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夫子才轻声说道:“君王要的是千年、万年的江山,而不是他们实行的什么政策。”
“为什么?”公子抚苏皱着眉头,似乎很苦恼。
“大秦国又不是立国一年二年,之前对百官、百姓从没这么严苛,眼下父皇如果出手,岂不是不给儿孙留半点退路?”
对于弟弟胡亥的步步紧逼,公子抚苏并不十分在意,在他看来最多不要那个皇位了。
再说秦王眼下华富力强,风华正茂,谁敢轻言继承大位的事情?
看着眼前夫子显得苍老的面容,公子抚苏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存在的意义,我只想助父皇一臂之力。”
夫子看着面前这位显得瘦弱,却一脸坚毅的青年,竟然突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既感慨命运的不公,也为公子抚苏的执着伤怀。
毕竟如公子抚苏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旁人哪能帮得了许多?
若是在同一天空下,他还能试着去改变眼前这个青年的命运,正好孟长生的命运可以为某人稍作修改,而他自己却不能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最多,也只能改变跟着他的小灵儿而已。
想到这里,夫子看着他静静地说道:“皇宫深院究竟有什么好处,竟能让一个个的大好青年拼了命地想往里挤?”
公子抚苏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我从来没有想过,也由不得我去多想……若是来年开春父皇需要我去守边,我也会乐得去边清静清静……”
夫子一听忍不住苦笑道:“我本以为你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没想到你竟然甘愿跟去边关吃苦……如此我也再别无良策。”
在夫子看来,他唯有祝福眼前的青年能在远离皇城,能享受几年的清静,便算是几年。
与其在皇城你死我活地斗上几年,不如在边关自由自在过上数载。
怎么活,都是短暂的一生。就象那些春天的花儿,还没怎么看够,便已经是落入红泥归于尘土。
两人将一壶茶看浅、看冷,辑手过后的公子抚苏告别夫子,踩着一山的风雪独自往山下走去。
夫子将他送至院外,望着冽冽寒风中的青年,有两滴泪止不住地滑落眼角,打湿了他胸前如雪的长衫。
悲莫悲兮,眼下的他明白多说半句话都是多余。
一挥手,夫子将往身前拂来的风雪挡在堂外,大喊了一声:“小灵儿,你今天练剑了没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小灵儿的惊叫声:“老师别催命,小灵儿就来!”
……
风雪笼罩的咸阳城,卢生在自己仅剩两个心腹的陪伴下,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回头看了一眼卢府紧闭的大门,长叹一声,上了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心腹看着他问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再搬回府来住?”
卢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右手紧紧抓着车厢的一角,半晌后才淡淡说道:“暂时回不了啦,眼下皇城风声不好,等到开春以后再说吧。”
对他来说,虽然住在宫里既然憋屈、又受气,但总比好过送命。
心腹一听忍不住报怨道:“证据俱在,大王一定会让禁军拿人入狱!说象大人说的,说不定要不了春天,我们就能回府了。”
卢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连人孙赞都找不到行凶之人,更何况幽居深宫的秦王了,他哪有心思管自己这些麻烦事情?
“看来,我们得为以后的出路早做打算了。”
卢生望道眼前两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心腹,这两人因为有事外出躲过了那夜的暗杀才活了下来,也成了他唯一能相信的人。
也是从这天开始,让卢生萌生了去意,知道皇城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归老之地,他要从现在就开始为以后作周密的计划了。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的二人说道:“你二人安心跟着我,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至少可以让你们一世无忧,不用为吃喝发愁。”
两个心腹互看了一眼,心道眼下的三人可是绑在同一条船上,既然主人已经做出了承诺,他也也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一起往前继续走下去。
……
清晨时分,一辆马车辰时便离开了客栈,马不停蹄地上了官道,往魏国安邑的方向驶去。
这已经是孟长生跟着张良出行的第三天了。
张良摸着手畔的剑鞘,眉头微皱。
心里盘算着到了安邑之之后,会不会遇上一些疯癫的魏国杀手,将自己和孟长生当成秦国的人来袭击。
眼下的七国,除在大秦帝国,其它六国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只想着抓住一个秦国的官员出气,即使抓不住秦国的官员,抓住一个商人也能出气。
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早就盼望着此行。
一来可以让他见识一下七国的大好河山,二来还能见识一下夫子嘴里的几位英雄人物。毕竟古人常言:自古英雄出少年!
虽然他已不是少年,却怀有一颗少年的心。
更何况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一个连皇城神棍卢生都不怕的少年孟长生。
看着身边闭目养神的家伙,心道这回出行可比上回有意思多了。
且不说有一个可以聊天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再不用为喝酒发愁,想必两人一路来回,能见识不少的人文风情不说,光是两大瓮酒,便够他喝个来回了。
稍许沉默之后,张良看着孟长生忽然开口说道:“我说,对于大燕此行,你心里有什么期待的感想么?”
稍后顿了顿,沉声说道:“说不定,我们在路上会遇到袭杀之事,你怕是不怕?”
孟长生看了他一眼,想着就要经历的那些人和事,略带一丝伤感地摇摇头。
轻声说道:“有你在,我需要害怕么?若我是一个怕死之人,不如留在城里陪着妹妹开店卖酒,也犯不着这迎着风雪去冒险了。”
在他看来,不到张良遇到生死危机之时,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个举动,便会改变时间长河中的某些结果。
张良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可思议地说道:“我说你的心可真大啊,便是卢生府上发生的那件惊动了秦王的大事,也没见你皱过一下眉头。”
孟长生一想起卢生那胖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就那又胖又蠢的家伙,如果也需要我来害怕,倒不如去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那么六国的杀手呢?”张良坐在马车上,轻轻弹着手中的长剑,在他看来孟长生出行连一把武器都没的携带,说不得遇到事情只能自己上了。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象大楚那样丝毫不比秦国弱的大国,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在秦王手中败北!
孟长生可以不管,但是他张良必须考虑接下来的事情,虽然夫子最近以来没有怎么帮助到自己,但他清楚,包括上回的远行夫子都是磨砺自己。
之所以卢生公孙赞之类的人物一直对自己保持着忍让的态度,都是看在书院夫子的面子上。
除了已经倒霉了的卢生,自己在咸阳城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的挑战。
夫子虽然说眼前这个少年是一头狼,可他左看右看,孟长生的身上都沾满的铜臭味,自己只是借了一把雨伞忘了还,便让他从春天记恨到夏末的时光。
“很厉害么?”
孟长生看着他静静地说道:“夫子说过,我这回只是陪你出来看风景,遇到事情得你自己想办法,你也用不着理会我……”
“至于你遇到打不过的杀手怎么办……”孟长生淡淡地笑道:“自然是跑路啊,打不过你还要跟人拼命,岂不是跟卢生那神棍一样笨了。”
张良象看怪人一样看着孟长生,因为老师夫子给他的感觉太过神秘、强大,而夫子却依然无比信任孟长生,看他看来这就不可思议。
因为跟孟长生交往这么久,他就没见过这家伙出手。
便是当街刺杀的那一回,也是因为自己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而所有的话都是孟长生一面之词。
以至于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救了孟长生一命的蒙面人,跟杀了卢生府上黑衣杀手的是同一个神秘的家伙。
由此得出结论,眼下这家伙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张良摇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遇事就跑路?如此愚蠢的行事方法,与你酿酒的能力相差太远了。”
“对我来说,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孟长生淡淡说道:“至于是打败对方还是自己跑路,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张良自然不肯同意他的看法,轻声说道:“话说燕赵男儿多壮士,宁愿掉脑袋也不肯失节的人大有人在……”
他哪里想到,眼前这个家伙不是不想做英雄,而是根本没办法做英雄。
用孟长生偷偷跟小灵儿说的话就是,自己兄妹二人于在秦来说就是路人甲而已。
小灵儿当时迷糊地问道:“哥哥路人甲是什么?很厉害么?”
孟长生看着她苦笑道:“厉害个屁,路人甲就是你明明可以出手打对方一个耳光,但是因为你害怕改变某些事情的结果,不得不忍着,结果就是只能看看而已……”
小尹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那确实很憋屈。”
张良有些快意地笑了起来:“我们各有各原则,我也不会强迫你去做什么,这事夫子曾经跟我说过。”
他有资格说这个话,毕竟他当初遇到夫子的时候,还是一个莽夫,而眼下的自己却已经走上的修行之道。
他张良将是大秦帝国青年一代中的传奇人物,这是夫子说的。
孟长生眼皮微微跳动了两下,在这些天与张良的对话中,发现对方竟然藏着着一颗不屈的雄心,心道难怪夫子要收他为徒。
原来是指望这家伙有一天能掀起惊天的波澜,改变一个时代的格局。
空海的书里曾说过,张良曾会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但因为命格有缺,限制了他,所以只能入相而不能为王。
可能因为跟了夫的了原因,终是让张良窥探的了一些天机,最后激流勇退,在晚年得以善终,算是一个很也不起的人物。
孟长生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家伙说道:“我愈发觉得好奇,为什么卢生那家伙惦记了你许久,却不敢让禁军来找你的麻烦。”
“因为我的身世比较特别。”张良笑道:“我的家人在多年前搬去了韩国,只有我一个留在咸阳,他敢逼我么?”
“那确实不敢逼你。”孟长生笑道,“在他眼里,估计你就是一光脚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