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答案: 四邻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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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守新走进程小硕的小区,保安一愣,他递过烟去,保安笑道:“江总,好久不见。”

进了房门,程小硕迎上来,脖子上一如既往,飘扬着一条宝蓝色的丝巾,嗔道:“怎么不把宝宝也带来?”

江守新笑道:“我怕吓着我妈,没敢把实情告诉她,复婚以后再说。”

她接过户口本,“这么快就把手续办好了?”时隔两年多,他又用它办了离婚证。

“你放心,我给宝宝检查过了,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有毛病。”

“那当然,当年你招她的时候,不是让你给她做过体检嘛。我们费这么大周折弄一个孩子,可不能有什么毛病。我当时一看她,就觉得行,农村姑娘,体格健壮着呢。”

“她这两年也心机渐长啊。我今天看她,拿外套掩着肚子,明显又有了。故意没化妆,头发乱糟糟的,可是胖了,气色并不差,哪像老崔以前得肝炎时的蜡黄脸皮,我都恨不得损她两句。她还非要在银行自动柜员机上验看过40万,才肯签字。”

“算了算了,她也不容易,给你,嗯,不是,给我们生下个这么可爱的宝宝,总比代孕好吧?又不像代孕违法。哼,要不是我这不孕症八年治不好,我也不会便宜你。我还担心你日久生情,真的和借腹生子的小姑娘天长地久了呢。”

“谁叫我只想和你过呢,只想和你生儿育女,就算不能生,也只想和你一起养。皮研所定时去的吧?除疤搞得怎么样了,让我看看。”说着解开她的丝巾,轻抚一场车祸的遗痕。那次她坐单位的车出差,驾驶员犯瞌睡,撞上了高速公路的护栏。

“乐欣花园东西都置好了吧?”他又问,“办公室关了三年,也要找人去打扫一下。”

“朱丽叶家政是不能用了。”

“绝对不能招惹,我看还是到家政实体店随便找一个清洁工吧,免得这些人各个平台窜,被人发现了。”

“你听她说同学办了家政平台,你就自己请个家政工,启发她,让她想到做家政是进入陌生人家庭的好办法。她还真被你引入了瓮,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屋子里堆满了收拾好的东西,他们联手,将一个个纸箱折好,用胶带粘好底。需要带走的衣物、被褥都已堆在**,现在要分门别类装箱,两人一递一拿,配合默契。

江守新笑纳了程小硕的夸奖,“我当时策划的让她听到我俩通话这一手,也是妙招吧?让她知道你,知道郑菲、祝玉蓉,不露痕迹。”

“再自然不过了。”

“你脖子上的伤也变成我暴力的证据了。再把网上下载的伤痕照片冲洗出来。”

“我觉得我一个人的例子不够,就把我表妹郑菲变成你的‘小三’,她从小就有严重的中耳炎,有一只耳朵听力很差。表妹夫升职加薪,她就索性辞职不干了。看你多残暴,能把人打到伤残的程度。”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要我用真的暴打吓走她,我还真下不去手。”

“我不赞成真的动手,你也不是动手的人呀。”

“祝玉蓉在员城给我做了半年的会计,她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储蓄罐情结深重。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爱用心,她跟我两年多,竟然不知道我母亲、她婆婆叫祝玉琴,祝玉蓉是我的亲姨妈啊。”

“只要张开套子,她就往里钻。”

“可你怎么想到用那本什么《孪恋变》来吓唬人啊?我姨妈才不看这种小说呢,只有你才是推理小说迷!你怎么想到的?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哪里哪里,还是你聪明!”

“过奖过奖,你聪明!”

“没有你聪明!”

他们笑吟吟地一边斗嘴一边收拾,仿佛回到了初中时代。从那时起,他们就坐在同一张课桌旁,为一道题目的解法、一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吵得热火朝天,可是越争吵、越想在一起。在高中,他们一个读文科、一个读理科,悄悄在校外约会。上了大学,他们禀明家长,光明正大地恋爱,随即按部就班地工作、买房、结婚。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唯独缺一个孩子,她身体有先天的疾病,不能生育。她不自卑惭愧,他不抱怨后悔,他们就想一个聪明的坏办法,让他和其他女人生一个合法的孩子,再把孩子带回来,完成他们始终要在一起的当下计划、未来愿景。甚至,她不介意他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不介意他有两年时间在法律上、在事实上都不归属于她。

她为争论做了结论,“我们都聪明,可是,我们怎么这么坏呢?”

“我们坏吗?可是我们付出了公平的代价。她不亏。如果一开始与她明说,她可能也肯,只不过会更加贪婪,索取更多。以后还会以孩子生母的身份来讹诈,最可怕的是有朝一日还会反悔,要回孩子。不如这样干干脆脆。”

“40万,算是给她这两年的补偿,买她两年的时光,还有用她血肉滋养的孩子。我几次见她,印象不坏,是个本分的姑娘。”

“足够补偿了。她从你这里‘调查’后回老家,我悄悄去看过,她根本就没在娘家住,一直住在一个男人家里。还没领到离婚证呢,这不又怀上了。她不在乎的。”

“是我们老了吧,她这一代人真果敢啊,每一步都义无反顾,只知向前。”

“也别想她了,我们尽快搬走。下周房子交给买家,我们去乐欣花园过渡一阵子,等移民申请下来,就一点后患都没有了。”

“真想快点见到女儿,我们的江颀。”

“这名字怎么样?从你的名字里取了‘页’,从我的名字里取了‘斤’,从一开始,她就是我们的合作出品,与旁人没有关系。”

“没错,早有伏笔,谁也没发现。”

“可是,”他们相视一笑,“我们多么坏啊。”

程小硕加快手上的动作,“是要赶紧搬,不要让楼上的多多看到我又与‘恶魔’前夫复合了,以为我打算上演‘与敌同眠’呢。”

“多多?就是在美谭山有个小别墅的那个?她父亲是真家暴的那个?”

“是呀,真可惜,她一搬来,我们就投缘,成了好朋友。以后只有绝交了。”

“你没告诉她我们要搬走吧?”

“没有。我坚守得可难了。其实多老师也快搬走了,她提过几次要留电话号码,我都打岔说有微信就行了。楼上似乎是她小姑子的房子,为她丈夫的外甥上学方便,临时交换了住两年。现在小孩升学,两家要各就各位了。她小姑子你还记得不?只要她进过电梯,香水味儿起码绕梁三小时,进来出去都抬着下巴不理人的,姓肖。”

江守新摇摇头,对这些额外信息并不感兴趣,姑且听之。

程小硕拿起手机,叹息说:“我现在就把多多删除吧,删掉这个‘迪尔’,省得解释。”

“Dear?两个女人,亲爱来,亲爱去,这么肉麻。”

“不是‘dear’,是‘deer’。她叫鹿撷梅,是信工大的老师,我根据她的姓,叫她Doe老师,或者Doe Doe、Deer,‘Doe,a deer,a female deer……’。”

她曼声唱起来,知道自己已从朋友身边遁去,像露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