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只曾为你留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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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温远睡得很好。

第二日足足让人叫了三次才醒了过来,成奶奶一边催着她赶紧洗漱一边给她梳头发:“等会你温爷爷就回来了,你爸请他和行之过来吃早饭,快点儿,别等人进门了你还赖在**!”

他要过来?这下温远不用催了,飞快地洗漱完毕,一出门就看见温行之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下意识嘴角就咧出一个笑容,她连忙下了楼。

“温小叔,早。”当着成奶奶的面儿,温远恭恭敬敬跟他打招呼道。

“早。”这人也很配合的回。

温远抿了抿唇,掩饰嘴角的笑意。等成奶奶走开了,她迅速小声地说:“我看到卡片了。”

温行之才报纸中抬头觑她一眼:“看得懂?”

什么意思!又鄙视她!温远扁嘴瞪他一眼。

温行之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听到温昶礼在二楼书房叫他。他起身上楼,经过温远身边的时候,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温远心里快乐翻了,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等温行之进了书房后,才起身去厨房帮成奶奶准备早饭。

“成奶奶,温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温远塞进嘴里一个小笼包,含糊不清地问道。结果话音刚落,就听见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她和成奶奶一并迎出去,看见一身便装的爷爷温恪走了进来。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温远愣怔过后,下意识地站好要跟他打招呼。不想温恪的脸色难看之极,尤其是在看到她之后,原本一张苍白的脸越发瘆人。温远直觉不好,就听见他问成奶奶:“行之在哪?”

老太太看着他一脸的怒容,反应不过来没有搭话。倒是温行之自己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温恪也依旧是不紧不慢:“您回来了。”

温恪似是在刻意地控制着他的情绪:“你跟我过来。”

温行之皱了皱眉,回身看了温远一眼,跟着温恪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老爷子瞧着生气了?”成奶奶一脸莫名地看着温远。

温远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名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隔壁温家老宅里,温行之跟着父亲温恪进了书房。刚关上门,便听见温老爷子沉声问道:“你跟陈瑶是怎么回事?你在外行事一向稳重,这些不该沾的从来不沾,连报纸头条都很少上。唯一一次,竟是跟个女人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子虚乌有。”

“把你漫不经心这套给我收起来!”老爷子怒斥。

温行之微皱眉头:“您关心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我再不管管你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老爷子猛拍桌子,“你给我站起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陈瑶的事我不深究,她毕竟是个外人,我且问问你,你跟温远是怎么回事?”

温行之条件反射般眯起眼睛:“谁告诉您的?”

“你回答我!”老爷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回你还能用子虚乌有搪塞我?照片都被人拍下来了,拿到我面前来了!你就不能给我句实话,你跟温远是什么关系?”

温行之很快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底浮起一阵冷意:“就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温恪听了简直要气炸了,他左右转了一圈,像是在努力克制情绪。他告诫自己要冷静,便扶住桌上的茶杯压低声音对温行之说:“分开,立刻马上分开。温远不要到T市去了,也不能留在B市,总之,分开。”

“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爷子暴怒地喝道,同时将手中的杯子摔倒了他的面前。

温行之没闪没躲,看着老爷子最爱的那套骨瓷杯摔碎在他的脚下,缓缓站起身:“都睡过了,还怎么分?”

温恪闻言死死地盯着他。若说他之前还存在一丝侥幸,想着两人只是玩玩,那现在听完这句话,他死心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脑门的气血瞬间上涌,情绪已全然失控。他狠狠瞪了温行之一眼,推开书房的门就要往外走。温昶礼等在门外,刚他见温老爷子跟温行之两人之间不妙,怕出什么事就跟过来了。此刻看温恪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扶住他:“老爷子,您——”

“滚开!”老爷子怒极了连温昶礼的面子都不给,声音气量不像是一个七十多岁老人该有的,“温远呢?把她给我叫过来!”

温远此刻正站在书房外走廊的尽头,她是跟着温昶礼一起过来的。脸色苍白地看着对她怒目而视的老爷子,温远脚步有些虚浮,似是迈不动。温行之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被吓到了。这事情太出乎意料,她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做好。

“爸。”他站在老爷子面前,挡住他看向温远的视线,“您最好先冷静下。”

温恪的怒意更盛,他刚刚叫他爸?他看着面前这个眉眼与自己那位早逝的太太极为相似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因为有心病在他都没再喊过这个称呼,老爷子老爷子地叫,叫的他都已经习惯了,却不想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因为这样一件事重新听见这个字眼。这代表什么?

温恪红着眼瞪着他,呼吸急促地咬牙说道:“给我让开!叫她来!”

“行之——”温昶礼明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管什么事你先带温远走!再这样下去你爸得气死!”

“不准走!”老爷子回过头对温昶礼喊,忙被他扶住,连哄带骗地安抚着。

温行之忽然觉得头疼。他转过身,向走廊的尽头走去:“跟我下楼。”

温远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死死地拽着他。温行之没话说,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下楼,将老爷子的满腔怒意关在了门内。院门大开着,温行之的车就停在门外。他打开车门,对温远说:“上车。”

温远紧抿着唇,她拽着他摇了摇头,说:“不能走。”

温行之明白她的顾虑,他平复了下心绪,拍拍她的脑袋,“听话,上车。”

“可是温爷爷——”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但现在不是好时候。”

盛怒之下的温恪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他只会执意地要求你去按照他说的做,一意孤行地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这确实不是个好时候。

温远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咬咬唇,坐进了车里。温行之慢慢地将车子倒进院子里的行车道,将要开出院子的时候,一辆蓝色吉普与他擦肩而过,他只当做没看见,待车子开出院子之后,加大了油门。

温行之直接将车开回了东郊的房子。温远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下车,上楼,进门。直到被屋里的暖气一吹,她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才堪堪回神。

温行之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睡衣就过来了,立刻就从衣柜里找来了一件厚毛毯,披在了她的身上。然而温远还是不住地打着哆嗦。

“冷?”

温远感觉到他的手伸过来,似是试她额头的温度。她不敢直视他,只微抬了抬头,小声地说:“不冷,我只是,有些害怕。”

温行之一顿,看着在厚毛毯下缩成一团的她,轻声问:“怕什么?”

“怎么就……都知道了?”她声音沙哑的说。而且,反应都还那么大?

温行之替她紧了紧毛毯,片刻后,说:“无妨,早晚都一样。”

温远没有说话,嘴唇微微抿着。昨晚的幸福还近在眼前,今天一早就突然要面临这样的事,想不难过,太难。

温行之也知道温远要缓一会儿,他先烧了一壶热水,给温远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

“先喝点热水,一会儿我给你订早饭过来。今天上午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待在这里。”温行之徐徐安排着,温远一听就知道他是要独自去面对那些事,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温行之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来显,他蹙着眉按下接听键。那头是温祁压得很低的声音:“温小叔,温爷爷他住院了。”

手不自觉的收紧,温行之沉声问:“怎么回事?”

“老毛病犯了,挺急的。”那头说,“不过您别担心,我爸他已经送温爷爷去医院了,就是让我通知您一声。”

“知道了。”

挂断电话,就看见温远一脸紧张和急切地看着他,“温爷爷怎么样了?”

“老毛病。”温行之不欲多说,“就这样,按我说的——”

“我也去!”温远急切地打断他,“我也要去看看温爷爷!”

“不行。”

温行之拒绝地很果断,一瞧她有些沮丧的表情,又缓了语气,“我说了,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候,所以你也不用着急。而且老爷子打我骂我都没什么,但是你不行。懂了?”

温远听得直想哭,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样以她为先!

“我就是担心——”她略带鼻音的说,“而且,我不想你一个人……”

“我知道。”温行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乖乖的,不要让我分心。”

温远还是掉下泪来,她实在不明白局面是怎么变得如此糟糕的。然而此时此刻,她也没再坚持。轻轻点了点头,她说:“好。”

安顿好温远,温行之一路开快车赶到了军区总院。医院里依旧是人满为患,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厅里的人群直接坐电梯上了高层的病房。整一层都是高干病房,所以没几个人,来往几个护士擦肩而过,一打听就知道温恪的病房了。

其实也不用问,他一眼就能看见病房外的成奶奶。成奶奶也瞧见了温行之,忙不迭地过来问他:“你怎么过来啦?温远呢?”

“她没事。”他说,“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稳下来了。”成奶奶一脸愁容,“但你没看他刚刚那样子,真是吓人一跳。”

温恪有高血压,保健医生也一直控制着他的饮食,可温恪脾气硬且主意大,哪里受得了那么多的约束。其他人也不敢强着来。好在,这么几年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谁料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我进去看看他。”

“可千万别进去!”成奶奶急忙拦住他,“好不容易才睡着,听不得一点动静,你现在进去再把他弄醒,你爸再受了刺激那还了得?对了,我告诉他们别急着通知你了,谁给你打的电话?”

沉吟片刻,温行之心中了然。见成奶奶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微哂道:“那就算了吧,我等等再来。今天就先辛苦您老,在这儿陪陪他。”

何谈辛苦呢?原本在进入温昶礼家之前,成奶奶就在温恪家里干,对这对父子两人自然有感情。闹出了这样的事,成奶奶一肚子想问的话,可又放心不下里面,叹一口气,转身进去了。

温行之倒也没有急着走,他去了趟老爷子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了解了大致病情,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出了医生的办公室,正巧碰到温昶礼和乔雨芬从外面回来,手中提了两个保温桶,大约是给老爷子或者成奶奶带的饭。乔雨芬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温昶礼的神色也很复杂,他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乔雨芬,对温行之说:“你过来,跟我谈谈。”

温行之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梯,来到医院后头的小花园。

温昶礼此刻的心情很难形容,他是有很多话要问,毕竟温远还是他名义上的女儿。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他开口:“行之,你——”

“有烟吗?”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温行之冷不丁地开口。

温昶礼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带烟递给他。他们两人都不爱抽烟喝酒,但他人在官场,能随心所欲的时候不太多,多数虚与委蛇,久而久之就成了瘾。有了这个做借口,他就再也戒不掉了。从这一点上他很佩服温行之,他有一股他不具备的狠劲。

温行之接了过来,从里面抽了一根,取出打火机点上。被手半笼着护住的火苗很旺,轻轻一舔就把烟给点着了。

“谢了。”

这声“谢”,不仅是为了这根烟,还为了今天他为他父亲做的这一切。温昶礼心里门清,可看着他那一气呵成的动作,略有些泄气。本来还想着接着他的话茬缓和下氛围再开口说正事,想了想,仍是硬邦邦的扔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我知道。”点掉烟灰,温行之淡淡回应。

“你知道,知道你还敢?我看你是——”温昶礼气急败坏地想教育他一顿,可偏这人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恼火地挨着温行之坐下,手一伸:“给我根烟。”

温行之看了他一眼,非但没给,还将自己手中的烟掐掉了:“你等会儿还得进病房,别抽了。”

“我不明白行之,凭你的条件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不行?温远,她是我女儿!”

“你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女儿?”

温昶礼顿时有一种被噎住的感觉,他承认他说的没错,他从来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想起之前的种种,他忽然觉得累:“就算我现在想起来当个好爸爸了,难道我没资格跟你谈谈这件关乎她未来的事?”

“你想给她个什么样的未来?”温行之看着他,反问道:“偌大的B市随意地给她找个清闲工作,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一辈子打发出去?”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武断。”温昶礼冷冷地说,“我会让她自己选,但前提得把你排除在外!”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温行之平静的说,“我跟温远的事,对你们来说可能是有些突然。但我绝非一时兴起,别的都好说,但这事儿在我这儿没的谈。”

温昶礼气结:“那你最好一直是这个态度,不要妥协!”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了,“你以为我真想反对?原因你心里知道!”

温行之眉眼一凛,几秒后:“你放心,我都清楚。”

站起身将烟盒扔还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温昶礼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分钟,有些懊恼提起这个话头。可——

烦躁地捋捋头发,温昶礼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闷闷点上

两人的事,犹如一道乍响的惊雷,搅乱了两家的平静。

事情一出,温远就一直住在东郊。一开始还有些不安,后来听说温恪病情无碍,才慢慢放下心来。之后就开始愁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说白了最重要的一头还是在温老爷子那里。然而温行之却是不急,在家陪了她两天。到第三天头上,听闻老爷子情绪稳定了下来,他觉得是时候跟老爷子聊一聊了,便一大早先开着车,送温远回了家。

他们到的时候温祁和成奶奶正在餐厅里吃早饭,看见他们时表情都不太自然。温远跟在温行之的身后,冒头看了桌边的两人一眼,没敢说什么。温行之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跟温祁对视一眼,后者别别扭扭地把头撇过去,一脸的心虚,温行之也就懒得追究那通电话了。

“过来了。”成奶奶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温行之说,“这两天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成奶奶看了两人一眼,一副要责怪却又不大忍心的表情。

温远有些内疚地低下脑袋。她其实事情发生当天就想要回来,可温行之没有答应,他说老爷子既然现在住着院,就先让大家都借着这个时间冷却一下情绪。温远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安排很有道理,但回来看到成奶奶,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在东郊这两天,除了成奶奶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外,再无旁人。

温行之看见了餐桌上放的保温杯,知道是送给老爷子的,说道:“今天我去给老爷子送汤。”

“你想好了?”成奶奶觑他,“他这几天的脸色可称不上好看。”

“那更得去瞧瞧了。”

“也行——”成奶奶知道他有成算,也不多过问,只是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温远,“远远就不要过去了,你爸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了。你们两个光站在一起都能让他发一通脾气。”

温行之考虑了几秒,侧过身去看温远:“老太太说的也有道理。”

“可我想去。”温远小声说道。

“再过两天。”他说,“老爷子是个犟脾气,现在正是软硬不吃的时候,得先把他哄回来。”

温远还没说话,成奶奶倒先嘀咕上了:“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

温远忍不住笑了:“那我就改天再去。”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坚持了。生怕老爷子看见她一个激动,又生出什么好歹来,那她罪过可就大了。只能慢慢来。

这边温行之见她答应了,还想嘱咐些什么。成奶奶可是鲜少见他这么墨迹,于是就催:“行了,温远在家里,我替你看着,不用操心。赶紧去吧,小心汤凉了!”

温行之微微地笑了:“那就麻烦您老了。”

原本温远是鼓足了勇气的,现在一下子不去了,她的心情却又谈不上轻松。在家里的感觉也不好受,先不说温祁,光成奶奶她就不知道怎么应付。两人是目送温行之离开大院的,因为成奶奶站在原地不动,她也不好跟出去。结果门关了,成奶奶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去了厨房,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温远纠结了下,跟着去了厨房,也不着急进去,就在门口站着。成奶奶一直忙着收拾厨房,擦完流理台终于有功夫看她一眼了:“还有粥,要是饿了就喝一碗。”

“不饿。”

温远傻笑着,于是成奶奶又不搭理她了。好不容易等她忙完,要出厨房的时候,温远拽住了她的衣角:“奶奶,您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终究是个憋不住火气的,成奶奶看着她就训,“跟行之有这么一出就算了,家里你还谁都瞒着。但凡是要我知道一点,现在就不会成这样。”说完依旧是不解气,照着她屁股就来了一下,力气还不小。

温远自然是不敢抗议的,她揉着被打的地方躲了躲,小声地辩解:“我怕您不同意。”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同意?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成奶奶猛地关住了厨房的门,狠狠地说。

而温远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这么说,您同意?”

“我说我同意了?你别趁机占我便宜,套我的话!”

温远哦了一声,略显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成奶奶看着她,眼睛慢慢地泛起了湿气,也不忍训她了:“我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反正现在我是管不了你了。” 说着又打了她一下,“死孩子,小时候那么听话,怎么越长越不懂事?”

温远没反驳,只是抱住了成奶奶,像小时候犯了错撒娇一样喊了一声:“奶奶。”

从小到大成奶奶都是最疼她的人,再凭借她在家中的地位,若是温远以后嫁人要选婆家,她的话定是比乔雨芬还要管用。但温远不想这样利用她,让她伤心,毕竟她已经老了。

“虽然……有些难,可我看这没人能比他更可靠了。”成奶奶幽幽叹了一句,可温远却听明白了她的妥协,正欲欣喜,老太太眼睛又露凶光,“行之回来之前你哪也不准去,回房间给我呆着去!”

说完,提着菜篮子出去了。

温远明白,老太太这是出去给她买好吃的了。她小时候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老是吃不下饭,也就她能做好吃的哄自己吃两口。现在想来,她真是想哭又想笑。

成奶奶一走,家里似乎就剩温远和温祁两个人了。独自面对温祁,温远感觉压力颇大。可是却不能视而不见,因为她不想让他有种她在躲着他的感觉。

温祁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一本书,在厨房徘徊了一刻钟,温远端着杯水,坐到了他的对面。

“哥。”

她跟他找招呼,试图扭转两人之间的僵局。意外的,温祁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冲他甜甜一笑。温祁注视着她,直到她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才复又低下头,继续沉默。

温远觉得沮丧,她就着手边的水杯喝了几口水,左右张望了一下,又找到了新的话题:“爸妈在哪里?”

“爸去开会了,妈身体不舒服,在楼上躺着。”

温远哦了声,想着上楼去看看,却又害怕见了乔雨芬没话说。在这个家里,之前她是怕温昶礼。而现在,她更怕乔雨芬。尽管乔雨芬这三年来的表现像是浑然不记得她大闹的那一场,但她却是永生都不能忘的。

又僵持着沉默了好久,温祁突然撂下报纸,起身上了楼。温远张嘴想叫他,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只得一个人坐下,就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喝下了剩下的大半杯水。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楼上她房间的门哐当一声响了。她有些惊慌的起身,等着温祁从她房间出来下了楼,失措地看着他。

“哥,你怎么了?”瞥见他手中的行李箱,她紧张道,“你这是要去哪?”

温祁抓住她的手:“你跟我走。”

温远傻了一样张大嘴巴看着他,“你——”

“趁现在家里没有人,你赶紧跟我走。”温祁说着,硬拉着她往外走。

“哥——”温远使劲往回拽他,“你这是干什么呀?”

“你别傻了行不行!”温祁皱着眉看她,“我告诉你,温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按照他快刀斩乱麻的作风,你肯定也不能在B市待。你想被他送走吗,啊?”

“不会的,还有温——”

“温行之他也不是万能的!”温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根本不了解他们!就算他说服了温爷爷接受你,那又怎么样?有些事,不是你认为能解决就解决得了的,很可能是一辈子,你想窝囊憋屈妥协一辈子?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温远看着失控的温祁,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的话。有些事?能是什么事?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温远正胡思乱想着,温祁已经等不及又要过来拉她。

“哥,你别闹,你先听我说行不行!”温远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温祁不予理会。他现在也没空多想,他就是见不得温远那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

温远却是急了,她是知道温祁的脾气的,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实在拉扯不动,她喊一声:“我凭什么跟你走?”

“凭我喜欢你,行不行!”

被她烦的不行,温祁转过身就是一声怒吼。喊完之后,两个人皆愣住了,啪啦一声响,两人回头去看,看见乔雨芬正一脸苍白地站在二楼,注视着他们两人。温远第一反应就知道乔雨芬肯定误会了,她甩开温祁的手,急忙跑上了楼:“妈,我——”

乔雨芬没有看她,脸上也没有太过震惊的表情。她只是看着温祁,说:“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有谁敢踏出这家门一步,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妈——”

“闭嘴!”

她冷冷地喝住温祁要说出的话,转身回房间前看了温远一眼。那眼神,让温远全身泛起了一阵冷意。

今天是B市难得的一个大晴天。温恪的病房向阳,所以温行之一进屋,就感觉到阳光铺到身上的暖意。他看了眼苦着脸端着早餐从里间出来的护士,便明白老爷子肯定又向护士发难了,于是便对护士说:“给我。”

护士巴不得扔了这烫手山芋,于是赶紧把餐盘递给了温行之,心里对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还感激不尽。温行之调整了下情绪,推开了里间的门。

老爷子对于这人的意外出现的反应倒是相当的淡定又不屑一顾:“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温行之没搭理老爷子的话茬,脱了外衣,把手中的保温桶放到了桌子上,打算伺候老爷子吃早饭。

老爷子看着他,又重复一遍:“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温行之没应声,尝了口粥,发现还烫着,便用调羹搅了搅。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被无视的老爷子生气了。

“人一个个都让你给欺负够了,我再出去可就没人伺候你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挨着床边的椅子坐下,“来,吃饭。”

老爷子被他这态度激得更怒了,“我是手残了吗我要你喂我饭?给我出去出去!”

温行之坐着纹丝不动,依旧是一副要喂他吃饭的姿势。老爷子气得没辙了,一把端过碗来,三口两口就把粥给喝了。要么成奶奶说他们家最像老爷子的人又最跟他不对付的人就是温行之,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明白怎么对付老爷子的软硬不吃。

喂完了饭,温行之依旧在床边坐着。温恪脸色不善地看着他:“你还在这做着干什么?”

温行之淡淡一笑:“我听医生说了,您这岁数摊上这病不能老是动怒。我也知道您心里有气,闷在心里头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我来了,让您好撒撒气。”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死。”温恪哼一声,倒是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

温行之静默了下,为他掖了掖被角,“您睡会儿,我在这守着。”

“不用,我耽误不起你的时间。”

对于老爷子的冷嘲热讽,温行之只笑不语。

老爷子打仗,从不喜欢迂回,年轻的时候因为这个被老首长训过多少次都没改,为此吃了不少亏。到老了性情虽有所收敛,但真要惹急了他,他还是那个样子。所以说,能跟他废这么几句话,老爷子已经够有耐性的了。

“行之,你这回太让我失望了。”

“嗯,我让您在您老战友面前丢人了。”

他已经查清,那日的照片是陈瑶给老爷子的。她不知搭的谁的门路知道了老爷子上山这件事,直接拿着照片找过去的。无论他跟她有没有什么,被一个女人质问自己儿子的私事,都足以使老爷子在一众战友面前丢了面子。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老爷子瞪着眼睛看着他,“我要到这个岁数还放不下面子那岂不是白活了?我在乎的是你!”

“我很好。”温行之说,“一直以来跟温远在一起,都很好。”

老爷子呼吸一窒,良久,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温行之接着说:“您老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也永远不会发生。”

“原来你还知道我担心你。”老爷子近乎无奈地冷嘲一笑,“那就跟温远分开。”

“不行。”温行之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行?!”老爷子怒极。

“因为您吃够了犹豫不决的苦了。”他说,“我不想,再重蹈你的覆辙。”

老爷子睁大眼睛看着他,想反驳,竟无从说起。僵持了许久,他像是突然没了力气,伸直的手臂颤巍巍地放了下来:“你啊,总是知道怎么气我。”

两人终没有再说话,午后温暖的病房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这一次温行之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医院待了两日。这期间,温远就一直在家里待着,因为温昶礼镇场所以没人再敢乱来。但温远始终是心有余悸,不是因为温祁,而是因为乔雨芬。但乔雨芬自那日说出那句话之后又没有其他的反常的表现,待她仍是一如既往。许是四年前那次大闹给温远留下了太深的心里阴影,所以一旦触及到乔雨芬敏感的地方,她总是比她还要紧张。

或许也没什么?温远安慰自己,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这一天,又是一个好天气。而温远却在吃过早饭之后接到一个人的电话,那人的号码她没有存下来,但或许是太过在意,她一看这一串的陌生的号码就知道是谁了。温远想自己还没找她,她倒是反先找上门了?

故意任由手机响了好久,温远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陈瑶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有时间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听上去就不忍让人拒绝。温远倒不会怜香惜玉,不过有些事情确实要当面谈:“你是要约我见面?在哪里?”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陈瑶迟疑了下,报了地址。是个离大院并不远的会所,不如上次去的高级。

“好的,等我十五分钟。”

幸好温昶礼和乔雨芬都不在,温祁自从那日之后就没回过家。温远磨了成奶奶好久,好不容易求得她答应之后不紧不慢地出了门。不得不说的是,在温行之身边待久了,潜移默化中就沾染了一点他的气质。

距离约定时间过了五分钟,温远才到会所。她是完全走着来的,服务生像是提前有人打好了招呼,二话不问直接给她引到了二楼一个包间。包间门大开着,温远侧一侧身,就看到了陈瑶。

看到她,温远小小地吃了一惊。她有段时间没见陈瑶了,也没有刻意去关注她的星闻,在她印象中自陈瑶成名之后总是一副女神形象,像今天这么憔悴的样子很是少见。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陈瑶慢慢地转过头来。在看到温远的那一刻,她的眼中涌起了十分复杂的情绪,也只是一瞬,她站起身请她进来。

“喝点什么吧。”落座后,陈瑶没有什么表情地轻轻说道。

“不用了。”温远回绝,“我想,你也不是专门请我来这里喝东西的吧?”

陈瑶瞧了她一眼,向侍应摆了摆手,两人沉默相看着,直到门被带上,她才开口:“温远,为什么我每次看你都觉得你变化不大,都像是我高三时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

温远无心跟她叙旧,便毫不留情地说:“但你已经不是那时的样子了。”

陈瑶怔了一下,低头苦笑:“大约现在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吧,不过我不后悔。”

不后悔?温远挑了下眉:“那我跟你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讨厌我,对吧?”陈瑶抬头看她,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其实我也讨厌你——从看到那些照片开始,或者,更早。”她说,“我知道一定不会只有我喜欢他,也想过他身边可能已经有女人,但我没想到,那会是你——”

起初,她以为那人是她的真“小叔”。后来拐了多少弯得知了两人的真正关系,她嫉妒,嫉妒的快疯了。

“那些照片是你拍的?”

陈瑶愣了一下:“是我又怎么样。”她并不太在意,“那次你说他有女朋友,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罢了。”

“所以你拿到照片之后不相信事实,就去骗我的哥哥?”温远失笑,“我的哥哥不肯理会你,所以你就直接去找温爷爷?这就是你的爱?”

想到家中目前混乱的一切,温远看着她只觉得反胃,嚯地一下起身,质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来找他或是来找我?!”

“我没找过你吗?”陈瑶也是拍案而起,厉声道,“可是你给了我什么答案?”

温远一时没有说话,倒不是被她问住了。她承认,当时没有直接告诉她温行之身边的人就是她温远。可即便说了,又如何。

“告诉你那个人是我,你就会作罢了吗?”她轻声反问。

陈瑶楞了一下,很快说道:“自然不会,我还是会想尽办法拆散你们,像现在一样。”

尽管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温远还是被激起了一丝怒意:“你不要以为,见了温爷爷就胜券在握了。”老爷子瞧不上她,未必就瞧得上她陈瑶!

“我没那么天真。”她冷笑道,“我怎么还会赢?若是温行之对我有一点怜惜我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什么意思?”突然提到温行之,让温远警惕了起来。

陈瑶冷冷地看她一眼,忽而笑了,“我们之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若有兴致,我可以一一说来给你听。”

“没必要了。”温远断然拒绝,“挑拨离间这么低劣的手段?我还不至于傻到相信你的程度!”

陈瑶也不生气,施施然道:“就你们还用得着我挑拨离间?你们的事哪怕我不告诉温老爷子他迟早也会知道,但凡他知道了你们两个就成不了!”

温远不知道她怎么就如此笃定,难不成就如此看低她?

似是看出温远的不解,陈瑶笑了笑,说:“看来你还有很多事不知道。不急,慢慢来,你会明白的。”

说完,起身拿着包,款款离去。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温远非常讨厌陈瑶。可冷静下来,她想明白一点,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温行之还没有告诉她。一想到这个,温远就有些坐不住,起身立刻回了家。

温行之仍还没有回来,温远有些心焦,当着成奶奶的面儿不便流露出来,只能竭力镇定。等吃过午饭成奶奶回房午休后,她拿着手机,去给温行之打电话。结果,不等她拨过去,那边就打过来了。

温远手忙脚乱地接起,不等她喂一声,那边便说:“准备一下,后天我过去接你。”

温远被他说的一怔:“去哪?去医院吗?温爷爷准备见我?”

“不是”他说,“去趟A镇。”

“去A镇?去那里做什么?”

“棠姨的身体不大好,我们过去瞧瞧她。怎么,你不想棠姨?”

“想是想,可是温爷爷呢?”温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还不想见我吗?”

“他没说。”

“没说?没说不就是不想见吗?”温远沮丧。

“没事的。”他说着,似是笑了笑,“不见就不见,趁他闹别扭这段时间我们去看看棠姨,年后怕是没有时间了。”

“闹别扭?”温远觉得这词用的新鲜。

可不就是闹别扭?不同意,可也说服不了温行之,于是来个眼不见为净,可也不松口,就这么拖着他,大有打持久战的意思。温行之知道老爷子是故意的,于是也就不着急,等老爷子病好出院了,他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见温远这头不说话,怕她还继续纠结,温行之便直接说:“行了,这两天你有空就回趟东郊,替我收拾下东西。我明天临时在T市有个会,抽不出时间。”

温远知道他这是要挂电话的意思,可她想问的还没问出口。算了,到了A镇,等两人有相处的时间再问也不迟。

“好。”她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既然定下了要去A镇,温远免不了要跟家里说一声。

她先找的最心软的——成奶奶。老太太得知她要出门,自然是百般不愿。但知道是温行之的安排,就没有过多反对。正好她也有事要回老家一趟,有几天不在B市,生怕出什么事护不住她。这么一想,去A镇倒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温远没想到成奶奶一下子就答应了,心里高兴又感动。可紧接着又有两座大山压上心头,那就是她的爸爸妈妈,温昶礼和乔雨芬。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她就没怎么跟两人坐一起说过话,现在一时还真不知有些该如何开口。正发愁着,成奶奶那边给她来了个主意,让她先去东郊给温行之收拾行李,一切准备好了再跟家里说。

温远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东郊的房子。好几天没过来了,房子里的各项摆设依旧一尘不染,光洁如新。温远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顿觉心情舒爽了不少,埋头一顿收拾。等一切整理完毕之后,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温远拿过来一瞧,是乔雨芬打过来的,顿时就有些紧张。犹豫了下,她按下通话键。

电话里听乔雨芬的声音还是挺平和的:“远远,等下有空没有?”

“有,妈您有事吗?”

“没什么。”乔雨芬说,“这快要过小年了,家里年货还没备置全。今天我正好要去,你陪我一起去吧。你现在在哪儿?”

原来是去置办年货。温远松一口气,她抓了抓头发,说:“我现在在东郊。”

一说东郊,乔雨芬便明白过来了。沉默几秒,她说:“你那边远,我让车过去接你。”

“不用了!”

温远语速极快地拒绝,可乔雨芬已经挂断了电话。听着嘟嘟声,温远颇觉无奈,同时也有一丝不解:这几天母亲乔雨芬都很少跟她说话,怎么突然想起来叫她陪她去置办年货了,因为成奶奶要回老家吗?

也好,既然如此,那她就多陪陪她。

没有多想,温远迅速穿戴好衣服,看时间差不多便下了楼。小区里没有通行证是进不来的,她也不想麻烦司机,索性直接到大门口等。出乎她的意料,一辆蓝色吉普已经停在了大门口,而车里坐的人,正是温祁。

温远想转头就走,可那人已经下了车了,隔着小区的大门,喊她一声:“温远。”

躲不过了,温远只好加快步伐向他走去:“你怎么过来了?”

她问得很直接,温祁只好苦笑,“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温远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抿抿唇,没说话。见状,温祁打开了车门,“上车吧,妈让我来接你。”

这话让温远觉得更可疑了,可看他一脸坦然的样子,她也挑不出什么不对,便上了车。

启动车子,温祁将牧马人的速度放得很缓,行驶在积雪未化的路面上。温远坐在副驾上,许久才问:“最近怎么样了?”自从那日之后,温祁就没回过家。

“挺好的。”

温远低下头:“……那就好。”

温祁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直到遇到一个红灯他松开方向盘,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唇边勾起个苦笑,他伸手去拿放在副驾前方的纸巾盒,却不料温远动作迅速地往里面缩了缩,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温祁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为何,冷着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温远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刚刚的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的。

看着她睁得老大的无辜的眼睛,温祁有种挫败感。他抽出几张纸,一边擦手一边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干什么蠢事。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是你名义上的哥。”

温远重新坐好,看着被他揉成一团随意扔到一旁的纸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车子不紧不慢地开到了市中心,却在快要开到大院所在的那个区的时候打了个转向灯,拐到了方向完全相反的一条街。温远迷迷糊糊地抵着车窗睡着,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温祁已经将车开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区。

她仔细看着这个有些老旧的小区,像是七八年代落成的,她相信这不是什么购物商场,更确定她从没来过这里。

温远看了温祁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她慢慢地走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单元楼,看着温恪慢慢地从这栋单元楼走出来。这一瞬间,她全然清醒了过来。

温老爷子也不着急,就慢悠悠地站在那等着她。而温远却生气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发泄。

“走吧,温爷爷在等着了。”

温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远回头看着他,实在难以相信他此时此刻的表情还怎么能这么平静,扎眼极了。

温远抬头就给他一巴掌,温祁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站稳之后,错愕惊诧地看着她。温远收紧止不住颤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走向温恪。

“很生气?”

看着苍白着脸压抑着怒火向他走近的温远,温恪一动不动地站在楼口,声音毫无波澜地问道。

扇过去那一巴掌,温远现在整个手都是麻的。被几个人联合起来耍得团团转,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可她也知道,她是跟温恪讲不出道理的,一来,他是她的长辈。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理可讲。于是温远梗着脖子没说话。

温恪自然也不需要她说什么,转过身,道:“跟我上来。”

温恪带着温远一口气不停歇地走到了六楼,也是最顶层。虽已上了年纪,可战场上下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老爷子稳了一稳,就取出钥匙打开了门。温远站在楼梯口,透过楼道中间的窗户看了眼站在外面的温祁,又收回视线跟着老爷子进了屋。

这栋楼处处透着时间的痕迹,却并没有多少灰尘。这一路走上来,别说楼梯扶手一尘不染,连墙角都打扫地干干净净。房间里面的摆设也跟旧时的差不多,桌椅板凳的一侧大多印着部队番号,确实是温恪在进入总参之前所待的集团军。

自打进了这屋,温恪就一直站在客厅中间,没说话。任由温远打量一番才慢慢地开口:“你知道这是哪?”

温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三十多年前,我们军就驻扎在离这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后来大裁军,撤掉了一个又一个番号,我们军就搬到离B市不远的另一个城市里去了。倒是他们,还一直住在这里。”温恪的视线缓慢地在这间房子里游移着,似是在怀念,“后来我在那个城市待了一年多就调回B市了,全家在这又住了几个月,就搬到另外一个大院去了。”

“那您带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她其实很像用个“骗”字,可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温恪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还沉浸在回忆之中,他的眼神有一些柔和:“行之,他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温远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生气,但听到这话,她还是有些惊讶:“在这里?”

果然,关于他的话题,她都很感兴趣。温恪静默了会儿,低声说:“那时我还在外搞演习,回不来。预产期提前了几天,吓了他妈妈一跳,也来不及送医院,就在院里的卫生所生的。 大约是这个缘故,所以她才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温远一言不发地看着温恪,从来她印象里的温恪温爷爷永远是一张严肃的脸。她从没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有些怅然,有些失落。

“温远。”温恪突然开口叫住她,声音已恢复成平时那严肃时候的沉稳有力,“你了解行之多少?”

温远怔了一下。她了解他多少?这么几年来,她知道的都是他想让她知道的,更深层次的她确实没有过问。但是那重要吗?她只觉得,两个再亲密的人也是需要空间的,她不可能要求他把这三十多年来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讲给她听。

见她没说话,温恪似又有了几分把握:“你小的时候行之就不怎么在家了,一直在国外读书。这也就算了,毕了业偏偏还不肯回来,从西半球跑到东半球去给外国佬打工,你说他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那是他的选择。”

温远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也顾不上怕了。说来也奇怪,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她总是不敢说话,可是一旦跟温行之有关,她倒没什么顾忌了。

温恪似嘲似讽地看了她一眼:“所以说你还小,不了解他。依我看,他并非就这么愿意待在国外,他是在跟我犟,我不愿意他干什么他就得干。干出点成就来也从不找我炫耀自己多有本事,你瞧他就是不当兵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敌人最大的报复就是蔑视,浑不在意。他就是靠这个来气我!”说到这儿,老爷子忽然笑了,“要不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说不定真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而温远却只觉得冷:“您不是要告诉我,我也是他气您的工具吧?”

“当然不是。”温恪沉声道,“要是的话我就不用费这么大周折了。”

他走到门边听了听,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估摸着乔雨芬已经做通了温祁的工作,便转过来对温远说:“不管他如何,你们两个人我都不能同意。”

看着老爷子严肃下来的表情,温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看到站在门口的温祁。她颤着声,有些难以置信:“您这是,打算软禁我?”

“这不算软禁。”温恪皱着眉,“总之这几天就待在这,有吃有喝也饿不到你,还有人在这陪着,你也不用怕。你爸爸那边这几天在办出国的事,等办好了立马送你走!”

“我不走!”温远激烈地反驳。

“不行!”温恪厉声,“我听你妈妈说,你不是喜欢读书?还不喜欢在B市读?送你去个更远的地方岂不是更合你心意?”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而且,你凭什么送我走?就算是要送我出国,也是我爸我妈的决定。既然是他们的决定,就让他们来跟我说,而不是温爷爷您!”

温恪倒一下真被问住了,他看着面前这张愤怒的小脸,心想自己到底是小瞧这姑娘了。然而心中半分不软,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下楼。而温远这边,见他要走,忙去堵他,可还没走到门边,就被温祁堵了回来。

“你让开!”

双手被钳制住,她只能踢他,一脚踢到他的膝盖上,温祁只皱皱眉,单手掐住她的腰往屋里走。

“你混蛋!放开我!放开我!”温远气极了,剧烈地挣扎着,可温祁也像是打定主意死活不松手,任由她踢打。一种恐惧感从心底涌上来,温远一边尖叫着一边捶打他,甚至重重地咬了他的肩膀一下。

温祁闷哼一声,将她禁锢在沙发上:“不许闹了!温爷爷已经走了!”

重重的关门声让她有一瞬间的愣怔,继而是更为剧烈的挣扎,“滚!你给我滚开!”

温祁没办法了,只得手脚并用的压住她。

温远几乎用出了全身气力来挣脱,此时此刻她就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样,见实在挣不脱,就对着温祁**在外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嘴里几乎都有了血腥味儿。

温祁实在吃痛不住,不得不松开了手。而愤怒至极的温远几乎是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可刚刚那一番挣扎已经让她完全透支了体力,根本无法支撑着起身。重新躺回沙发里,她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