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传来,辛绮筠匆忙跑过去接听。“忙完了吗?”路晞芃悠然的问。
“你好像很清闲,路教授”,辛绮筠微讽,“怎么最近都不务正业了。”
“我已经放暑假了,不需要务正业”, 路晞芃优越感十足。
辛绮筠又被堵得无话可说了,她早就没有了寒暑假的概念,因此也未往这方面想。这会儿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怎么什么好处都让路晞芃给占了。
路晞芃又发话了,“如果没事的话,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辛绮筠终是按耐不住想见他的冲动,如实告诉他自己在事务所。
等待的间隙,刘远航走过来问:“是要和路晞芃约会吗?”办公的空间小,隔音效果又差,他自然听到了辛绮筠所说的话。
“是……有点事情要谈”,辛绮筠有些不自然,刘远航提醒过她,要远离路晞芃,说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你……是不是和路晞芃……有过节?”辛绮筠调开了话题,她知道刘远航对路晞芃有成见,而且似乎与何梦依的失踪有关。
刘远航沉默了,好半天,他们谁都不说话,空气凝结着。然后,桌上的座机铃声响了,刘远航迅快的接听电话。是咨询电话,他很耐心的给对方介绍事务所的调查范围和收费标准。
辛绮筠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追问,路晞芃的电话又追了过来,“你穿旗袍了吗?”
“我带了,但是没有穿,太招摇”,辛绮筠如实回答。
路晞芃说那现在去换,换好下楼,他也差不多到了,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辛绮筠不明白路晞芃为什么非要她现在换旗袍,但出于好奇心,还是照做了。她到洗手间换上旗袍,简单的将头发挽成髻。原打算素面朝天的,但瞧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她又化了淡妆,看起来显得气色好一些。
出去后刘远航已结束了通话。他看到辛绮筠那一身装扮,愣了愣,他凝视她,半晌,神情恍惚的说:“何梦依,她也很喜欢旗袍,但是她对自己的身材缺乏自信,没有勇气穿,直到……”他骤然截断了自己的话头,就像突然从一个迷梦中惊醒过来。
这话让辛绮筠胸中蠢动的火焰瞬间熄灭,路晞芃要她穿旗袍,是因为对何梦依未了的情缘吗?
“你跟何梦依是什么关系?”辛绮筠迫急的问,“能不能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
刘远航却不愿正面回答,“关于何梦依的事情,我不想多说。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果不想以后太痛苦,现在就少和路晞芃纠缠。我话说到这里,听不听由你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置。
辛绮筠的胸口涌起一股窒闷感,她用手捂住心口,失神的目光飘向窗外,今天是阴天,乌云遮蔽了太阳,而她心底的云翳也在慢慢的扩张开来。她呆站了许久,直到路晞芃催促的铃声大震,她才竭力镇定了心绪,脚步滞重的下了楼梯。
小巷里偶有行人走过,辛绮筠的回头率相当高,但她已经忽略了周遭的一切。经过路晞芃的车子时,路晞芃连摁了三下喇叭,她才猛然收住脚步。
路晞芃从车窗探出头来,“快上车吧,如果喇叭再响下去,好事者该围观了。”
辛绮筠勉强微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到路晞芃的身旁。“魂不守舍的,怎么了?”路晞芃问。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无法集中”,辛绮筠随便编了个缘由。
路晞芃研究般的打量着她,“是不是想到今晚要和我约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辛绮筠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你真不是一般的自恋。我看不透,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路晞芃默然半晌,而后发动了车子。两人没有再做言语上的交流,辛绮筠将眼光调向了窗外,那眼光迷茫、哀怨而空洞。
路晞芃开车向郊外驶去,车子驶上一段盘旋的山路,半山腰有一座海滨生态公园,公园的道路两旁栽种着凤凰树,正是花开的时节,从车窗往外望,满眼如云似霞的红色凤凰花,地上也铺满从树上飘落的红色花瓣,红得耀眼夺目。
路旁有个停车场。路晞芃将车子停放好,两人并肩向树林深处走去。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前行,尽头处转了个弯,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座乌檐粉墙的江南建筑。
大门上端悬挂一方牌匾,上书“陌上花雅筑”五个大字。“这是我的一位同事开的餐厅”, 路晞芃介绍,餐厅名取自“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你这身打扮,与这里的环境特别契合,美景美人,赏心悦目。”
辛绮筠这才明白了路晞芃让她穿旗袍的用意。她一走进这家餐馆,便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宁静素雅的古韵扑面而来,岁月静好,淡泊烟火人间。
路晞芃的同事名叫郑慕楠,是个年逾四十,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许多的女人,两人刚跨进庭院,郑慕楠就迎了出来。
郑慕楠也是一身旗袍装扮,只不过和辛绮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郑慕楠穿着深红色的旗袍,缀着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颈项上发亮的珍珠项链和耳朵处的珍珠耳坠相映,周身似乎都闪耀着光华,脸上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经过精心的化妆,依然有着夺人的艳丽。她丰姿冶丽,风情万种,而辛绮筠清新淡雅,恬静宜人。
郑慕楠是海都大学心理学专业的教授,这家餐馆是她和朋友合资开的。郑慕楠是江浙人,江南风格浓郁的餐馆寄托了她的思乡之情。不过因为工作太过繁忙,平常她并不经常到这儿来,今天是专门在此等候欢迎路晞芃和辛绮筠。
“路教授来过这里几次,但是带女伴还是第一次。我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光顾的女客都要穿旗袍,体验一把穿越的感觉”,郑慕楠笑盈盈的瞅着辛绮筠,“真是个美好的女子,连我都为你着迷。这身旗袍太适合你了,是买的还是订做的?”
辛绮筠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也不知道是买的还是订做的。路晞芃及时打岔,“让客人站在外头说话,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郑慕楠笑了起来,“是我失礼了,快快请进。”
老式木格窗棂,粗布门帘,古香古色的民国风桌椅,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小桥流水般的静谧和说不出的慵懒小情调,郑慕楠领着路晞芃和辛绮筠进了一处包厢,门悬琉璃珠帘,内有翠竹萦绕,室内的另一端设置了一道屏风与外界相隔,将屏风拉开来,眼前出现了一汪精致的荷花池,流水潺潺,青莲朵朵绽放。
碧水相隔处戏台巍峨,青石条基座,内有明梁贯通,雕梁画栋。戏台上,一群眉眼如丝的女子正在演奏江南丝竹,个个窈窕形态,曼妙风情。二胡、琵琶、扬琴、三弦、笛、笙、箫等,风格优雅华丽,曲调流畅委婉。
曲终人散,余韵袅袅。悠扬的乐音再度奏响,一群手撑油纸伞的女舞者踏歌而来,紫色的舞裙,宛若一朵朵盛开的丁香花,举手投足间斩不断缠绵的水乡梦。背景歌曲改编自戴望舒的《雨巷》,歌手江涛深情款款地演唱,“独自撑着雨伞,徘徊在悠长的雨巷,多希望遇见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她有丁香一样的芬芳……”
辛绮筠陶醉在那如诗如画的唯美意境中,恍如置身于鹂转莺啼、河埠纤道、家家枕河的江南。
表演结束,开始上菜了,辛绮筠还站在那道重新合上的屏风前,对着屏风上的仕女图出神,思绪仍飘飞在细雨蒙蒙的江南。
路晞芃踱步到她的身侧。“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连饭都不吃了吗?”
辛绮筠惊回头,只见满桌菜肴,而郑慕楠已不知去向,“郑教授呢?”
“演出没结束就走了,见你看得入神,她不想打扰”, 路晞芃凝视着辛绮筠,她朱唇微启,一双大眼睛迷迷蒙蒙的,似乎还沉浸在梦里。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有这么好看吗?”
“你有江南情结吗?”辛绮筠忽略了路晞芃的问题,她此刻只执着于自己心底的疑问。
路晞芃微微一怔,“算是……有吧。”
“跟何梦依有关吗?”辛绮筠冲口而出。
路晞芃的脸色变白了,眼睛严厉而锐利,“你调查我?”
辛绮筠的眼睛里罩上了一层薄雾,那眼珠显得更迷蒙了。“我没有调查你,是别人主动告诉我的,而且不止一个。今天有人看到我穿旗袍,对我说何梦依也很喜欢旗袍,我猜想,她可能是江南人。”
“什么人告诉你的?”路晞芃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也愈发的凌厉。
“我不是犯人,没必要接受你的审讯”,辛绮筠武装了自己,“你就这么害怕别人知道你的过去?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你曾经有个叫何梦依的恋人,而且爱得死去活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还有呢?”路晞芃逼视着她,“你还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了”,辛绮筠恼怒的大声说,“别以为我对你的事情感兴趣,要不是人家主动告诉我,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你以前的恋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路晞芃默然了,他转过身,低头望着餐桌上的干锅,酒精炉烧着火,他的心也像那炉火一样焚烧起来,眼里跳动着一种抑郁的、阴沉的、捉摸不定的火焰。
远处的山谷里,雷声隐隐的在响着。
“要下雨了“,路晞芃忽然抬起头来,望着门外说。
包厢的门开着,走廊的墙上有一扇花窗,与门正对着,可以看到窗外树木摇曳。疾风带着凉意,从花窗钻了进来。
电光划亮夜空,紧接着惊雷炸开,雨点开始敲击屋顶,很快大雨倾盆而下,满世界都是哗哗的雨声。
路晞芃上前关了包厢的门,隔开了风雨的世界。他在餐桌前坐下,似乎突然的萧索了起来,显得那样的无精打采。
辛绮筠眼瞧着他的神色几番变幻不定,本能的想要关心他。她盛了一碗汤,端到他的面前。正要离开,手腕忽的被他捉住,他用力一带,她就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你穿旗袍很美,这种美只属于你,和别人无关……”路晞芃像是在解释什么,但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直视着辛绮筠,眼里似乎包含了几千几万种思想和言语。
辛绮筠有些愣神,心脏又反常的加快了跳动,她大胆迎接路晞芃逼射过来的目光,勇敢的回视着他。
路晞芃忽然俯下头,吻住了辛绮筠那微颤的嘴唇,他的吻温柔细腻,她的身子软软的倚在他的怀中,慢慢的阖上了眼睛。他的手在她的后背缓缓移动,旗袍的真丝布料触手柔滑细腻,他抚上了她的手臂,她的肌肤同样细腻光滑,身上兰珠香气袭人,让他迷醉,几乎沉溺于这份柔情中不能自拔。
敲门声响起,他们才倏然分开。侍应生敲了两下就推门而入,辛绮筠慌乱的站起,背过身去,整理起皱的旗袍。她听到路晞芃对侍应生说,拿瓶酒来。
再转身时,侍应生已经离开了。辛绮筠的脸还红滟滟的,她在路晞芃对面落座,眼帘低垂,注视着桌上的杯筷。
侍应生送来了一壶白酒,白瓷酒瓶,两个精致的瓷杯,同样是复古风格的。他为路晞芃和辛绮筠各斟了一杯酒后离开。
路晞芃将辛绮筠面前的那杯酒端到自己面前。“你就别喝了,等会儿负责开车。”
辛绮筠应了声“好”,她本来也不喜欢喝酒。
路晞芃那对深湛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辛绮筠。辛绮筠抬起头,和他的眼光才接触,就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跳。
路晞芃端起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之后又将辛绮筠的那杯也喝了。一顿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闷闷的喝着酒。
“喝酒伤胃,吃菜吧”,辛绮筠忍不住开了口。
但路晞芃恍若未闻,继续自斟自酌。
辛绮筠有些发怔,偷偷的窥视着他,他的脸色微微发青,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关系,那对迷人的黑眼睛里充塞着迷离和落寞。低着头,他只顾着喝酒,仿佛在这儿的目的,就只有喝酒这唯一一件事。
因为路晞芃的失常表现,辛绮筠这顿晚餐也吃得无滋无味。离开时路晞芃也没有跟郑慕楠打招呼,他紧搂着辛绮筠往外走,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雨停了,这一场疾雨将夏日的燥热之气一扫而空,晚风送爽,凉凉的吹拂在脸上。可是路晞芃灼烫的呼吸喷薄在辛绮筠的耳际,浓郁的酒香萦绕鼻端,使她依旧浑身燥热难当。
屋檐上仍然滴滴答答的滴着水,辛绮筠伸出手去,水滴砸在她的手心,溅起了水花。她伸手抹了抹脸,想稍稍驱除脸上的热气。
到了车上,辛绮筠坐到驾驶座上。路晞芃在一旁指路,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辛绮筠在他的指挥下七弯八绕,车子驶进了一处别墅区。看到入门处的“湖色山庄”字样,她猛然想起,上回跟踪路晞芃和林苒,他们就是到这里共度春宵。
下车后,那晚路晞芃和林苒在别墅门口亲吻拥抱的景象掠过辛绮筠的脑海,一种厌恶的感觉自心底升腾而起,她条件反射般的躲开路晞芃伸到她腰间的手,路晞芃一把拽住她,借着酒劲将她牢牢控制在怀里。
“放开我”,辛绮筠奋力挣扎着。
“怎么了?”路晞芃莫名的问。
辛绮筠咬着牙说:“突然觉得恶心。”
路晞芃的手微微僵住,缓缓的垂了下来。他寥落而寂寞的仰首望天,有份淡淡的抑郁。辛绮筠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除了一弯清亮的孤月和几点疏疏落落的星光之外,天上什么都没有。
路晞芃低下头,步态不稳的走向别墅门,取出一串钥匙,找寻开启这扇门的钥匙。
辛绮筠站在原地,心底惘然若失。
路晞芃打开门后,转身对她挥了挥手,“你想在外面过夜吗?”
辛绮筠咬住嘴唇向他走去,夜色混合了孤寂、失意,对她重重叠叠的包围过来。
进屋后路晞芃没有开灯,直接拉过辛绮筠的手,摸黑上了二楼。他带她进了卧室,打开壁灯,橘黄色的柔光铺设在豪华卧**。
辛绮筠一直是机械化的被他“拖”着走,她没来由的排斥这个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林苒的影子,灯光亮起的时候,她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眼前有片刻模糊,她竟然出现幻觉,看到林苒躺在那张**,她猛然打了个寒颤。
路晞芃感觉到辛绮筠的颤抖,他双手捧住她的面颊,迷离的眼睛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声音又低又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下次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辛绮筠的喉咙似被硬物梗阻,她的呼吸急促而声音哽塞,“不用了,你有那么多女人,到哪里还不是一样,只是不同的地方,换了不同女人的身影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啦,忽然有满肚子的委屈和不平,想要将那暴涨的坏情绪发泄出来。
路晞芃瞪着辛绮筠,她的眼睛大睁着,眼里有种挑衅的神情,这种神情使他陡然冒了火,“我在你的眼里,就是那种玩弄女性,处处留情的男人吗?”
“难道不是吗?”辛绮筠脸色苍白而毫无表情,“一个何梦依,一个林苒,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也不知道自己是你的第几个情人。”
路晞芃被激怒了,酒精混合着怒气,像炽烈的火焰在他的体内燃烧,急切的要从他的身体里迸裂出来。他将她重重的压倒在**,她睁大眼睛,只看到他那狂野的眸子,闪着某种野性的、炙热的光,使她紧张惊惧、心慌失措。
“既然是我的情人之一,就拿出你做情人的本分来”,路晞芃有些粗暴地动手撕扯她身上的旗袍。
辛绮筠的反抗意识也被彻底激发了,她拼命的挣扎着,像只小豹子一般喘着气,但路晞芃铁索似的胳膊紧紧的箍住了她,最终制服了她。她把头歪向一边,闭上眼睛不动,大滴的泪珠从她那黑而长的睫毛底下滚了出来。
身上的男人停了手。“筠儿”,辛绮筠听到路晞芃喃喃的喊。她张开泪水迷蒙的眼睛,不敢相信的、困惑的望着他。
路晞芃望着辛绮筠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一种新的情绪钻进了他的血管里。“对不起”,他颤抖的、低低的说,“我喝多了,我不该强迫你。”他从她的身上翻下来,冲进了浴室。
辛绮筠从**坐起身来,刚才的激动过去了,但她仍然不住的呜咽啜泣着,眼泪不断的滚到她的面颊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为了自己尴尬的情人身份,还是被他那样粗暴的对待?可是他终究没有对她用强,他开始珍惜她,顾及她的感受了?还有那一声“筠儿”,喊得她的心都快化了。她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毫无头绪,只觉得十分伤心。
浴室的门被打开,路晞芃穿着浴袍走了出来,他洗过澡,酒意消退不少,精神也好了一些。他走到辛绮筠身边坐下,默默无语的望着她。辛绮筠不敢抬头看他,他轻轻的握起她的一只手,辛绮筠立即感到浑身一震。
短信的提示音响起,辛绮筠急抽开手。路晞芃从地上捡起手提包递给辛绮筠,刚才在纠缠间,提包掉落在了地上。
辛绮筠从包里取出手机,是简莎发来的短信,提醒她记得明天中午11点半左右赴约。辛绮筠回短信说一定准时到。准备将手机放回提包时,路晞芃的目光掠过亮起的手机屏幕照片,他的眸光一滞,“能给我看看你的手机吗?”
辛绮筠有些疑惑的递过手机。路晞芃伸手接过,目光定在桌面照片上,那是两个小女孩的合照,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机灵可爱极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路晞芃的声调异常起伏着,似乎在竭力压抑内在的情绪。
辛绮筠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平静,她的脸上焕发出柔和的光采,“是我闺蜜的女儿,一对双胞胎,非常讨人喜爱。”照片中是郭敏娜的两个女儿,辛绮筠给她们拍了照片,因为很喜欢那两个小娃娃,就用来当了手机桌面。
“你很喜欢小孩吗?”路晞芃很专注的望着她。他想起那晚在即将沉没的邮轮上,她将自己的救生衣让给了孕妇,还说那孕妇孕育着新生命,也孕育着希望。
“非常喜欢,孩子是坠落凡间的天使,将来如果有条件,我要多生几个……”,辛绮筠倏然住了口,她的脸因窘迫而发红,怎么跟路晞芃说起了生孩子的事情,他可是视孩子为“麻烦”。
路晞芃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到隔壁去睡”,他的喉咙紧逼而痛楚。走到房门口,又背对着她说:“你安心的睡吧,以前林苒不住这个房间,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路晞芃说完便替辛绮筠关上了房门,他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倒在**,他思绪飘浮,心情迷乱。他无法分析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觉得有份怆恻,有份凄凉,有份莫名的、说不出缘由的沮丧。
辛绮筠进浴室将身上被撕裂的旗袍脱下,她对着胸口处那道长长的裂缝苦笑,这么精致贵重的旗袍,就这样被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缝合。她洗过澡,裹上浴巾,找不到多余的浴袍,就到卧室衣橱里随便找了一件路晞芃的T恤衫穿上,衣服长及大腿,正好可以当睡衣。
她在**躺下来,沉进一份茫然的冥想中。窗外又在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传来,带着股说不出的苍凉韵味。她有好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是一片空漠,没有任何思想,只依稀觉得,路晞芃是个奇怪而复杂的人,也许她永远无法接近他的内心世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清晨醒来时,她洗漱后走出房间,隔壁的房门仍紧闭着。这种有钱人的郊外别墅区,根本搭不到回市区的公交车,她也不好把路晞芃的车子开走,只能等他睡醒了再说。
才清晨六点多,起床太早无事可做,辛绮筠便下到一楼,想去外面的花园走走。下楼梯时,正碰上一个模样朴实的中年女人走上楼梯。两人看到对方都呆愣了一下,然后那女人微笑着问:“你是路先生带来的吧?”
辛绮筠穿着路晞芃的T恤衫,香肩半露,美腿诱人,谁都能看出他们的亲密关系。那女人的话让辛绮筠很是尴尬,但还是勉强微笑回应。
那女人自我介绍说,她姓李,是负责看管这栋别墅的,大家都管她叫李婶。李婶正要上楼准备早餐,辛绮筠没心思和她多说,匆匆下楼去了。这是一栋清新简欧风格的别墅,一楼的客厅里,个性十足的壁炉,青花瓷的融入,使整个空间充满了艺术气息。壁炉上方的墙上悬挂着一幅油画,画中是一位撑着油纸伞的江南女子,她身着粉紫色衣裳,亭亭玉立在青石板街道上,目光飘落在小舟往来的古渡口,她的姿容算不上出众,但是笑容温婉,一颦一笑皆缠绵迷人。
作画之人功力不凡,入木三分地刻画出江南女子的似水柔情、婀娜多姿。辛绮筠凝目细瞧,画面的右下角题写了“赠梦依”三个字,落款是英文缩写“j
·q”。
看得更仔细些,便可确认,画中女子必是何梦依无疑了,与辛绮筠当日在路晞芃书房所见照片中的女子非常相似。何梦依应该如她所猜测,是江南女子,而路晞芃的江南情结便由此而来。辛绮筠喟然叹息,何梦依的影子真是无处不在,也不知道当初林苒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乌云飘了过来,给辛绮筠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没有兴致逛花园了,返身回到二楼。二楼是几间卧室,没见到书房,她上了三楼,三楼一整层都是书房,其中还设计了一个家庭影院。书房四面都是通透明亮的玻璃墙,辛绮筠竟找不到门在哪里,由于找错方位,她绕着转了一圈,门还没找到,目光先被隐蔽在角落里的一段木台阶吸引了,台阶通向一扇铁门,上面应该还有一层阁楼。她登上台阶,发现铁将军把门,一把沉重的大锁,将铁门内外彻底隔离开来。
辛绮筠悻悻的下了台阶,不知道那阁楼里面藏着什么宝贝,这般神秘。
脚步声由下自上传来,有人上楼来了。辛绮筠走到楼梯口一看,是刚才那位李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先吃早餐?”
“等路先生起床后一起吃吧”,辛绮筠很自然地说。
李婶应声好后欲退下,辛绮筠唤住她问:“上面是不是还有一层阁楼?”
李婶脸色骤变,几步靠近辛绮筠,压低了嗓音问:“你上去过了?”
“本来想参观的,但是门上了锁”,辛绮筠实话实说。
“千万别跟路先生提到这事,他会生气的”,李婶的声音更低了,“有一次路先生在里面的时候,我正好找他,没有经过他同意就进去了,结果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我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
辛绮筠的好奇心被激发了,“你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黑咕隆咚,怪吓人的”,李婶边说边回头张望,担心路晞芃突然出现,“我看到他抱着一个大瓶子,里面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之后就被他骂出来了,他警告我说,以后不准再接近那个地方,也不准在他面前提起。”
辛绮筠下意识的抬头望去,那扇铁门,还有那把沉重的锁,仿佛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
楼下响起开门的声音,应该是路晞芃从房间出来了。“千万别提这事,更不要说是我跟你说的”,在得到辛绮筠的保证后,李婶急匆匆下楼去了。
辛绮筠已经走到楼梯口,犹豫着要不要下楼去,她的心情仍因那扇上锁的铁门,还有李婶的那番话而压抑波动着,终是调头迈步去了书房。她在书架前伫立,搜寻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随手取出一本历史典籍,翻了几页,便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听那脚步声,辛绮筠就能辨认出是路晞芃,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对路晞芃,竟然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辛绮筠没有回头,心跳的节奏却被脚步声彻底打乱了。熟悉的气息逼近,她的呼吸也再无法轻松平静。
“昨晚睡得好吗?”路晞芃的声音还带着未消的睡意。
辛绮筠轻哼了一声,“睡得好才怪。”下一秒,腰被路晞芃紧揽住,身子猛打了转,被迫倚靠在他的怀里,她抬起眸子看他,尽量不让语气里流露出她的感情,“我还有事情,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
“什么事情?”路晞芃依然将她禁锢在怀里。
辛绮筠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就说约了简莎,“昨晚我收到的短信,就是简莎跟我约定今天见面。
“去见简莎不用这么早”,路晞芃识破了她的谎言,“她是夜猫子,怎么可能起得这么早。”
“你这么了解她?”辛绮筠扬了扬眉毛,“如果没有在一起过夜,怎么会知道她是夜猫子?”
路晞芃不耐的注视着她,“你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吧?看来不给你点惩罚是不行的。”他的嘴唇一下子捉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即将迸发出的抗议声。他炙热如火的吻着她,灼热了她的唇,也灼热了她的心。就在辛绮筠逐渐被融化时,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伴随着“啪”的闷响,她的心跟着一跳,眼前竟闪过客厅里的那幅油画,窜起的火苗顷刻间冷却。
路晞芃感觉到辛绮筠的分心,手在她胸部用力揉捏了一把,她没有穿内衣,柔软圆润的触感让他心底的伏流激**起来,喧嚣澎湃,他的手撩起她的T恤衫,才发现她的下身也是真空状态。“你这个小妖精”,他重重喘着气,“穿成这样,存心来勾引我的。”
“我没有”,辛绮筠羞急地辩驳,“我没有睡衣穿,内衣裤又洗了……”后面的话被一声惊呼取代,她被路晞芃拦腰抱起。他抱着她走下楼梯,直奔卧室。
“把门关上”,路晞芃命令。
李婶就在外面,辛绮筠不想被她看笑话,只能照做。
路晞芃将辛绮筠放到**,他俯下身,嘴唇压在她那温软的、如花瓣似的唇上。她的意识想要抗拒,身体却在回应他。昨晚的抵触情绪也消失无踪了,她紧偎着他,手环抱着他的腰,她的唇如火,心如火,头脑里也像在烧着火。意识、思想,都远离了她。
浪潮平息后,路晞芃在辛绮筠的身边躺下来。
辛绮筠不说话,好一会儿,她只是静悄悄的躺着。路晞芃用胳膊支起身子看
她,她大睁着眼睛,两行泪水正沿着眼角滚落。他注视着那湿润的双眸,闭
了闭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低声问:“是不是很委屈?”
“是”,辛绮筠直白的回答。
路晞芃虔诚的为她拭去泪水,浑身掠过了一阵颤栗。
这颤栗惊动了辛绮筠,她的眼珠转动着,逡巡的望着他,“怎么……”
路晞芃低语:“我配不上这么纯洁的眼泪,其实,我怕你,筠儿。”
辛绮筠一惊一愣的,他又唤她“筠儿”了,这样亲昵柔情的称呼,就像屡屡丝线将她密密缠绕,让她逃不开,也躲不掉。可是他说怕她,怕她什么?才高八斗、清高自恋的路教授,居然会怕她?
“你怕我什么?”她疑惑不解。
“怕你美好的本质,怕你让我变得渺小、懦弱”,路晞芃怅然地说。
“你也怕过何梦依和林苒吗?”辛绮筠冲口而出,她立即后悔了,担心再度激怒他。
但路晞芃只是把手指压在她的唇上,他温柔的轻嘘着,“不谈她们,行不行?”
“好”,她很温顺,“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路晞芃咬咬牙,“或者,我应该还你自由,一年的期限,是不是让你难以忍受了?如果你受不了,就说出来,我……”他的声音阻塞了。
辛绮筠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心脏,窒息般的疼痛使她透不过气来。她应该说的,说她受不了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这样他们便可从此两清,她不需要再用身体还债。可是,喉头哽着,想说话,却吐不出一点声音。
路晞芃的心里猛烈的激**了一下,一份令人窒息的狂热在他心中汹涌着。“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他的目光穿越着她的思想,“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辛绮筠用一对略带畏缩的眸子看着路晞芃。顿时,一种不忍的、怜惜的、歉疚的情绪抓住了他,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用力咳了一声,“该起床了,再拖下去,会错过和简莎约定的时间。”
辛绮筠猛然坐起身来,她微俯着头,睫毛半垂,脸上有种专注的神色,好似陷入了沉思。
路晞芃看到她那副专注的神情,凝视着她,不由自主的迷糊了、眩惑了,“你在想什么?”
“想简莎的事情”,辛绮筠耳根发着热,她其实还未从刚才与路晞芃的缠绵中脱离出来,迷失和慌乱的感觉有增无减,但是她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沉溺其中。
路晞芃愣了愣,他为辛绮筠的思维跳跃之快感到失望,却掩饰了真实的情绪,平静地问,“简莎约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辛绮筠轻轻叹息,“上回她约我见面时,说自己活不长了,我有些不好的感觉,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别胡思乱想,我看她是入戏太深,小说和现实都分不清了”,路晞芃不以为然,“走吧,穿好衣服出去吃早餐。”
“我的旗袍被你撕破了”,辛绮筠委屈地说。
路晞芃望着她,她的长发蓬松着,双眸如水,那神态模样,楚楚堪怜。昨晚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有些朦胧,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庞,“我另外买一件赔给你。”
“现在的问题是,我要穿什么衣服出门?”辛绮筠微侧着头看他。
路晞芃思索了一会儿,“要不……你先穿我的衣服,到了市区后,我去商场给你买。”
辛绮筠蹙起眉头,“就是我刚才穿的那件吗?”
“那件太短,我找件长点的”,路晞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微露的酥胸,“你的内衣裤我会吩咐李婶马上熨干,记得穿上。”
辛绮筠好笑的瞅着他,“难道我会不穿内衣裤出门?”
“那可难说”,路晞芃严肃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打转,“我必须警告你,除了我之外,不许你穿成那样,出现在其他男人面前。”
辛绮筠睁着一双又大又天真的眼睛问:“为什么?”
路晞芃傲然地扬起了下巴,“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期限过后呢?”辛绮筠继续作天真状。
路晞芃猛的一震,他的目光有点迷离,又有点落寞和萧索。有某种看不见的忧郁,积压在他的眉端额际,使他的整张脸庞像是出自伟大艺术家之手的雕塑品,那样冷硬、庄严,却又充满灵性和生命力。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捡起地上的衣物放到**,自己穿好衣裤走出了房间。辛绮筠在**呆坐了一阵,而后套上那件T恤衫,也出了卧室。
李婶准备了一顿营养早餐,红糖麻酱花卷,豆奶,五香鹌鹑蛋,清拌莴笋叶等,路晞芃和辛绮筠从头到尾静静的吃着。
李婶将熨烫好的内衣裤送到辛绮筠面前,辛绮筠在她了然含笑的目光中红了脸。迅速躲进房间,**放着一件男式衬衫,显然是刚才路晞芃找出来的。辛绮筠脱下身上的T恤衫一比对,衬衫果然长了一截。她穿戴整齐,走到更衣镜前,湖蓝色格纹衬衣,将她的肤色衬得越发的水嫩白皙,衬衣长及膝盖,完全可以当作裙子来穿了。
路晞芃的衣服干净整洁,还有股清新的味道,这种贴身亲近的感觉很奇妙。辛绮筠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扇,雨后的清风涌入,吹拂着她的衣摆和头发。她凝望着远方的茫茫云天,竭力想用她的全心,去捕捉这一刻滋生的奇妙感触。
一种新的触感让辛绮筠起了轻微的颤栗,路晞芃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你穿我的衣服挺好看”,他的声音也如清风拂面。
辛绮筠回过头来,惘然的笑了笑,“该走了。”
路晞芃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外走,他们姿态亲密的下了楼梯,经过客厅时,辛绮筠眼角的余光瞟向那幅油画,她说不出心头所涨满的某种情绪,这种情绪使她茫然失措,迷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