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珍宝

第三十九章 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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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陈净植离开精神病院后,回了趟燕大生科院。交接完手头快要完成的一个工作后,他开车去了一个地方。

不是黎芦家,而是燕大三村,他刚租下的那套两居室。

“我这几天想在这里待着,好好规划下怎么布置。尽快弄好,年底前就可以搬过来住了。”在电话里,陈净植这样对黎芦说。

黎芦有些担心:“要我去陪你吗?”

“不用。”陈净植说,“我先做一个设计图,做好了发给你看,你给我提建议,好么?”

好……是好,可她不放心他啊。黎芦曾担心过他去见过陆肇辉后情绪会有所失控,现下见他如此冷静,倒也不能安心。真是太难了。

“好。”

黎芦暂且答应了他,挂了电话后却一直愁眉不展。父亲卫明慎看在眼里,开解她道:“人有的时候的确需要一个人待着化解苦难,几天而已,你就给他这个时间。”

“真是这样吗?”黎芦问。

“是的。”卫明慎摸摸她的头,“相信爸爸。”

好吧。黎芦决定尊重他的决定,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果然,一周过去后,陈净植给黎芦打来了电话,接她下班。见面以后,他把自己摸索着在设计软件上做出来的效果图打印了出来给黎芦看,问她喜不喜欢。

“客厅靠窗的那边墙下,我培育了几株水毛茛。先养着,到时候长住了,再送给你。”说这话时的陈净植,神情很是平静。

黎芦看着效果图,心里感慨颇多。她没想到,陈净植这些天真的在忙这个呢,她本以为,这是他的一个借口。

“再养些别的吧,打造一个小型植物园怎么样?”黎芦笑问。

“好。”陈净植亦笑。

途经一个红灯,车子停了下来。俩人坐在车里看着前方,一时没有说话。

“陈师兄……”黎芦轻轻唤了他一声,目光盈盈,仿佛有话要说。

陈净植候了几秒,见她迟迟没有开口,便明白了过来。他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

“莓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没事,真的没事。那天见过方萤的舅舅以后,我确实很难受,不知该如何排解。后来接到老教授房东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有事要找我,约我在房子里见。我强撑着去了,你猜他找我是什么事?”

“什么事?”黎芦猜不出来。

“他给我送来了很多生活用具,锅碗瓢盆之类的。他和他老伴一起,开着一辆小电车,两个人佝偻着腰搬了一堆上来,面上却很有神采。老教授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自己过日子的。但哪怕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生活也不能敷衍和将就,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玩玩。莓莓,你不晓得,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黎芦听了也很感动:“等什么时候我们买点东西,一起去拜访老教授。感谢他对你的照顾,顺便让他知道,你不是一个人过日子!”

“好。”陈净植笑,“所以莓莓,你不要再担心了。我会走出来的,一切都会好。”

黎芦嗯一声,这下她是真的放心了。

之后周末,俩人踏踏实实休息了两天,去西山看了红叶,又驱车去了商场,买了很多家具用品。陈净植不打算往客厅里放长条沙发,于是黎芦就选了两个懒人豆袋送给了他。一黄一灰,一个活泼一个沉稳。黎芦说,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窝在豆袋沙发里看电影。陈净植说好,当天去吃饭的时候就下单了一个投影仪和幕布,准备安装起来,到时候更方便观影。

度过了一个闲静的周末,周一一早,陈净植预约了方文锦的时候,提前十分钟赶到了他的办公室。

这些天来,方文锦一直没有打扰陈净植,也不催着他回来工作。从护工那里,他已经知道了他去过精神病院的消息,得知陆肇辉仍完好,他就猜到陈净植的态度。这孩子,是要逼自己放下了。

陈净植进来的时候,方文锦正拿着自己刚打出来的论文,却不太看得进去,听见敲门声,他立刻站了起来。下一秒,门从外面推开了,陈净植走了进来。

看着恩师如亟待审判的犯人一般紧张地站在那里,陈净植的心头莫名不是滋味。他在原地站定,跟他打了个招呼:“方老师好。”

“你好。”方文锦立刻说,“你来了……”

陈净植嗯一声:“我有事想跟您谈谈。”

“好好,你坐,你坐。”

方文锦示意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让他落座。陈净植犹豫了下,坐了过去。

“方老师,我向您道歉,那天我不该那样就直接离开您的家,让您担心。”

这是陈净植坐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方文锦听了,脸颊滚烫。

“净植……”他抬眸看着自己的学生,见他平静的外表下是一脸诚恳,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说,“我能理解,不怪你。”

“谢谢你,方老师。”陈净植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您答应。”

“……你说。”方文锦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要再为我留校的事跟陈院长拉锯了,等两年博后期满后,我会离开燕大。”

方文锦:“……”

方文锦难以接受地看着陈净植:“你要走?”

“是。”陈净植说,“我想,我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了。您我心里都有道坎儿,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回到从前。我想唯有我离开,能让大家都好受一些。”

“那你要去哪里?在哪儿还有比燕大更好的施展你理想和抱负的平台?”

“我会慢慢找,方老师。”陈净植说,“还有一年才出站,我还有时间。”

“你啊你,太草率了!”方文锦时刻不忘恩师的职责,对学生的决定感到痛心,“你可以不在我的组,自成一派或者跟其他教授,哪怕是跟着雍宜也行,为什么一定要走?我在燕大待不了几年了,你真的不必为了我做这个决定!”

听出来恩师口中的颓唐之意,陈净植心里也有些难过。

“方老师,我做这个决定,确实没有多想。因为这个念头一出,我就坚定了不会再改。我晓得自己离开这里会失去什么,但你我都不是圣人,与其以后会有半点为难,不如当断则断。”

他很清楚,他的恩师比他更放不下这件事。如果留在这里,即便是刻意避开,也总会有碰头的时候。即便是不碰头,可有这么多斩不断的联系,忘不掉的回忆,提醒着他以前的种种。那种愧疚和意难平,对他们任意一个来说,都是种折磨。所以,他必须走,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俩人之间的情谊。

方文锦又如何不懂,所以他不再劝陈净植了,坐回到椅子里,双眼泛红。陈净植也很不好受,向方文锦恭敬地鞠了个躬后,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就这样,一件隐秘发生的事,就这样隐秘的解决了。

其实,连黎芦也想不到,陈净植用如此快的速度平息了这所有的一切。这样的事实和悲剧在很多人那里可能成为一个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儿,然而陈净植呢——虽然晓得他心里依旧在意,但已不会让它影响自己的生活了。以她对他和他母亲情谊的了解,不知道做到这些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有的时候,比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更痛苦的,是强迫自己抽离。可没有办法,人总要承担起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继续活下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能,而且会,一直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