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刑警

7.闵兆霞的血泪史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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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星期天,林志高约闵兆霞去自己家。闵兆霞知道,让他父母面试的关键时候到了。她有些胆怯地问林志高;“我们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些?”

林志高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说:“别怕呀,丑媳妇还不怕见公婆呢,何况你这个俊媳妇呀!我母亲是通情达理的人,她不会歧视你的出身的。”

听了这话,闵兆霞的心墩了一点底。

林家是市革委会宿舍区的一间带小院的平房。外表很朴素,与庄户人家的农家小院没大区别。里面却花是花草是草果是果藤是藤的弄得很别致。

一进屋,林母于彬就端上一盘“大白兔”奶糖,为闵兆霞倒了一杯茶。

“谢谢于阿姨!”闵兆霞忙接过了茶杯。

“谢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客气嘛!”于彬笑呵呵地这么说。

这话,放在其他场合是很普通的一句客套话,可这个场合说出来,就让闵兆霞备感亲切。两人马上亲近起来,谈起了女人的悄悄话。

“小闵呀,你刚一进门,阿姨就喜欢上你了。端庄,娴静,一个人朝那儿一站就是一首诗,朝这里一坐就是一幅画。你林伯伯老说我这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我就不听他的。美就是美嘛,要敢于承认嘛。要不是我当年长得美,你林伯伯会拼了命追求我吗?他不追求我的美难道是追求我的资本家家庭出身吗?哈哈,每当我夸一个人或一件东西美,你林伯伯说我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时,我就这么质问他,他马上哑口无言!”

哦,一个活泼开朗的未来的婆婆,一个很善解人意的未来的婆婆。闵兆霞怯声说:“于阿姨,我好喜欢你!”

“哈,小闵,咱娘俩真有缘分。咱们志高的眼力不错呀。你坐着,阿姨去厨房弄几个菜,今儿中午我们得喝点酒庆贺一下。下午,我们再到公园里去一游,拍拍照。”

“于阿姨,那让我来帮你吧。”闵兆霞卷起袖子,跟着于彬一同进了厨房。

“好,好。漂亮又勤劳,这样‘全才’的媳妇难找呀!”于彬真心地夸奖。“可你林伯伯却没有眼力,昨天还死活不同意你们的亲事,担心你家的情况会影响志高的进步。今天,他又找了个借口避了出去,说中午不回来了。小闵,阿姨是个直肠子的人,之所以在你第一次到林家就告诉你这一切,是我已经把你当成一家人了。一家人,就应当坦诚相待,福难同当。我希望你也体谅林伯伯的担心,和我一同做好你林伯伯的思想工作。我们老林,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闵兆霞是流着泪听完这番话的。她使劲点了点头。从这一刻起,她已在心里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这辈子一定要对得起于阿姨。

“当一个女人决心对得起一个人时,往往就是悲剧的开始呢!”闵兆霞突然把话锋这么一转。

一年后,闵兆霞已为林家添了一个胖小子。然后“阴影”突然开始笼罩起林家来。

先是林组长在一次去省城开会的途中出了车祸去世。一向与林组长意见相左的副组长升任政工组长。他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了林志高后备干部的批文。林志高见在厂里难有发展了,就想去争取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不料很懂上级眼色的新一届厂领导,让他的这个想法也泡了汤,理由是,他老婆成分不好。

闵兆霞知道后备感内疚。多少个晚上,依偎在林志高的怀里时,她总要说:“你要是不娶我,现在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他们也没有理由拦着你的发展了……”

林志高总是抚摸着闵兆霞的秀发说:“妈妈不是说过好多遍了吗?命里没有别强求。做皇帝也活一百年,做老百姓也活一百年。我们林家能娶进门一个你这样的美丽贤惠、敬上爱下的媳妇,已是几百年修来的福分了。兆霞,我真的爱死你了!有了你,我对其他都无所谓了!我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爱德华八世!”

此刻,闵兆霞会热泪盈眶,与丈夫紧紧相拥。她对林志高说:“看来咱们这辈子没啥奔头了。我们全力培养儿子吧,让他有出息。我还要好好服侍老人,让妈妈永远快乐!”

生活本来就应该在平凡中过的。在平凡的生活中,人与人的关系简单而和美。

然后,改革开放了。香港大发实业公司董事长闵岭北来到淮安市。他与淮安市签订了建立淮安双岭医药有限公司的合同。这可是淮安市第一家合资企业呀,全市上下兴奋。公司的业务是,将淮安的中药材收集加工成中成药出口;将西方制剂技术引进,利用淮安高产的玉米生产出比青霉素、链霉素更强的抗生素先锋霉素供应国内。闵岭北在新闻发布会上讲话,他说,他将用公司打得的第一桶金,建立一个教育基金,帮助淮安市有志向的学子。

淮安日报记者对他采访,问及他的籍贯时,他操着一口纯正的淮安话说,我就是淮安人呀。我叫闵岭北,我哥哥是闵岭南,原来是省作协副主席。

在闵兆霞一家读到这篇报道的第二天,闵岭北在市外事办主任的陪同下,来到了林家。在家宴上,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老泪纵横,对闵兆霞说:“叔叔一走了之,给你们全家带来了不幸,让你爸爸英年早逝。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来,现在把你家的情况给我说说,看看我能帮上啥忙?”

闵兆霞也流了泪。她一把拉过林志高说:“叔叔,不仅是我们家,还有我嫁到的林家……”她首先讲了林志高,讲了于彬,然后才讲自己及自己的家。

一年后,在革委会取消,各级政府成立后,省委宣传部、统战部、省文联与市委宣传部、统战部、市文联联合召开了隆重的闵岭南同志追悼会。市委组织部也派人对林志高进行考察,林志高作为厂后备干部的事,再度提上议事日程。

于彬更乐和了,她成天人前人后笑声不断。她还是“命定一切”的那个意思,只是话的内容变了些:“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好人终会得好报的!”

但是,闵兆霞却感觉到有点不对了,因为林志高对她“敬”的成分多了,“疼”的成分少了。夫妻间少了点那么只可意会不可意传的“味道”。她加倍地对林志高知冷知热,可总换不回原来的亲密的滋味来。有次她真急了,冲着林志高喊了起来:“志高,我叔叔这次回来,把一切都变好了。我爸爸的问题平反了,你也要当副厂长了……可你好像看着我越来越不舒服了!你倒说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嘛!”

林志高对这个问题好像没有思想准备。他怔怔地看了闵兆霞好一阵子,回答不上来。他没有顶嘴,转身出去了。在顺手带门的瞬间,他抛下了一句话:“你可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对我说过话。”

此后相敬如宾成了常态。闵兆霞渐渐习惯了,她没有再与丈夫吵过嘴。她为自己和林志高一同报名了外贸和外语两个培训班。林志高工作再忙,回来后她都与他都一同翻开课本,做好功课再上床。她看出林志高很辛苦,但自己更辛苦呀,她这样想。她不但要陪他学习,还要早起为他做早饭,还要带孩子。她感到很有动力的是,厂组织科长来卫生室打针时告诉他,厂党委通过了提拔林志高当副厂长的提名,市委组织部早已考察过了,就等何时下文了。

1983年的这个除夕,让闵兆霞永生难忘。这天闵兆霞做了一桌菜,于彬把闵兆霞的母亲也请了来,一大家人高高兴兴地来了一个大聚会。

家宴散后,母亲被三轮车送走了,于彬被送入自己屋子休息了。闵兆霞安顿好孩子,来到客厅,打开彩电,想与丈夫共看春节晚会,重温美好时光。

可林志高站起来说,他得走了,厂里安排他值班。他现在是厂办公室副主任并主持工作。

吃苦在先,方能为破格提拔打下好基础。闵兆霞虽然有些不愿意,却也理解丈夫。她为林志高围好了围巾,披上大衣,送出了门。

洗了饭筷,收拾好残羹剩饭,扫了地抹了桌子,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孤独。一个人的春节晚会实属没趣,她站起了身,准备回屋睡觉。

突然,门开了,林志高脸肿肿的冲了进来。他一屁股竟坐在了地上,失神地喊:“完了,这下完了,我彻底完了!”

“什么事呀!你说呀!”闵兆霞也吓得不轻。

“劳动服务公司门市部,小乔,乔育红,条子,一张条子落她丈夫蒋大兵手里了。”林志高已语无伦次了。

明白又不明白,也顾不上明白。闵兆霞套上大衣,急匆匆地奔了厂劳动服务公司的门市部。

远远地,她听到蒋大兵的怒吼:“你个**,老子赚来钱供你用,供你花,你怎么报答我的,嗯?!”下面是啪啪的耳光声。

蒋大兵闵兆霞认识,是厂财务科的会计。虽然是会计,却长得五大三粗的。他长得五大三粗,性格直爽粗鲁,但身上毛病却不少,三天两头来厂卫生室看病,要请个三五天病假。闵兆霞都满足了他。他心里一直很感激闵兆霞的。

闵兆霞一把推门进去,看到乔育红正光着身子跪在地上,脸都被蒋大兵打肿了。

“大兵子!有话说话,干什么这样!”闵兆霞上前扶起了乔育红,把她推进了值班床的被窝。

“闵护士,你也值班呀!你来得正好,你评评理。她说年三十晚要留在公司店里值班,我也就信了。其实一个劳动服务公司要值什么班呀!我心疼她,安排孩子看了会儿春晚,再安排他睡了,就自己炒了几个菜,拿了瓶酒来值班室陪她。不料想,叫开门,竟是厂办主任林志高和她在一起。闵护士,你说,你说我这好心碰到这群驴肝肺,我受得了吗!”说着说着,他“嗷嗷”地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不过看得出来,这个大老粗,真是不知道闵兆霞与林志高的关系。

“哦,他俩有这事?厂办主任检查各值班室很正常,男女一起说说话很正常,你讲话要有凭据的。”闵兆霞突然变得十分冷静。只有知根知底的乔育红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有,当然有。”蒋大兵一抹泪,掀开被子,又指指地下,“你看看这**,这地上的卫生纸!”接着他掏出一张纸递给闵兆霞,“你看看,这是刚才林志高亲笔写下的检讨,上面写着:‘我勾引、偷奸了乔育红,下次不敢了。请蒋大兵同志原谅!’看看,他供认无遗了吧!”

闵兆霞接过条子,看了一眼,再镇定地问:“大兵,你还爱小乔吗?”

“爱,我爱她,为了她我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否则,我会这么痛苦吗!”

“那好,你就原谅她一次吧。人的一生,谁保证不会犯一次两次错呢!我相信,当你用宽大的胸怀对待一个有过失的人,她是会用全部的身心和一生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的过失的,小乔,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乔育红在被窝里用劲点着头,她看到,闵兆霞眼里也满是泪水,痛苦到无比的泪水。

“行,闵护士,我听你的。我就原谅她一次。但我饶不了林志高这个狗东西。别看他是厂办主任,我明天就去找书记,把条子给他,让林志高这个白眼狼立马完犊子操的!”

“不,你办不到!”闵兆霞三下两下撕了条子,一把把条子塞进了嘴里。条子,噎在了喉咙里,泪水,夺眶而出。

“你,你,为什么……”蒋大兵愣住了。

乔育红哭出了声:“大兵,林主任就是闵护士的丈夫呀!”

“是吗?唉!闵护士,林志高是你丈夫?那是我浑球儿,我不该那样对他。那是我老婆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就冲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一定原谅小乔,也决不追究林主任的……”

闵兆霞夺门而出。

这个除夕夜,好冷呀。闵兆霞在雪里漫步,没有要赶回家的意思。

她想不清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对林志高那么体贴,她长得又是那么楚楚动人,远没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为何林志高放着一位有气质有涵养的女子不看,却去与一个没啥文化没动人长相的女售货员发生婚外情呢?

她翻不过自己心里的坎。她能劝别人原谅妻子的不忠贞,却不愿意原谅自己丈夫的不忠诚。

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家。对忐忑不安等在家里的林志高说:“睡去吧,没事了。”说着自己进了房间。

林志高放下心来,洗漱后回来,发现她已锁上了门。他只能睡到北边的小屋里去。

第二天一早,于彬起床后,发现有一封信在客厅的桌上。信是闵兆霞写的,上面讲述了昨晚的事,并告诉她,她已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

于彬读罢条子,一阵叹息:“志高呀,你看看你做的事,还有出息呀?去吧,快去认个错,把兆霞领回来呀!”

林志高大年初一就去了闵兆霞家,但闵兆霞的母亲说,她去深圳找她叔叔闵岭北去了。

林志高一连去了三次,都没有找到闵兆霞。他这次再也没有当初程门立雪的热情了,便也来个事不过三,再也不去找了。

不久,闵兆霞与林志高办了离婚手续。她搬出了林家。

她进了叔叔的淮安双岭医药有限公司当公关部经理,弃医经商。

“也许,吃尽了苦头,你下面的好日子就来了吧?”邢春妮这样问。

闵兆霞仍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