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王城大内,崇正殿。
鎏金王座之上,新君风元白正襟危坐。
一众文武官员位列殿中,恭敬地立在堂下。
两位衣着华贵,刺蛟绣蟒的侯爷坐在玉阶前,分别是白鹿侯风元匡和江南伯风元弼。
小王爷风元暮则坐在一把雅明的圈椅上,无聊地摆着两腿。
十几日前。
风元白担心谋事时各地边军生乱,便矫诏命各地首辅回京述职,海州的水师将军袁回灯也已奉诏入京。
袁回灯虽为武官,上殿朝议却只着文袍,只见他两手捏紧圭板,恭谨地奏拜道:
“启奏王上,微臣近日听闻姑苏典军出了大乱子,不知王上是否知晓?”
风元白近日来久居深宫,又劳心登基与和亲之事,至于典军发生了什么却不曾听闻,只道:
“典军出了何事?孤不知,袁将军但说便是。”
袁回灯朝玉阶上看去,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风元弼,见风元弼轻微地努了努嘴,便放心大胆地奏道:
“启奏王上,臣在姑苏的密探已探明,那典军掌门武长卿的高徒竟然是徐国的宗室余孽,如今却已出逃,臣派人四处打探,至今仍无消息。”
“宗室余孽,谁?”
风元白一听便仔细回想着,徐国宗室的人,会是谁呢?
袁回灯禀道:
“启禀王上,此人正是徐国世子云台王木成康的儿子,公子江。”
“公子江?孤拜入典军七年,却从未听闻典军有过这号人物。”
风元白轻笑道。
袁回灯又奏道:
“王上,那公子江名为木江行,化名为玉裁,已潜入典军数年。
臣的密探前些日子在姑苏龙女湖码头发现了徐国中将军鱼不平的坟茔。
臣揣测二者必有联系,兹事体大,臣便擅作主张,经多方查探,原来那鱼不平正是木江行的养父。
此二人在姑苏已经潜伏十几年,至于其目的,微臣无能,尚未查出……”
风元白听到“玉裁”两个字,心中大惊。
“你说什么?化名为玉裁?你确定吗?”
“回王上,千真万确。”
袁回灯信誓旦旦的话语让风元白一时失了神。
玉裁居然是徐国人?
和玉裁同窗数年,孤竟然全然不觉!真是匪夷所思!
风元白定了定心神,沉声问道:
“那鱼不平是怎么死的?查清楚了么?”
袁回灯跪在地上,奏拜道:
“启禀王上,臣已查明,那鱼不平化名为玉鸣,与公子江名为父子,隐居在姑苏南郊的明湾村,并以镖师身份为掩护。
至于其死因,只因鱼不平已死,事关重大,臣不敢轻易决定,特来请命。”
风元白微微一笑。
“袁将军,你做得很好,不是有鱼不平的坟茔么?
去,派人掘开,一验便知,查出死因,速速来报。”
袁回灯磕头领命,转身奔出大殿。
见袁回灯已经走远,风元白转脸朝江南伯风元弼说道:
“四哥,你这奴才还真不错,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啊。”
风元弼脸上一抽,拱手道:
“臣与袁将军都是王上的臣子,为王上分忧实乃本分之事。”
“好了好了,四哥紧张什么,孤跟你开个玩笑。”
风元白看着江南伯手足无措的样子,又道:
“四哥,那玉裁人呢?找着了么?”
“启奏王上,此事由袁将军亲自过问,臣不知。”
风元弼推脱道。
“四哥倒是机敏,可水师将军,一介武夫,查疑侦案之事岂能胜任。
孤觉得此事还是得交给心思缜密之人来办才可靠,孤倒有个合适人选,四哥?辛苦一趟?”
风元白语气含威,无可推脱。
宰相齐胜见状,谏言道:
“启奏我王,老臣以为那鱼不平的死因无需查验,老臣似乎已经知晓。”
“哦?齐大人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风元白来了兴致。
宰相齐胜奏道:
“敢问我王,那鱼不平若死,谁能受益?”
风元白道:
“孤不知,还请齐大人指教。”
“老臣不敢,启禀我王,袁将军既已查出公子江的身世,而鱼不平又是其养父,如此个中关系便一目了然,那鱼不平必然是木成康的肱骨之臣,不然何以将公子江交付于他?”
齐胜顿了顿,又道:
“至于鱼不平的死因,老臣斗胆猜测,定是徐国国君派人追杀所致。”
风元白点着头。
“嗯,宰相说得有理,接着说。”
“与其听凭袁将军所言,鱼不平和公子江是混入姑苏,潜伏典军,老臣以为倒不如说是逃亡。”
“至于公子江的下落嘛,既然袁将军只发现了鱼不平的坟茔,那么公子江便有可能已经逃脱……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务必赶在徐国之前找到公子江。”
“找到以后呢?孤又能如何呢?”
风元白追问道。
宰相齐胜嘴角邪笑。
“找到以后嘛,我王就可执天下牛耳,延揽金陵之地……”
风元白略微思忖,脸上转尔泛起笑容。
“齐大人是说……孤明白了!”
风元白一拍王座,大声命道:
“白鹿侯,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按齐大人所说的,务必赶在徐国人之前找到公子江,万不容失!”
白鹿侯风元匡一脸茫然,只得道:
“臣,臣领命。”
宰相齐胜欣然奏道:
“如此良机,真是天赐于我王,徐国当今国君虽原为太子,却逼宫篡位,本就得位不正。
而云台王木成康仁义礼贤,深得民心,我王若能得到云台王之子,到时兵出金陵,登高一呼,扶持公子江改换门廷不是轻而易举?”
风元白激动万分,接着说道:
“如此一来,徐国南疆必然尽入我手!待良机一到,挥义师北征,以木成康的名望,各地还不开关相迎?”
齐胜赞叹道:
“我王真是英明神武!先扶持公子江复国,再以义军伐无道,则天下可定!”
“宰相真是远见卓识!孤不如你。”
风元白站起身来,命令道:
“不,孤要亲自去,一定要把公子江给我弄到手!”
风元白说罢,站在大殿上思来想去。
玉裁啊玉裁,你藏得够深的啊,瞒了我们这么久……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玉裁啊,你到底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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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元白言出必行,御驾亲征,此时已亲率大军往姑苏赶去。
旌旗参云,遮天蔽日。
五万甲兵浩浩****,十里官道绵延不绝。
风元白坐在御辇上闭目冥思,忽然,风元白像是记起了什么,急忙拨开车帘,朝随行的护卫命道:
“来人,去把齐大人叫来见孤。”
随从纵马远去,风元白嘴里默默嘀咕着:
“哎,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一定是的,玉裁一定去那了……”
宰相齐胜碎着步子,快步走到御辇前,拜道:
“老臣奉命前来见驾,王上有何吩咐?”
风元白从御辇中伸出手来,扶道:
“来,齐大人,上来说。”
“老臣不敢。”
宰相齐胜毕恭毕敬地推脱,年迈的身躯艰难爬上御辇。
风元白轻笑地收回手臂,问道:
“齐大人,依你之见,那徐国的公子江会在哪呢?”
宰相齐胜略微沉思,片刻回道:
“启禀王上,老臣愚笨,不敢妄言……
按说其养父已死,公子江自然也被徐国死士追杀,至于其逃往哪里,老臣心里除了典军之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去处。”
“齐大人没有,孤倒是有一处。”
风元白微微一笑,又道:
“那公子江化名为玉裁在典军修行,与孤也有几年的同门之谊,孤料想公子江此时定然在江州。”
“江州?王上为何如此断定?”
宰相齐胜不明所以。
风元白又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公子江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正是沈国公主纪菀青。
多日前,孤曾遣使赴沈,自请为婿,沈国国君欣然应允,时至今日,沈国的送亲队伍应该已经行至江州地界了吧。”
宰相齐胜若有所思,奏道:
“我王果然英明,那公子江既无路可走,又思念恋人,定会赶往江州。”
“既然如此,王上何不率军前往江州?毕竟王上已经派了袁将军到姑苏查探,又有江南伯坐镇,如此兵分两路,定不会有失。”
宰相齐胜一番恭维,风元白自得道:
“跟齐大人说话真是舒坦,那就依你之见,传令,大军调转开拔,星夜驰往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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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国,江州城。
曲文津几经波折,终于把玉裁和纪菀青安置在城西的一间小客栈里。
“开门,是我。”
玉裁打开房门,只见曲文津手上拎着一个精致的提盒立在门边。
“久等啦二位,饿了吧。”
曲文津笑着走进厢房,将提盒放置在桌案上。
只见那钟形的提盒上绘着花鸟,做工精美,藤木的盖子庄重而典雅。
“呵,曲大人这是在哪家馆子买的,连盒子都这么好看。”玉裁笑道。
曲文津开门般地把提盒左右拉开,慢悠悠地抽出几个菱形的红陶食碗,在案上排开。
“小菜你就别取笑我了,事出突然,没法准备,咱先凑活一顿吧。”
三人围桌而坐,曲文津捏着筷子给玉裁的碟里夹菜,问道:
“玉裁,今后有什么打算?”
纪菀青扁着嘴不说话,瞄着玉裁的反应。
玉裁嘴里嚼着饭菜,嘟囔道: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脑子有点乱。”
曲文津分析道:
“玉裁啊,你抢了亲,钟离怕是待不下去了,哎对了,典军怕是也不好回了,元白肯定会找你。”
纪菀青一听,立马急切地问着:
“元白会抓玉裁哥哥吗?”
曲文津思忖着。
“说不好,元白现在变了,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元白了,说不定真会对玉裁下手。”
玉裁听着曲文津的话,冷笑道:
“他本来就是不元白,自始至终都不是,文津你不明白么?
他拜入典军就是为了拉拢典军作为他夺嫡的势力,再结识你曲家,为的都是王位,懂么?”
玉裁又悻悻地说道:
“我们都是假的,只有你文津是真的,真羡慕你。”
纪菀青听着玉裁的话,心里七上八下,一脸愧疚地看着玉裁。
……
窗外的江州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太守宋至真一路逃回城里,立马加派重兵把守着东南西北四座城门。
士卒们披甲带刀,如临大敌。
城中楼台云谲波诡,一片祥和之下,隐藏着风云莫测的局势。
而此时,风元白御驾亲征,披星戴月地往江州进发,距此已不到三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