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晞芃在市区一座商场的地下车库将车子停放好,他让辛绮筠在车上等着,自己匆匆乘电梯上楼,在三楼名媛淑女专区,以最快的速度买了一件连衣裙,回到车上。
辛绮筠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我看了时间,才15分钟,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为了确保你能够准时赴约”,路晞芃微嘻,“我就近扫了几眼,看到这件裙子比较顺眼,也有适合你的尺码,就买下了。”
辛绮筠取出裙子瞧看,小碎花的连衣裙,色彩亮丽可人,风格清新甜美。她心生欢喜,也不避讳的,当着路晞芃的面换上。裙子非常合身,面料柔软舒适,透气贴合。“我很喜欢,谢谢”,她由衷地说。
笑容在路晞芃的唇边漾开,“不用谢,是我撕破你的衣服,理当赔你的。”
撕破的衣服,也是他送的。他撕破了买来送给她的旗袍,又花钱买了一件连衣裙赔给她。辛绮筠也笑了起来,因这混乱的逻辑而发笑。
路晞芃嘴角的笑容却隐没了,他忽然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次对她动用暴力,撕裂她的衣服了,上一回是那个暴雨夜,在事务所,他将她捆绑起来,那样野蛮粗暴。突如其来的强烈歉疚感使他面露愧色,嗓音低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
辛绮筠愣了几秒,眼睛突然焕发出光彩来,这算是他的道歉,他的承诺?一份难言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涌动,这男人一句简单的话语,竟能瞬间扭转了她的情绪。车子已驶出地下车库,从车窗射进的阳光,在亮亮的玻璃上反射,洒出无数的光影。她喜悦的看着,微笑着。
路晞芃在简莎居所门外的小巷停了车,车载时钟显示,刚过11点。
“我们来得太早了”,路晞芃侧过头,接触到一对闪亮而带喜悦的眸子,“要见简莎,让你这么开心?”
辛绮筠眼光软软的望着他,“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路晞芃为她的眼光着迷,声音也放柔了,“就怕简莎不欢迎我。”
辛绮筠俏皮地微笑,“如果不欢迎你,你再离开。”
路晞芃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就冲着你今天不停地对我暗送秋波,我也该陪你走一趟。”
“谁对你暗送秋波了”,辛绮筠抬手遮挡强烈的阳光,也遮掩住脸上不寻常的红晕。
路晞芃的眼里闪着笑意,他没有再说什么,开门下车,又绕到另一头,很绅士的为辛绮筠打开车门。
门铃响了老半天,却无人应答。辛绮筠又用手机给简莎打电话,简莎也没有接听。“难道还在睡觉没听见?”她有些不悦。
“有可能”,路晞芃的语气也不大好,“如果是这样的待客之道,我们不必理会她,走吧。”
辛绮筠不甘心的又拨打了几次手机,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只得放弃,正准备和路晞芃一同离开,简莎家的佣人陈姐远远的走了过来。她看到辛绮筠和路晞芃,快步走了过来。“你们是来找简小姐的吗?”
辛绮筠点头说:“没有人应门,我们已经打算回去了,她是不是还在睡觉?”
“不可能吧,简小姐昨天就跟我说,今天中午要亲自做饭招待客人,昨天还让我和她一起到超市采购了许多东西回来。她这么用心,怎么可能睡到现在。”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出去了?”辛绮筠又问。
陈姐摇头说她也不知道,陈姐晚上不住这儿,简莎起床晚,她一般都是接近中午才来到这里,
“你先带我们进去看看吧”,辛绮筠联想到此前简莎的言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姐取出钥匙打开了别墅大门,辛绮筠和路晞芃随她入内,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陈姐上楼去卧室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
“可能在书房里面吧”,陈姐又下楼,指了指紧闭的书房门,“她经常把自己关在里面写作。”她说着上前敲门,但无人响应。
“简莎——”路晞芃重重拍门,高声喊。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书房的门是防盗门,不用钥匙无法从外面打开。
“用钥匙开门吧”,路晞芃对陈姐说。
“我没有书房的钥匙”,陈姐告诉他们,简莎的书房从来不让其他人进入,钥匙也是由她自己保管。
“窗户在哪里?”路晞芃急问。
陈姐带他和辛绮筠去了花园,书房的落地玻璃窗是通向花园的。
窗帘只拉了一半,可以通过玻璃窗清楚看到室内的情景。最先发出尖叫的是陈姐,她吓得踉跄后退,双腿一软,跌倒在花园的石径上。
辛绮筠死命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简莎背对着他们,脖颈处被绳索勒住,整个人悬吊在靠窗的健身器材上,双脚离地,脑袋低垂,一动也不动。辛绮筠亲历过不少血腥的场面,练就了较高的心理素质,但此刻亲眼目睹简莎的惨状,还是惊震骇然,尤其她是来赴简莎之约的,实在难以接受,前几天还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的推理女王,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路晞芃是最为镇定的,他从旁边的花圃里搬来花盆,砸碎玻璃,伸手从里面转动窗把手,打开了窗户。进入之前,他的目光先巡视了一圈,发现书房的门被地上的两个哑铃堵住了。
路晞芃松开绕在简莎脖子上的绳索,将她抱到了书房的沙发**,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赶紧叫救护车!”
辛绮筠紧急拨打120,之后又给辛梓骅打了电话,简莎是名人,影响力大,辛梓骅需要这样的独家新闻线索,他也有经验,知道该如何让警察介入调查,并跟随采访。辛梓骅说马上赶来,让她等着。
救护人员很快到达,简莎是颈部受到压迫导致窒息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路晞芃让陈姐跟着去医院,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码,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辛梓骅不久后也抵达,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两名刑警。辛绮筠和路晞芃都懂得维护现场的道理,辛梓骅和两名刑警也是从打开的落地窗进来的。
“应该是自杀吧。”其中一名刑警说,“这房间是个密室,落地窗是从里面反锁的,两个哑铃堵住了门,如果是他杀,凶手是如何出去的?”
说话的刑警名叫卢威,是刑警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不过二十多岁。他生得高大威猛,眉宇宽阔,双目炯炯有神。辛绮筠以前见过卢威,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听辛梓骅说,他和卢威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打交道,后来就成了好哥们儿。辛梓骅特别赞赏卢威的敬业精神,但也说到他年轻气盛,容易浮躁。
刚才辛梓骅正好和卢威以及另一名刑警在一起,就请他们一起过来了。
辛绮筠听到卢威这么快就判断是自杀,心想哥哥的评价果然不错,这年轻人是浮躁了些。“我认为不是自杀”,她当即提出反对意见,“简莎约了我今天中午一起吃饭,还说要亲自下厨。昨晚她又特地发了短信和我确认中午吃饭的时间,而且听陈姐说,她采购了许多东西,要用于中午招待我,她这么精心做准备迎接我,怎么可能在我来之前就自杀?”
“那也说不准”,卢威坚持己见,“作家的思维都是跳跃性的,说不定突然遭遇了什么事情,想不开,就自杀了。”
“快来看!”另一名身形高瘦皮肤黝黑、名叫马超的刑警喊,“电脑里面有遗书。”
其他人都围了过去,刚才书桌上的电脑屏幕处于黑屏休息状态,这会儿亮起来,可以清楚看到WORD文档页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里面写明简莎因为缺少灵感,完不成和出版社约定的长篇小说,只得剽窃女大学生王晓竹的作品,并且将她推下地铁站台。由于昨晚有人将抄袭内幕连同证据一并发布到了网上,短时间内就引发大量的评论,各种谩骂狂轰滥炸,人言可畏,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马超上网查询简莎的浏览历史记录,果真见到某著名论坛上发布了以“震惊!推理女王剽窃杀人”为标题的帖子,帖子的点击已经突破了30万,评论也有上万条。发帖人提供的证据是一段音频,辛绮筠一听就惊呆了,正是那天简莎与她的对话录音,只不过经过了处理,将对火舞出版社不利的内容删去,也没有简莎否认杀人的内容。
“这段内容是我录的”,辛绮筠之前并未将陈俊委托调查的事情告诉哥哥,但此刻不能隐瞒了,她将整个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那段录音,你只给了陈俊?”辛梓骅问。
辛绮筠点头说是,“我觉得,应该是陈俊发布的。”
“你们事务所的其他人也知道吧?”辛梓骅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哪个同事做的?
辛绮筠微微一怔,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事务所接的案子都是共享的,互相之间都没有隐瞒,“应该不会吧,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而且,那段录音音频只保存在我的个人办公电脑里,我没有传给其他人。”
卢威插嘴说:“事实已经进一步说明,这是自杀,不是他杀。而且你们看,哑铃在那儿,不可能杀人后再出去”,他将门打开,原本堵住门的哑铃立即缓缓移动开来,“假设真的有凶手,当他从这个门出去的时候,哑铃就会移动。也就是说,在凶手出去之后,必须有人把它们移动回原来的位置,否则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的状态。”
“确实如此”,辛梓骅沉吟着说。
书房是实木地板铺装,路晞芃仔细观察靠门处的木地板,发现上面有不止一处明显的凹痕,他蹲下身来,用手轻抚过,思索着凹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蓦的他站起身来,宣布他的重要发现,“两个哑铃并不是被放在地板上,而是掉到地板上的。”
“掉到地板上?从哪儿掉下来的?”卢威不相信。
“这些凹陷,明显是被哑铃砸出来的,比对一下就可以知道。”路晞芃双手取过那两个哑铃,一比对,果然吻合,“力可以改变物体的形状,使物体发生形变。哑铃从高处落地,将木地板砸出了凹痕。这是很简单的物理知识。”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卢威不明白怎么扯到物理知识去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把戏,只要用一条长绳,一端打一个套结,套住两个哑铃,将两个哑铃同时放到门上,把剩下的绳子从门的下面拉出去。关门的瞬间,两个哑铃同时掉落在地上。”路晞芃说明,然后将门缝外的绳子用力拉紧,再用剪刀剪断绳子,把绳子全部取出,这样两个哑铃就堵住了门。
辛梓骅点头表示认同,“这样看来,简莎是他杀,而不是自杀了。”
就在这时,路晞芃的手机铃声响了,是陈姐的来电,她语气沉重地说,简莎已经被诊断为脑死亡。
“我通知物证鉴定中心,让他们派人过来”,马超是有着多年一线刑侦工作经验的老刑警,当即又吩咐卢威跟着辛绮筠回事务所,把她电脑里那段没有经过删减的音频拷出来带回公安局,那是重要的调查物证。
路晞芃开车送辛绮筠和卢威去事务所。途中路晞芃和辛绮筠都很沉默,简莎的被害,给他们蒙上了一层阴影,联想到先前林苒的惨死,更是内心如捣,这二者之间,必定有所关联,恐怕命案的关键点,还是落在了“蓝绿色的泥土”上。
“你们觉得,会是什么人杀害简莎?”卢威在一旁闷得慌,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种事情,警察才有发言权吧,哪里轮得到我们小老百姓说话”,路晞芃对于卢威刚才武断下结论很有看法,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卢威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没有再说话。
辛绮筠和卢威在小巷口下车后,路晞芃就驾车离开了。
事务所里只有程跃独自一人,辛绮筠向他介绍卢威是刑警,程跃一惊,“刑警?咱们事务所谁犯事了吗?”
卢威故意吓唬程跃,“看你紧张成这样,该不是真的犯了什么事?”
程跃摸了摸脑袋,“瞧你说的,我能犯什么事啊,杀人放火,肯定没我的份儿,**掳掠,咱也没那本事。”
卢威和辛绮筠都笑了起来。
辛绮筠带卢威进她的所长室,打开电源,按下开机按钮。电脑启动时突然发生了死机故障,她只好重新启动,但启动后再次死机。这可把她急坏了,怎么电脑偏偏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掉链子,赶紧唤电脑高手程跃前来察看。程跃反复试了几次也不行,他忍不住爆了声粗口,“娘的,从来没这样难搞过,连什么毛病都看不出来。”
卢威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有事,要不这样”,他提建议,“我直接把电脑主机带回去,请技术人员帮忙看看,你告诉我在哪个盘哪个文件夹,等弄好了,我马上给你送回来。”
辛绮筠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按卢威说的办了。反正时间不会太久,忍耐一下,没有电脑的日子也就熬过去了。
卢威抱着电脑主机走后,程跃仍在纠结,“电脑怎么会那么奇怪,太不正常了。”
“好啦”,辛绮筠拍拍他的肩,“再唠叨下去,该赶上祥林嫂了。”
程跃夸张的哀叹着,无意中抬头看对面墙上的挂钟,他“咦”了一声。
“又怎么啦?”辛绮筠问。
“我的手表时间怎么慢了这么多”,程跃疑惑地看了看手腕上戴着的表,又抬头望望墙上的钟,确认了不是他眼花,“你瞧瞧,我的手表时间比墙上的钟慢了整整二十分钟,我早上刚进来的时候还对过时间,是一样的,现在怎么就差这么多了。”
辛绮筠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她取来手机看时间,和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一致,是程跃的手表慢了,“是不是你的手表快没电了?”
“我这是机械表,上发条的,不用电池”,程跃否定了辛绮筠的猜测,“算了,我今天就是不走运,大脑短路,连手表也锈逗了。”
辛绮筠摇头笑了笑,手机来电铃声刚巧响起。是关颖要告诉她约玛妮卡采访的事情,“我和她约好今天中午两点到她的工作室采访,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然后过去?”
辛绮筠的午饭正好也没有着落,立即答应了。之后她用事务所其他人的电脑上网,查找玛妮卡参与星光电视台节目的视频观看。节目主持人率先出场,辛绮筠吃了一惊,竟然是孟喻莹,她既要接替林苒主持晚间新闻节目《今晚关注》,又要主持读书节目,任务已经够重了,还有精力来为神婆捧场?
玛妮卡依旧身着印度服饰,蒙着面纱。让辛绮筠吃惊的是,她开口说的是中文,虽然不太标准,但是很流畅。而此前在邮轮上,她一直使用英文。玛妮卡的塔罗牌占卜,与辛绮筠此前在邮轮上看到听到的大同小异,不过塔罗牌只是热身,她主要展示的,是自己最新发明的一种结合棋盘游戏策略的占卜方法,用西洋棋棋盘来展示占星学中所有星象、纸牌和风水的位置,每一个星象都可能跟被占卜者的运程有关。
玛妮卡让占卜对象选择5颗棋子,放在棋盘上他认为合适的位置。每一颗棋子都有特定的意义,例如兵是金星,代表着一切跟女性有关的、利他的、开放的东西。玛妮卡会仔细观察对方在棋盘上如何移动棋子,以此推算他们未来生活中将要发生的事情。
辛绮筠不懂西洋棋如何下,看得稀里糊涂的,现场被随机选中参与的几个人也都是一脸茫然,但是玛妮卡关于他们的个人性格、事业、感情等方面的分析被认为非常准确,每个人都用“太准了”,“不可思议”等词语来形容接受占卜后的感受。此外玛妮卡也预测了他们的未来,至于是否准确要将来才知道了。
程跃凑过来看了一会儿,不屑的撇嘴说:“都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估计也和那晚路教授分析的塔罗牌占卜方法一样,利用了冷读术之类。
辛绮筠没有说话,算是默默认同程跃的看法。节目的最后,孟喻莹预告下一期节目中,玛妮卡将展示更加神奇的水晶球占卜术,她可以通过水晶球看到影像和画面,并对这些影像画面进行解读和诠释。
吃午饭时,辛绮筠将简莎被害之事告诉关颖,关颖大大震惊了,震惊之余又愤然不平,“林苒的案子还没有告破,简莎又被害成这样,难道警察就那么无能,任由歹徒为非作歹吗?”
辛绮筠咬住了嘴唇,她的心沉了下去,一阵寒意从她的背脊往上爬。她的手指拨动着餐桌上的小碟子,茫然的,带着感伤的、无奈的情绪。少顷,她调开了话题,“我刚才在网上搜到了玛妮卡上节目的视频,主持人居然是孟喻莹,她也太厉害了吧,同时主持三档节目。”
“《今晚关注》的主播换人了”,关颖说,“电视台的朋友透露,孟喻莹接手新闻节目后,被认为水平和林苒相差太远,反响不好。前段时间正好她把简莎当嘉宾的那期读书节目带子给丢了,领导便借着这个机会将她换下,让她专心主持读书节目,后来大概是觉得只主持一档节目太轻闲,又让她主持新节目《绝技大比拼》。”
辛绮筠想起辛梓骅在观看孟喻莹主持《今晚关注》时,也曾评价她不如林苒,说主持访谈节目的人不适合做新闻。辛绮筠有些同情孟喻莹了,她在电视界摸爬滚打多年,也算是资深主持人了,这样被换掉,实在大失颜面,她那么高傲的人,必定难以接受。
午餐过后,辛绮筠和关颖各怀心事的去了玛妮卡的水晶塔罗工作室。工作室位于市中心一条独具特色的小路上,这一带在上世纪30年代前后建起华侨新村,现在仍留存着许多华侨老别墅。不少别墅如今成了各类艺术馆、咖啡厅等,装修风格有中式的、西式的、古典的、现代的,经常举办各种展览和音乐活动,文化情调浓郁,也是国内外设计师、摄影家、独立音乐人经常出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