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谜情

证明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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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餐后,关颖开车去了海都市美术馆。

君乾四十来岁的年纪,蓄着大胡子,外表粗犷、嗓门洪亮,让人很难将他和画笔下细腻婉约的江南风光美人联系在一起。“大美女专门来看我的画,不胜荣幸”,他对辛绮筠表现得很热情,亲自带他参观作品,还耐心向她介绍每一幅画作。

走到墙上挂着的油画《雨巷》前时,辛绮筠故作惊讶,“这幅画,怎么和我朋友家的画那么相似,这画中的模特儿,是不是叫何梦依?”

“你认识何梦依?”君乾忽然兴奋起来,“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这次来海都,特别希望能够见到她,但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这座城市生活。”

辛绮筠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你怎么会见到那幅画?”君乾很疑惑。

“我是在一个朋友家里见到,那幅画,好像是何梦依送给他的”,辛绮筠含糊其辞,“何梦依已经离开海都很多年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真是太可惜了”,君乾显得很遗憾,“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她,她给过我非常美好的回忆。”

辛绮筠听出君乾语气里的暧昧之意,狐疑地望着他问:“什么美好的回忆?”

君乾却转移了话题,“辛小姐长这么漂亮,要不要考虑也给我当模特儿,如果你也穿上旗袍,撑着油纸伞,作品绝对更美,更有意境。”

辛绮筠开始对君乾产生反感了,但还是维持着礼貌的态度,“当模特儿需要耐心,我没有这样的耐心。我倒是很好奇,你跟何梦依是怎么认识的,她怎么会给你当模特儿。”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要是有兴趣,我们到贵宾室去泡茶,我慢慢讲给你听”,君乾的目光在辛绮筠的脸上转了一圈,又望向关颖,“关记者有兴趣一起听听吗?”

关颖微微一笑,“听故事,当然有兴趣。”

君乾带辛绮筠和关颖去贵宾室,亲手泡了一壶功夫茶。“我是六年前到海都办展览时认识了何梦依”,他一边为辛绮筠和关颖斟茶,一边回忆,“当时她来看画展,边看边流泪,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看到我画的江南景色,想家了。一个弱不禁风、多愁善感的女孩,就像水做的一样,让人一看就特别想要呵护。”

君乾对何梦依的评价和路晞芃如出一辙,辛绮筠不免感叹,何梦依真是人见人怜,男人对那样的女孩都特别有保护欲吧。

“后来,我就跟何梦依聊了起来,关于江南,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那次之后,她每天都到展厅来看画,和我聊天”,君乾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端起来细品了一口,“我正好打算展览结束后再去一趟江南写生,而且需要一个模特儿,就提出让她跟我一起去,我包吃住和路费,她还可以得到一定的报酬,顺便回家一趟。

何梦依很高兴地答应了,她带我去了他的家乡,给我当导游,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我以她为模特儿,创作了好几幅作品,其中一幅送给了她,这次展览只带来一幅,另外还有几幅,都在我的工作室里。”

“我有个问题……”刘远航说何梦依是平胸,辛绮筠为此一直很在意,她有些难为情,不知如何开口,“那个……你画模特儿,在身材上,会作处理吗?”

“什么意思?”君乾听不太明白。

“就是……”辛绮筠停顿一下,一口气说了出来,“就是如果模特儿身材不好,比如曲线不够美,你会用画笔修饰吗?”

君乾哈哈笑起来,“辛小姐是对自己的身材没信心,才不愿意给我当模特儿吗?其实你的身材比例很完美,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根本不需要修饰。”

辛绮筠正端着茶杯喝茶,被这露骨的赞美话呛得一阵猛咳。

“你没事吧”,关颖忙拍抚着她的背。

“这反应好像有点大”,君乾笑呵呵的,一边往辛绮筠的杯子里添加茶水。

辛绮筠窘得面色发红,又喝了一大口茶,气顺了一些才问:“何梦依的身材好吗?”

“我给她画过一张**画,早知道就带过来给你瞧瞧”,君乾更乐呵了。

“**画?”辛绮筠和关颖异口同声地喊,两人都是一脸惊愕。

“你们都太过保守了,才会这么惊讶。其实**画也是艺术,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君乾越说越顺口,“何梦依非常瘦,但是胸很大,屁股也很挺翘,手感特别好……”

君乾猛然收住了口,因为他看到辛绮筠和关颖都瞪大了眼睛看他,好似见到了怪物。他轻咳一声,打起了哈哈,“也不知道何梦依的变化大不大,时间过得真快,都六年了,那次写生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我真挺想念她的。”

“你知道,何梦依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什么亲人吗?”辛绮筠也不好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跟着母亲生活,妹妹随父亲到其他地方去”,君乾说,“她的母亲一直没有再嫁,独自把她抚养成人。”

辛绮筠心念一动,“她还有个妹妹,叫什么名字?”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好像很恨她的父亲,妹妹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她也不愿意提”,君乾望着辛绮筠,“你好像对何梦依的事情很感兴趣?”

“我就是好奇”,辛绮筠不大自然地笑笑,“主要还是被你的画吸引,所以才会对画中人产生兴趣。”

这话让君乾很受用,“我这次来海都,除了办画展,还有一项重要任务,要给一部大牌云集的电视剧担任艺术指导。”

“该不是《暗夜惊心》吧?”辛绮筠猜测。

“你猜对了,就是《暗夜惊心》”,君乾颇为得意,“投资方海盛集团的总裁亲自来邀请我,这部电视剧里有一个角色是江南的女画家,画油画的,需要有个专业画家现场指导作画的姿势之类的,还有她在剧中的作品也会由我来完成。”

“你见过那个出演女画家的演员吗?”辛绮筠很好奇,君乾见到任惜默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还没见过,要等这边的展览结束了,我才有功夫去拍戏现场”,君乾放下茶杯,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我也很期待,不知道那个戏里的女画家长什么样。”

辛绮筠默然片刻,起身告辞了,关颖也随之站起身来。

“这么快就要走了”,君乾有些不舍,“两位美女,认识你们很高兴,欢迎有空再到展厅来玩。”

走出美术馆,关颖立即把一肚子的疑问倒了出来,“你今晚怎么问了那么多奇怪的问题,为什么关心何梦依的身材,关心她的亲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很在意一件事情,有人跟我说过,何梦依是平胸,但是……刚才那个画家的话你也听到了”,辛绮筠困惑地仰望夜空,今晚月朗星稀、夜色清冷。

“她是不是去隆胸了?”关颖忽然说,“但是,就算这样,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何必去揭她的老底。”

“我不是要揭她的老底,只是因为,晞芃的一些让人费解的想法,包括之前发生的怪事,我觉得都跟何梦依有关系,我必须彻底弄清楚这个人,才能解开谜团……”辛绮筠未说完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接听后才知道是路维源打来的。那低沉的声音让辛绮筠心颤,“你现在能到医院来一趟吗?”

辛绮筠深深吸着气,又紧张又惶恐,“出什么事了吗?”她担心路晞芃的伤情发生了什么变化。

“晞芃想见你,但是在你们见面之前,我有话要先跟你说”,路维源的声音愈发的低沉。

“我现在马上过去”,辛绮筠答应得干脆。

关颖把辛绮筠送到医院门口,她握了下辛绮筠的手,冷得没有温度,“怎么紧张成这样,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路晞芃的父亲,他不是对你挺客气的吗?”

辛绮筠勉强笑了笑,“那是以前,现在他对我有了很深的误会,怀疑是我捅伤他的儿子。”

“只要路晞芃醒过来就好了,他不可能连被谁捅伤的都不知道吧”,关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你跟他好好说,什么误会都是可以解开的。”

辛绮筠点点头,下车去了。

路维源正坐在病房门口等辛绮筠,一见她便站起身来,示意她到别的地方说话。

辛绮筠跟在路维源身后,走出一段距离后,他顿住脚步,转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我们长话短说”,他直视辛绮筠,没有了上回那样的愤怒冷漠,但依旧带着一股阴鸷的、怀疑的神色,“我听说,是海昊逸把你保释出来的?”

辛绮筠微微怔过,不由得苦笑起来,“我知道是有理说不清了。确实是海昊逸把我保释出来的,但是既然他把我带出来了,我总不能自己要求再回到看守所。被关在里面,一切都没有了希望。只有重新获得自由,我才有机会寻找真相,为自己洗清冤屈。”

“我能理解你的误会和怀疑”,在路维源开口之前,辛绮筠又往下说,“换作是我,肯定也会这样。我想,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吧,故意下套,制造矛盾,挑起猜忌,好坐收渔人之利。但是,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再多的难关,我都要一一去攻克!”

路维源又看了辛绮筠一眼,他的面容异常严肃,辛绮筠看得出来,他在研究她。

“我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你”,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不过,我会等着你拿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来。在这之前,你还是别离我儿子太近,我不能让你们单独见面。”

让辛绮筠哭笑不得的是,路晞芃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她满心的苦楚、思念与柔情却无从表达,因为路维源坐在旁边监视着他们。

路晞芃也知道他父亲这样做的用意,不好赶他走,只能将千言万语,都融进眼底那深挚的缱绻之情中。“筠儿”,他低声唤着,尝试要给她一个微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辛绮筠蓦然心头一痛,眼眶就发热了,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声音哽塞,“你的伤,还很痛吗?”

路晞芃凝视着辛绮筠,抬起另一只手来,想抚摸她消瘦的面颊。但是牵动了伤口,疼得他从齿缝里吸了口气。

辛绮筠伏下身,轻轻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淌落,沾湿了他的手指。

“看到你就不痛了”,路晞芃温存地用手心摩擦她的面颊。

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惊扰了他们。辛绮筠几乎忽略了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而且是路晞芃的父亲。她慌忙地坐正了身子,紧张而局促。

“有什么话,快说吧,医生说他需要多休息”,路维源生硬地提醒。

“筠儿”,路晞芃柔声唤,轻轻地抚摸她的手,“没事的,你不用怕我爸。”

辛绮筠的目光仍和他纠缠在一处,声音却冷静了许多,“我知道你现在说话很费劲,你不用解释什么,我相信你。你只要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

“那天早上,我打开衣橱后,刀自动弹了出来,刺中我”,路晞芃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

“衣橱中间空着的那部分,底板上没有用羊眼螺丝扣钻过洞吧?”辛绮筠又问。

路晞芃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辛绮筠迟疑稍许,“何梦依,是不是有个妹妹?”

“还提那个女人做什么”,路维源对“何梦依”这个名字极为忌讳和敏感,立即出声制止。

“我怀疑任惜默是何梦依的妹妹,衣橱里的机关是她布置的”,辛绮筠直说了。

路晞芃和路维源都怔住了。路维源霍然起身,快步走到辛绮筠面前问:“任惜默是什么人?你怀疑她的理由是什么?”

辛绮筠将她所了解的,关于任惜默的情况大致向路维源介绍。“我怀疑的证据,是那支发簪”,辛绮筠又细说了她调查那支发簪的过程,“怀古坊的人证实,购买发簪的是任惜默,照片也是她提供的。同款发簪只有两支,一支是我收藏的,另一支在案发当天中午,被任惜默买走。从那张照片基本可以确定,是对着放在桃木首饰盒内的发簪拍摄的,那个桃木首饰盒一直放在衣橱内,任惜默怎么会看到那个首饰盒,又拍了照片?那只能说明,她曾经进入公寓,并且打开了卧室的衣橱。”

“那她是怎么进入公寓的?”路维源问。

“如果任惜默是何梦依的妹妹,这个问题就很容易回答了”,她转而问路晞芃,“那扇防盗门的门锁,是不是六年来一直没有更换过?”

路晞芃说是。

“何梦依肯定有公寓的钥匙吧?”她又问,“她的妹妹,有没有可能拿到钥匙?”

“她当然有钥匙”,路晞芃低声回答,“至于她的妹妹,也有可能。”

路维源紧皱起眉头,“何梦依的妹妹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只知道她有个妹妹,曾经来看过她和她的母亲,其他的也不清楚”,路晞芃低叹了一声,“她的妹妹在其他城市生活,她很少提起,我也从没见过。”

“那个何梦依,真是阴魂不散”,路维源的脸上怒气蒸腾,“你继续说下去。”

辛绮筠看了看路晞芃,他正默默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那张照片的光线,像是晚上拍的。任惜默如果有钥匙,就可以自由出入公寓。我猜测,她在前一天晚上进入了公寓,在衣橱内布置好机关。她打开衣橱门后,看到了首饰盒和那支发簪,她喜欢上了那支发簪,想要买一支相同款式的,于是顺便拍下了照片。发簪上面有怀古坊的标记,第二天中午,任惜默带着照片到怀古坊买簪子,店员小妹不知道簪子是独家定制的,就卖给了她,而她也没有想到会因为这支簪子而暴露了身份,便戴上发簪,参加了定妆照的拍摄和媒体见面会。”

“那天晚上,好像是有人进了公寓”,路晞芃陷入一份深深的思索中,“我记得那晚在浴缸里睡着了,但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但是,我把公寓的门反锁了,就算有钥匙也进不去吧。”

“那个防盗门锁是老式的,反锁了也能开”,路维源说,“警察试验过了,那扇门不管从里面还是外面反锁,都可以用钥匙打开。”

“怪不得……”路晞芃仰头靠在床背上,失神地望着前方。良久,他怅然地叹了口气,“她认为姐姐是被我害死的,所以想要报仇吧。”

路晞芃那茫然若失的模样让辛绮筠心疼,想到何梦依很可能隆胸,还有君乾说漏嘴的“手感特别好”,她更觉揪心,那个让他“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依依,真的值得他痴情相待吗?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关颖是对的,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何必再去揭她的老底。

“那都只是我的猜测”,她抬起眼睛来,迷迷蒙蒙地看着路晞芃,“最多只能确认她曾经进入公寓,打开衣橱,却没有足够证据能够表明,衣橱里的机关是她布置的。”

“只要调看前一天晚上的监控录像,就知道有什么人进去过了”,路维源一刻也不能等了,“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卢威,他们只看了那个送外卖小弟走后的监控录像。”

“那个送外卖的小弟,应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辛绮筠不得不佩服对方缜密的布局,蒋春玲找过那个小弟问话,他说当天上午确实接到一个叫外卖的电话,让他把外卖送到路晞芃居住的那套公寓。但来电显示是公用电话号码,无从查寻。“故意让人送外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监控录像显示,那个时候晞芃还好好的,只有在那之后进入公寓的人才有可能作案,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成了唯一的嫌疑人。”

“让你受委屈了”,路晞芃眼里的无限怜惜和深情如同生命的泉源,充沛地流进了辛绮筠的血液里,将她连日来的忧虑、委屈、辛酸和苦楚,**涤一净了。

路维源已经急不可待地走到一旁,给卢威打电话了。

路晞芃对着路维源所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悄声说:“离我近点。”

辛绮筠不明其意,“干什么?”

“让你靠近我”,路晞芃有些急躁了。

辛绮筠听话地靠近他,“有什么悄悄话要对我说吗?”

“再近点”,路晞芃命令。

辛绮筠只好服从,她挨得那么紧,脸都快和他的贴在一起了,他一把拥住了她,把嘴唇紧压在她的唇上。她有片刻思想停止,只觉得头脑中昏昏沉沉,她不由自主的反应着他,却担心碰到他左胸的伤口,只能弯腰屈膝,累得剧烈喘息着。

当她直起酸痛的腰,转过身时,吓了一跳,路维源就站在身后,满脸严肃地盯着他们。她嘴唇上似乎仍有路晞芃嘴唇的余温,那一吻的晕眩依旧存在。她把手放在狂跳的心脏上,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但她估计那笑比哭还难看,更糟的是,刚才那个姿势,看起来绝对是她主动吻路晞芃,不知道路维源会怎么看她。

“卢威怎么说的?”路晞芃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顺便替辛绮筠解除了尴尬的局面。

辛绮筠回头瞪了路晞芃一眼,路晞芃坏笑着冲她眨眼。

路维源没有心思理会他们调情,板着脸说:“卢威说他们已经想到事先布置好机关的可能性,去调看送外卖小弟到来之前的监控录像,但是没能发现什么,保安说前一天晚上那栋公寓楼有过两次短暂的断电,断电期间监控设备不能正常工作。”

“考虑得真周到”,路晞芃低哼着,“断电时间知道吗?”

路维源说,一次是晚上10点半左右,一次是11点半左右。

路晞芃仔细回想了一下,关露到公寓时他看过时钟,是晚上8点半左右,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那毫无疑问,那个人是当他在浴缸里面昏睡时,趁着两次断电,于10点半左右用钥匙开门进入公寓,布置好一切后再于11点半左右离开的。来的应该不只任惜默一人,否则仅凭她的力气,很难将他从浴缸挪到**去,想到自己一丝不挂的,像货物一样被人搬运,他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都发青了。

“怎么啦?”辛绮筠注意到路晞芃的脸色有异。

“没什么”,路晞芃觉得丢人,说不出口。

路维源气愤难平,“拍不到录像,就不能想其他办法吗,刑警都是干什么吃的?”

“爸,这事到此为止吧”,路晞芃的声音很低,很哑,很固执,“等我出院之后,找任惜默谈谈,我想自己把问题解决好。”

“到此为止?”路维源难以置信地瞪视着路晞芃,“那个女人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居然想就这么算了?”

路晞芃淡淡地回应:“是我欠她的。”

路维源气结,“那个何梦依就是扫帚星,给我们家带来多大的不幸!现在又冒出个妹妹来,你能不能长点出息,不要再毁在女人手里了!”

“爸!”路晞芃一激动,伤口又作痛了,痛得他抽搐着嘴角,额上冒冷汗。他闭上眼睛,浓眉紧蹙,好一会儿,他就这样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路维源不敢吭声了,他皱着眉把眼光掉转向别处,一脸的萧索,早在六年前,他就觉得,这个儿子,已经远离了他,他根本无法接触到他的心灵。

半晌,路晞芃才睁开眼睛来。“爸,你回去休息吧,这些天你辛苦了”,他心平气和地说,“事情怎么处理,等我出院了,我们再商量。”

路维源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儿子,他用了两个词,“辛苦”、“商量”,这让路维源意外而高兴,眉宇间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那我先回去了”,路维源偷眼看着路晞芃,但话是对辛绮筠说的,“你留下来照顾他吧。”

“我会的”,辛绮筠诚恳地说,暖流在心底泛动,路维源主动让她留下来,至少说明对她的怀疑已经消除了,她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了让人信服的证据。

辛绮筠转过身,看到路晞芃直勾勾的瞪大眼睛,望着她发愣。她在床沿坐下,注视着他。两人都不说话,好一会儿,辛绮筠伸出手去,抚摸路晞芃的下巴,下巴上都是胡子渣,扎着她的手,痒痒麻麻的,她觉得有趣,小手反复磨蹭着。

路晞芃闷哼了一声,“把手拿开,别挑逗我。”

辛绮筠见他神情恹恹的,想到他伤成这样还有心为任惜默开脱,不免心生怨气,“如果你觉得我碍事,我现在就走。”

“别走别走”,路晞芃忙低声下气地赔不是,“我心里有点烦,态度不好,你别生气。”

“我知道,每次一提起依依你就这样”,辛绮筠几分无奈,几分凄凉。

“不是你想的那样”,路晞芃沉重的呼吸着,然后,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爱你,筠儿。”

辛绮筠对这话毫无抵抗力,只能叹气,“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晚上辛绮筠搬了张沙发床,睡在路晞芃的床边。熄灯后的病房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彼此不规则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晞芃低声问:“筠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辛绮筠也低声应着。

“我睡不着”, 路晞芃叹气,“这两天躺在病**,总是睡一阵醒一阵,醒着的时候,就会迷迷糊糊地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想多了,伤口就疼得厉害。”

“想什么?”辛绮筠似是不经意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叹息。路晞芃仰躺在**,双眼瞪着天花板,不动也不说话。

“你如果睡不着,我给你唱首歌催眠吧”,辛绮筠的声音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路晞芃转过头来,“我还从没听你唱过歌,赶紧的,给大爷唱支小曲儿。”

黑暗中看不清,但辛绮筠能感觉得到他脸上调侃的笑容。她也兴起了戏弄他的念头,张嘴就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唱着唱着,她竟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声音哽咽了。

路晞芃半晌没作声,然后用低沉的、自语般的语气说:“你唱得我想我妈了。”接着,是一声深长的叹息,“唉……”

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沉的痛苦,那声叹息绵邈而无奈,勾动了辛绮筠内心深处的酸楚,她本能的震动了一下,似乎可以看到他浓眉微蹙的样子,“她没有回来看过你吗?”

“没有,她和我爸离婚后就音讯全无”,路晞芃阖上眼睛,心底涌上一阵凄惶和惆怅,“她真狠心,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辛绮筠实在无法理解,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

“因为她恨我爸,根本不情愿为他生孩子,迫不得已才生下了我”,路晞芃的声音沙哑地响着,“我的出生多么不堪,多么可笑。”

他的声音撞进辛绮筠的内心深处,绞动她的肺腑。她挪到病**,揽住他的头,“别这样说,黑格尔不是有句名言,‘存在即合理’,你的出生,绝对是合理的。”

路晞芃抬起眼睛,在黑暗中搜寻她的表情,“你什么时候研究起哲学来了?”

“我这是想要向你看齐啊”,辛绮筠信口胡驺,“但是你的物理学太过深奥,我研究不来,就转攻哲学领域了。”

路晞芃低声笑起来,“你就扯吧,扯得越离谱越有趣。”

“笑了就好”,辛绮筠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的目的就是逗你笑,好了,目的达到,专心睡觉。”

她准备躺回沙发**,手却被路晞芃拉住,“跟我挤一挤吧,感觉到你的存在,我才能睡得安稳。”

“那不行,床太小,我怕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辛绮筠不同意。

“没关系的,存在即合理”,路晞芃活学活用。

辛绮筠拗不过他,只好和他挤在一张病**睡。路晞芃握着她的手,两人都静静地躺着,默然无语,却有深情在手心流转,注入彼此的心田。

路晞芃踏实地进入梦乡,辛绮筠却担心碰到他的伤口,连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似乎才迷糊了一阵子,就被查房的医生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医生站在床边,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望着他们,顿时面飞红霞,一骨碌从**爬起来,躲进了洗手间。

医生走后,辛绮筠才从洗手间出来。“脸皮真薄”,路晞芃笑着打趣。

“当然比不上你的厚脸皮”,辛绮筠娇嗔着,想数落他几句,却被蒋春玲的来电打断了。

“辛所长,有位顾客一大早就到我们事务所来了,她委托的事情我作不了主,得当面向你请示”,蒋春玲端着下级对待上级的口吻,“你现在能不能到事务所来一趟?”

“我……”辛绮筠很为难,“算了,你自己决定吧,我在医院陪病人,就不过去了。”

“这事儿我还真决定不了”蒋春玲想了想说,“干脆这样,我把人带到医院去,这样还可以让你们家路教授帮忙参谋一下。”

辛绮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