“很快的。如今妹妹主动回来,还这么懂事,我怎舍得再离开她?”

“去之前回家一趟吧,跟父母说说话。”

“你跟父母说吧,让他们等我的好消息。”沈傲维以另一种方式拒绝妹妹。

“你就不能回来看看我吗?”沈惜欢撒娇道。

“刚才还说你懂事,这会儿就变成小孩子了?”看到妹妹的模样,沈傲维打趣道。

“我有哥哥了,想让哥哥陪陪我,这有错吗?”沈惜欢轻轻歪头,笑问道。

“原来是想让哥哥陪你啊,那我在家中多留两日。”他望着她,宠惜笑道。

“嗯!”她重重的点头应道,兴奋不已。

吃罢饭,兄妹两人又去了祠堂,这一下午,他们终于不再沉默寡言。

沈傲维在家这几日沈惜欢向他讲了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以及自己后来逃离皞灵教找余痕报仇等事,沈傲维这才醒悟过来,说道:“原来当年我与玄熙在树林中听到他们说刺客,竟然是你!”

“树林?”沈惜欢疑问道。

沈傲维便将当年如何到紫凌峰刺杀余痕一事讲述一遍,沈惜欢听罢叹道:“我们两人的运气真不好。”

“以前是运气不好,如今还有机会。”

“早知如此,便该在集霞岭杀了他。”

“你去过集霞岭?”他抓到她话中的关键字眼,忽然记起一件事,问道:“那天的黑衣人也是你?”沈傲维说罢,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未料到在冥冥之中自己与妹妹已有多次相逢。

“嗯。”她点头应道,“对了,我去那天被你发现了,还跟你打了一架。分明只是给余痕下战书,临走时却被自己的亲哥哥当成刺客。”说罢,她又控诉道:“你下手好重啊,都不留一点情面。”

沈傲维听罢颇为紧张,急忙问道:“我伤到你了?”

“没有了。”看到哥哥如此紧张的模样,沈惜欢忍俊不禁,道:“不过,你武功真的很厉害,得空了你我再切磋切磋?”

“好啊,你武功也不错,这一年来就是长进不少。”

“这次,不准手下留情。”她严肃郑重的强调道。

“我们只打过一场,你还说我下手重,而今又不准我手下留情。唉……”他格外委屈,说罢又长叹一口气。沈惜欢被哥哥这神情和话语逗得捧腹大笑。

沈傲维在冰清宫住到正月十五,这期间,兄妹俩的感情增进很快。

光阴似箭,距余痕和冰雪成婚还有二十多天时间。这日,余痕来到了飞瀑峡,他想请她回家参加自己的婚礼。央樂听了他的话,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不必。成婚之后你将她带来,奉茶即可。”

“那……”余痕立即想到另一个理由,又说道,“您跟我回家,您不用出现在婚礼上。我们在家中给您奉茶,可以吗?”

央樂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在哪里都一样,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她话音中带着笑,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怎么会一样?”余痕有些急了,说话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而这个音量,把他自己都吓住了。静默一时,发现央樂还是没有反应,他又轻声问道:“对您来说都是一样的吗?”

央樂没有应声。余痕一直看着她,那眼神中无论有多少热度,都化不开她身上的千层冰霜,万般冷冽。

过了一时,她起身来到书架前,从上面拿下来一本薄书,转身对余痕说道:“这本书,你好生收着。这是我整理出的有关魔灵神珠与《普计檀尘》的重要记载。安郢手中有《普计檀尘》的下半卷,他若要修炼,必定要设法转移伤害。如今神珠已融入你的体内,虽然未对你造成不利影响,但你也需小心提防。”

余痕认真的听着,点头应道:“是,我记下了。”说罢,他上前接过央樂手中的书,小心的将它收好。

犹豫了一时,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央樂先说道:“记好了便离开吧,别耽误了新婚吉日。”

“您……”

“不送。”央樂冷淡的看着他,说出这两个字。

余痕无奈至极,也无计可施,最终向她下跪行礼,而后离开飞瀑峡。

数日后,皞灵教的迎亲队伍浩浩****出发,铺就十里红妆前往丹华谷。冰凌亲自为妹妹穿上嫁衣。冰雪拉着姐姐的手,依依不舍。冰凌见状,心下亦喜亦悲,看着妹妹找到幸福的归宿,她打心眼里高兴,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此以后,妹妹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她拉着冰雪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感叹道:“我们家雪儿也长大了。”

“姐姐。”冰雪望着姐姐,不知怎的眼泪鼻尖酸涩,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

“嫁过去,与夫婿好好过日子,丹华谷有我在,你别操心了。”

“嗯,嗯。”冰雪郑重地点头应道。而泪水却在不经意间滑落。

“把泪擦了。姐姐给你补补妆。”冰凌伸手拭去了妹妹脸上的泪痕,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为她重新施粉上妆。

按礼数,一对新人要先在女方家中为长辈奉茶。冰凌接过他两人的茶,饮过之后,将他们扶起来。而后她拉着冰雪的手,对余痕说道:“我妹妹自幼即是家父的掌上明珠,我对她亦是宠惜有加。她离开丹华谷这么多年,我都不曾好好照顾她。”说到这里,她握着冰雪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继续说道:“雪儿是从丹华谷嫁出去的,我将她完完整整的交给你,你一定要善待她。”

“是,姐姐,我一定会一如既往的待她,绝不让她受丝毫委屈。”余痕说道。

冰凌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冰雪,终是将她的手放进他掌心。

待到吉时,冰凌又亲自将妹妹送上花轿。她也随着同皞灵教的迎亲队伍一起前往紫凌峰。

且说在二月十五日这天,丹华谷的花轿来到了紫凌峰。余痕和冰雪在曦殿拜堂之后,余痕领着她再一次走过停榭。

有诗为证:

缘起春风间,长柳豆蔻妆。

缘照天涯人,长夜相扶将。

缘指山水路,长应在东方。

缘入花木间,长窥天机藏。

缘落青山上,长明映影双。

缘定灯宵时,长桥飞雪凉。

缘结花朝诞,长歌凤求凰。

新婚次日,余痕带着妻子启程赶往飞瀑峡。距余痕上一次到此地已过了两年多,那时这里春意盎然,如今冬冷萧瑟。但那个春天却是即将逝去的,如今的冬天,孕育着新的生机,要迎来一片希望,余痕的心中也暗暗期待着一个新的转机。

两人站在台阶上,余痕抬手轻叩门扉,说道:“我们来了。”

“进来吧。”央樂说道。

两人听罢,这才推门而入,看到房中被稍稍布置了一番,央樂坐在正位上等他们。见她气色、神态尚好,余痕方才放下心来。

他们过去见礼,央樂点了点头。余痕到一旁坐着,冰雪径直走向桌旁沏了一盏茶,双手捧着茶盘来到央樂身前,施礼道:“婆婆请用茶。”

央樂听到这个称呼迟愣了一下,抬眼认真看着冰雪。余痕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变化,在看到她迟疑时,他内心的紧张几欲冲出体外。

少顷,央樂回过神来,接下了儿媳妇奉上的茶,饮了一口,将茶盏放在一旁,随后在茶盘上放上了见面礼。冰雪道谢之后便在余痕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坐下之后,她的心仍是“砰砰”直跳。方才央樂抬头看向她,那神情虽然十分平常,却是她不曾预料到的,但心里还算镇定。然而在她不经意看到余痕的反应之后,又迅速看了央樂一眼,须臾之间回想起自己对她的称呼,没有叫错啊,莫非是礼数不周?还是她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冰雪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要求助于夫君,就在这时,央樂伸手接过了她的茶,承认了这个儿媳妇。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冰雪这一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在那个瞬间,所有可能发生的惨象都在她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冰雪感受到两个极端带来的冲击,令她半晌难以平静。这时,余痕关切的看向她,以眼神示意她别紧张,冰雪轻轻点头以作回应。

这时,央樂说道:“余痕,你也过来给我斟一杯茶。”她说着话,左手轻轻搭在右手手腕处,目光柔和的望着余痕。他并未想太多,起身斟了茶送到她面前。

央樂拿起茶盏,还未送到嘴边,茶盏竟自从她双手间掉落,她的身躯亦脱力般倒向一旁。

正是:红裳未去白衣来,鸳帐方起魂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