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殿内康帝自是要先询问一番缘由,两个人立马互相说理。
薛浩哲的理由很充分:“陛下从未在殿内安寝过,所以臣觉得陛下肯定是在忙于政事,而不是真的睡着了,何况就算睡着了,谁知道这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今日若睡到天晚,赈灾之事又得拖到明日奏报,灾地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臣今日正是为请旨调粮而来,岂能因陛下睡着了,就置数十万灾民生死于不顾?做为此番赈灾的主官,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还不如直接脱下官服回家种地得了!”
聂公公的理由更充分:“陛下自东郡回朝后就一直未曾睡过安稳觉,今日好不容易困乏安枕,岂能容人打搅?若是说到赈灾,人家岐王也和你一样身负查证灾情之责,但就连他走时,也没敢惊扰陛下,反而是劝老奴让陛下好好睡,以免有损龙体,老奴好歹也在陛下身边侍奉了几十年,朝政之事何等重要老奴心里怎会没数?若不是忧心陛下龙体,何曾拦过你们这些奏对的朝臣!”
“不可能!”薛浩哲听完双眉一瞪:“就是岐王让我来的!”
聂公公一听:“你在这说什么胡话呢?岐王特意交代老奴不要惊扰陛下,而且人家岐王刚刚出宫,从他走到你进来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赶到你府上!还他让你来的,你怎么不说……”
“且慢!”
听着两人的争执,康帝心里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
陈旭和薛浩哲同时负责灾情的事,一个在追缴修建堤坝的钱款,一个在查证堤坝坍塌的原因。一个前脚刚把把自己说的睡着,一个后脚就被聂公公给拦住了……
再把前后表象和结果综合到一处,康帝心里已然全明白了。
“小兔崽子!”明白之后,康帝在心里笑骂了一句:“连老子都敢算计!”
然而骂完之后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有些美滋滋的,完全把这事当成了一个小孩子和父亲之间偷藏的小心计,可就是这点心计,却把堂下一个身处禁宫几十年的老公公,和一个出身世家几代为官的尚书绕的团团转。
康帝越看越想笑,内心之中竟生出些小小的骄傲,那感觉就像一个普通父亲见到自己的儿子名列前茅、智压旁人一般心有自豪。
堂下对质的两人当然不知道康帝的想法,他们只知道康帝突然打断他们后,就开始思考了起来,但这次的思考又不像平时那般严肃,反而越思考越忍不住……嘴角上扬?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康帝突然怒拍桌案:“大胆!”
堂下两人吓的一激灵,立刻伏身跪地。
康帝却故意抬高了嗓门:“赈灾之事何等急迫,你竟敢肆意阻拦?朕困乏至此却还要在殿内坐眠,就是在等户部的奏报!”
聂公公当时就蒙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口头认错,就听康帝大喊一声:“来人!”
门外值守的卫军们闻令,推门径直闯入。
康帝怒指着聂公公吼道:“把这个老东西给朕拖出去重打……呃……打……”
说到这康帝可就犹豫了,他生气时习惯了打军棍,所以这一着急,“来人”二字便脱口而出,但要是真打的话……他又有些肉疼!
堂下的两人表情更精彩!
聂公公吓的脸都绿了,瘫坐在地上手脚乱颤,他在康帝身旁已经侍奉几十年了,几十年来他曾无数次听康帝喊过这两个字,却没有一次是针对他的,但那军棍是个什么滋味,他可是确确实实的亲眼看到过,就他这老胳膊老腿的,怎挨得住如此大刑?!
薛浩哲更震惊!在他看来以聂公公和康帝的关系,即便有错顶多斥责两句也就是了,何曾想康帝居然真动了刑!
而且……
薛浩哲背后猛的渗出冷汗,手指也紧张的微微握紧,这被打之人可不是别人,而是在君前侍驾几十年的聂公公!今日康帝为自己打了他,那日后他想祸害自己,还不是张张嘴碰碰牙的事儿?
不过最为难的还是殿上的君王,他挥动着右手食指犹豫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打多少合适,按他的想法打一棍都觉得心疼,可要不打场面已然尬在这了,让他堂堂一国之君颜面何存?
算了!你小子既然敢跟老子玩心眼,那老子也让你出出血!
念及至此,康帝终于咬下了牙:“给朕重打十军棍!”
卫军们也是一愣,陛下打军棍向来是二十起步,怎么今日还出现个半数?不过仅愣了一下,他们便拉起聂公公拖了出去。
随后门外就响起了“啊!啊!”的挨揍声。
十军棍打完,康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聂公公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责令他去杂役司干苦力一个月,罚俸半年!
直到此时,胸中的“怒火”才逐渐消退,调粮之事也只听薛浩哲简单奏报便同意了。
无比震惊、蒙圈外加后怕的薛浩哲立即告退,马不停蹄的撤出了皇宫,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薛府禀明此事,让族中长辈们想办法斡旋挽救,否则以聂公公的权势,说不得哪天薛家就会有灭门之灾!
然而刚迈出宫门,他就看到在对面影墙下,陈旭正倚墙而立,一脸坏水的对着他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