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的小娥彼此相爱,我若是写了那休书就是禽兽无异。”龚美脸上泛起了咬牙切齿的仇恨,眼神冰寒,杀气陡生,继续道:“那张耆贼厮数次登门都被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一次我用棍棒将这贼厮直接打出了门。”
狄青闻言,内心滋生出了敬意,心想:这倒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但我和的小娥终究只是一平头百姓,那张耆贼厮当时却是赵家小儿身边的走狗,而赵家小儿却又是皇子,身居王位,我和我的小娥岂能胳膊拧过大腿?”
“我与我的小娥誓死不从,原本准备以死拼之,张耆这贼厮却在这时拿了我们两家的家人,以我龚氏与刘氏全部族人的性命相要挟,威逼我在他们早已准备好的休书上画了押。”
“我的小娥为了保住我们两家所有族人的性命,只能委身于赵元侃,入了王府。”
龚美眸中透出了冰寒至极的杀气,那种仇恨比屋外正肆虐的风雨还要磅礴。
狄青警惕着龚美突袭,内心却也似屋外的风雨,震惊到了极点,他开始真正同情眼前这位年近古稀的“羽王”,深深地同情。
他知道……当时只是一介布衣的龚美,根本无法对抗势力庞大的赵宋官家,只能将这种夺妻之恨深埋心底。
夺妻之恨,对一个有血性的男儿而言,堪比杀父之仇的存在!
“我的小娥委屈入了王府,但那权势滔天的赵家小儿却并未兑现他不伤害我龚家族人性命的诺言,在其后派人暗杀了我龚家一十七口……那可是一十七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
龚美憋了几十年的眼泪仿佛如开闸的洪水,狄青从中看到了冤屈、仇恨、思念……极其复杂,令他深深同情。
“当时若非我侥幸逃过一劫,我也早已成这他赵家爪牙手中的刀下鬼,根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报仇。”
“那个时候,我一度绝望,感觉身边一切的一切都是黑色的,甚至也有过自行了断的冲动。但苍天垂怜,在我失去所有亲人之时,却让我无意中得到了奇遇,学会了一种可天下无敌的武功,还成为了一名济世悬壶的大夫。从此,我带着我仇恨活了下来。”
“杀恶官救百姓,对抗这世间的一切黑暗与不公,成为了江湖上令所有恶人胆颤心惊的‘青天侠’。然而,纵然如此,我能救下许多无助的百姓,却救不了这个不公的世道,因为它的根早已腐烂!”
龚美一直在倾诉,狄青一直在聆听。
狄青不清楚龚美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给他听,但当他听闻到龚美就是数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青天侠”时,他内心已然狂澜不息了。
青天侠,数十年前在所有百姓心中就是正义的化身,惩恶扬善,专杀贪官污吏和欺负百姓的恶霸,替天行道,甚至在宋辽交战时期不忍看见北地无数百姓惨死在契丹铁蹄的战刀之下,曾经孤身一人前往北方,刺杀了数名契丹大臣与名将。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又在数十年前神秘消失,成了江湖上的传说。
许多人至今仍记得“青天侠”杀了那些该杀之人后,会在现场留下一片黑色的羽毛。
狄青此时突然明白:黑羽会为何会在江湖上一夜之间崛起于江湖,为何龚美的江湖浑号会从“青天侠”变成“羽王”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人,甚至可以说……“青天侠”在变成“羽王”后其心仍没有太多的变化。
这是一个令他狄青内心悄然生出了敬意的大魔头!一个令人谜一般的存在!
“那段时间,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我的小娥,我发誓一定要让赵家人的江山异主,还百姓以公道,让赵家人成为最底层的布衣百姓,偿尽民间疾苦,让赵元侃的子子孙孙都遍尝被夺妻的痛苦。”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了我的小娥虽然再为人妻,却始终未成人母,便隐姓埋名以‘梅羿’的身份进入了翰林医官院成了为一名翰林医学,从此留在宫中保护我的小娥。”
“潘皇后、郭皇后、还那些欺负我的小娥孤儿寡母的弄臣,一个个最后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赵元侃当了皇帝,倒是对我的小娥百般宠爱,最后还不顾大臣的反对让我我的小娥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龚美眼中的恨意更浓,继续道:“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对我的夺妻之恨,也不可能忘记……赵家小儿成为皇帝后,后宫嫔妃如云,一生中所出却只有六子两女,其中五子一女早夭,活到现在的也就只有其子赵祯和另一位杜贵妃所生的却从小出了家的女儿赵志冲。”
狄青内心又是一震,心想这是报应么?却忍不住问道:“他们的死都与你有关?”
“哈哈哈……”龚美凄惨而笑,内心极其不甘心道:“赵祯这小子若非我的小娥阻挡,也早就随他那五位短命的哥哥去见阎王爷了!”
“娘娘不让你杀皇上,你便从杜公公那儿打探到了他的行踪,将其行踪给了那些杀手,想着借外人之手杀了皇上,这样既可以达成你的报仇夙愿,又可不使娘娘记恨于你?”狄青在头脑中开始理出了龚美与赵宋官家的恩怨,疑惑地问了起来。
他觉得……既然龚美愿意将这等秘密主动说给他听,应该不会介意他问的这种问题。
龚美并不回避,朝狄青微微点头,笑容凄惨。
“为了报夺妻之恨,我整整隐忍了四十三年,也谋划了四十年,北联契丹,西联大夏,走遍了大蕃、大理、交趾等外蕃,与江湖中的各大势力达成共识,与昔日的刘家一步步建起了黑羽会,只为让眼前的赵宋江山异主,让我的小娥重新回我的身边!”
“奈何我的小娥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她为了她心中的大宋子民不遭受乱国之苦,却一次次劝我放弃!她说:此生她的心无法再完全还给我,便只能给天下所有的百姓!”
“为了她,你为何不放弃选择收手?”狄青心里觉得皇太后刘娥的选择并没有错。
刘娥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在公与私同临时,她的心只能留给敬重她拥戴她的子民,因为“民为水,君为舟,水亦能载舟,亦能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