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黄伟一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我回家收拾一番睡下,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简单吃了午饭,去到纹身店刚坐下,接到顾斓的电话,问我晚上有没有空?
我看一眼纹身店外三三两两的过路人,回道:“有空。”
“今天晚上在艺术剧院有一场音乐剧,我有两张门票,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呗。”
像是怕我拒绝,顾斓很快又说:“原本是和同学一起去的,她临时放我鸽子,我一时半会有找不到其他人……”
“几点?”我打断她的话,问。
“啊……七点半到九点半。”
“好,到时体育馆门口见。”
挂掉电话之后,我捏着手机,迟迟没能放下。
自从孟兴贤的事情之后,我明显感觉顾斓对我不太一样,就像今天,一场音乐剧而已,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人陪她一起去看,但她给我打电话,还说的小心翼翼,生怕拒绝。
我不知道她做这些,是出于感谢,还是别的什么情感。
不管哪一种,我都挺高兴的。
抛开我们娃娃亲的事情不论,我挺喜欢她的,性格活泼、开朗大方,除了那对有些势利的父母,一切都好。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我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很大的难题正待解决,如果解决不好,很可能给我们彼此带来不小伤害。
因为是看音乐剧,我特意打扮了一下,不是平时懒洋洋的装扮,弄了套很精神的正装。
到剧院的时候,远远看到顾斓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身姿婀娜,头发自然垂落,画了淡妆的小脸精致又漂亮,小包挎在右肩上,惹来不少过路人的侧目。
一见到我,顾斓便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有些害羞地说:“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音乐剧,贸然把你约来,没耽误你的事情吧?”
“没,晚上店里没人。”
说真的,我就是一粗人,对音乐剧没什么兴趣,能把所有歌听成催眠,要不是因为顾斓,我这辈子估计永远不会踏足艺术剧院一次。
两个小时的音乐剧,我几欲睡过去,好在每每瞌睡时,舞台上便能及时传来乐器声,让我清醒,不至于在顾斓面前丢脸。
好不容易挨到音乐剧结束,终于得到解放,一走出剧院,我肚子咕咕响起,我这才想起我没吃晚饭。
出于礼貌,我请顾斓吃饭。
本以为顾斓会拒绝,毕竟美女一般不会在晚上七点后进餐,不想她没有半分思考,直接答应了。
地方是顾斓选的,一家算不上高档的烤肉店。
烤肉店距离剧院并不远,我们步行过去,一路上聊聊天,氛围不错。
在经过一家店铺门口,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啪’的一声,很刺耳。
我回头一看,在我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女人趴在地上。
她穿着睡衣,长发散乱,侧着头,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我和顾斓的方向,短短几秒之后,鲜血从她身下流出来。
同一时间,一阵阵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有人跳楼了……”
“死人了……”
我几乎没有思考,立马抬起手,一把将顾斓捞进我怀里,同时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眼前的景象。
怀里的顾斓,明显怔了一怔,随即想要从我怀里挣脱出来。
“太吓人了,别看。”我小声道。
顾斓立马不反抗了,由我带着快速离开。
一直走了下个十字路口,我才将她放开,顾斓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愕,甚至扭曲。
“怎么了?”我问。
顾斓过了好一会才回神,答了声‘没事’,然后重新迈步。
接下来,顾斓变得很沉默,因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我担心她受到惊吓,问她要不要先送她回去。
她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去吃饭吧,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好!”
这点吃饭的人比我想象中要多,店里有些吵闹,这使我和顾斓间的彼此沉默显得没那么尴尬。
原本,我和顾斓就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我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接受的教育不一样,近来这段时间多用手机联系,看不到对方的脸,也算是能找到话题。
现在见了面,又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一向健谈的顾斓变得寡言,我们之间的氛围就有些怪怪的了。
快接近尾声时,我将亮片烤好的土豆片放进顾斓碗里,试探性地问:“你刚才说有件事跟我说,是什么?”
她并不着急着吃,轻咬着筷子靠近我,小声道:“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从没跟别人讲过……”
“什么?”
“我能看见鬼!”
我以为顾斓在开玩笑,随口道:“哦?那你倒是说说,鬼都长什么样儿?”
顾斓听出我语气里笑意,正了正身道:“真的,我没骗你,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很小的时候,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人’,那时候不懂,直到后来有一次跟我去一个古镇游玩。”
回忆起过往,顾斓微微皱眉:“连续三天,每天早上八点,我都能看到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背着一个小背篓,佝偻着背过马路,当时我就奇怪了,给我妈指,我妈却说根本就没我说的老奶奶。”
“我当时还挺纳闷的。结果当天下午,我赔我妈逛街的时候,看到一家人在办丧事,灵堂里挂着的遗像,跟我看到那个老奶奶一模一样。我上去一打听,老奶奶已经死了三天的,就是三天前的早上,过马路时没注意到来车,被小车直接撞飞,当场丧命。”
我并不认为顾斓会用这种事开玩笑,但我还是无比的震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顾斓表情严肃起来,“这件事,我从没别的人提过,一来怕别人当我是神经病;二来,其实见鬼的次数很少,我有记忆的,约莫也就十来次,尤其在我十岁之后,再没见过。”
鬼物就是人魂,人的第三魂。
人死后,绝大部分人魂会转世,所以世上鬼物并不多见。
顾斓在十岁之前只见过寥寥十来次,倒也不奇怪。
“这件事,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我问。
“我……”顾斓有些犹豫。
我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果真她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猜想。
她说:“我最近好像又看到了……”
“是孟兴贤的事吗?”我问。
顾斓愣了一下,没听明白。
我刚要解释,问她是不是见到那个缠上孟兴贤的阴灵了,仔细想想放弃了。
阴灵只是一抹执念,根本没有实体,是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即便顾斓能见鬼物,也不可能见到阴灵。
“什么时候,在哪见的?”我换了句话问。
“就在刚才!”顾斓道。
我烤肉的手停了下来,听她又说了:“其实,刚才在你捂上我眼睛之前,我就看到了,那个跳楼的女人的脸。后来在过马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又看到她了,就站在女人尸体旁边,直直地盯着我,好像还对我笑了,咧嘴时,我看到血从她嘴角流出来,吓人的要命。要不是我胆子大,定力好,当时肯定就哭了。”
我想起几分钟前的十字路口,顾斓回头看了一眼,表情立马变得难看,原来她是看到了去世的女人。
“不害怕吗?”我忍不住问。
突然见到那么恐怖的东西,别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就是换成个大男人,说不定也得吓厥过去。
但当时的顾斓……
并没有很大的反应,至少没有惊慌失措、恐惧非常,甚至此刻再度谈起,语气也淡淡的,唯一昭示她内心不安的可能是她微微泛白的脸。
“怕,肯定是怕的。”顾斓咬了咬筷子,“要换你,突然回头看到一个刚才摔死的女人,披头散发,顶着满脸鲜血冲你笑,你怕不怕?”
“怕!”我实话实说。
“连你这个灵纹师都怕,我一个弱女子更别说了。”顾斓突然笑了笑,“不过可能从小见习惯了,骤然再见,除了那么一瞬间的惊愕,没有觉得很恐怖,又或者说,在我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不过吐吐血沫子吓唬吓唬我而已。”
“你不是胆子但,你是心大。”我跟着笑笑。
“你知道吗?”顾斓不以为意,自顾自道:“其实这是我十岁以后,第一次见到鬼,该怎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
顾斓思考了一会,才缓缓道:“有句话叫:该来的,迟早要来。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小时候,因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后来看不到了,我觉得我恢复正常了,可没想到,如今它又回来了。”
明明是一段很忧伤很沉闷的话,我竟然在顾斓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兴奋。
我极度怀疑是我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顾斓脑子出了问题。
沉默,
只能听到烤肉发出的‘滋滋’声。
“要不要我帮你?”我问。
“帮我纹个看不到鬼的灵纹吗?”顾斓轻轻一笑,“有那种纹身吗?”
“有的。”
就算以前没学过、就算爷爷留给我的札记里没有,我也一定自创出一个。
“不用了!”顾斓道,“其实我并不怕他们。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从没害过我,甚至有时候,我还挺希望见到的。我当初选择考古学,就是觉得相比其他专业,这个更容易遇见怪事。”
我突然笑了,笑完后觉得好像有些不道德,忙道歉:“抱歉……我的意思是,你还挺特别的。”
“是吧?”顾斓也笑了,陷入短暂的思考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对鬼怪之类不害怕,甚至有点期待和向往,可能我天生胆子大吧。只是不知道这次见鬼,是偶然性的,只见这么一次,还是长久性的,以后都能见到。”
“对鬼怪这么感兴趣,以后毕业了要是找不着工作,就来我纹身店帮我呗。”
“好啊!”顾斓毫不客气。
正说着,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的‘黄伟’二字,我立马接起。
“黄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一般纹身过后,客人鲜少有打电话回来的,除非遇到了什么事,我第一反应就是黄成龙。
“是纹身出了什么问题吗?”我追问。
黄伟却道:“小姜大师,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我家里一趟,我爸……我爸死了,就在罗城淹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