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地脐的洞口合上了,天井内一片寂静,邦央把趴着的诺么翻过身来,诺么不喘气了。邦央抱着诺么的头,不停地哭喊着诺么的名字。仓颉在那个地脐的口上,摸索着什么,玄嚣、象罔、云阳先生和嵯峨丈人围到了诺么的身旁。
“你别动他,他是被那神殳打闭气了,过一会自己就会好的。”看到邦央想把诺么扶坐起来,嵯峨丈人连忙说道。
诺么真是被打闭气了,憋红的脸已开始泛紫,邦央泪如雨下。邦央的泪不停地滴在诺么的脸上,过了一会诺么张开了嘴,脸上狰狞着短促地喘起气来。邦央知道诺么难受啊,她饮泣着哽咽着轻声地唤着诺么。渐渐地诺么的喘息顺畅起来,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邦央,脸上一笑说:
“你哭了。”
邦央满含着泪眼陪着诺么挤出一丝笑来。众人一看这个光景,都识趣地退到一边去了。
邦央不哭了,仓颉又哭了起来:
“我的字啊,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字了!我再求求他,也许他就把字还给我了。你这个诺么啊,你上去就和人家打,这下好了,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字了!”
邦央听到这话,把诺么的头轻轻放下,站起身来俊眼怒目瞪着仓颉高声喝到:
“你是个什么熊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去求人家,被人家踢滚了,诺么才上去帮你。现在诺么被打成这样,你还怨他!你的字,你的字!鸷下到地脐里是死是活,你都不管,你就知道你的字!你是个什么熊人你是?!”
众人一看邦央发火,纷纷上来劝解,都说仓颉的不是。
“鸷下到地脐里去了?!不行,我要去救鸷!”诺么想站起身来,他刚蹲起身来,腰背上的巨痛又让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邦央赶忙跪在了诺么的身前,两手抓住诺么的胳膊,关切地看着诺么的脸,问道:
“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你扶我起来,我要去救鸷。”诺么说。
“你还要去救鸷?你这个样怎么去救鸷?”邦央说。
“你扶我起来!”诺么大喊了一声,喊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让我扶你起来,你要去救鸷,你自己起来啊。再说了,就算你好好的,你能进得了地脐吗?进了地脐你能打过那个天脐公吗?现在天箩地网都没有了,要救鸷也只能再想办法。是不是到地母后土的肚子转一圈,把你转傻了啊!”邦央低声吼着诺么说道。
诺么不作声了。邦央生气吼了诺么,吼完就后悔了,也默不作声地跪在那里。过了一会,诺么突然望着邦央说:
“回大城。”
“好啊。”邦央站起身来,走向玄嚣和云阳先生说道:
“云阳先生,玄嚣,我们现在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做,诺么又伤成这样,不如我们回大城吧。”
云阳先生望瞭望玄嚣,玄嚣看了看仓颉说:
“回大城吧,我去问问爹,看他有什么办法。”
“要回去你们回去,我要在这里守着向他们要我的字。”仓颉说。
“你的身上也有伤,还是先回大城再说吧。”玄嚣说。
“我身上的伤不碍事,我不回去。”仓颉固执地说道。
“那我们走了,你多保重。”玄嚣说。
“我留在这里陪他。”象罔对玄嚣说道,他是宁愿在这里清苦,也不愿回大场里蹲大圈。
“好,这样也好。”玄嚣回答说。
“哈哈,我也该回山上去了。”嵯峨老人对一圈人拱手说道。
“您老走好。”众人回道。
云阳先生一声长啸唤来了蛟龙和玄嚣一起把诺么扶上龙背,一众人等奔大城而去。
看到众人走了,仓颉跪坐在天脐的口上又哭了起来。一时之间,长着四只眼的脸上涕泗横流。象罔听着烦,看着更烦,他想了想,蹲下了身子对仓颉说:
“你搁这儿再哭会,我去给你找黏土去。”
“你给我找黏土干什么?”
“打泥板,然后把你能想起来的字文在上面。”
“最初我用的就是泥板,那东西重笨,背着走三天的路,不是裂了就是碎了。”仓颉涕声说道。
“总是比你在这一个劲地哭强,也许你想着想着就把你的字都想出来了呢。”
“那好吧,我跟你去找黏土。”
鸷是被摔醒的,但没觉得身上有多痛。
黑,夜里在茧窝闭上眼的那种黑。鸷手撑着地坐起身来,地是冷硬的沙石地。这时候鸷就觉得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围着他,心里突然感到悲凉绝望欲死无生,身上的毛发一下子全竖了起来。慌乱中他想起了皮囊中的明珠,哆嗦着手黑暗中去摸羊皮囊子。还好囊子掉落的地方离他不远,跪起身来一会就摸到了。摸到了囊子就赶紧去解囊口的绳子,手抖的厉害怎么也解不开。就在这时候上空突然传来“桀!桀!桀!”三声刺耳的叫声,接着一阵急掠破空之声挟带着腥寒之风急掠而过。鸷停下了手,凝心地听着,“桀!桀!桀!”又是三声,虽然还是那么刺耳,但已在了远处。
鸷忽然觉得围在身边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没有了,他连忙去解囊口的绳子。自己刚才太慌乱了,应该是把活扣解成个死扣了。解着绳子,鸷觉的得那些东西又围了过来,心又被笼罩在欲死无生的绝望里。黑暗中颤抖的双手终于解开了皮囊,鸷掏出了明珠。
在手中颤抖着的明珠好亮啊,鸷觉得它就象一颗太阳,刺得鸷双眼生疼。
拿着明珠,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那些东西拥挤在离鸷一臂远的周围,扁圆的形状,有张开的手掌那么大,中间和边圈向上飘着冰凉的火焰一样的东西,有黑的,有半黑不白的,有白的,有半白不黑的。看到这些东西并不伤害自己,鸷松了口气,但是心情还是在欲死无生中。手已经不抖了,举起手里的明珠,鸷往上看,他想看看他掉下来的洞,头上也还是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他试着往前走一步,那些东西也拥挤着跟着他向前飘了一步,他向后退一步,那些东西也跟着他退一步,这一下鸷真的绝望了,他冲那些东西高声叫道:
“滚开!你们从我的身边滚开!”
那些东西毫无动静,鸷把明珠放在地上,两手拎起皮囊向那些东西抡去,那些东西一下子飘散开,迅即又围了上来。鸷从背上解下琴,双手举琴转着圈奋力地扑打起来,那些东西飘忽飘忽的根本就打不到。扑打累了鸷停下来,那些东西又拥了上来。鸷抱着琴,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心里真绝望了。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往前走,想向上看看自己掉下来的地方,能不能上得去,也被挡着看不见。那种欲死无生的心更重了,鸷突然觉得整个人虚落落的,恐惧再次袭激身心,恐惧中鸷想起了刚才“桀桀”叫着掠过的东西。那东西掠过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消失了,那应该是只大鸟吧。弹琴,用琴声引那鸟来。鸟能来吗?那大鸟会不会伤害我?如果能把它引来,就说明它喜欢听我的琴声,它应该就不会伤害我。
弹琴!鸷跪坐下来,把琴放好,用还在颤抖的手弹起了那个家伙教给他的凤凰操。颤抖的手弹不成个调啊,好在琴声慢慢地平复了鸷的心,弹到第六遍的时候,琴声就优美起来了。
鸷一遍又遍地弹着,大鸟没来,可是他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慢慢地在散开。那些东西慢慢散开,鸷的心情也不再压抑了,那曲子弹得就更美好了。弹着弹着,明珠能照见的地方已经看不到那些东西了。鸷不放心又弹了几遍,然后拿起明珠,起身举明珠往头顶上望去,头上面空****的什么也没照到,又用明珠向四周照了一遍,也是空****的。怎么办?站在阴寒无风的黑暗里,鸷告诉自己不能在这等,他想起姆妈说的要沿着水道走,才不会渴死。对,要先找到水。
已没了方向感,鸷看了看地上的琴和羊皮囊子,他先沿着皮囊子那边的方向,向前走了一千步,照了照前面还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蹲下身来看了看沙石的地面,抓起一把沙土往回走。回到了放皮囊子的地方,把抓来的沙土放在皮囊子旁。就这样鸷走了四个方向抓来了四把沙土,他比对着四把沙土,无论是看着嗅着摸着都是第三次抓来的沙土稍微潮一点。鸷决定向第三次的那个方向走,他系好琴背起囊子一手端着珠子,向无知的黑暗走去……
到了大城,诺么从蛟龙的背上下来,就让邦央扶着他去找封子。诺么想回大城就是想见封子,问问封子有什么边办法能救鸷,上次救邦央就是封子教给他的法子。
到了窑场诺么见到封子,就赶忙把天井里发生的事简单地向封子说了一遍。他拉起封子的手急地说道:
“你快想个法子,把鸷救出来!”
封子先是一楞,看着诺么说:
“我能有什么法子?”
“上次邦央被困在熏池,就是你给的法子啊。”
“这地脐我都没听说过,我能有什么法子”封子说完摇摇头走了。
“我总觉得鸷被那个天脐公打死了。” 邦央说。
“别瞎胡扯,鸷不会死的。”诺么不喜欢听邦央这样说。
邦央白天里都在屋子里陪诺么说话,她怕诺么一个人趴着趴着睡着了。
“他掉到那里面还会有什么好,说不定掉下去就摔死了。”邦央接着说。
“你不要这么说,鸷不会死的,我要去救他。”诺么说着就曲起胳膊想撑身起来。
“别别别!鸷没死,鸷没死,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去救他。”邦央连忙说道。
鸷的方向没有选错,就在他渴得嘴里干涩发苦,走路两腿打晃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前方传来水声。心里一阵狂喜,腿也不打晃了,举着明珠向前一阵小跑。这回听得真切了,真是流水声。他放下封子的皮囊,向水声跑去。
面前是一条五六步宽的小河,鸷蹲下来用明珠照照河水,河水是清的。也管不了许多,他掬闷头就喝,水是甜的,甜到了心里。喝足了水,吃点谷粑肉干,起身回去拿来封子的皮囊,身子往皮囊上一倚,鸷就睡着了。
鸷是被那种悲凉绝望的心情惊醒的,他睁眼一看,那些扁圆飘浮着的东西,又密密麻麻地围着他。赶紧拿过琴来,弹起凤凰操,弹着弹着那些东西就慢慢地飘走了。鸷脱了衣裳跳进河水里,洗好身子喝了几口水,上岸穿好衣裳,吃点东西,系好琴背起皮囊。站在河边,想着该怎么走。往上游走,水有可能是从上面渗下来的,容易走成个死路。顺流而下吧,这水总是要流出去的,鸷想。
鸷沿着水流向下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