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使他的形象顯得是多麽的高大呀。他的書一下就暢銷了。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威脅。我與他不同，我不準備拿過去的真摯的情感和約會開玩笑；恰恰相反，已經凋謝的花朵，在我的記憶中它仍是那麽的嬌嫩和鮮豔。幾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什麽時候想起他來，仍然是那麽風采依然。感謝你曾到獄中和妓院來看我——以前那些你死我活的烽火歲月，現在看起來雖然都像幾十年前的照片一樣褪了色和像放了兩個月之後的點心和豬頭肉一樣走了味——這還能吃嗎?我一開始站在那裏也有些猶豫呢；真是像許多老人在糊裏糊塗的晚年舌蕾已經失去了味覺這個時候吃什麽都沒有味道所以再回憶起什麽也變得走形、單薄和失去情趣了嗎?真是像冬天公園裏椅子上坐的老人一樣，看著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在那裏談戀愛會不耐煩地說：弄這些花招幹什麽呢?不就是為了上床嗎?
——現在看我們以前的愛情、約會和通信是不是也顯得簡單、單調和大可不必了呢?就好像一個青年急急忙忙地在奔向故鄉，故鄉的老頭卻在故鄉的南牆根底下耷拉著帽簷兒吸溜著鼻涕無所謂地曬老陽兒呢。當你大包小包地走到這故鄉的南牆下，你覺得這還是你以前的故鄉嗎?哥哥你是蹲在南牆下的老頭，我是急急忙忙走得滿頭大汗的幼稚青年；哥哥已經不是哥哥，妹妹也已經不是妹妹——但是哥哥，這一條條假設我都想到了，但我們並不是這種情況呢。雖然你在我心中已經模糊，當我再看著我以前的兩封信和口口聲聲的真情實感和喜怒哀樂，我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和感到有些懷疑：我真和這個傻小子這麽投入地談過戀愛和這麽年輕過嗎?當時給他寫信是不是自己內心的一種偶然**呢?就好像一個女中學生在暗戀著她的物理老師其實這老師並不出色隻是當初範圍太窄我們的暗戀也隻好矬子裏麵拔將軍罷了，等到她上了大學就要和別人結婚的時候，這時再看到那個又矮又瘦的中學老師，她心裏那個羞愧和後悔。我是不是這樣一個中學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