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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不仅仅是娘亲马太后,朝廷的文武大臣都还算十分了解自己的君王。
刘炟虽然年青不够老到成熟,但受到父祖辈两代君王的熏陶,十分清楚虚心诚恳的重要意义。刘炟十分明智,他的心里,其实也十分清楚汉朝廷此时的处境,并不是佞臣口中所讲的已经天下太平,一切平安无事。
所以,在廷议之中,刘炟常常十分谦逊地与三公大臣讨论问题。
一天朝会,刘炟一脸严肃,态度虔诚地向朝中德高望重的三公大臣提议说道:
“诸位爱卿,当初父皇在位,朕乐得悠闲自在,享受青春年华。
如今,先帝仙逝,朕亲自理政治民,才深深感叹,皇帝不好当啊!
朕这个新皇帝,面临的威胁,遇到的考验和挫折,实在太多太多了,远远不止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些啊!
希望诸君,恪尽职守,无所畏惧,随时指正朕的过失,匡正朝廷得失,朕感激不尽。”
三公大臣见皇帝十分清醒谦逊,急忙回应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等一定努力,尽职尽责,襄助陛下完成中兴汉室的伟业,名流千古。”
刘炟的担忧很快成真了。
建初元年(公元76年)八月二十日,天市星座旁又出现了异星。
刘炟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刘炟时时忧心忡忡,担心着又会有什么天灾人祸之类的灾难,在汉朝廷发生。
汉朝廷的王公大臣,心里也都十分清楚,皇帝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果然不久,在西南边塞诸地就发生了一系列的反叛事件。刚刚太平不久的汉朝廷,再一次面临四方不宁,内外交困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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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广汉郡人郑纯奉命担任益州西部都尉。西部都尉郑纯为政清廉,善待境内外各族百姓,竭力教化夷人貊人等民族走上文明。
夷人貊人酋长首领感激郑纯的治理,对郑纯十分敬慕信服。他们崇敬汉朝廷的治理,于是纷纷献上珍宝,自愿归附了大汉朝廷管理。
明帝大喜,因此下旨,在夷人貊人归附的土地上,专门设立了永昌郡,任命郑纯为太守治理西南夷。
郑纯在永昌郡太守任上十年,因病去世。
可是,以后继任永昌郡太守的汉朝廷官员,都不称职,治理百姓,不得其法。他们不能体恤民情,不能够安抚夷人貊人不说,而且一个比一个贪暴,肆意搜刮西南夷。
夷人貊人生活的地方本来就土地贫瘠,偏僻闭塞,生产力不高,遭受汉朝廷官吏无尽的盘剥,百姓不堪其苦,怨气冲天,无法化解。
建初元年(公元76年)九月,哀牢王“类牢”愤怒难耐,铤而走险,率领所属的民众,杀死了贪暴的汉朝廷郡县令官太守、县令等,起兵反叛汉朝廷。
一时间,响应者风起云涌,哀牢王“类牢”势力更加强大,趁机率军进攻博南(云南省永平县)等地。
汉朝廷君臣得到哀牢王“类牢”反叛的消息,大惊失色。刘炟与文武百官商议以后,立即下旨地方官府讨伐,务必迅速行动,剿灭夷人貊人的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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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此时,南方夷人貊人的反叛,还没有彻底解决,汉朝廷内部,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此时的阜陵王刘延,因被朝廷贬谪,屡屡心怀不满,牢骚满腹,产生了怨愤的情绪,密谋挑起事端。
阜陵王刘延的狂妄举动,很快被人发现。有人趁机上书朝廷,告发阜陵王刘延道:
“陛下,阜陵王刘延与儿子刘鲂一道,时常诽谤朝廷,非议陛下的所作所为,臣担心他们父子会密谋造反。”
刘炟得到报告,大吃一惊,急忙下旨就问。
有关部门官员审讯,阜陵王刘延父子谋反属实。刘延父子无法为自己辩驳,只得认罪。刘炟闻讯,非常愤怒。
十一月,刘炟下旨道:
“阜陵王刘延父子,生性悖逆,辜负皇恩,密谋反叛,实在是罪不容赦。
念阜陵王刘延,乃父皇的同胞兄弟,朕不忍将他处死。
着即将阜陵王刘延,贬为阜陵侯,只享有一个县的封地。严格禁止刘延,与地方上的官员、百姓,进行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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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陵王刘延父子谋反的案件,才刚刚处理完毕,边塞又出现了新的危机。
此时,汉朝廷已经撤销了西域都护。
北匈奴见汉朝廷对边塞防卫重视不够,不禁大喜,遂想抓住机会,密谋向塞外逃离。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想趁机率领他的部众,返回涿邪山去居住。
但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的企图,很快被汉朝廷得知了。
刘炟得报大惊,下令南匈奴汗国单于(第二十六任)栾提长,和汉朝边境郡兵及乌桓部落一同出击讨伐。
汉匈联军,最终将北匈奴的军队打败,重新把皋林温禺犊王,从涿邪山逐走。
汉朝廷君臣,稍稍放心。
不想,到了年末,南匈奴汗国,又发生了严重的饥荒,部众情绪动**。
为了安抚南匈奴汗国,刘炟紧急下诏,为南匈奴供应粮食,才安抚住了南匈奴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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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二年(公元77年)三月初八,汉朝廷撤销了在西域伊吾卢的屯田部队。
北匈奴汗国单于见状,大喜,再度派兵,占领了伊吾卢。汉朝廷又有了新的隐忧。
此时,南方哀牢王类牢,反叛汉朝廷的军事行动,也更加猖獗。
刘炟急火攻心,紧急下令永昌郡、越郡、益州郡三郡官吏,组织郡兵,与昆明夷人酋长卤承等人配合,进攻占据博南的哀牢王类牢。
强兵压境之下,哀牢王类牢,终于无法抵御。汉军大败哀牢军,斩杀了哀牢王类牢,终于安定了南方。
建初二年(公元77年)四月二十二日,刘炟下诏大赦,准许因楚王之案、淮阳王之案,而被流放的四百余户,返回他们的故乡。
到了此时,动**的汉朝廷局势,才逐步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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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炟见各地逐渐安定,因此打算实施自己的计划,赐封各位舅父,表彰他们的功绩,加强他们的权力,以拱卫皇权。
但母亲马太后,却不同意赐封舅父的行为,刘炟有些不快。
大臣们察言观色,很快了解到了皇帝的心事。
适逢天旱,有大臣喻人杰上书,拍权贵的马屁,说是因为皇帝未封外戚的缘故。
有关部门官员心领神会,于是奏请道:
“陛下,喻大人的建议有理,请依照旧制,赐封各位舅父,以顺应天意。”
马太后十分睿智,当然十分清楚大臣们的心思,下诏与儿子,反对说:
“陛下:
那些上书建议封外戚的人,都是要向陛下和哀家献媚,以谋求好处罢了。
从前,王氏家族,一日之内,有五人一起封侯,而当时黄雾弥漫,并未听说有天降好雨的反应。
外戚富贵过盛,很少不倾覆的。所以先帝对他的舅父,慎重安排,不放在朝廷要位。先帝还说:‘我的儿子不应与先帝的儿子等同。’
如今有关部门,为什么要将马家同阴家相比呢?
况且卫尉阴兴,受到天下人的称赞。宫中的使者,来到阴兴门前,阴兴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急忙出迎,如同蘧伯玉一样恭敬有礼:
新阳侯阴就,虽然性格刚强,略失规矩,然而胸有谋略,以手撑地,坐着发表议论,朝中无人能与他相比;
原鹿贞侯阴识,勇敢忠诚而有信义。
这三个人,都是天下群臣中的出类拔萃者,难道能比得上吗?马家比阴家差远了。
哀家没有才干,日夜因恐惧,而喘息不安,总怕有损先后订立的法则。
即便是细小的过失,哀家也不肯放过,日夜不停地告诫。
然而,哀家的亲属们,仍然不断犯法。丧葬时兴筑高坟,又不能及时察觉错误。
这表明哀家的话,没有人听,哀家的耳目,已被蒙蔽。
哀家身为天下之母,然而身穿粗丝之服,饮食不求香甜。
左右随从之人,只穿普通帛布,不使用熏香饰物,目的就是要亲身做下面的表率。
本以为娘家人,看到哀家的行为,当会痛心自责。但他们只是笑着说,‘太后一向喜爱节俭’。
前些时候,哀家经过濯龙门,看见那些到哀家娘家,问候拜访的人们,车辆如流水不断,马队如游龙蜿蜒。奴仆身穿绿色单衣,衣领衣袖雪白。
回视哀家的车夫,比他们差得远了。
哀家所以对娘家人并不发怒谴责,而只是裁减每年的费用,是希望能使他们内心暗愧。
然而他们,仍然懈怠放任,没有忧国忘家的觉悟。
了解臣子的,莫过于君王。更何况他们是哀家的亲属呢?
哀家难道可以上负先帝的旨意,下损先人的德行,重蹈前朝外戚败亡的灾祸吗?
哀家坚持不同意,赐封陛下的舅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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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炟看到母亲马太后的诏书后,悲哀叹息,再次向母亲请求道:
“太后啊:
自从汉朝建立,舅父封侯,犹如皇子为王,乃是朝廷的定制。
太后固然存心谦让,胸襟开阔,大公无私,却为何偏偏要使朕,不能赐恩给三位舅父呢?
卫尉马廖年老,城门校尉马防、越骑校尉马光,身患大病,如果发生意外,将使朕永怀刻骨之憾。
朕以为,应当趁着吉时赐封各位舅父,不可延迟。请太后批准。”
马太后依然坚持,回答儿子说道:
“陛下啊,哀家之所以反复考虑此事,就是希望,能对国家和马氏双方有益。
难道哀家只是想博取谦让的名声,而让皇帝蒙受不施恩于外戚的怨恨吗?
从前,窦太后要封王皇后的哥哥。丞相条侯周亚夫进言道:
‘太后啊,高祖有规定,无军功者不得封侯。’窦太后终于听从了建议。
如今马家没有为国立功,怎能与阴家、郭家,那些建武中兴时期的皇后家相等呢?
哀家曾观察那些富贵之家,官位爵位重迭,如同一年之中再次结果的树木,它的根基,必受损伤。
况且人们所以愿封为侯,不过是希望,上能以丰足的供物,祭祀祖先,下能求得衣食的温饱罢了。
如今皇后家的祭祀,由太官供给,衣食则享受御府的剩余之物。这难道还不够,而定要拥有一县的封土吗?
哀家已深思熟虑,陛下你不要再有疑问!
儿女孝顺,最好的行为,就是使父母平安。
如今朝廷不断发生灾异,谷价上涨数倍,哀家日夜忧愁惶恐,坐卧不安。
而皇帝却打算先为外戚赐封,违背慈母的拳拳之心!
哀家平素刚强性急,胸有气痛之症,不可以不顺气。
儿子未成年,应该听从父母的教导,成年以后,则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哀家想,陛下是皇帝,人之君主,当然可以自作主张,自行其是,主持朝廷大事。
但哀家因陛下尚未超过三年的服丧期,又事关哀家的家族,故此专断裁决。
如果天地阴阳之气调和,边境宁静无事,此后陛下你,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哀家则只管含糖弄食,逗弄小孙,不再干预朝廷的政事。”
见母亲马太后已经说到如此份上,刘炟这才暂时放弃了封赏马家舅父的打算。
见到马太后如此严于律己,群臣贵戚肃然起敬。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骄傲放纵的行为,也稍稍收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