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长孙无忌一想到孔夫子说的那句“有教育类”,就觉得十分尴尬。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让孔夫子别乱说这种话。
让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武帝,命令董仲舒将这句话从儒家经典中隐去。
并告诉从汉至唐以来,每一个时代的士族门阀成员,这“有教育类”到底埋了多大的雷。
劝大家要辩证看待儒家思想…
没办法!
孔夫子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华夏文明还在用竹简记事,用刀刻文。
高昂的书籍成本,也让学习成为一件成本极高的事情。
因此这么多年来,统治者们并没有在意儒家意识形态中,崇尚教育的内容。
然而随着时间的发展,毛笔,宣纸,乃至于李恪最近推出的机械印刷机,都大大降低了知识传播的成本。
于是,面对知识传播给自己地位带来的动摇。
这些信奉儒家思想的士族文官发现,自己的处境似乎十分尴尬…
所有人都知道李恪推行的办学金有多危险。
但所有人也都不敢说清楚这办学金到底危险在哪里。
无奈,房玄龄只能说道:
“其实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并没有错。”
“而李恪殿下推行办学金的初衷,也是好的。”
“只是他的做法,有一点问题。”
听到这话,在场的官员眼眸微亮。
有官员问道:
“房相,殿下办学金的方法,有什么问题啊?下官愚钝,还请房相明说。”
在场官员当然知道李恪推行办学金的方法有问题——因为李恪推行办学金的方法必须有问题。
但李恪推行办学金的方法到底哪有问题了,在场众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盯着房玄龄,期待他给出一个答案。
只听房玄龄笑道:
“你们不觉得,推行教育这种大事,交给那些满身铜臭味的商贾,是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吗?”
“教书育人这种神圣的事情,怎么能让商贾掺和进来呢?”
“万一让那些商贾把圣人的微言大义教歪了,那我等圣人弟子百年之后,要如何面对至圣先师?”
听到这话,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李恪推行办学金的问题,出在这里!
众人纷纷附和道:
“没错!商贾天生追逐利益,和圣人追求的仁义根本是背道而驰的事情。如果让那些商贾推行教育,那今后的世道人心,岂不是要变得污浊不堪了?”
“我不反对寒门,甚至是底层百姓,乃至于佃农通过努力学习,参加科举,与我们同朝为官,毕竟我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辈…但我实在难以信任,那些商贾教出来的读书人,到底能不能学会圣人的仁义道德?”
“我们一定要李恪,不能让他由商贾和钱庄主持推行办学金!推行办学金可以,但必须由我们这些接受过圣人教诲,追求仁义道德的士族士大夫主持才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圣人教诲的纯净性!”
而就在官员们慷慨陈词,好像一副要誓死捍卫儒家思想纯净性的同时。
杜如晦也总结了几条与李恪的斗争纲领。
他说道:
“争夺放学金的事情,不可急于一时。我们必须等那些商贾出了问题,才能接手办学金的推动工作。”
“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确保办学金在推行的过程中,老百姓能够学到最正确的圣人教诲,不被那些商贾追逐利益的思想所玷污。”
“为此,我们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听到杜如晦发言,原本慷慨激昂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杜如晦,希望这位大佬能为他们指明方向。
只听杜如晦说道:
“首先,商贾推动办学金,一定会趁机在那些教授底层百姓的书本知识里掺杂一些对他们有利的错误言论。”
“我们必须将这些错误问题,从书籍中找出来。”
“这不仅是为了将推行办学金这种利国利民的事情免被商贾玷污,也是为了确保儒家思想,圣人教诲的纯洁!”
听到这话,在场士族文官纷纷点头。
找茬嘛!
作为固有既得利益者,在新兴变革事物上找茬,几乎就是他们的天赋本能。
历史上的每一届保守势力都精于此道。
更何况。
许多士族文官已经想好了,如果那些商贾推行的教育有错误,他们就纠正错误。
如果没有错误,他们就制造错误,然后纠正。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紧接着,杜如晦又说出了第二条方案。
“但我们也不能仅仅盯着他们在课堂上教授的知识。”
“毕竟为人夫子,一言一行其实都是在教育学生。比起这个,他们在课堂上教授的东西其实都算少的。”
“所以我们必须保证,这些教授底层百姓的夫子,不能德行有亏。对那些劣迹斑斑的家伙,我们要将他们逐出夫子队伍!”
听到这话,在场官员更加兴奋了。
要知道,如今全国办理助学金的地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哪怕以一处私塾配备一名夫子的水准看,这八百一千的夫子,数量也相当可观。
这么多人,不可能每一个都是才学品行无可指摘的!
只要能从中找出一个有问题的人,那他们就可以趁机发难,指责李恪将办学金交给商贾经营的合理性,将办学金夺过来!
妙!
这方法实在是太妙了!
有了方向目标,也有了共同的利益,这些士族纷纷行动起来。
他们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网络,寻找参与办学金推行工作的人员,并从他们身上寻找污点。
然而…
几天之后,上元节来临。
这是华夏封建时代未婚女子每年两次自由出门的节日之一。
因此,当这一天到来以后,士族的未婚女子在这个节日里纷纷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前往郊外踏青。
而高阳虽然与房遗爱有了婚约,但毕竟未婚,自然也加入到了踏青行列。
而房遗爱,却是跟着高阳,来到郊外。
在一处无人的角落,李恪看似恰好地出现在房遗爱身旁。
他笑着问道:
“房公子,最近和高阳相处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