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田贵要修书一封,给儿子陈明利害,赵德大喜。
只见他哈哈大笑道:
“好!田兄做的好!咱赵德是个粗人,见识也没田兄你多,虽说也想着让儿子去当兵,但对当兵的理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好咱也看看你这书信写的是啥,跟咱儿子也说道说道。”
闻言,田贵点点头,说道:
“可以。”
正好,由于李恪普及了书籍,并用规模化和产业链的手段,打低了纸张的价格。
所以赵德家中,不仅有不少新买的书籍,而且还备有笔墨纸砚。
他亲自帮田贵研墨备纸,给毛笔沾上墨水,将毛笔递给后者。
拿过笔的田贵,沉吟了一下,开始写道:
“嘱儿田卫亲启:”
“汝之家书,为父已阅,为父已知汝一腔热血,拳拳报国之心。”
“为父今年四十有余,再过几载,便已半百。参军报国之事,具已往矣。”
“且为父年轻之时,乃前朝之事,前朝视百姓为草芥,视商贾为浮萍,为父自不会以身报之。”
“然今陛下贞观之治,国家政通人和。蜀王变法,百姓安居乐业。我等商贾,亦被一视同仁。此等盛世,汝自当报之。”
“然为父知汝之参军,仅凭一腔热血,虽行正路,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
“固为父修书一封,替汝陈明利害,好让汝无论身处何地,战局如何,都知自己为何而战,知何为可为,何为可不为也。”
看着信纸上勉勉强强写下的一番话,田贵擦了擦汗。
作为一名商贾,他的文言并不算特别好。
挤出这么一段文绉绉的开场白,已经是绞尽脑汁。
他想了想,干脆写道:
“为父生非读书之人,虽能识字,但不同文言。”
“士族视为父为粗鄙之人,国之末流,那为父便以末流之粗鄙白话,与你说个明白。”
“且如今纸张便宜,墨宝廉价,为父多写几字,也无妨碍。”
看到这略显白话的发言,一旁的赵德拍手叫绝。
“田兄说的好!”
“这文言文是士族的说话方式,他们阅读古书,攀附古言,将咱这大白话当做粗鄙之语,那我们以后也不说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直接写大白话算了!”
其实华夏文明一开始使用文言文,主要是经济原因。
毕竟无论是甲骨,玉帛,青铜,还是更多人用的竹简,其实都不便宜。
所以人们每一个字,都写得非常文绉,为的,只是用最少的字表达最多的意思而已。
然而在纸张出现以后,这种行为其实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后来的历史里,文言文的写作,其实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以及一种士人阶级用以提现自己和底层区别的手段而已。
只要有一种倡导自由平等的思想在神州大地上出现,白话文运动是必然的事情。
在赵德拍案叫绝以后,田贵的文笔便渐渐白话起来。
他继续写道:
“回忆半年前,蜀王殿下变法开始之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钱庄。”
“而第二件事,就是制造印刷机,将书籍的价格压下去。”
“如今,你们在私塾里说士族不该垄断知识和权力,其实这条道理看似一直以来本应如此,然一直以来的,是士族垄断知识,本应如此的,也是垄断知识。真正将这本应如此,变成不该如此,也不过是这半年的事情。”
“你们在私塾中声称自己要为打破士族垄断而战,在为父看来,着实是在热血煽动下的冲动行为。”
“虽然路是正确的,但想法却大错特错!为父希望你日后能够保持谦虚谨慎,要认识到,你们当前只是运气正好,才站在正确的道路上,但你们的脑子,还不足以让你们一直分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至于说你们应该为何而战,为父和你赵叔叔在杭州乡下,见识了殿下变法这半年,大唐百姓的生活变化,反而比你一个在私塾里读死书的娃子更能明白其中道理。”
看着田贵这一番话,一旁的赵德频频点头。
作为杭州城附近的寒门地主,赵德在和田贵,直导这些人的交往当中,也是能亲身感受到如今的大唐,和过去大有不同。
而他相信,他自家的孩子在自己身边,也能够感受到这些变化。
不过如果不是田贵提醒,他还没反应过来,田贵家的孩子一直在私塾里,根本没有经历过太多变法的好处。
那他是怎么想到拥护变法的?
仔细想想其中的缘由,赵德觉得,如果不是田贵家儿子接受的思想刚好方向正确,就凭私塾里那些人煽动孩子参军的行为,着实有些可恶。
他评价道:
“私塾里的人,比起民间,懂的道理多,想的也多,他们确实可能想出一些新的想法来,而孩子们在私塾里,运气好的话,确实能够在第一时间接受到一些正确的新思想,最先走上正确道路的最前方!”
“可是,他们缺乏亲身经历,缺乏实践,这就意味着他们虽然是先行者,但他们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就是纯粹的运气问题。”
“反而是咱们,虽然走得慢,但走得稳,我们知道的,都是我们切身体验的,所以更有可能是正确的。”
说到这里,赵德突然有些担忧起来。
如今的私塾,掌握在蜀王殿下手上,尚且能教人一些正确的思想。
可哪天私塾被士族们利用了,开始教歪理了,煽动孩子们反对蜀王殿下了。
那该如何是好?
他对田贵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然而对此,田贵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赵德这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毕竟他们能发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能发现。
只要及时调整过来,让私塾里的孩子知道,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对错。
这种问题,其实还是很好调整过来的。
无视赵德的担忧,田贵在信中继续写道:
“我们参军,保卫殿下的变法,是为了打破士族对知识和权力的垄断吗?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