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醉了。
不知是表哥的酒太厉害了,还是我太累的缘故,我这一醉就是三天三夜。
表哥见我睡得沉,几次三番地叫不醒我,也就不忍心打扰我,便索性让我睡个够。
醒来后,已经是第四天中午,我伸了个懒腰,说:“哼,这一觉睡得真他妈的舒服。”
表哥看了看我,眨了眨眼睛笑了。
“你笑什么?”
“你也真能睡……”
“当然啦!记得有一本什么书说过,‘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胁’。我虽然没那么多钱数,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倒还是很能睡的呢!”
表哥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不就是吃午饭过一点点吗?”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多久?充其量不过十多个小时……”
“你已经整整睡了四天三夜啦。”
我大声地喊了起来:“喂!你有没有搞错!”
表哥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捂着嘴笑。
我瞅了瞅站在一边的马氏,她秀色可餐的眼眸露出几丝调皮的笑,然后冲我点了点头。
我又问在一旁做事的门子和下人,大家都说是。
“坏了坏了,这下可完了……”
我抓耳搔头,急得象热锅里的蚂蚁。
表哥说:“你急什么,你在这安心睡你的觉,作你的春秋大梦,粮车在赶它的路,这叫彼此两不误。”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你是说,我真的在这睡了几天几夜?”
“四天三夜,一天不少,一夜不多!”
“你知道这四天三夜里,车队走了多远啦,他们怕是快到翼州城啦!”
“这好呀!早点救民于水火之中,你这个功劳大大的……”
“好你个头,我在这睡觉,这车队群龙无首,万一遇到什么盗匪把粮食抢了,我怎么向翼州的百姓交代?”
“这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两位得力的将军给车队保驾护航去了。”
“亏你想到了这一层……只是,现在我还在西岐,车队已远在千里之外,我怎么赶也赶不上。翼州城里的人,见了车队,而不见我人影,定会认为我出事了,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呢?”
表哥笑着说:“你是怕你那美丽的未婚妻,熬不住了,投到别人的怀抱里去了……”
“这倒不会,可是她不见我的身影,会很着急的,万一她以为我不在有个什么闪失的话,那我……”
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着急,我早已给你安排好了。你在这安下心来,吃过中午饭后,就安排你上路。放心,我保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追上你的运粮车队。”
我摇了摇头,不大相信地说:“难道你这里还有什么飞机火箭不成?”
“难道你忘记了我是什么身份?”
“你不就是我的表哥黄智吗?”
“我是说此时此刻——”
“这商纣时代?”
“对呀,我是在昆仑山修行几十年得道成仙的姜子牙,我的天职是灭纣兴武,斩将封神,难道这点小小的事会难倒我?”
“你别在这给我卖关子,快说什么法子?”
表哥说:“等下,我在脚底画两道符,你一闭了眼就能飞起来,保证你不出半日,就能追上你的粮队。”
“喂!你不会是吹牛吧?”
我大声地喊了一句。
“怎么会是吹牛哩,不瞒你说,几个月前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在朝歌当了个什么都不是的大夫,纣王荒**无道,要我给他造什么鹿台,我就逃了出来。走到潼关的时候,遇上了一大群逃难的百姓在那里哭哭啼啼,一打听,原来是关卡上的兵士不让过关。我让他们牵了我的衣角,闭了双眼,只听得阵阵风响。待大家睁开眼时,已经过了五个关口,六个隘区,踏上了平安福庶的西岐圣地。”
听表哥这么一说,我的心才平和起来,神色安祥地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向表哥和马氏简单地告了别。
马氏朝我婉尔一笑,我的心一颤,全身立即麻酥酥的。
真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一刻,我终于弄明白了,表哥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双科博士不当,非要跑到这远古时代来做个方术士;也读懂了表哥那看似荒诞甚至有悖法理残忍之举。
我想,要是我,也会这样做的。
“让我送你一阵吧……”表哥话音刚落,那辆白色的手术车就自动地蹦了出来。
马氏最后看了我一眼,便迅速地去了衣衫,躺了上去。
表哥三下五除二,手法娴熟地将爱妻肢解了。
然后,给我贴上神符,说:“把眼睛闭起来,我没说睁开,千万别睁开,否则,你将会摔成肉饼。”
我乖乖地闭上两眼,只听得山呼海啸的风响,浑身凉嗖嗖,牙齿一阵阵上下打战。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听得表哥说:“到了,你睁开眼睛吧。”
哇!我的天哪,二十几辆车,几万吨粮食,一条长龙似的摆在我的面前。
我从第一辆粮车跑到最后一辆,一麻袋一麻袋的摸索着,眼泪涮涮地流了下来。我的粮食,我的美人,我的翼州父老乡亲,我终于回来了,我们得救了……
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我说过,不会耽误你的。现在,翼州在望,你明天就可以进城,说不定你的岳丈大人,已经给你布置好了洞房,你一回去就可以洞房花烛,了却这一生的歹愿……”
我紧紧地抓住表哥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谢谢,太谢谢你啦……”
表哥摆了摆手,说:“谢什么呀,谁叫咱们是兄弟呢?一家人千万别说两家话,只是将来到了我们俩兵戎相见的时候,别下手太狠,多多少少给表哥留点面子吧。”
“不会的,我们兄弟绝不会兵戎相见!”我摇了摇头。
表哥说:“但愿如此,只是天意不可违。”
“难道我们俩真的要打仗?”
“真到了那种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什么呢,各为其主罢……”
表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为那个昏君打仗!”
我大声地喊着,仿佛是摆脱一种强加在身上的桎酷。
“我想也是,可是许多事并不是你想做就能做,不想做就可以不做……好多事总是不以我们的意志而转移,这就是那种称之为宿命的东西。昨天,你还没醒来时,我演绎一下天数,你我兄弟是有一场恶战……”
我吱吱唔唔地说:“不会吧……”
表哥摆了摆手说:“好了,不说,时间不早啦,你安顿一下车队,好好休息休息,养好精神,明天去见你的那个美娇娘。我也该返程啦!”
话音刚落,只见平地起风雷,一阵飞沙走石,旋起一股巨大的龙卷风,那烟尘有两丈多高,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巨大无比的吸引力把周边的物什全吸了进去。
我大声叫喊:“我的粮食!”
那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就烟消云散,天和景明。我的粮食车马一辆不少,单不见表哥的踪影。
我这才晓得他的道法高深,刚才那股旋风原来是他土遁时有意刮起的。
我们又走了一阵,刚找个村落将车马安顿下来,两匹快骑飞奔再不来。
“报——!”
一位骑士从马上滚落下来,当场就咽气了。
另一位也晕了过去,救了大半天才活过来。
活过来的骑士气喘嘘嘘地告诉我,这是八百里加急,八百里两匹马交替跑,起点站的先跑四百里,把公文交给下一站后,再接着跑四百里,如此这般交替地跑下去,直到把公文送到为止。
骑士说,这是一份特别紧急的公文,在路上已经跑死了三个骑手了,他是第四个,如果还不找到我们的话,他也会跑死在路上的。
我木然地从骑士手里接过公文,展开一看,原来是西岐国王姬昌写给翼州候苏护的亲笔信,上面还盖了西岐国王的玉玺宝印。
“西伯候姬昌百拜翼州候苏公麾下。昌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天子欲选艳妃,凡公卿士庶之家,岂得陷匿。今足下有女淑德,天子欲选入宫,自是美事,足下竟与天子相抗,是足下忤君。且题诗午门,意欲如何?足下之罪,已在不赦。足下仅知小节,为爱一女,而失君臣大义。昌素闻公忠义,不忍坐视,特进一言,可转祸为福,幸垂听焉。且足下若进女王廷,实有三利:女受宫闱之宠,父享椒房之贵,官居国戚,食禄千钟,一利也;翼州永镇,满宅无惊,二利也;百姓无涂炭之苦,三军无杀戮之惨,三利也。公若执迷,三害目下到矣:翼州失守,宗社无存,一害也;骨肉有族灭之祸,二害也;军民遭遇兵燹之灾,三害也。大丈夫当舍小节而全大义,岂得效区区无知之辈以自取灭亡哉!呜呼,昌与足下同为商臣,不得不直言上渎,幸贤候留意也。草草奉闻,立候裁决。谨启。”
读罢,我两眼一黑,噗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