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级武侠网游“剑网3”官方小说(全8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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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孝德贵为龟兹王子,出行之时,身边向来也有御医随行。这御医医道甚高,兼有中原与西域之长,望闻问切之术也甚精。白孝德与邱文定过来时,那御医正在给金无华搭脉,说金无华内伤虽重,也已伤及骨骼,却已好了三四成了。看样子再过个十来天,定然能痊愈。白孝德也知冰川宫有种疗伤圣药,见如此神奇,不禁暗自咋舌。金无华对白孝德倒是彬彬有礼,说了不少感激之言,却说叶英乃是自己朋友,自己得他之助方能脱出月泉宗的追杀。

有龟兹精兵护送,纵然吐蕃骑军追来也不足为虑了,叶英随着这一队人向西而去。他已看出金无华实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其实并不愿再和他纠缠,但金无华却说只有他师傅身边才带得多余的鸾筋胶,只有到得蒲昌海边与师父碰头,方能央求师傅将鸾筋胶赐于叶英。叶英见他这些天一天好似一天,本来周身骨骼尽碎,内伤极重,仅仅过了这几天便恢复了四五成,对治好三弟的内伤更增了几分期望,实不愿半途而废。何况金无华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龟兹王子白孝德虽是胡人,却是一身正气,看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何况白孝德心慕中原文化,也难得碰到叶英这等来自江南之人,一路不时向叶英问起江南风物。叶英虽然不是什么健谈之人,江湖上历练也不足,知道的并不多,但说起扬州、杭州的繁华来,让白孝德大为赞叹。

一行人行行走走,这一日白孝德正听叶英说杭州城中在盂兰盆节放灯之事,灵隐寺的和尚齐做法事,大为向往,说道:“中原果然富庶如天上,不知小王今生是否有幸能得一观。”

唐时扬州富丽为天下之冠,前朝炀帝杨广便曾三下扬州,最后死也是在扬州。杭州当时虽不如扬州繁华,却也是江南重镇。白孝德自出生以来,见惯的就是飞沙走石的大漠草原,这等水软山温的江南之地在他想像中,真个已如天上一般了。叶英听他说得如此感慨,正待说一句,身后却听得邱文定打马上前道:“小王子!”

白孝德勒住马,扭头看去,只见邱文定催着马过来,到得近前,他在马上向白孝德行了一礼道:“小王子,多谢一路相送。此间离蒲昌海已然只有十余里,家师已在那里等候,还请小王子留步。一有龙城消息,便来通知小王子知晓。”

白孝德道:“金兄的伤好了么?”

邱文定道:“金师兄的伤虽未痊愈,但已然无碍,多谢小王子费心。”

白孝德心想冰川宫素来有孤僻之名,向不喜与外人交通,何况现在已是到了寻访龙城的关键时刻,若龟兹军再跟着他们,只怕会让冰川宫主误以为自己想要独吞其利,所以邱文定自己的伤都没好,也不想自己再跟着他了。他也不以为忤,点点头道:“那便好。”扭头向叶英道:“但不知叶公子意欲何往?可要随小王去龟兹一游么?”

叶英微微一怔。这几天他跟白孝德说得甚是投机,也将自己有求于冰川宫之事说了。为了三弟叶炜,自己定然要拿到冰川宫的灵药,岂能随白孝德回龟兹去?他心想白孝德只怕是忘了此事了,便在马上躬身一礼道:“多谢殿下美意,但叶某有事在身,恕难从命。”

白孝德朗声一笑道:“然也。叶公子,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将来叶公子若是有暇,不妨来龟兹盘桓,此去还祝叶公子能顺利求得灵药。”

此时金无华伤势又好了两成,虽然武功回来的不到三成,不过骑在马上已是行动自如。三人辞别了白孝德,继续西行。白孝德直到看着他们走远,方才率队北归。

队伍刚开拔,那老者低声道:“孝德。”

老者武功极高,却并不会说汉话,因此先前也一直未曾开口。白孝德低低道:“二叔,怎么了?”

老者道:“先前那邱文定既然说的是他大师兄发出暗号,说已遭人挟持,要我们将挟持他之人立时杀却,但后来却是他与叶公子两人遭人追袭,并不曾被人挟持。孝德,你不觉奇怪么?”

白孝德听他这般一说,不由一怔,喃喃道:“是啊,为了什么?”他突然浑身一颤,惊道:“二叔,你是说……”

老者道:“那大师兄的本意,其实正是要我们对付叶公子。但人算不如天算,因为被那好手意外追上,迫得他变了主意。这大师兄不要看他伤得重,这份心思可是深沉缜密,了不起得很。”

白孝德听二叔赞金无华,心中更急,顾不得一切,便要打马转身,可还不曾把马头转过来,那老者却一催马,抢到他跟前,伸手按住了白孝德手腕。白孝德身具神力,腕力惊人,但那老者按住了他,他也立时动弹不得。只是他也知道老者乃是自己二叔,定不会对自己不利,只是道:“二叔,你这是做什么?”

老者摇了摇头道:“孝德,身为王者,当知轻重缓急。我直到现在方才对你说出此事,便是不想让你去跟叶公子说明。”

白孝德急道:“二叔,叶公子是个老实人,冰川宫只怕对他心怀不善,若是不警告他,说不定他真要莫名其妙死在西域了。”

老者看着脸挣得通红,真个已是焦急万分,摇了摇头叹道:“孝德,冰川宫与我龟兹乃是盟友,此事你若一挑明,岂不是要让这盟约立时撕破?”

白孝德听二叔这般说,只觉一口气如同堵在了胸口一般。老者所言,确是不虚。现在冰川宫与龟兹乃是盟友,不管哪一方,向另一方央求都会有求必应。龟兹有冰川宫这支奇兵做盟友,实力亦是大增,而冰川宫有龟兹做后盾,同样大有好处。若是以龟兹王者的眼光来看,冰川宫就算要对叶英不利,自己顶多也就是袖手旁观,自不能去帮助叶英。只是白孝德与叶英这几天谈天说地,大为相投,实不忍看着这个英姿勃发的中原朋友遭了暗算。思前想后,只是进退两难,白孝德更是心头郁结,难受之极,说道:“可是,二叔,就白白看着叶公子送死么?”

那老者自然知道白孝德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孝德啊孝德,你可知我眼下才对你说明此事,到底是何用意?”

白孝德一怔,问道:“什么用意?”

老者道:“叶公子未必就全无察觉,何况冰川宫二人都有伤在身,究竟如何,谁也不知。孝德,我告诉你此事,便是让你以后遇事都要多思多量,不要脑袋一热便冲出去。天下英雄,深不可测,对谁都不要小看了。不可小看敌人,更不要小看了朋友。”他说着这儿,又低低道:“冰川宫乃是一柄脱鞘之剑,那位叶英公子亦是一把利刃。这些神兵之间,若是妄自参杂,多半只会伤到自己。孝德,在这西域之地,你要时时记着这点!”

白孝德心知二叔自是在教自己治国之道。西域诸邦林立,各族杂居,杀伐征战那是寻常之极的事。在这等处境之下,正如二叔所言,万事先要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万万不可冲动,绝不能贸然参杂到他人的争斗中去,因此二叔也不让自己去提醒叶英。只是纵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一颗心仍如悬在半空中放不下来,只是在心底喃喃说着:“叶兄,你千万要小心了。”

去警告叶英,已是完全没这个可能了,自己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罢了。白孝德想着,心头仿佛有个人在倔强地说道:“若是身为王者只能如此无情无义,那……那我宁愿不在西域为王。”

此时叶英跟着邱文定与金无华两人已走出了很远。不知为什么,叶英又回头望了望。一眼望去,尽是沙海,也已看不到白孝德一行人的影踪了,叶英心中更是有些茫然。

他的神情却被一旁的金无华看在眼里,只是他没等叶英转过头来,自己向把头撇向了另一边,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与白孝德诸人分手后,越往东走,草木也越来越多,并不都是些骆驼刺,吹来的风也带着阵阵咸味。金无华手搭凉篷看了看,说道:“叶公子,前面便是蒲昌海了。”

叶英心头一动,催了催马赶到他身边道:“尊师便在蒲昌海边等你们吧?”

金无华道:“是啊。不过家师行踪不定,不会在海边等我们的。”

叶英暗暗叹了口气。在家里他很少外出,为人又沉默寡言,朋友也极少。现在孤身在西域,也已看清金无华不是个正人君子,更没心情与他多说,只盼着能早点拿到鸾筋胶好踏上归程。但金无华说他师傅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不由大为失望。只是这些日子经历了这许多事,叶英已非当初那个不通世事的少年人了,脸上也不动声色,只是道:“那便要在这湖边歇息吧,却不知尊师如何知道你们已到这里。”

金无华微笑道:“叶兄也不必着急,家师迟则三日,早则一日,必能赶到。”

叶英听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只是也不多问,看向面前的蒲昌海。蒲昌海水虽其不甚深,但方圆也有数十里,望去仍是浩渺无比,在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大海的西域人眼里,这等大湖便是大海了。金无华此时倒是殷勤,见叶英看着湖畔一个个土堆出神,在一旁说道:“叶兄,此处传说便是龙城的遗迹,当年楼兰立国于此,楼兰王亦曾百计搜求七宝,但数百年都不得其门而入。”

叶英只是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也没多说什么。那边邱文定已生起了火,招呼二人过去打尖吃饭。说是吃饭,其实也不过是煮了一锅水,就着开水吃些干饼肉干。蒲昌海边昔年乃是古楼兰国所在,此时却早已荒无人烟。张骞凿空西域后,上书汉武帝曰:“楼兰,师邑有城郭,临盐泽。”这“盐泽”指的便是蒲昌海。正因为蒲昌海的水是咸的,没办法饮用,因此水草虽多,牧人却很少。几人边喝水吃饭,耳边不时传来风吹芦苇的“沙沙”之声。藏剑山庄西北边的西溪亦多芦苇,这万里之遥的西域大湖边,依稀却也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意味。

吃罢了饭,天已渐渐黑了。金无华大概是伤势好了许多,吃饭时说个不停,吃完了仍是嘴不能停,将西域一带流传的龙城故事说了个遍。原来传说龙城王本是焉耆之祖,初代王英明神武,雄霸西域。佛祖闻得龙城王之名,便化作一个癞头僧来化缘,哪知龙城王肉眼凡胎,只给了一撮细盐以示羞辱,佛神震怒,将龙城化作盐泽,举国覆灭,焉耆一族也只得西迁至鱼海附近,此地过了数百年后才被楼兰所占。这故事在西域一带流传甚广,每每被人添油加醋,以至传说得匪夷所思。金无华此时所言,还算是较为平实,但听来实是难以置信。叶英见那片被指为龙城的所在,分明只是些风化后的土堆,在金无华口中却成了昔年龙城的亭台楼阁,心道:什么龙城七宝,果然虚妄不实。这些人为了这么些宝物而争斗不休,连渤海国的人也来插上一手,真是可笑。

他对龙城七宝毫无兴趣,金无华倒也知趣,说了一阵便闭上了嘴。邱文定在一边啃着干饼,却是一声不吭。他冰川宫弟子向来自视极高,师兄弟之间也向来不甚相能,邱文定又对大师兄向不服气,可先前只与月泉湛对了一招便险些丧命,臂上的伤还没结口,脸上更留下了老大一条伤疤,此后更是沉默寡言。三人围着篝火吃喝了一阵,金无华道:“早点歇息吧,明天师傅定会找到我们了。”

西域一带,日夜温差极大,白天太阳直直晒着,头发都似会被晒得枯焦,可到了晚间被夜风一吹,寒意却直透入骨髓里。幸好白孝德给过他们几幅羊皮睡袋,一钻进去倒是暖意融融。叶英吃饱喝足了,倒头侧身边睡。邱文定见他睡下,却看了眼金无华,金无华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却有一丝诡秘的笑意。他侧耳听了听,听得叶英的鼻息悠长,自是已经入睡。但他也知叶英为人精细警醒,不敢有丝毫大意,从火堆中引了一小堆火,转过身背着叶英,这才从怀里取出了一袋药粉。

那正是冰川宫的千里流光。他已知叶英生有雀目症,一到晚间便不能视物,纵然稍能见光,也看不清这千里流光的光亮,更不要说自己已背着他了。哪知他刚把千里流光洒下,却听得身后叶英忽地翻身跃起。金无华心里有鬼,吓了一大跳,手中药粉一下全洒了下来。他慌忙挡住了光亮,转过头干笑道:“叶兄,还没睡么?”肚里却在暗暗叫苦,心道:这姓叶的怎么这般刁钻?别弄巧成拙被他看出破绽,我和邱文定现在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

叶英手中握着长剑,上前走到了金无华跟前道:“二里外,有人正向此间急速而来。”

那边邱文定也吓了一跳,插嘴道:“叶公子,你听得到二里外的声音?”

叶英道:“是。”他也不想说自己的荧惑剑鞘中还有这等听声的机关,提剑向前走了几步,也不转声,只是道:“金兄,邱兄,你们不能动手,趁那人尚未前来先行躲好,我来挡住此人。”

他心想追来的多半便是先前来过的月泉湛了。可是离开八十里井已经有好几天,以月泉湛随身携带给养,应该不可能在这几天里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自己才对,他实是有点想不通,可有人前来却又不假。眼下无论如何,都唯有硬着头皮上了。金无华这才知道叶英原来并不曾怀疑自己,反是让自己先走,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顿了顿才道:“叶兄,你千万要小心。”

一边邱文定听大师兄居然这般说,不由怔了怔,心道:大师兄这做伪之功,真可比我要高出太多了,我若是这姓叶的,只怕听了也会信。他也不敢多说,只是道:“大师兄,我们也别辜负了叶公子好意,快躲起来吧。”

他两人跳上了马,便沿着蒲昌海向西行去。蒲昌海方圆数十里,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自然甚是容易。只是他们其实毫无躲藏之心,为的只是离叶英远些。走了一程,想来间隔已远,加上他们正在下风处,叶英耳朵再灵也听不到此处的声音了,邱文定才低低道:“大师兄,你为什么让那四师弟一个人去斗这姓叶的么?”

金无华顿了顿,才低低道:“四师弟剑术与你相比如何?”

邱文定想了半晌,才有点不情愿地道:“想来离我不是甚远吧。”

金无华心中暗笑,心道:你自是不愿服气。他们三个师兄弟间,论剑术自是自己最高,但四师弟虽然年纪最小,天赋却是极高,剑术其实已不比自己逊色,金无华纵然也不愿承认,心底却也明白这小师弟骎骎然已将后来居上,将来超过师傅也不意外,算起来倒是这三师弟邱文定在三个同门中敬陪末座。他道:“四师弟剑术纵然不比那姓叶的强多少,也不会弱多少。他们两个一番恶战,又有何不可?”

邱文定忽地打了个寒战,他也直到这时才明白金无华在想些什么他们冰川宫同门之间向来没什么情谊,但邱文定也不曾想过要陷害同门,因此得到金无华的求援信号便马上来援,听金无华的意思,竟是希望四师弟与叶英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四师弟赢了自然也好,而四师弟受过重伤多半便再追不上他这大师兄了。假如叶英赢了,对金无华来说也是得其所哉。

原来大师兄的算计如此阴毒啊。

邱文定心中暗暗赞叹,却也有些隐隐的害怕,正不知该说句什么才能得体,却听得一边忽然有个人道:“好阴毒的计策,冰川宫门下确无虚士。”

此时叶英持剑站立,双目紧闭,正静静地听着远处那人欺近之声。

虽然在金无华面前他显得镇定自若,但半梦半醒之中突然听得有人疾行而至时,叶英亦是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他已在运行那一路心法。要运一周天,自非片刻可成,但那人显然马上就会到跟前了。此人本事如何尚不可知,但只看这轻身功夫,已非泛泛,定然不是易与之辈。

好钢用在刀口上。叶英记得父亲常对自己说这话。这不仅是铸剑的经验之谈,亦是处事时的不二法门。他将刚、明、柔、暗、虚、慢、空七字诀在心头过了一遍,一边让自己调匀呼吸,让内息在体内流动。此时大漠之上正有一阵阵风自东而来,风中那人前行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速度如此之快,此人本领真个了得,不过与拓跋思南相比,终究还差了许多。

叶英默默地想着。他见过了拓跋思南的剑术,因此总是下意识地去与拓跋思南相比。因为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他索性就闭上了眼。

就在闭上眼的一刹那,随着内息走过经脉,叶英眼前突然仿有一线光明闪过。他也知自己仍是什么都看不到,但那一瞬间心境一片空明,紧闭的双眼前竟是光明无限,耳中亦是仿佛能听到天地间万籁之声,隐隐然竟然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向这边而来。

这是什么?叶英呆了呆。只是心念一落到实处,那种若能窥到天地至秘的感觉也瞬间**然无存了。只是他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欣喜。问道七剑,至今他对那“空”字诀仍是不得其门而入,方才这短短一刹那却让他隐约看到了这一字的真谛。

这便是问道七剑的至高境界么?叶英怔了怔。他正待再回味一下种心空万里的感觉,却觉一道寒气如电光般激射而来。

那是利剑所发的剑气。只是这剑气分明与先前自己斗过的李清游与月泉湛都颇为不同,凄厉如冰霜,丝毫不留余地。

这人一出手便是杀招!叶英只觉心头一凛。只是此人剑气凌厉如此,就算眼睛看不到,他也能清楚感觉到,不待剑气刺到,荧惑剑自下而上斜斜掠过,正是一招“风吹荷”。

“风吹荷”乃是藏剑山庄一路“西子情”剑法中的一招。“西子情”剑法本以纤细轻巧为尚,但此时叶英以“虚字诀”使来,却少了五六分的纤巧,显得甚是古拙。若是叶孟秋看到,多半会斥责叶英不好生练剑,把这般一招使得亦不成模样。只是叶英此时使来,虽然少了许多变化,但这一份古拙却如磐石横空,那人刺来的剑气虽厉,正被叶英这一剑挡在了门外。

“当”一声,双剑一击,那向叶英刺来一剑之人只觉手腕都为之一麻,不由大吃一惊,忖道:大师兄说他晚上看不见,难道是骗我?亏得他轻身功夫比剑术还要高得一筹,虽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未能建功,反受克制,但他应变极速,不待叶英追击,人已然在空中连着倒翻了三四个跟头,人已跃出了丈许开外。只是这必杀一剑未得寸功,也让这人心神**漾,一时间摸不透叶英的高深。

挡下了此人一剑,叶英心中却是有一点异样。此人剑术的确甚强,但双剑一交之时,叶英也感觉得到来人剑上之力未免有点后力不继,看来此人的内功与自己尚相去一筹。如果这人是暗中偷袭,以这等快剑,自己确实难以应付。但现在自己已经有所准备,这人剑虽快,却远没快到拓跋思南这地步,单凭问道七剑便应付得绰绰有余。不过此人之剑虽快,却与先前李清游的快剑颇为不同。叶英与月泉宗三人都已交过手,然而此人剑术与那三人都颇异其趣,实在让他有点莫测高深。

这是第四者么?

叶英一边要运动心法,一边出剑,本来便有些吃力,觉察到对手的异样后,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慌乱。虽然这慌乱就如浩渺蒲昌海水面的一丝涟漪,却让他本来空明一片的心境多了一丝阴阴翳。问道七剑本是有意无形,因此又被称作“意剑”,正是要心中一尘不染才能发挥。叶英因为看不到,此时他用的是那路“虚字诀”,更是一意神游,一旦心神慌乱,就算仅是锱铢之微,也使得手中长剑再不能随心所欲。一霎时,这路“西子情”剑法招式虽在,剑意却已大损。

叶英现在的剑术,虽然尚不能说江湖上顶尖的角色,却也已是屈指可数的好手了,手中长剑几乎已成了他手臂的延长。突然间剑势大失常态,他心中便是一凛,忖道:糟糕!若对手是个于剑道比自己差得甚远之人,这点失常还不足为虑。但在黑暗中交手了这几招,他已知此人剑术不比自己逊色多少,出手之狠辣却远在自己之上。此人一见自己有破绽,定会痛下杀手,自己想应付过这一劫,实是千难万难。

虽然叶英也知道到了这时候还在思前想后,又生出畏惧之心,实是剑客的大忌,可偏生又毫无办法。说时迟,那时快,这招“风摆荷”余势犹未尽,一点彻骨的寒意却已透过了他的剑招,直刺向叶英前心。

这一招来势虽快,其实也并不是快到难以想像,只是叶英以“虚字诀”运剑之时,便如一局棋般环环相扣,稍有分神剑意便被打断,那人抓住破绽后立时满盘皆输。只是叶英终究已非庸手可比,虽然被那人抢到了上风,剑势已被击溃,但仍是溃而不乱,脚下一错步,人已疾向后退去。那人的剑进得快,叶英退得也一样快,虽然是败北而逃,可偏偏就是差了一线之微,那人的剑还是刺不中叶英的身体。

这正是叶英此时败中求胜的唯一办法。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强行相抗,定然抵不住对手这必杀一剑,只有以退为进,借退却来将对手这一剑的力量慢慢消去,再循机反击。若是在寻常地方,这法子自然根本行不通,但这儿乃是大漠,自己离蒲昌海还有数百步之遥。这数百步里一马平川,连个绊脚的石块都没有,就看那人的力量能有多长了。

叶英退得快,那人进得也快。若此时旁边有人看得到的话,见到的便是两个人影一进一退,直向蒲昌海边冲去,但两人的距离却总是不多半分,也不少半分。那对手见叶英退却之时竟然也如此之快,心中不禁骇然,忖道:怪不得大师兄要我千万不能留手,原来此人本领如此之强!

这人在暗自赞叹,叶英心头却已什么都不想,便如茫茫大漠,一空万里。就在刚才,自己因为心神一动而剑意断绝,方才陷入了险境。但虽然如此凶险,心头反而为之一空,倒是将生死都置于度外了。

要闪过对手的这一剑,已是千难万难。既然如此之难,索性就不要去想了。叶英身形疾退,那路心法仍是不绝如缕,连绵不断。以往一心不能二用,但心中已空,内息不觉已圆融了许多。他也根本不去想这般疾退会不会掉进蒲昌海里,刚、明、柔、暗、虚、慢、空这七字轮番闪过心头。这七剑意中他已得其六,也一直苦于未能勘得第七字的一星半点,却没想到在这等时候隐约领悟到了“空”字的真谛。

此时叶英已然退了有三丈许,那人也迫上前了三丈许。虽然两人仍是铢两悉称,一进一退不相上下,但叶英已觉得那一点阴森的寒意便如春日里的冰柱般在慢慢消融。自是那人身法虽快,内力终不及自己,自己已借这三丈的距离将那人的攻势化解了一大半。

再退得丈许,此人这一剑必成强弩之末,那时叶英反击的一剑却将会极其凌厉。现在最好的办法,自是那人趁着叶英仍不能反击之时及时收手。但叶英却觉那人长吸了一口气,剑上寒意又是大增,自是那人不甘如此认输,竟然又强催内力迫上。如此一来,便又成了你死我活之势,此人若不能趁这机会一剑杀了叶英,多半也挡不住叶英反击刺来的一剑了。

当那人剑势忽然大长之时,叶英的心法也已运到了最后一刻。虽然压力陡增,叶英却反倒平静了许多。此人剑术虽强,但不知轻重缓急,一味急功近利,其实不足为虑。方才他因为退得极快,不要说看不到,听也已听不到了,但如此一来反倒又隐隐趋近了心空万里之境。那人这一剑突然加速之时,他的左脚刚退到身后,右脚也刚刚抬起,却没有踏到左脚后,而是轻轻一点,人以左脚为轴转了个圈。“哗”一声,右脚已在沙地上划了个圈,一片沙子被他踢得扬了起来。

这正与先前那龟兹老者挡住月泉湛攻向白孝德那一招仿佛,只不过叶英是以脚踢起沙子,龟兹老者乃是用琵琶声中所蕴内力激起,难易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也正是如此,叶英踢起的这片沙子直如一堵高墙,将那人挡在了外面。那人刺出此剑本来便已是逼出了残存之力,本以为必中,却不料会出这等事,可剑出如离弦之箭,再不能回头,刺入沙墙后空空如也,毫不受力。那人情知要糟,正待收剑,面前沙墙却已豁然中开,分作两半,沙墙后正是叶英。

这一剑叶英谋划已久。他一招失策,被那人迫得只能一路后退,若不是这等沙漠,只消后退时稍有阻碍,那人的长剑多半已经把自己胸膛都刺穿了,因此反击得亦是丝毫不留余地。此时他用的乃是灵峰剑中的一招“鹤归孤山”。这一招原本乃是以重剑来用,叶英手中的荧惑剑却是柄轻剑,照理使出这招来会有捉襟见肘之弊,但他以“虚字诀”来运剑,虽是轻剑,却隐隐有风雷之威。

死吧。叶英想着。

当他一剑分开沙墙,向那人刺出的一刹那,叶英也一下睁开了眼。

当察觉到有人前来时,叶英便已在运这路心法了。他因为有雀目症,因此对天黑总有畏惧之心,只觉自己眼不能视物,和别人动手便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对手剑术如此高强,自己以问道七剑心法与之周旋,居然如鱼得水,还没等心法运完一周天便已大获全胜,让叶英亦有点不敢相信。待内力运到眼中,他猛然便睁开了双眼。

星光黯淡,只是大漠无遮无挡,眼前人的面目仍然能看清。然而一看到这人的脸,叶英几乎都忘了呼吸。

陆兄!

他差点就要叫出声来。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死在自己剑下的陆浩!一瞬间,叶英以为自己堕入了一个噩梦之中,以至于看到了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也顾不得多想,手腕一缩,人又是疾转了一个圈。借这一转之力,荧惑剑也绕着身体划了个圈。如此一来,这招“鹤归孤山”自然已是架势大乱,再不能成招,剑尖就在那人前心五六寸的地方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