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两人的婚事,素末与江玄谦有不同的看法。对素末来说,毕业之后再结婚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可江某人等不及,他的说辞是这样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男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不得早于二十周岁。由此可见,国家和法律都十分欢迎女士们在二十周岁就结婚,尹素末,你自己说你几岁了?二十几岁了还没想着要结婚,这不是拖国家后腿吗?”
最后两人折中,决定不办仪式,先领证——于是甫升上大四,当周遭的同学都忙着毕业大清考和找实习单位时,素末已经默默成了人妻——当然,人夫姓江名玄谦。
虽说不办仪式,但两人还是很慎重地挑了个黄道吉日去领证。
那一晚,钟先生为了庆祝这一桩大美事,特意备了桌好酒好菜,把Joe和付冉也给请过来了。酒足饭饱后两个男人坐在阳台上,从最近的策划案件谈到汇率的变化,最后不知谈到什么时,Joe突然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江玄谦啜了口酒。
“在你和末末差点分道扬镳的那一阵,我伙同着钟先生设计你,这事儿其实你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到了吧?”
江玄谦漫不经心的神色微敛。结果这一敛就让Joe抓到了把柄,他贱贱地笑开来:“果然!”
突然间便想起了那一段时光,在末末心灰意冷,而他这位自以为英明神勇的哥们也正抱着旧事钻着牛角尖时,Joe同钟先生说:“要不,咱来个破釜沉舟吧?”
“破釜沉舟?怎么个破釜沉舟法?”
“让我哥误以为,末末去伦敦是为了嫁给别的男人。”
“什么?”钟先生惊了。凭着江大老板的英明,平日里的小谎言他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识破,可现在撒这么个弥天大谎,饶是你陆先生再英明,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感觉啊!
可始作俑者淡定得很:“末末信了我们的话,一气之下把东西全搬出万花庄园。就这么个事,你以为我哥真能瞧不出其中有怪吗?”
钟先生一拍额头:“我就说!先生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完全瞧不出?而且说句实在的,就尹小姐那固执性子,别说先生了,就连老钟我都不相信她会突然和关先生在一起呢。这计划实施下来,先生就不会怀疑吗?”
“会怀疑啊。”
“那……”
“可他只能忽略掉自己的怀疑,毕竟我哥现在缺什么?缺的,就是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嘛。”
“什么理由?”
“去找末末的理由。”
“啊!”一瞬之间,钟先生如醍醐灌顶。
于是,计划开始了,所有人的行动开始了。
而许久之后的这一晚,当Joe问出“其实这事你不可能完全没察觉吧”之时,江老板的沉默,恰好就验证了Joe的揣测。
Joe拿酒杯碰了下江玄谦的,向来萌贱萌贱的他难得能挤出一句古语:“问世间,情为何物?”
江玄谦:“……”
“你还别说,当我妈咪知道你为了不让末末有负担,请她编故事来撇清你爸和苏教授的关系时,你知道妈咪说了什么吗?”
江玄谦知道,那时候的Dr.Smith很欣慰地说:“Caesar,你长大了。很庆幸,是爱让你成长。”
是,很庆幸,是爱让你成长。
十年前那个阴郁的充满了报复欲的少年,因为爱,在十年后选择了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往事。也因为爱,更往后时,他选择了永远地尘封那一段往事。甚至,篡改历史。
“末末后来知道了你爱她。可我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你这么爱她。”Joe一口干光杯中酒,剔透的玻璃杯在月光下闪过华美的光泽,他想,原来这样的尊贵与华美,也只有握在掌心时,才能切身体会到它醉人的气息。如同爱情,也如同,他身边的哥们。
素末与付冉倒没有加入他们。酒足饭饱后,付冉就被好友拉着,神神秘秘地穿过后花园,来到末末的调香室。
素末说:“我为你调了一款香水。”
“真的?”付冉大喜。
确实是真的,而且,这是在SUMOR品牌成立后,除了“CAESAR”外,素末调制的第二款香水:以热情奔放的向日葵混合着活力十足的白海芋为前调,乍闻下去,让人联想起活力与创造力十足的女设计师。
“这款香水代表了我心目中的付冉:热情,活力,永远年轻且富有创造力。”
付冉从来都是又酷又不会煽情的女子,可在听到这话时,还是手心微颤。尤其当素末按下喷头,让热烈活力的芬芳漾满了调香室时,付冉竟有了种不经意间触碰到另一个自己的感觉。香是这样一种奇妙的存在,适合你的香,总会让你在某个不经意间,如同看到了自己。
付冉心中微憾:这姑娘多么了解自己啊。
可事实上,她也同样了解末末,不是吗?
还记得末末差点和大老板分道扬镳的那一次,因为Joe的存心误导,素末千里迢迢地赴伦敦,就为了亲眼见一见“被冠上尹娉婷名字的自己的作品”。
那一次,是付冉将她送到了机场。分离本就伤感,可在即将过安检时,末末又突然握住她的手,这份伤感更上了一层楼:“小冉,这阵子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从小到大,除去母亲早逝这件事,不知有多少人说她幸运——天生的调香师鼻子,未经系统学习就能识别出一千多种不同的气味,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拥有其他调香师几十年的功力。人人都说她幸运,可很多时候素末都在想,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不是拥有一个比狗还灵的鼻子,而是有这样一位永远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朋友,肝胆相照,不离不弃。
她用力地握住了付冉的手,想用最真挚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可付冉反握住了她:“末末,”她说,“可是说实话,如果不是这样的你,我也不会这么用尽全力。”
她是一名设计师,一名最纯粹的艺术工作者。如果这位好友不是这样执着、坚持且纯粹,光凭天赋和传说中的友情,付冉断不会愿意这么赴汤蹈火。因为认可,因为钦佩,因为一模一样的对艺术事业的热爱,她愿意牵手这位志同道合的知己,因为她在梦想面前所做的抉择,亦是她的抉择。
付冉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下素末的:“走,为了这一场美妙的友情和你们的结婚证,去和他们喝一杯吧。”
江玄谦和Joe还坐在阳台上,素末与付冉过去时,正巧看到他们很痛快地碰了一杯。
素末走到江玄谦身旁,纤手很自然地搭到了他肩上:“我和小冉想和你们喝一杯。”
江玄谦伸出手,将肩上的那只手包住,一整个儿地包住,另一只手举起杯子时,还不忘取笑她:“你悠着点儿,喝醉了待会儿可没人扛你进房间。”
“你呀,你不扛吗?”
对面的付冉:“喂喂喂!”
对面的贱Joe:“再虐待小动物我们要报警啦!”
素末笑了,为了这一刻的月色,也为了那些复杂往事尘埃落定后的安宁。
那一瞬,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封信,印象派画家梵高写给他的弟弟提奥的一封信——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你看,就像江玄谦,就像付冉,就像陆乔久,就像母亲,甚至就像江玄谦的父亲,在生命之中,灵魂深处,这些只消一眼就能看到彼此的热情、冷漠、狂暴、温和的人,其实他们是如此相似。
为了一项事业,为了梦想,每个人活得疲惫而纯粹,孤独而热烈。
所以,这一刻,所有疲惫的纯粹的孤独的热烈的灵魂,都举杯吧!
致共同的梦想;
致风雨兼程的同伴;
致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