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参加科举，与士族竞争每三年那几百个当官的名额,有几个能争得过？如果真想用命争个向上的机会，参军就是，根本没必要为寒门科举的事情争个你死我活。”
“或许你觉得为父想法庸俗，可问题是，天下百姓就是这般庸俗的。如果没有向上爬的机会，他们会心中苦闷，感觉怀才不遇。”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姓会为了向上爬而与士族进行战争。比起这个，他们宁愿被士族推着去和其他人开战，用自己的命，在士族那搏个人家施舍的上升机会。”
田贵写的很露骨，但却也是事实。
历史上的大唐，老百姓面对士族把持权力的行为，虽然痛恨，但也没几个人会为了这种事情挑动战争,送去性命。
真正改变这一切，却是搅得“天街踏尽公卿骨”的黄巢。
而黄巢自己，或许是为了权力和地位。
但跟随他的百姓，是为了这些吗？
要知道，黄巢之乱的时候,大唐的人口早已经膨胀到了极限。
只要有点社会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在人口到达环境承载极限以后，这天下最不缺，就是为了一口饭而送命的人！
或许在历史的其他阶段，很多人会不知道老百姓起义是为什么而战。
可田贵和赵德是经历过隋末战乱的一代人。
他们的爷爷,父亲，是经历五胡乱华时代的人。
你说他们不知道老百姓会为何而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私塾里那些声称要为打破士族垄断而战的人批判一番以后，田贵最后总结道：
“为打破士族垄断而战者，在为父看来，不过是秦舞阳尔。”
“秦舞阳是谁？”
看到这个名字，赵德疑惑问道。
对此，田贵撇撇嘴说道：
“一个一开始一腔热血，跟着荆轲去刺杀秦始皇，结果到了秦王宫，却吓得不敢动手，只能看着荆轲被杀的废物而已。”
“这玩意在太史公的《史记》有写，就荆轲那一篇。”
听到这话，赵德点点头。
《史记》他是买了一套的。
只不过他还没看到荆轲那里而已。
在对赵德解释完秦舞阳为何人以后，田贵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他写道：
“为父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为了某些其他的原因，愿意奉献自己生命的人。”
“只不过自秦商鞅变法以来，有军功赏爵制在，任何人想用命博点什么，都有参军一途。”
“因此，唯有一样东西，能让本不愿搏命的老百姓奋起反抗——生命！”
“或者是被外族人入侵，或者是遭遇饥荒，只有当老百姓本人和家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才会愤而反抗！”
“而为父之所以认为殿下之表达值得拿命拥护，其中一定，就是殿下确实解决了咱们的吃饭问题！”
尽管田贵的话平铺直叙，没有任何煽动的内容，就是给你讲直白的道理。
如果是私塾里的学生，恐怕会不以为然。
然而田贵身边，有过亲身经历的赵德，却觉得田贵说的这句“吃饭问题”实在太妙了！
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让他热血沸腾。
接着，田贵写道：
“你可能会认为，吃饭问题不应该是咱们拥护殿下变法的主要原因。甚至你会认为，像占城稻，白羽鸡，蚯蚓养殖这些东西，本就存在于这个世上，想要发现推广，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将这些当做用户殿下的主因有些庸俗。”
“然而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占城稻，白羽鸡这些东西，偏偏是殿下发现并推广的？”
“占城稻不过是在大唐南方之占城国，南方士族只要原因，大可以像张骞出使西域时带一堆种子回来一样，把这玩意带回来推广。”
“至于白羽鸡，为父虽不知其出处，但想来也是民间有之。”
看到田贵提出的问题，赵德也疑惑了。
他之前只想到，蜀王殿下推广占城稻，白羽鸡，让老百姓能够吃饱饭，吃到肉，是大功一件。
可他却没想过，为什么是蜀王殿下。
不过很快，田贵就把答案写在信纸上。
“士族的利益在于田地，在于其治下百姓，所以他们最在乎的，从来不是远方的他国，而是自己眼下一亩三分地。”
“只要他们的利益不便，他们就会着眼于自己眼下的东西，就不会像张骞将引入西域良种，殿下引入占城稻一样，做这些事情。”
看到田贵的解释，赵德恍然大悟。
原本他以为，这种事情只是是愿不愿意做的问题。
只要士族那边有一个像蜀王殿下那样贤能的人，士族也能做到这一切。
虽然他很感激蜀王殿下这么做，但却不会觉得这件事只有蜀王殿下做得，也没想过为了继续这么做，他们要与士族为战。
不过随着田贵指出问题所在，赵德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们寒门，同样是只在乎自己的土地，自己的佃农，自己眼下一亩三分地。
那他们岂不是也做不到这些吗？
对此，田贵只是淡漠地说道：
“你猜殿下为什么没有只拉拢你们寒门，而是连我们这种末流的商贾也拉拢了？”
这话一出，赵德如醍醐灌顶。
确实！
虽然寒门也不太会从大唐之外的地方引入良种，但商贾会啊！
只要有利益，他们还有啥不能干的？
当初田贵为了赚钱，舍弃家人，从洛阳来到杭州，在赵德看来，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如今，如果有人跟赵德说，有商贾从西域，南洋，乃至于更远的地方，将当地良种引入大唐，赵德绝对不会感觉奇怪。
就在赵德频频点头之际，田贵则继续写道：
“除此之外，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殿下得到占城稻不到半年，就能将之推广天下。”
“而张骞当初从西域带来的作物经过几百年，却有不少，依旧只在北方小范围种植，而在江南，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
“殿下能以如此快之速度，推广占城稻。其贤能自然是一部分原因，但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殿下所缔造的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