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住那名将他搀扶起来的军官,情绪看上去无比激动地说道:
“老夫错了吗?老夫真的错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那名军官神色有些尴尬。
他看了那些学生一眼,最终,他说道:
“您没错,错的是这些学生。”
“他们的做法,实在是太过激进了。”
“不!”
听到这名军官的话,长孙无忌却摇了摇头,说道:
“不!这是老夫的错。”
“这些学生心思单纯,正气凛然,如果老夫真没问题,他们怎么会来找老夫的麻烦呢?”
“苍蝇不钉无缝的蛋,一定是老夫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所以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不行…”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看向西边,看向凉州,看向李世民所在的方向,声音颤抖道:
“老夫要找陛下!要找陛下忏悔罪行,请求陛下责罚!”
长孙无忌的演技,茶里茶气。
他俨然摆出不一副“这个世界没错,错的只能是我”的可怜姿态。
尽管他每一句话,都在将责任往身上揽。
但来往于这条街坊的达官显贵们,却已然将矛头指向了闹事的学生。
很快,私塾学生殴打长孙无忌的事情,便闹开了。
为此,李恪甚至开设了一场紧急朝会。
站在丹陛之下,皇位之侧,李恪面色沉静地看着下方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长孙无忌,说道:
“长孙大人被学生围殴的事情,孤已经听说了。”
“而且孤听说,涉及这件事的所有学生,都已经被押进了大牢。”
“各位请放心,虽然这些学生都是孤名下私塾的学子,但孤不会徇私枉法,为这些学生掩盖过去。”
“该怎么罚,咱们可以按照大唐律法来。”
面对李恪的表态,在场的士族文官一个个没有表态,沉默不语。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李恪会按照大唐律法来依法处置这些学生。
然而在他们看来,走法律程序解决问题,其实是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式。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压根没打算按照大唐律法来解决!
比起依法处置那些殴打长孙无忌的学生,他们其实更想借这个机会,将问题扩大化,给李恪一次沉重的打击。
至于说那些学生,爱罚不罚,和他们无关。
由于长孙无忌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展现出了一个官场老油条的镇定和演技。
因此,他们这些士族文官有的是能拿出来说,给李恪添堵的事情。
首先出场的是魏征。
他站出行列,对李恪拜道:
“殿下,老臣在来之前,就已经提前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老臣听说这些学生,都是应募了风雷军的学生兵?”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已在场众人的关系网络,只要他们想知道,稍微查一下就能确定。
因此,李恪也淡然地承认道:
“风雷军在城市招兵的时候,这些学生确实去应募了。”
听闻李恪的回答,魏征心里一喜。
不过他的外表,还是摆出了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
只见魏征对李恪拜道:
“启禀殿下,老臣恳请殿下组织调查风雷军中,所有并非良家子出身的新兵,是否有这种情况。”
“他们今天还没入伍,就敢殴打朝廷命官。”
“那他们今后前去各地平叛,岂不是还会杀良冒功?”
杀良冒功?
你们士族拉起来的军队,才是最擅长杀良冒功这一套的吧!
听着魏征的建议,李恪心中多有不屑。
不过李恪也知道,魏增此言重点不再杀良冒功之类的问题上,而在于他们想趁这个机会,打击自己构建的私塾和办学金体系。
最好能将这些教育体系,掌控在自己手上。
对于这个问题,李恪自然不能如他们所愿。
李恪看像长孙无忌,说道:
“长孙大人,你认为那些学生殴打你,和一些缺乏军纪的士兵在战场之外,杀良冒功,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面对这个问题,长孙无忌连忙拱手拜道:
“回殿下的话,此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学生殴打老臣,不过是为了一时意气,以及他们认为的公理。”
“而杀良冒功,却是一种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百姓的行为。”
“前者为仁义,后者为利益,万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个时间点上,长孙无忌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作为这件事上的明面受害者,他知道自己要摆出一副宽宏大量,不计较学生过错,反而将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的老好人态度。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持续占理,不在舆论上落入下风。
至于指责学生过错,趁机打压李恪的操作,是有其他人代劳。
如果他亲自下场做这些事情,反而会被贴上睚眦必报的标签。
果不其然。
在听到长孙无忌否认了学生的问题之后,在场的其他士族文官,开始发难了。
他们对长孙无忌说道:
“长孙大人糊涂啊!这些学生入学不过半年,只不过看了一两篇经义而已,他们哪里懂得什么仁义道德?”
“如果那些学生真觉得咱们有什么问题,大可以坐而辩论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打人这种事情,实在过于粗鄙了。”
“咱们就退一万步说,孔夫子当年也有诛杀少正卯之旧事,咱们就当理念不同,忍不住斗殴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但如果遵循仁义道德就得殴打你,那我们这些读着四书五经长大,明白仁义道德的,怎么就没有来殴打你呢?”
为什么?
听着这些大臣的发言,李恪突然发现,原来论厚颜无耻,还有人比自己更加厉害。
诚然,他们是从小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也明白儒家意识形态中的礼义仁智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可他们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是历史唯物主义亘古不变的核心观点。
在这种情况下,任凭这些士族文官将自己所学的儒家意识形态中,那些礼义仁智信的概念吹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们能站在这处朝堂之上,议论国事,是建立在他们对底层百姓的剥削和压迫基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