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冰雪便派人前往冰清宫。在等消息这些时日,她以儿媳身份将余储和央樂合葬一处。此事暂且不提。再说沈惜欢派去的其余各路信使。到达百草山庄的那位信使,只从百草山庄带走了一只红色黄花梨木盒,盒上锁着一把精致的小银锁。
而给杨天林家中送信的信使,竟在杨天林家遇到了明庄庄主泠墨娴。她猜测此人定是来送信的,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落青山之战如何?”因为沈惜欢封锁了消息,而这些信使行动又十分迅速,他们中毒一事在江湖中未曾流传。
这信使知道杨天林与明庄庄主的交情,此时见泠墨娴如此问,遂将杨天林中毒一事告知与她。泠墨娴听罢,尽管心中焦急万分,但面上仍是镇定,稍稍思索一番,对信使说道:“多谢告知。”就在信使要离开时,泠墨娴终于忍耐不住,又开口问道:“他如今怎样,所中之毒可有解药?”
“杨公子眼下并无生命危险。我家宫主已派了人前去寻找解药。”信使答道。
“好,多谢。”泠墨娴点了点头,应道。她身旁的侍者将信使送走。她孤身一人在院中呆了好久。
当天晚上,她返回明庄,连夜安排好庄内事务,一刻不曾停歇地飞奔至冰清宫。
数日之内,泠墨娴、良寒玉、冰雪、冰凌等人陆续来到冰清宫。其实,沈惜欢并没有派人到萤醉宫传信,寒玉是通过萤醉宫的信息渠道和自己前几日的梦而主动前往。
寒玉这个梦格外古怪。最初几日是醒来便完全不记得梦中的内容,到渐渐的感觉到自己置身于浓雾中,看不到任何人,却能感受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直到落青山一战的消息传来,那一晚,她又做了一个梦,梦中人拨开浓雾,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并说道:“未见故人。”清晰而微弱的声音传入她心间。她猛然间被惊醒,睁开眼睛,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这令她愣了许久,最终,她摇头苦笑,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一声浅叹。
一日之后,她终于启程前往冰清宫。她说不清是自己的心,还是那个奇怪的梦,抑或是梦中之人。
余痕四人被安置在同一个房间。沈惜欢带她们到房中见各自想见的人,良寒玉却是一直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合欢树下,静静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沈惜欢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问道:“不打算进去看看吗?”
寒玉收回四处看风景的目光,偏头看向她,答道:“里面人多。”沈惜欢看向房中,沈傲维与秦玄熙两人的床榻旁空无一人,冷冷清清,跟另外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不由得想到了前一阵子哥哥回冰清宫之事。
某次,兄妹两人不知怎么就谈起了终身大事。她好奇的问道:“那么,什么样的姑娘才入得了大哥的法眼?”
沈傲维听着妹妹这句话,脑海中渐渐出现一个白色身影,她站在院中,月光轻柔地落在她身上,她面向窗户,温暖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来,她伸手指向那处光明,眼带笑意说着话。天上月,人间灯,世间最清冷最柔和的光此时全都笼罩在她身上。沈傲维半晌移不开眼。此刻,他又想到那一幕,唇边的笑意与眼底的情意掩都掩不住。最后在沈惜欢的百般追问下,沈傲维才说出了她的名字。
忆及此,沈惜欢抬眼便看到寒玉的目光落向房中,落在了那位痴情儿郎的身上,不由得暗自笑了。迟了一时,她悄无声息的走开了。等到她再次站在良寒玉身边时,手上多了一个红色黄花梨木盒。
“这是什么?”寒玉看到她手中的盒子,问道。
“随我进去?”沈惜欢似是在问她,仔细一听,却又像一句陈述。
两个人同时开口,继而同时沉默。直到沈惜欢轻叹一声,说道:“他身边,连个聊慰思念的物件都没有。”她这话,拐了几个弯,而话底的意思全被良寒玉听了出来。
“你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她笑道。
“你打算一直这么看下去?”沈惜欢莫名的有些生气。
良寒玉动了动嘴唇,终是缄口不言。沈惜欢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到房中,将木盒放在秦玄熙的枕边。那里面盛放着的,是他半世年华里长久的思念。
她放好木盒抬头向外看时,合欢花树下已是空无一人。她看了一时,犹自长叹,暗道:“却是我一厢情愿了。”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两个当事人谁都未将事情挑明,她一个局外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距他们中毒至今已有十三天了,解药的寻找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几位姑娘都心急如焚。
这日,良寒玉主动向沈惜欢问道:“惜欢宫主,解药在何处可寻得?”
“极炎广漠,鸩谷。”说罢,沈惜欢又对她们说了去这两处所要寻找之物。
“这两处本就是凶险之处,得到解药更是难上加难之事。”良寒玉说着话脑海中浮现出这两地的大致形貌,心中暗暗做着较量。
“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也好快些拿回解药。”冰雪提议道。
“正是。如今都过去快半个月了,真怕他们撑不到那个时候。”泠墨娴也如此说道。
沈惜欢看着寒玉,还没开口说话,寒玉先说道:“我也去。不过我们分开行动。嫂子,你与墨娴去往鸩谷,我一人往极炎广漠,惜欢宫主和冰凌谷主留在这里照看他们。”
“你一人?”沈惜欢有些惊讶。
“我一人足矣。”寒玉点头,认真的看着她说道。还未等沈惜欢说什么,寒玉又说道:“事不宜迟,今日出发。”她向她们交代了去鸩谷要注意留心的许多事项,随后三人各自收拾行囊,一同离开了冰清宫。
寒玉往西北方向,冰雪和泠墨娴往西南方向。良寒玉匆匆忙忙的身影全被沈惜欢看在眼里,即便什么都没说,她仍能明显感觉到寒玉心中的焦急和慌张。在冰清宫这些日子,良寒玉虽不像冰雪和泠墨娴一样寸步不离的守在他们身边,然而她每次去看望他们,为他们诊脉,她眸中流露出的神色骗不了任何人。沈惜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愣了许久。
再说良寒玉骑快马赶往极炎广漠,一路上晓行夜宿,饭食只随便吃些干粮对付过去。她路上行的快,也隐约察觉到有人跟踪。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停下来干掉这些尾巴,只好更加小心谨慎。
三四日之后,她顺利到达极炎广漠边缘地区,这里风疾沙扬,热浪滚滚,一望无际的沙丘,零星点缀的胡杨。她站在马旁边,喝了几口水,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身望向来路,一刹时,她在方才感受到的杀气都在这个回身之间消失不见。她冷笑一声,也不去理会他们,整理好东西再次上马,向极炎广漠中心走去。
沙漠中路极不好走,加上这会儿风沙又大,她一路停停走走,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片绿色。从绿洲吹来的风凉爽惬意,寒玉心下大悦,纵马飞奔而去,沿着清澈河流,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胡杨林,她来到了极炎广漠中心的大湖。但见:
碧海平如镜,千木指长天。玉带绕深林,金沙飞浩瀚。仙乐飘飘,赤凤长鸣九霄;虹光荧荧,比翼相携人间。方寸朝暮知足乐,起舞蹁跹仙神羡。
夜色凉如水,眸底隐寒冰。挥剑断前尘,难断相似念。白衣翩翩,一如当时年少;目光灼灼,映彻魂牵眉眼。一朝血洒命魂亡,悲吟长息十载憾。
她端坐于马上,望着眼前与天相连的大湖,澄澈湖面上两只红色凤鸟展翅双飞,引颈长鸣。它们身上的羽毛在阳光照耀下,似流动的火焰。它们飞舞着、歌唱着,欢乐无比。寒玉看着它们的模样,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词:伉俪情深。而这名为“鸑鷟”的凤鸟,总是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确实配得上“伉俪情深”四个字。
“一旦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便会悲鸣三日,耗尽热血而亡,以追寻亡者,生死不离。”寒玉在心内将这话重复了数遍,感慨万千。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那个奇怪的梦,想到了梦中那个人。
她沉在这番思绪中不到片刻,身后凛冽杀气袭来,顷刻间,数十个黑衣人将她团团围在垓心。她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按着挂在马鞍桥上的逐霜剑,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黑衣人,观察他们的阵形。一共有十六个人,共站了两圈。阵形是旋心阵,但他们的站位却是以八卦排列。此种阵形比旋心阵威力更大,也更加难以对付。
寒玉观察一时,猛然抽出逐霜剑,剑光闪动,人影翩移,一招“碧羽千叶”将她周身剑气幻化为万千竹叶形状,流光闪烁,朝周围冲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