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君竹终于暂时忙完，得空对部门进行一次大整顿。
以前办公室当摆设的白板上，被画上框框，写上所有技术人员的名字、负责的项目以及进度。要求以后所有项目出差和物资领取，都要在魏延那里申请再统一由肖君竹签字。
另外，扣除当天去晒太阳的所有人当月的奖金，并把每个人投标的项目中标率，纳入年终考核。就他住院这事，院里内部通报批评周文斌，扣除了他二季度的奖金。
周文斌好面子，去年那两次事故都是想尽办法保自己不被通报，再费尽周折拿了个先进员工。这次的事，他觉得是肖君竹故意针对，毕竟交警队鉴定的结果是跑车全责。
这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勘测部虽说暂时性技术方面是分了家，但他依然难以保能在测绘部老大的位置上坐稳。要是再出点差错，测绘部也可能随时被收回去。
周文斌除了为岌岌可危的职位担忧外，最烦躁的还有季度奖金被扣除。
朱迪娜时不时地看中新款项链包包、或者是吃个什么海鲜大餐，眼看信用卡可刷额度越来越少。他只得把希望都寄托在仪器那笔回扣上，天天盼着雷悦快点拿到提成。
正当青黄不接的时侯，周文斌接到雷悦电话，问他之前的旧仪器现在怎么处置的？
“这个，我倒是没有去关心过。”
“我的哥，你赶紧去关心下，那可是块没人盯上的大肥肉！”
“都是被淘汰的，还能有什么油水？”
雷悦压低声音说：“是，虽说都是淘汰下来不能用的，但是我发现还是很有市场的。你想，现在好多单位的技术员是不是都在外面接私活的？比方说你，如果周末接了私活，但是单位的仪器又在工地，你怎么办？”
“找你啊。”
“呸，那是我们关系好我可以借给你，但如果没有关系呢？我肯定会收取租金的，十天半个月下来，租金你肯定吃不消，还不如在我这里买一台旧仪器，是不？”
“你脑子转得够快啊。”周文斌不得不佩服雷悦。
“现在我亲戚开了个这样的二手仪器销售公司，回头你动动脑筋想想办法，把你们单位的那批仪器给倒腾出来，我让他来找你对接。”雷悦说的亲戚，实际上是她爸雷称雄。
刚消停几个月的雷称雄，看到女儿短时间内受益大增，自认在东北不能实现发财梦的他又来投奔雷悦。才来不到一个星期，就用他敏锐的嗅觉，嗅到这个行业的商机。
雷称雄提到仪器二手销售租赁，雷悦突然开窍。
自己现在在行业内资源多，整合利用让利益最大化，这是不错的办法。于是，立即着手跟以前的客户联系，又利用同事的资源，把这些旧仪器卖给需要的个人。
有了这笔额外的收入，雷悦距离她买房的小目标，近了很大一步。
只是，人在春风得意的时侯，永远不知道潜伏的竞争对手在动什么心思；也更是不知道竞争对手掌握到她什么消息；亦或者是，有什么巧的事情发生……
拿下西三线的肖君竹，第一时间就去了山城感谢苏教授。
苏教授做过很多大项目，包括西一线招标时也是专家评审团成员之一。肖君竹前期方案老教授帮到的忙，远远超过了他们俩的关系。而他愿意帮肖君竹提供那么多的资料，完全是因为肖君竹的思路，刚好和他不谋而合。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肖君竹那样为项目细致到这个程度的人了。
巧的是，苏教授的女儿就是苏晴。
苏晴听到肖君竹在云川设计院工作，觉得这家单位有些熟悉，便问：“肖总，你们用的测绘仪器是不是我们基维科的啊？”
“是，你在基维科？”肖君竹反问。
苏晴一直是父亲眼里的骄傲，说到女儿的工作单位那更是掩盖不住的自豪：“是啊，当年学完测绘出来非要进仪器公司干销售，我和她妈妈都强烈反对，希望她能找个高校做个老师什么就好。没想到这些年她在那公司做得是风生水起，已经连续五年都是西南片区的销售冠军啦。哎，现在这时代更换得太快，我们这样的老脑筋好似都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时代虽说日新月异的变化，可你们老专家的学识刚好辅助时代的大跨越发展。你看，我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没有你的指导，那些问题我怕是怎么也弄不明白的。”
肖君竹的恭维对苏教授很是实用，他浅笑着点点头继续夸赞着苏晴：“要不是我这个女儿凡事非要靠自己，我都想让你帮忙把你认识的测绘行业的......”
没等苏教授把话说完，苏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连忙打断：“爸爸，我不需要！”
苏教授“嘿嘿”一笑说：“爸爸知道，这不就随便说的嘛。”
“随便也别说这些，待会儿让人别人误会说，我这些年的成绩都是靠着您才有的。”苏晴很在意有人会把她做出的成绩跟父母挂钩，又很想从肖君竹那里知道，云川设计院测绘仪器的购买，和她在会上听到的八卦有没有关系：“肖总，你们单位的仪器是你在负责采购吧？”
肖君竹摇摇头：“不是。”
“你是总工，难道不应该由你审批？”
苏教授还以为女儿是开了窍，想要从肖君竹这揽下点业务，连忙补充说：“君竹啊，我这个女儿就算要销售仪器到你们单位，也肯定是走正规的流程。”
“爸！”苏晴叫停父亲：“人家已经用的是我们基维科的仪器了！”
提起基维科，肖君竹心情很复杂。
出院后见到新仪器拉到办公室，他先就去找了院长，院长觉得周文斌申请更换仪器的想法并没有大错，肖君竹再是想要据理力争，也是木已成舟。
处罚周文斌之前，他都觉得没有更换的必要。可越到后面越是觉得，是不是自己当时真的太过于固执？换仪器这事，是不是真就是目前院里必然要经过的第一道门槛？
所以他再是不想把单位的内部矛盾在苏晴面前讲，还是忍不住将之前的情况，讲给苏晴听。然后问：“我是想请问下，我们单位这样的情况，是真的有更换仪器的必要吗？”
苏晴就事论事的说：“我先说句废话哈，这样的情况可换也可以不换，具体拆开几层来讲。首先，如果今天我是向你推销我们的仪器，我肯定要告诉你更换仪器的诸多好处，就是你刚才提到的；其次，如果我是在销售过程中的另外得益方，比如不用考虑单位预算或者其他情况的技术员，自然也是百分百赞成更换，这将对他们之后的工作省下不少麻烦；最后就是，没有任何利益只为单位考虑的管理方，其实并不需要这么迫切的更换，招聘临时工解决旧仪器可能存在的问题，一边过渡一边再慢慢更换是最可行的。”
苏晴的这番回答可以说是相当可观了，不需要肖君竹过多描述，就能分别站在雷悦、周文斌和他的角度来分析。
但肖君竹却完全没有悟到这点，单纯从苏晴的话里认可了他自己，认为之前反对更换的决定并没有任何错！周文斌一方面是被利益所**，另一方面也是单纯从技术员省事的角度来坚持，完全没有设身处地的站在一个管理者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肖君竹坚持认为，周文斌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他不会站在大局去考虑问题。
于是，他决定把管理权牢牢抓在手里。
以便辅助院长，完成云川设计院大改革、大发展和大飞跃的宏伟蓝图！
早已在多年销售经验中变成人精，听肖君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就觉得云川设计院的仪器采购定是有什么猫腻。多听几句肖君竹的话，更让苏晴有底并确定，申请更换仪器的那人和雷悦之间，必定会存在回扣的问题。
按理说现在销售市场给拿回扣已经屡见不鲜，可它毕竟也是法律和管理层都不允许的事。更何况云川设计院，还是刚从“华沙集团”脱离出来的，算半个国营企业。
苏晴是坚持不走父辈关系不给回扣，全靠公司仪器的品质和自己那张嘴，加上热情又完善的售后服务成为理念来的销售金牌冠军。
她行的端走的正理直气壮，对雷悦这种走捷径还那么高调的，人绝不姑息！
苏晴把掌握的情况跟山城分公司老大一说，老大再找关系去山城那边一打听，情况远比苏晴说的更为严重！所有雷悦手下的合作关系，都是靠测绘局一个叫“郝东”的人的关系。
这其中，给各采购人员的回扣，是山城分公司老大那边都默认的。直接以公关费用的名义从公司报账出来，再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给到那些人。
云川设计院这批仪器，刚好还没有办理结算。
山城分公司老大决定就拿这批仪器下手，去调查蓉城那边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回扣。以此找机会，把蓉城分公司以及雷悦给干掉，保住他们蝉联冠军的名号！
不过，山城公司在打探消息的时侯，也没有料到郝东和李局长之间的特殊关系。被有心讨好李局长的人给听了去，提醒李伶俐说最近基维科在调查蓉城销售突然增长的情况。
李伶俐起初不以为然，好很奇怪那人干嘛把这样的事情给她说？闲下和郝东约会时，还在纳闷地跟郝东讨论说，会不会是他爸有牵连进去？
向来在李伶俐面前俯首称臣的郝东，自然不会把那些勾当告诉她，一边宽慰着她父亲不是那种人，一边提高警惕，准备暂停给雷悦介绍新的业务。
等雷悦结算办下来准备要给他回扣时，他再三推迟说现在不着急再缓缓。
可是，郝东不着急周文斌急啊！
几次催问雷悦，才知道是郝东打过招呼。
再问郝东，他才说：“我怀疑有人搞我。”
“搞你？”
“是，前段时间基维科总部一直在调查蓉城公司的销售。”
郝东站在他的立场会觉得，是单位里跟他有竞争关系的对手在私下对付他。但周文斌立即就把问题，转嫁到肖君竹身上：“我知道是谁，他是嫌我们吃肉，没给他吃点骨头呗！”
“你说肖君竹？”
“除了他，还能有谁那么无聊？其他公司都皆大欢喜，偏偏我们单位就他事最多。”
“如果是他那就好办，这事就先给拖一拖也没关系。”
郝东想的是，反正之前的都已经理好结算，该拿的回扣他都不留痕迹的拿到了手里。接下来暂时没有新的单位介绍给雷悦，这钱缓缓等风头过去再拿，也没有关系。
可周文斌却不这么去想。
他根深蒂固地认为，就是肖君竹没有吃到葡萄，反而想要把葡萄架给一锅端！
也是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肖君竹起初要那么反对。又是各种证明更换仪器的不必要性，又是招聘临时工以后再逐批量更换。招聘临时工得找劳务公司吧？有劳务公司参与到钱的事儿，回扣还能少了他肖君竹？
原来，他才是真的哪头都想要占！
雷悦忙于二手仪器收购销售，对郝东暂时没有介绍新的业务，也没放在心上。每天正常维护老客户，兼并把他们的旧仪器回收回来，再利用公司资源把它们租或卖出去。
刚好，薛靖和他的车就成了雷悦的免费劳力。
薛靖也不在意，只要雷悦喊到他不管有没有空。先是唠叨着抱怨几句，再屁颠颠的赶过去，一边帮雷悦干活一边抱怨：“你不是有男朋友了？这些活不是该他来干？”
“我男朋友是拿来宠的，就你这样的兄弟，才是拿来使唤的。”
“哟，你还有两层皮呀？”
“那是必须！可惜啊，你这辈子是没机会看到我女人的那一面了。”雷悦撸着袖子和薛靖一起，从车上把仪器往下搬，回头冲下楼来帮忙的雷称雄喊道：“你不用下来啊，楼上门没管，东西被人顺了咋办？”
雷称雄嘴里叼着烟灰都快要掉落下来的烟头，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嘿嘿”一笑：“谁认识你那堆玩意儿是啥？”
“去去去，你甭管，上楼给我好好守着去！”雷悦跟她爹说话向来都不客气。
可这让从小丧父的薛靖听着就不是滋味了：“你怎么跟伯父说话的，他可是长辈！”
“要你管！”
以前的雷悦虽说表现得以自我为中心也任性，可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自我得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即便其他人说点什么，当时她暴脾气上来，事后还是会去仔细斟酌。
可她和顾茉莉闹成这样也有段日子了，雷悦之后几次聚会，也从没有提及过要再叫顾茉莉，仿佛她们俩的塑料花友谊就这么完犊子了。
薛靖默默和雷悦一起把刚收回来的仪器，搬到租的仓库里。趁着雷称雄上楼做晚饭的间隙，忍不住问雷悦：“要不今晚你问问顾茉莉有没有空，我们好长时间没聚了。”
“叫她干嘛？”
“雷悦。”薛靖盯着雷悦满不在乎的脸，欲言又止地说：“顾茉莉说什么也都是为了你好，她如果不把你当朋友的话，你爱怎么做怎么做，她才懒得说呢。你给打个电话，像以前那样当没事儿发生叫她吃饭，不然道个歉也行！”
“道歉？”雷悦一听道歉嗓门儿就大了起来：“我对她做什么得给她道歉？你那天晚上也在场，也瞧见我面子都是给够的，可人呢？那清高的臭脸摆在那，好像我雷悦怎么着她了呢！”
如果仪器那事不是因为肖君竹参与其中，雷悦估计还不会这么倔着生气，问题是她很清楚顾茉莉对肖君竹的那点儿小心思，很清楚顾茉莉那些看似为她好的话其实全是在帮肖君竹。她最郁闷的地方就在于，她自认为和顾茉莉那种坚不可摧的关系，怎么就在顾茉莉被肖君竹迷了心智以后，顾茉莉全然不当回事了？
公私分明，这不是顾茉莉经常说的吗？
所处在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会有区别，旁观者薛靖看得最是清楚。但他不好说雷悦的不是，只是打着圆场说：“哎呀，你也说顾茉莉长期做技术，思维跟你跑市场的人有区别，这么多年朋友何必呢？”
雷悦立即举一反三：“对啊，思维有区别那就让时间来证明，她顾茉莉那种死脑筋是错的呀！你看以前我不也认为我爸那样天天惦记着发财是在做白日梦，现在不是也认可他的想法，并付之于行动证明他脑筋是活络的！”
“这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好不好？”薛靖对雷悦的偷换概念很是无语。
“怎么不同？啊？难道不都是因为阅历不够而无知，反而把自己的无知当底线和正确三观标准，再去强行要求别人？她顾茉莉天天在办公室按月拿工资奖金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这种拿提成的人？”
“你把问题说严重了。”
“薛靖我警告你——”雷悦忽然脸色狠下来，用手指着薛靖说：“时间会证明一切，我现在一天忙的事情也不少，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搭理她，我就等着她来找我，跟我道歉！”
薛靖看眼前越来越膨胀的雷悦，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可他除了陪着雷悦去经历所有对错是非，走过所有她该走不该走的路，他什么也不能改变。
雷悦接连拿下多家公司的大单，被戴上片区销售冠军的皇冠后，又找到一条新的发家致富的路。跟着蓉城分公司销售部经理升职到总部，雷悦顺势升职成最年轻的销售部经理。
谁说一口吃不成胖子？
瞧着雷悦，顺着郝东还不到一年时间，就从那个主管位置岌岌可危、啃着面包扫电话清单，到现在混到中层管理即将买房买车走上人生巅峰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