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库的门大开着,父亲的车不见了。
季修梵把手放在门铃上,心里没来由地沉重起来。真的不喜欢这个房子里的气氛,过往那些温馨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父母貌合神离的低气压。桌上的饭菜全是小时工做的,周兰溪似乎再没进过厨房,整天不言不语的,除了坐在沙发看电视就是躲在卧房里睡觉。
冰冰冷冷的家。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开。他这才从书包里掏出钥匙,自己开了门。
客厅的灯亮着,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周兰溪人却不在客厅。
季修梵在冰箱里找到了一点儿剩饭,自己热了吃。转身又给花厅那些快要死掉的花花草草逐一浇了水,这才慢吞吞地上了楼。经过周兰溪卧房的时候,看见门缝里露出的那一抹静寂的黑,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敲敲门,房内无声,于是以为母亲外出了,可是门却怎样都推不开,是被人反锁了的。
忽然觉得非常不安。
“妈?你在吗?”
没有人应。
季修梵急忙去翻找备用钥匙,推开门,只见周兰溪安安静静地躺在**,睡着了一般。她身边散落着一个装维生素的瓶子,季修梵拣起一粒落在床单上的白色药粒,他依稀记得母亲吃的维生素并不是这个样子。
脑袋里轰的一声,他不相信她竟然会自杀。
那一夜过得异常混乱,把母亲送到医院灌肠洗胃,总算脱离危险,而父亲的电话无应答。他端坐在母亲的病床旁,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疲惫、恐惧?或者还有无法示人的厌恶。
中途接到喜歌的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这场意外事故。海茉她爸出事后,似乎家里那些所有丑陋不堪的情节也只能在喜歌面前**。喜歌不止是一个树洞,更像是一棵树,给他的安慰常令他深深感激。
半个小时后,喜歌赶了过来。
“你来干吗?天这么晚了!”季修梵语气里带着责备,心里却着实热了一下。
“我是女生,照顾阿姨会方便一点。”
他不再说话,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怎么身上也会有瘀伤呢?”喜歌握着周兰溪的手,诧异地看着袖口露出一抹淤青。
季修梵只是咬着嘴唇。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护士也这样问过。他没办法说,也得不到答案,只能猜测着母亲到底被父亲这样暴力地惩罚过多少次?
捱到午夜,周兰溪终于醒了,黑暗中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季修梵,没有光彩。喜歌善解人意地退出病房。
季修梵倒了一杯水:“想喝水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很温和,却忍不住还是说道,“干吗做那么蠢的事?”
“你不能和陈海茉在一起!”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周兰溪的脸。
“你说什么?”有点怀疑刚刚自己是否幻听。
“陈海茉!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周兰溪虚弱无力地又重复了一遍。
“妈——”季修梵喊了一声,心里的愤怒渐渐苏醒,“你偷看我的日记?”
“是你爸。他看到了你扔在垃圾桶里的草稿纸,全都是陈海茉的名字。”周兰溪冷冷地说。
季修梵几乎可以想象那个情景,愤怒至极的父亲必然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母亲的身上。
“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任何人都可以,唯独陈海茉不行。”
“就因为你们大人那些肮脏的过往,所以要我们来为你们的行为买单?”季修梵狠狠地回击了一句,话音刚落心里已有悔意,他清楚地看见一颗清亮的泪珠从周兰溪的眼角溢出来。
周兰溪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非要和她在一起,我只有死给你看!”
心里的浪潮开始翻涌,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摧毁。季修梵手握着拳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悲伤,最后也只是站起身,对母亲轻笑了一下:“原来您这次是死给我看的,那您真是多此一举,您以为,做为周兰溪的儿子,海茉还会接受我吗?”
他转头向病房外走,心里无限悲凉。纵使在喜歌讲实情讲给他之后,他对周兰溪都没有过半点鄙夷,毕竟,周兰溪对陈骁城是真的有爱。他也知道,这么多年,父亲对母亲并不忠诚,他们两人之间顶多算得上相敬如宾,却谈不上情投意合。
而这刻,她彻底颠覆了自己对她仅有的尊重。
用生命来要挟一份最纯净的爱,她根本就不懂得那个爱字。
季修梵如一只被激怒了的狼,红着眼睛走出了病房,房门在身后重重地响了一声。
“季修梵,你不能走。”一只手突然地抓住他的左臂,掌心是冰凉的温度。曾喜歌用力地扯着他:“你走了,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季修梵停住脚,所有的愤怒无处发泄,只得用力地砸向墙面。
喜歌吓了一跳,急忙拉过他那只手,小心地揉着。
随后身体被人突然抱住,她有片刻的惊讶,当男生俯着身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皮肤接触到一种湿润的触感,她不禁微微翘起嘴角。
在黯淡的灯光下,她静静地矗立着,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如同安慰受伤的孩童。
所有的温柔自指尖流出,希望可以驱散他所有的悲伤。
如果可以,请让我为你催眠,清空你所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