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赣风云

第三章 洣水潮涌

字体:16+-

9

从1926年8月到1927年5月,茶陵农民运动由发生到发展,像野火烧荒一样,呼地一下就到了**。其间,涌现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未见的新鲜事……

其一,“吃大户”。农会惩办土豪劣绅先是从清算公产公款开始的,勒令那些吃了冤枉的豪绅吐出赃款赃物。可大部分地方没有公产,也没有公款,于是便一窝蜂地跑到财主家“杀猪出谷,吃大户”。只要加入了农会,男女老少都可以去。那架势蔚为壮观,大笼蒸饭,大碗吃肉。炒菜用一口大铁锅,炒熟出锅时用挖土的耙头在锅里搭肉;捞了土豪塘里的鱼,烹熟后,用洗澡的木盆装着。酒全部倒在水缸里,要喝多少,自己舀。泥腿子们从来没过过这样舒坦的日子。这一家吃完了,又去吃下一家;这个村的财主吃完了,又去吃另外一个村。土豪劣绅们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很快,那些看得见的浮财吃光了。农民便不知怎么办,因为豪绅们把钱藏了起来,逼急了便假惺惺地说:“我的东西吃完了,我写两亩田给农会吃吧……”

其二,减租减息。开始是二五减租,减息一半。茶陵当时佃农租种财主的田土,所交的租谷,是五五开成。但有的地方财主吃得恶,佃户收十担湿谷要交财主五担干谷,相当于剥削了总收成的60%。农会将这个规矩倒了过来,即收十担湿谷佃户留五担干谷,剩下的给财主。这样一来,等于佃户增加了20%的收入,财主减少了20%的收入,合起来相当于三七减租。至于农民借的高利贷,农会勒令土豪劣绅把借据交还给农民,更不要说还什么利息了。

其三,禁烟禁赌。农会把那些抽大烟的,赌博的,当作地痞流氓,抓住他们戴纸帽子游乡,把他们打入另册,不准他们加入农会。农会的人收缴烟枪,把缴获的烟土烟具全部烧毁,把那些害人害己的鸦片贩子送进了监狱。

其四,放足剪辫子。农会帮助妇女放足,鼓励她们剪掉辫子,走出家庭的籓篱。帮助那些不愿待在夫家的童养媳解除婚约……

最为惊人的是对土豪劣绅的惩办,轻则罚款,戴纸帽子游团,打屁股;重则坐监牢,砍头……

一天,谭思聪发动辉山、洲上、右陇、左陇一带的农民,抓住了劣绅赵明良。赵明良平日里依仗儿子赵刚是团防局长、县政府秘书,为富不仁,横行乡里。他雇用了20多个农民开了家煤矿,为了多出煤,竟然不顾大家的死活,酿出了好几起惨祸。农会的人捉到他后,新仇旧恨一起算,除了罚酒席戴高帽子游团外,硬是将他送到县衙门要求法办。

公审那天,县长本来只想判他坐监狱,可农会的人不依。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面对一群愤怒的狮子,县长吓得脸都变了色,连忙以“把持乡政,侵占公地,压迫工人”的罪名,将他判以死刑……然后,挥了挥手说:“拉出去杀了……”

农会的人说:“不行,要杀就在县街门里杀!”

县长连连点头说:“要得,要得,就在县街门里杀……”

结果连刽子手也不用找,陪在旁边一起参与审判的工会主席王友德走过去,半蹲着身子,左手一捞抓住赵明良的头发,将脖子搁在膝盖上,掏出匕首,宰杀小羊羔一样,把赵明良给杀了。

站在一边陪斩的绅士连忙掩了面,瑟瑟发抖,嘴里轻轻地喃喃自语:“天哪,真是一伙暴徒……”

10月18日,茶陵县农民协会成立,陈应炳当选为县农民协会委员长。翼日,近万人云集铁牛潭对面瑶里的沙洲上,全县4个区、124个乡的农会会员全部在这里集会。为了让过河的人方便,县农会组织人马在铁牛潭边撘起了长长的浮桥。会上,陈应炳作了报告,号召全县区乡村各级农民协会,再接再厉,掀起打倒土豪,惩办劣绅的新**……

不久,茶陵县总工会、茶陵县学生联合会相即成立,王友德被选为总工会委员长,尹宁万当选为学生联合会会长。

王友德任职后,立即深入基层,发动工人成立基层工会。很快,县城的印刷、缝纫、泥木、油漆、造船、厨工等六个行业也先后建立了工会组织,会员发展到742人。为了提高工人们的政治觉悟,工会办起了一所文化夜校,聘请了汇文中学的教师共产党员陈焕新来上课。随后又从夜校学员中抽出50名骨干,组建了工人纠察队。国民党县党部便将六师留下的30枝长枪,全部拨给了工人纠察队。每逢县里召开群众大会,工人纠察队全副武装,整装出发,雄赳赳,气昂昂,好不威风。

茶陵革命的大好形势传到省城长沙,那些在省府读书的学生娃学生妹一个个心里痒痒的,铺盖一卷,挎起书包,大部分回到茶陵。杨孔万和学生联合会会长尹宁万一起商量,抓住这个大好时机,组织了一支80多人的“茶陵旅省学生宣传队”。

11月,李炳荣在小车的斗争经验受到省里有重视,便被抽调省里工作,旋即以国民党省党部和省农运特派员的身份被派遣到湘南永明,组织领导农民工作。

12月下旬,杨孔万调任中共南华地委书记,孙少朴继任中共茶陵特别支部书记。

孙少朴,1903年生,湖南醴陵人。曾先后就读于醴陵东乡永隆庵高等小学、醴陵县立中学、长沙育才中学。中学毕业后,回到醴陵县城尚志小学任教。1926年2月,被选送到广州国民党政治讲习班学习,结业后,分配到北伐军中任连党代表,北伐途中,因病离队回家治疗。年底病愈,适时杨孔万调离茶陵,中共湖南区委便把他调到茶陵县任省农运特派兼中共茶陵县特支书记。

此时,杨孔万和谭道瑛的爱情已瓜熟蒂落。临行前,组织上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聘礼,没大红花轿,甚至也没来得及置一两件新衣服,有的只是两颗滚烫的心和对革命忠贞不二的誓言……

婚后的第二天,杨孔万就踏上了征途,走上了新的领导岗位;而谭道瑛则投身到更加火热的革命运动中……

为了更好地领导全县的农民运动,特别支部和县农民协会决定,组建农民自卫军,创办农民运动讲习所。

茶陵县农民运动讲习所,所址设在城内的陈家祠,陈应炳任名誉所长,罗养真负责具体培训工作。学员主要由下面村乡农会推荐,也有自愿报名的学生。不过无论是推荐的还是自愿报名的,都要通过统一严格的考试,合格者方可录取。录取后,学员的膳食和服装费由公费开支。讲习所不仅自编《讲义》,还创办了《茶陵农运讲习所周刊》,短短几个月就为全县培训3000多名农运骨干,农会人数猛增至5万户,按每户平均人口5人计算,达25万之众,而当时,全县的总人口才28万……

与此同时,由谭道瑛任校长的第一所茶陵女子学校也应运而生。为了帮助那些年轻女子就业自立,谭道瑛还联合总工会的委员长王友德,创办了“湖南私立云阳职业学校”。王友德聘请了自己原在湖南甲种工业学校的校友潘祖浩担任校长,他自己和谭道瑛分别兼任副校长。第一期招收学员50名,规定男女兼收,实际女生多于男生。学校分别开设文化课和专业课,文化课为语文、算术,专业课则为学织布、织毛巾、织祙子,转辘子……这座学校存在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在茶陵人的印象中非常深。不少学员解放后多年,还保留着当时在学校做的线毯……

可就在这时,一个危险的信号出现了。

一天,以前在徐文元书纸店做过工的谭震林,从攸县跑到茶陵找到王友德请求帮助。

原来谭震林这一段时间,离开了茶陵,在攸县的徐博文书纸店做工。在这个小店里,他认识了一个叫余来的小学教员。此人的真实身份是中共攸县支部书记和国民党攸县县党部执行委员会常委。余来见谭震林也倾向革命,便经常与他在一起交谈一些对社会问题的看法。谭震林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先进的革命道理。在余来的指导下,谭震林着手组织建立了攸县第一个基层工会组织——书纸业工会。叶挺的独立团打到攸县,谭震林深受鼓舞,一方面积极组织发动家乡人民支援北伐战争;同时深入群众,以饱满的政治热情投身工农运动。他领导工会,解除反动武装,建立了攸县第一支革命武装工人纠察队。而且,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谁也没想到罗定举起了屠刀,向共产党人农会干部开了第一枪……

罗定,攸县网岭人,早年毕业于韶关讲武堂,办团防起家。后投身唐生智门下,被委任为团长。北伐期间,罗定主动向唐生智“请委”,任湘东保安司令,驻防醴陵,兼辖攸县茶陵的社会治安,是三县团防局的靠山。农民运动开展以来,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会公然举起了屠刀,杀害了攸县出席省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的代表罗震。引起了公愤,攸县的党组织认为“罗定不除,县无宁日。”但鉴于其势力雄厚,兵强马壮,便派谭震林来茶陵搬援兵,打算联合醴陵、攸县、茶陵三县的工农武装,一起讨逆。

孙少朴得到情报后,立即召开支部会议,决定由王友德和尹佐汤带领茶陵县工人纠察队和茶陵县农民自卫军300多人,出境作战。

省党部接到攸县的报告,公开表示支持三县讨伐罗定,并派出一个营前来增援。

罗定闻讯,仓惶之机逃出攸县,经衡阳到湘西,投到了敌旅长熊震的名下。

攸县的工农代表紧紧地抓住王友德和尹佐汤的手,捧出300两银子,说是给工人纠察队和农民自卫军一点辛苦费。

王友德坚决不肯收。

翼日,王友德带领茶陵子弟兵凯旋而归。茶陵人民打着腰鼓在城门口迎接,一群黄口小儿跟在队伍后面唱起了顺口溜:

湖南茶陵县,

出兵打攸县;

兵马有300,

银子300两;

友德不肯受,

茶陵委员长。

10

冬日的太阳特别和煦,特别温暖,照在身上,软绵绵的,很舒服,很惬意。山路两旁的草全都枯萎了,黄黄的,白白的,拥簇在一起,只要谁划一根火柴,就能燃起一大片熊熊烈火。田垄里的冬水田,全部犁过了,禾蔸翻压在水里,到处泛着耀眼的白光。

王友德微笑地点了点头,作为农民的儿子,他深谙这样做的道理。入冬以后,犁冬水田,把禾蔸翻进泥水里,这样就等于把禾蔸的虫子沤在冰冷的水里,然后再经过一个严寒的冬季,虫子就会大部分冻死,来年便有一个好的收成。

“委员长,你在想什么呢?”同行的女界联合会主席谭道瑛紧走了几步,追了过来。

王友德说:“你看这一片冬水田,往年没几坵犁过。今年全犁了,说明农会搞对了,租一减,佃农的积极性就高了。”

谭道瑛说:“如果真的实现‘耕者有其田’,就太好了……那农民种田的积极性会更高。”

王友德说:“会的,一定会的!我们共产党人的最终目的是解放全人类。”

谭道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可是现在有股阴风,说农民运动搞糟了……”

王友德说:“是的,这股风是从上面刮来的,已经刮到了我们茶陵……那些地主豪绅则蠢蠢欲动。他们利用农民狭隘的宗族思想,拉帮结派,组织一些假农会,以此来做自己的保护伞。早几天,马江乡的农民进城闹事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

谭道瑛说:“县衙门那帮人真做得出,他们隔岸观火,任那些农民在那里喊呀,叫的……要不是你果断地派龙从云同志带领工人纠察队来解围,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王友德说:“这种时候,我们工人农民应该联合起来!”

谭道瑛攥起拳头挥了挥说:“还有妇女和学生!”

王友德憨厚地笑了笑说:“对!还有全国的广大贫苦大众,当然也包括妇女和学生!”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谭道瑛又问:“把集的二十四把‘白纸扇子’,怎么样……他们还那么嚣张吗?”

王友德摇了摇头,脸色显得有些严峻。

事情是这样的,平水把集一带,二十三都农民运动一兴起,当地的土豪劣绅就秘密串联暗中活动,让二十四个纨绔子弟成立了一个什么“公民协会”,与农会分衡抗礼。二十三都农民协会用铁的事实揭露了这一伙人的真面目,号召大家擦亮眼睛,一起来“打倒二十四把‘白纸扇子’”,这个所谓的“公民协会”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但那些土豪劣绅不甘心这样失败,他们换了个模式,将这部分人化整为零,在周围一些小村联络一帮地痞流氓,成立了好几个所谓“农会”,再操纵这些“农会”与二十三都农会对抗。二十三都农会集会搞活动,假农会不是丢瓦片就是泼开水。一次,假农会暗中组织了一批地痞流氓突然袭击二十三都农会会场,二十三都农会以牙还牙,抓住了二十多个肇事者,将他们送到县衙门。可这伙人县衙门有背景,很快被放了出来。不仅如此,这一些假农会的幕后指示者向县衙门递了一张状纸,告二十三都农会胡乱抓人,县衙门听信一面之词,便把二十三都农会的主要负责人关入了大牢。后来,还是县农会出面才把二十三都农会的人捞出来,但那些“白纸扇子”并没收敛多少,还在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出来捣乱……

下了一个坡,拐过一个弯,便是阴森森的林子。一阵凉风袭来,王友德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想:“现在形势是有些严峻,平水把集是这样,桃坑坑口也是这样,马江一带就更为突出……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搏杀,敌人已经在霍霍磨刀,我们也不能等着引颈受吻。战士在战场上冲锋时,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所杀,往往就在一念之际……不能再犹豫了,得主动出击,不然的话,革命就要遭受重大损失……”

“站住!干什么的?”突然,斜刺里杀出一群童子军,只见他们个个脖子上系着蓝黄两色的带子,手持短棍,威风凛凛,像一堵铜墙铁壁,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为首的那个稍微大一点的便是麻石寨的放牛娃周球保。

谭道瑛笑哈哈地走上前去,说:“我们是县里来的,来你们这里指导农会工作的。”

周球保半信半疑说:“县里来的,有路条吗?”

两人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介绍信。

周球保看了,这才满脸堆上了笑容,说:“好,你们是县里的大人物呀,我这就带你们去见我们的委员长。”

一路上,周球保向两人介绍了麻石寨农会的情况。

麻石寨的农会是在黄绍香的发动下搞起来的。

黄绍香,1898年生,茶陵县马江乡麻石寨人。父亲黄祥芳,勤俭持家,经过几十年打拼,终于置了一份家业——20几亩田地,一幢青砖瓦屋,生活也算勉强过得去。黄绍香从小聪颖活泼,看不得穷人受苦,经常把自己的零食分给穷人的孩子吃,把自己的衣服让给穷人的孩子穿。1925年,黄绍香来到长沙育才中学读书,结识了大量仁人志士,接受了革命思想的熏陶。第二年,茶陵农民革命运动高涨之时,他从长沙回到家乡,一下子便热血沸腾,决定投身伟大的革命运动。他先是到马伏江、浪石滩农会了解情况,学习经验。然后,召集长工和农民骨干周志国、龙四祥、黄志聪、黄九生等人组织农会,并将麻石寨改名为石峰村。周球保因为年纪小,没有加入农会,便当了童子军的小队长。

周球保说:“黄绍香真了不起,他不仅把自己家的财产分给穷人,更为可贵的是大义灭亲!”

“哦……说说看?”王友德突然来了兴致,他在县城早就听说马江有个仗义疏财的公子哥,很想见识见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会来了,一定得多了解点情况。

周球保说:“我们麻石寨有个恶霸叫黄有勋,系黄绍香的堂叔,平日里凭着两个儿子黄花仔、黄凤明在团防局有点权,作威作福,经常欺压老百姓。黄绍香决定拿他开刀,但仅凭我们麻石寨农会,势单力薄,怕斗不过他们,便想了个主意……”

王友德连忙问了句:“什么主意?”

周球保说:“联合马伏江和浪石滩农会一起行动!”

谭道瑛说:“是个好主意。”

周球保说:“那天,黄绍香一夜没睡,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床,准备去浪石滩找张善诚、陈和南他们领导的农会统一行动。刚走到村口的井边,他的母亲巅着小脚追了过来……”

谭道瑛说:“看来是去不成啦……”

“不可能!”周球保大声地说,“黄绍香先是做母亲的工作,后来实在不行,就果断地对他的母亲说:‘娘,自古忠孝两难全,我也顾不了许多了。俗话说,‘娘边不是养身地,江边不是放鱼塘……’说完,便义无反顾地走了。”

谭道瑛问:“后来呢?”

周球保说:“黄绍香到了浪石滩以后,便和张善诚他们商量惩治黄有勋的办法。第二天,黄绍香带领农民自卫军把恶霸地主黄有勋抓到了浪石滩。黄有勋拒不认罪,顽冥不化,被农民自卫军处决了。黄绍香便带领麻石寨农会,将他的浮财分给了穷苦老百姓。”

谭道瑛点了点头说:“嗯,不错。确实是位大义灭亲的壮士!”

不一会便来到麻石寨农民协会,黄绍香刚从区农会开会回来,一看见王友德和谭道瑛,赶紧上前抓住两人的手,激动地说:“你们两个是茶陵的风云人物,一个工会委员长,一个女界联合会会长,久仰久仰!”

王友德笑着说:“你也不错嘛,在麻石寨和马江地区搞得有声有色!”

黄绍香摇了摇头说:“与王委员长比,我是小巫见大巫。麻石寨地方小,没有什么大土豪,革命成果不大。”

谭道瑛说:“你们可以到外面去扩大战果呀!”

黄绍香说:“去了,第一次还比较顺利,我们抄了玄武雷姓一户大户人家的家,没收了不少浮财……可第二次去的时候,那里的土豪早已和皋源的封建势力勾结起来,利用宗族势力与农会抗衡。我们打了几家土豪,抄了几十担浮财。可是在撤回来的路上,土豪扇动玄武皋源几百农民追了过来。为了避免大规模的械斗,我们只好放下那些缴获的物资,撤了回来……”

谭道瑛说:“你们这样做是对的,我们穷人之间决不能互相残杀……”

王友德说:“你们麻石寨农会遇到的情况,县里面其他地方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地主豪绅们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们最惯用的伎俩是利用宗派观念,挑起群众斗群众。我们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关键是要做好群众的说服教育工作。要让广大群众擦亮眼睛,明辨是非……必要时,还要忍辱负重……”

黄绍香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友德拍了拍黄绍香的肩膀说:“嗯,你们就这样干罢……过年后,县里将开办农运讲习所,到时候,你可以来讲习所学习……大家一起交流经验……”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一位通讯员从马上跳了下来,交给王友德一封信。

王友德接过信一看,眉头立即紧蹙起来。

谭道瑛连忙问:“出什么事啦?”

王友德说:“腰陂竹陂和石陂的农民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县农会命令我们火速赶往,前去调停!”

临行前,王友德摸了摸周球保的头,说:“好好跟着你黄大哥干,等忙完了那边的事,我们再来看你。”

周球保举起手敬了一个礼说:“是!”

11

王友德当即要了通讯员的马,翻身上马,就要走。

“等等,”谭道瑛叫了一声,“你就这么走了,我呢?”

王友德说:“你和通讯员先在这里熟悉一下情况,我处理完腰陂的事再来和你们会合。”

谭道瑛说:“腰陂情况紧急,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可就一匹马……”王友德显得有些为难。

“咯咯咯――”谭道瑛一阵大笑,“你这个人还工会委员长呢……怎么像个小脚娘们,什么时候啦,还这么封建?”

王友德也尴尬地笑了说:“既然你不怕,我一个爷们还怕个球!”

谭道瑛说:“我们俩都是结过婚的人,你有妻儿,我也有丈夫。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友德便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说:“来吧!”

谭道瑛抓住王友德的手,一下子被拉上了马,猛地撞在王友德的腰上,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驾——”王友德一手护着谭道瑛的腰,一手挥舞着鞭子,催着马在山路上狂奔。

不一会便到了腰陂地界,前面不远,再翻过几个山头就是竹陂了。

王友德便勒住马,停了下来,刚伸出手,打算把谭道瑛扶下马。谭道瑛头一低,身子一缩,自己下了马,朝前面走去。王友德跳下马,牵着缰绳,紧紧地在后面跟着。

两人一边走,一边猜测着事态的发展,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情景早就被一群放哨的娃娃瞅在眼里。

“站住!什么人?”两人只顾低着头,讨论问题,没想到从草丛中冲出几个娃娃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人一惊,捱个打量着这伙少年,只见为首的也只有十来岁,但精神头却像个大人,挺一杆红缨枪,威风凛凛地站在路中间,一双明亮的眼睛警惕地盯着王友德和谭道瑛俩。

王友德一惊,连忙说:“我们是县农会的。”

“有路条吗?”红缨枪问。

谭道瑛伸出手掏路条。王友德灵机一动,按住了谭道瑛的手,满脸堆着笑容,说:“对不起,小朋友,我们今天走得急,忘记开路条了。”

“没路条,那就是土豪派来的奸细!”红缨枪一伸快顶到王友德的喉头尖了。

“对,你们这两个臭奸细,快跟我们到农会去!”孩子们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谭道瑛耐心地解释着:“我们真的是县里派来的,我叫谭道瑛,是县妇女界联合会的主席,他叫王友德,县总工会的委员长,来你们竹陂调停纠纷的……”

红缨枪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睁着迷惑的双眼说:“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不是坏人,可你们又没有路条,叫我如何相信呢?”

王友德说:“你把我们带到农会,见了你们刘委员长,是真是假,不就清楚了吗?”

“那你们得把眼睛蒙起来……”红缨枪说。

“行!没关系,就照你说的办。”

王友德和谭道瑛两人乖乖地举起了双手,让孩子们把眼睛捆了起来,然后牵着红缨枪向村里走去。路上有不少人向他们打招呼。

“月生,抓了两个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是县里来的。”

“你们做得对,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在没弄清他们的身份之前,决不能让他们在我们村子里乱窜。”

“嗯,我们懂,有我们儿童团在,绝不会让奸细混进村。

快到村里了,老远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手拉着手,唱着跳着,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朝打铁,晚打铁;

打把梭镖送农协。

朝打铁,晚打铁;

打把梭镖送农协。

……

早有人报告给了农会,说刘月生带领儿童团抓了两个奸细。刘鸿陵委员长听到这一消息,赶紧跑了出来。远远看见王友德和谭道瑛被一群小孩押着,不禁“噗哧”一声笑了。

“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刘鸿陵挥了下手,两个农会委员帮王友德和谭道瑛解开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真不好意思,让二位受委屈了。”

王友德爽朗地笑说:“哪里,哪里……这位小兄弟的警惕性蛮高嘛,现在斗争形势复杂,我们就应该这样,千万不能让土豪劣绅钻了空子。”

红缨枪,那个叫刘月生的细伢子摸摸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刘鸿陵挥了挥手说:“没事,我们王委员长表扬了你们……你们继续去站岗吧!”

“是!”刘月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带着他那些娃娃兵,又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去了。

望着刘月生的背影,王友德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小子,长大一定是块好料!”

村里人听说县里派人来了,全部涌了过来。

刘鸿陵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开个会。他首先向两位县领导介绍了竹陂的斗争形势:“王委员长、谭会长,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竹陂农会正在清算大豪绅刘升庭的儿子刘江清贪污的堂会公产。刘江清是石陂人,这家伙掌管着我们竹陂、布庄、石陂三乡的义仓会、育婴堂、赈济会的上千亩田产。十多年来,他们父子俩饱中私囊,没有哪个敢清他们的账……我们竹陂乡农会成立后,准备去清账时,刘升庭的侄子搞了个假农会,把刘氏父子保护起来。他们名义上也装作吃大户的样子,在刘升庭家杀猪出谷,干塘捞鱼,实质上是帮助刘氏父子逃避清算。”

刘鸿陵告诉王友德和谭道瑛,竹陂农会昨天在村口抬了个戏台子开了个大会。会上群情激愤,大伙纷纷说,要把刘升庭和刘江清这两个狗日的都抓起来。如果他们不接受清算,就砸碎他们的狗头!散会后,趁热打铁,刘鸿陵带着这群农友,浩浩****地开进石陂,没费吹灰之力,便把刘升庭和刘江清父子捉拿过来。原准备连夜审讯,可这两个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死活不肯交出账本。刘鸿陵想,人抓了,先关起来再说,等到天明后再派人到他们家去搜查账目也不迟。谁知刘升庭的党羽连夜跑到了县城,找到了刘升庭在县衙门任职的刘仲华。刘仲华向刘升庭献出了最为恶毒的一计,让石陂乡的假农会利用宗族亲朋关系,拉拢蒙骗了芙冲、枧田、左江、涧洲、麦源上千村民,围攻竹陂乡农会,要竹陂乡农会交出刘升庭和刘江清父子,由他们石陂乡农会处置。刘鸿陵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派他哥哥刘悔余前往县城去搬救兵。

王友德听后,在刘鸿陵的带领下,来到村后,只见黑压压一大片,到处是手持锄头和木棍的农民。于是,赶紧退了回来,和谭道瑛、刘鸿陵等农会骨干商量对策。他说:“你们千万要冷静,首先要自己稳住阵脚,不能乱了方寸……更不能自己先动手,让对方捞到口实……”

刘鸿陵连连点头。

王友德说:“刘升庭呢,让我会会这个家伙!”

刘鸿陵说:“关在祠堂里。”

王友德小声地附在刘鸿陵的耳朵边,轻轻地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刘鸿陵连连点头说:“好!”

不一会,颜克俊带领几个农会骨干绑了刘升庭,带了出来。

刘鸿陵使了一个眼色,颜克俊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即将刘升庭按倒在板凳上,并用力敲着地上的腰子盆,摆出了要将他当猪杀的架势。

刘升庭连忙大声叫嚷求饶作揖:“各位大爷,请你们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条狗命。你们放我们回去,我们就拿出账本给你们算……算出一千赔一千,算出一万赔一万。”

王友德说:“刘升庭,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升庭苦苦哀求说:“小人眼拙,认不出大爷……”

站在一旁的刘端仔说:“这位就是在县衙门,挟了赵明良搁在膝盖上当猪杀的的县总工会委员长——王友德。”

王友德冷冷地说:“怎么样,你也想学赵明良的样么?”

刘升庭说:“小的不敢……”

正在这时,一位自卫军战士跑了过来,报告说:“省农运特派员聂履泰带领工人纠察队和十几位持枪的农民自卫队战士,已经赶了过来……”

王友德说:“好,我们去迎接……”

石陂那边的假农会,见县里来了枪,便立刻收敛了许多。王友德当即要刘鸿陵派出代表到对方阵营中去,邀请他们过来谈判。那边的人马,见有了台阶,便顺着梯子向下走。于是,在聂履泰的主持下,县农会、竹陂乡农会、石陂乡农会三方进行了紧张的谈判,最后在限令刘升庭和刘江清父子连夜交出租账目的前提下,答应暂时放了他们俩父子。

刘鸿陵问刘升庭和刘江清父子:“这样行不行?”

刘升庭和刘江清父子连连点头,说:“行行行……”

刘鸿陵这才同意让石陂乡的人才把他们父子押走。

刘升庭回家后,老老实实把账本交出来了。

夜里,竹陂、石陂、布庄三乡农民代表一起来算账,却发现少了三年的进仓明细账。再去派人找刘江青,怎么也找不着人,就连刘升庭也不见踪影。

刘鸿陵这才知道中了刘升庭的缓兵之计。狡猾的刘升庭一回到石陂就将儿子刘江清,秘密送到江西藏了起来,拿了几本没用的账簿来敷衍农会。清账无法进行,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不久,县里来了消息,说要召开特别支部会议,调整对敌斗争部署,聂履泰、王友德、谭道瑛、刘悔余都要回到县里去,竹陂的重任就落在刘鸿陵、刘端仔这些农会骨干身上。

临行前,王友德紧紧地抓住刘鸿陵的手说:“一定要坚持住,想方设法抓到刘江清,把土豪劣绅的反动气焰打下去。”

刘鸿陵坚定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我们决不放弃!”

晚上,刘鸿陵召集竹陂乡的农会骨干开了个会,颜克俊和刘端仔、刘悔余都参加了会议,刘月生作为儿童团团长也列席参加了。会议开了大半夜,还没有想出如何才能捉住刘江青。最后还是小月生出了个主意,他说:“石陂的假农会,是刘升庭在县衙门办事的侄儿刘仲华想出的鬼点子,这回围攻我们农会也是他的幕后指示。我们只要捉到刘仲华,就不愁抓不到刘江青……”

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刘鸿陵的哥哥刘端仔的首肯,他说:“这是个好主意!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刘仲华是刘家的‘智多星’,是刘升庭的脸面。我们把他抓了,逼迫刘升庭把刘江清交出来。”

刘鸿陵摸了摸小月生的小脑袋说:“这鬼家伙还真行,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么个好点子,长大了定是位将才!”

可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大家面前,刘仲华在县衙门里上班,平日都是深居简出,怎样才能将他抓到呢,一时还真不出个好办法来……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男人们只是不停地吸烟,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眼看天就要亮了,小月生便捅了捅身边的李启嫂说:“奶奶,你就帮帮大爷、二爷他们……”

小月生也姓刘,原系腰陂东山人,因家境贫穷,父亲刘树凤便将他卖到竹陂村刘连启家。刘连启家家境不错,只可惜他命不长,月生到他家后,不到两年就病死了,这个家便由他的母亲李启嫂掌管。李启嫂与刘端仔、刘鸿陵、刘悔余三兄弟相处极好。刘月生对刘氏三兄弟,常常是以大爷、二爷、三爷相称。刘氏三兄弟,大哥刘端仔,从没进过学堂门;二弟刘鸿陵虽然读书不多,却写得一手好字,人称“土秀才”;三弟刘悔余早年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读书,受毛泽东、罗学瓒等人先进思想的影响,一心向往革命。毕业后,在竹陂、龙陂教书,起初加入中国国民党,被选为中国国民党茶陵县第一届委员会常务委员,兼任县党部组织委员。杨孔万来茶陵后,又发展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北伐军一来,他便受中国共产党茶陵特别支部的派遣,来到竹陂搞农民运动。他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就是办政治夜校。小月生平日里就和他走得近,因此到夜校去每次都是随身带着他一同出入。小月生在夜校学了不少新鲜事,开了眼界,长了知识,也渐渐地跟着他的三位爷爷走上了革命道路。

“好,这个忙我帮!”李启嫂站了起来说,“刘升庭发了横财是应该吐出来……明天,你们到县里聚贤客栈等候,我带着月生到县城见见我的哥哥,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大家见李启嫂肯帮忙,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李启嫂有位大哥叫李老爷,住在县城,以代人写状纸为业,平日里尚能仗义执言,在县城颇有声望。这事若他能相帮就一定会成功。

次日一早,李启嫂拉着刘月生往县城去见李老爷,说了事情的原委,请李老爷帮忙。

李老爷听后摇了摇头说:“刘江青不去与农会算账,是他聪明,他晓得自己一去就难逃一死,还不如逃之夭夭。至于刘仲华,他是个人精,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堂兄往死里送呢!……这种事,我不想掺糊……”

李启嫂呆呆地坐着,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这时,站在旁边的小月生发现了书桌上李老爷的名片。他想,平日里别人来见李老爷时,手中不是都拿着名片吗?灵机一动,趁李老爷不注意,从桌上取出一张名片,揣在口袋里,对两个大人说:“奶奶,外公,我到街上溜达去。”

一出门,小月生就飞快地跑,不一会就跑到聚贤客栈,找到了在那里等候的刘鸿陵、刘端仔。

“怎么样,李老爷来了吗?”刘端仔急切地问。

小月生摇了摇头,将李老爷说的话向农会的人复述了一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弟递给刘端仔。

刘端仔叹了一声息说:“这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有了李老爷的这张名片,我们就可以把刘仲华引出来。”一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说。

小月生惊讶地张着嘴,半天才叫出两个字来:“二爷……”

“嘘……”刘鸿陵伸出一根手指矗嘴边,暗示月生别叫。

原来他今天化了妆,只见他穿一件月白色长衫,鼻梁上架一副黑眼镜,完全是一副绅士派头,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刘鸿陵和农会的人小声地商量了一番,然后悄悄地向县衙门进发,走到一条胡同边,停了下来。其他的人在一边埋伏起来,只留刘鸿陵一个大摇大摆地向衙门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卫兵伸出手把刘鸿陵拦住了。

刘鸿陵大大方方地递上名片说:“李老爷有要事需要见刘仲华先生,希望刘先生赶快去一趟。”

卫兵见一位绅士前来求见,不敢怠慢,立即将名片递给了刘仲华。

刘仲华也正为家里的事发愁,又苦于找不到一个可以出主意的人,也正想找李老爷聊聊。这会见到李老爷的名片,以为真是李老爷来访,便赶紧跑了出来。谁知刚一走出县衙,就被农会的人逮了个正着。

捉住刘仲华之后,刘鸿陵率领竹陂农民协会立即返回,然后派人到石陂传话:“限5日之内,交出刘江青,否则就杀掉刘仲华!”

刘升庭迫于整个刘氏家族的压力,经过反复权衡,认为还是救刘仲华要紧,于是连忙派人去江西唤回刘江青,通过中介忍痛用刘江青换回刘仲华。

刘鸿陵便再一次把竹陂、石陂、布庄三乡的农民骨干召集起来,仔细地清查了刘江青所管的公账,发现他果然贪占用了大量公款和公物,罪恶累累。于是,报请县农会批准,将其处决了。从此三乡农民团结一心,扭成一股绳,将腰陂一带的农民运动推向了**……

12

牛作田,马嚼谷;

农民兄弟受辛苦,

财主土豪享现富。

……

谭家述在县农动讲习所听课,这些课程内容,他大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这些日子,他进步很快。北伐军一来就点燃了茶陵农民运动的烈火,谭家述在药铺里再也待不住了,便辞了工,回到家乡舲舫中洲和哥哥谭家旺一道扯起了中洲乡农民协会的大旗。他哥哥谭家旺担任农民自卫队队长,他则担任乡农民协会的秘书。随后,又考入了县农民运动讲习所。在讲习所,他学到大量的革命理论,结识一大批革命先驱和志士。讲习所注重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既开设基础理论课、专业课,如《帝国主义》、《社会问题与社会主义》、《中国史概要》、《中国农民问题》等,也开设军事训练课程。谭家述尤其喜爱军事训练课,所长陈应炳非常欣赏他的军事才干,说有机会送他部队里去锻炼锻炼。

这天上课的老师是尹宁万,这位茶陵学生的领袖年龄虽然与谭家述差不多,懂得的革命道理却多得多。谭家述觉得与他相比自己还是个小学生,说句实在的,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尹宁万不仅理论水平高,实践能力也强,他和王友德、谭道瑛他们在乡村蹲点,走到那里,那里就红了起来。前段时间,他和谭家述回了一段舲舫,很快在他的家乡毛冲建立了农会,而且把堤洲、官陂、垸井、中洲一带的农民组织起来,成立了一支力量不小的农军;并且亲自带领这支农民武装到中洲河坞一带打土豪。因此,谭家述从心眼里佩服他,崇拜他。

“我们革命的任务是什么,就是组织民众,尤其是广大的农民群众。为应付这种革命的需要,必须培养一批农民运动实际工作人员,以担负这个工作,这是创办农所的第一个要求……”尹宁万目光炯炯,神采飞扬。他的口才非常好,常常是出口成章,**澎湃,一张嘴就能引起轰动效应,那些前来听课的学员,就像着了魔法一样,如痴如醉。

谭家述紧紧地盯着自己心爱的老师,唯恐听漏了一个字,那颗年轻的心像涌动的洣江潮水一样,激**不已。

尹宁万的课已接近了尾声,最后他对全体学员说:“……如果农民问题得不到解决,国民革命永远不会成功……中央、省县各级农民运动讲习所的使命,就是要训练一大批能领导农村革命的人才出来……独当一面去领导一村、一乡、一区甚至一县的农民革命……然后再将这些‘星星之火’撒播到广大乡间去,燃烧起燎原之火,以摧枯拉朽之势实行农村革命,推翻封建势力……”

“啪啪啪――”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下课了,学员们兴奋地走出教室,热烈地议论着,探讨着。

谭家述刚走出教室,就听见有人叫,抬头一看,却是哥哥谭家旺和中洲的几个农会骨干。谭家述想,哥哥这时来讲习所找自己,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一会,尹宁万也过来了,大家都是熟人,彼此打过招呼,便一起来到一棵大樟树下。

谭家旺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几个农会骨干商量了一下,今晚准备抓谭寿德!”

谭家述的脸色唰地变,心底不亚于爆炸了一枚重磅炸弹。他知道这事迟早会发生的,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谭寿德是自己的爷爷,当然也是谭家旺的爷爷,尽管父亲不是谭寿德亲生的,但自己和哥哥名义上还是他的孙子。孙子抓爷爷去斗争游团,这不是大逆不道吗?然而,从自己这些天学到的革命道理来讲,自己的这个家与那个豪绅谭寿德属于两个不同的阶级阵营。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父亲因为不是谭寿德亲生,成家后,谭寿德仅分给他一点沙田,一家的生活全靠父亲挑着货郎担,走家穿巷来维持。不但如此,谭寿德把持的宗祠有意排挤谭家述一家,别人家的孩子读书可以享受祠堂公款的补助,唯独自己家不行。谭家述和哥哥谭家旺都会读书,先生认为他们都是可造之材。可因为家境贫穷,兄弟俩早早地放弃了学业,一个学医,另一个也到药店当了学徒。当时,哥哥谭家旺心有不甘,想找这个“所谓爷爷”借点钱,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然而,就是这个谭寿德铁公鸡一毛不拔,非但没有出钱相帮,反而将谭家旺乱棍打了出来。

谭家旺见谭家述半天没说话,以为弟弟思想上有什么顾虑,便说:“如果你这边学习任务紧的话,就不要回去了,我们这几个人就可以搞定。”

谭家述摇了摇头说:“不!我跟你们走!”

尹宁万连连击掌说:“好!这才是无产阶级战士嘛,别说这个谭寿德不是你的亲爷爷,就是亲爷爷,只要他是土豪劣绅,你也要毫不犹豫地和他斗争!”

谭家述点了点头说:“是!”

尹宁万又说:“在这一点上,你哥哥比你强……还有马江麻石寨的黄绍香,人家是真的出生剥削阶级,硬是主动把自己家的地契烧了,投身革命运动……”

“尹老师,你就放心吧!我决不会对那些剥削者手软的!”谭家述斩钉截铁地说。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尹宁万紧紧地抓住了谭家述的手摇了摇,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们走吧,我在县里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晚上当谭家述、谭家旺兄弟突然出现在谭寿德的床边,谭寿德歇斯底里地喊道:“逆子,暴徒,两个逆子,我是你爷爷,你们怎么能带人来抓我……”

谭家旺狠狠一瞪了谭寿德一眼说:“想当初,我找你借钱读书,你将我扫地出门时,怎么不说是我的爷爷?”

谭寿德连忙把脸转向谭家述说:“家述,在你们兄弟读书这事上,爷爷是有点不妥,可我也有我的难处呀,家旺是记恨上我了……可我对你不薄呀,你到县城药店当学徒还是我引荐的,你就帮爷爷说几句话吧。只要不清算你爷爷,日后你们兄弟成家,我划几亩好田给你们……”

谭家述唾了谭寿德一口说:“呸!我谭家述根本就没有你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土豪爷爷!”

谭寿德瘫在**,像一头剃了毛的癞头猪。

谭家旺用力挥了一下手说:“带走!”

谭家述上前跨了一步,将谭寿德从**拖起来,两个农会骨干一拥而上,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土豪架了出去。

第二天,中洲村召开了全村农民参加的大会,会上斗争了恶霸地主谭寿德,杀了他家的猪,大摆宴席,将他家的谷物等浮财分给穷苦农民。会后,还将一顶纸糊的高帽戴在谭寿德头上,押着他到各个村子里去游团,狠狠地杀了一下这个恶霸的威风。

谭家述、谭家旺兄弟首战告捷,王友德、尹宁万、谭道瑛便带领县农会的骨干也来锦上添花,很快就把舲舫的农民运动推向了**。县农会核查了谭寿德的罪行,把他关进了县城大狱。不久,便成立了舲舫区农会,谭家述兄弟俩又分别成了区农会的骨干。

旧历年前,中共茶陵县特别支部召开紧急会议,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选派一批优秀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积极分子到武汉叶挺领导的第四军二十四师教导队去进行军事培训,为县里的军事武装培养人才。会上,王友德、尹宁万、罗青山等人都推荐了谭家述。此时,茶陵特别支部书记为罗养真,他说:“谭家述同志还没有入党,才仅仅是个共青团员,还是让其他同志去吧!”

“共青团员怎么啦,我也是共青团员,可我们做的事,一点不比有些党员少!”和罗养真一道从长沙来的女共青团员袁秋爽站起来,为谭家述说话。

最后还是陈应炳拍板,他说:“这回培训的是军事人才,我们应该把最优秀的人送出去,才能对我们今后的工作有利。我看谭家述不错,既会武功,又读过几年书;既当过农民,又当过工人。尤其是进讲习所后,进步很快。在对敌斗争中积累了不少经验,而且能够大义灭亲,在对待谭寿德的问题上毫不含糊。他虽然还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但我们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大家没有其他的意见,就举手表决!”

结果一举手,全票通过。

临行前,罗青山、尹宁万、谭思聪以及汇文中学几十名进步学生全部赶到车站,前来送行。大家眼馋地看着他,好生羡慕。

尹宁万把谭家述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你到叶挺的教导队后,要好好学习,学好后回来建立我们自己的武装。我早则一个月,最迟两个月后也会来武汉,到时候,我们又会在一起。”

谭家述一惊说:“你也要去武汉?”

尹宁万说:“毛泽东同志在武汉举办了湘鄂赣农民运动讲习所,要各省选派代表去参加培训,和你们一样,也要考……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考上!”

谭家述紧紧地抓住尹宁万的手,兴奋地说:“对,我们一定能考上!而且一定能学到真本领,为茶陵的革命作出更大的贡献……”

汽车启动了,谭家述和谭超群等5人,肩负着茶陵人民的重托来到了武汉投考,结果只有谭家述一人被录取了,编入叶挺的教导第一大队一队,从此,谭家述便开始了他戎马匆匆的烽火人生。

一个月后,尹宁万和谭峨一道也双双被湘鄂赣农民运动讲习所录取,奔赴了武昌,去聆听农民运动讲习所共产党高层领袖瞿秋白、毛泽东、彭湃、邓演达的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