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绮筠一整天在家休息,关颖做的清粥小菜,够她吃了三顿。
晚餐后辛绮筠才到医院去。“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路晞芃轻环住她的腰,“好些了没有,吃东西还吐吗?”
“好多了”,辛绮筠的唇边涌着笑,“担心你又想我,就来了。”
路晞芃心疼地望着她苍白虚弱的脸,轻声说:“都是我的错,害得你生病。”
辛绮筠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灯光下,她的脸色更白了,她眼睛愣愣的望着病床头的灯光。
路晞芃注视着她,“脸色还是很差,我请个护士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了”,辛绮筠忙说,“昨天医生开了药,我都吃了,总要有个过程,哪里可能一下子就好。”
“那到**休息吧,别站着”,路晞芃让她半躺到病**去,自己坐在床沿,他的伤口愈合情况不错,已经不用老躺在**了。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份海都晚报,辛绮筠随手拿起来翻看,这几天的娱乐新闻依旧围着艺人整容的话题转,海都晚报把黄美丽的家底全挖出来了,但报道很正面,主要介绍黄美丽如何艰苦创业,投身于美丽事业,在专业领域取得骄人的成绩,并且热心慈善公益活动。那报道完全是在为她和丽都医疗美容医院说好话,顺带撇清她和艺人整容的关系,称那份名单是蓄意捏造的。
“报社一定收了很多宣传费吧”,辛绮筠的目光停留在报道的配图上,那是黄美丽和一个男人握手的照片,看配图介绍,原来那男人是海博天,那张照片是六年前拍的,丽都医疗美容医院与阳光天使协会合作一个大型慈善活动项目,海博天和黄美丽现场签署合作协议,握手相谈甚欢。
“那还用说,现在的报社都是向钱看,给钱就是大爷”,路晞芃带着讽意说,海盛集团每年投入大量的媒体广告宣传费用,只要海博天出面,哪家媒体敢不买他的帐,这次肯定是他在替黄美丽运作关系,维护丽都的名声。丽都和火舞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晚是不是有《绝技大比拼》”,辛绮筠倏然记起那天看到的预告,玛妮卡要用水晶球,找出一个失踪多年的人。
路晞芃看了下时间,立即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将节目调到星光电视台的娱乐频道。节目已经开始了,各路绝技达人轮番上阵,闹哄哄一片。
玛妮卡的表演总是作为压轴大戏,但这回在节目中,她并非一个人出场,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路晞芃和辛绮筠定睛一瞧,同时喊了出来,“任惜默!”
主持人孟喻莹向观众介绍说,和玛妮卡在一起的女人名叫任惜默,她希望玛妮卡能够借助水晶球的力量,为她寻找出失踪多年的姐姐。
任惜默对着镜头,满面忧伤地说:“我的姐姐姓何,名梦依,姐姐随母姓,我随父姓。六年前,姐姐突然失踪了,警方在家附近的一间小庙里发现了姐姐的血迹,认定是凶杀案,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整整六年过去了,这个案子还是没有告破。这段时间我观看《绝技大比拼》,为玛妮卡大师的能力深深折服,所以希望能够借助她和水晶球的神力,帮我找到失踪多年的姐姐。”
“看来玛妮卡大师的占卜绝技已经深入人心”,孟喻莹面带微笑的望着玛妮卡,“不知道大师有没有信心,帮助任惜默找出失踪多年的姐姐?”
“当然,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玛妮卡信心十足,“我已经能够感觉到,何梦依的气息了。”
辛绮筠侧过头望着路晞芃,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静得出奇。路晞芃感觉到辛绮筠的目光,也回过头来看她。“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回来递给辛绮筠。
辛绮筠双手接过,又抬头看了路晞芃一眼,他的脸色依旧平静无澜,她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玛妮卡开始在水晶球上面运功了,辛绮筠和路晞芃重新将视线移回到电视屏幕上。
“我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小庙,原本是供奉土地爷的。庙的后面有一座山”,玛妮卡双眼微阖,睫毛翕动着,“山上有一片树林,入口处有块牌子,写着‘幽灵出没,禁止入内’,离牌子五步有一棵大树,我能感觉到,何梦依就躺在那棵树下。”
观众都被“幽灵出没,禁止入内”,还有“躺在那棵树下”这些字眼惊到了,个个面露惊讶之色,小声议论。
“依依出事的小庙后面,确实有一座山”,路晞芃突然开口说。
辛绮筠惊悸的凝视他,眼中有痛楚与惶恐。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睫毛,望着面前的杯子,再抬起眼睛来的时候,她眼里有层朦胧的雾气。如果何梦依真的躺在树下,她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她担心路晞芃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但是,路晞芃比辛绮筠想象中要冷静许多。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忽然从辛绮筠手里抢过杯子,大大的咽了一口水,然后,他喘了口气,轻声说:“玛妮卡不可能是用水晶球找出来的,一定是有人告诉她依依被埋在哪里。”
“埋?”辛绮筠费力的吐出那个字,眼里的雾气更重了。
“别这样,筠儿”,路晞芃反过来开导她,“其实,我早就接受了依依已经死亡的事实,我的心结,并不是在她的身上……”他蓦然截断了自己的话头。
“你的心结,在孩子身上”,辛绮筠未经思索地冲口而出。
路晞芃沉默了,他微微的皱了皱眉,情不自己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光深沉的、紧迫的望着她的眼睛。
辛绮筠被动的、忧郁的迎视着他的目光。
路晞芃松开手,握住杯子,慢慢的啜了一口,仔细的审视着辛绮筠的脸庞,她看来忧愁、柔弱,而又有种难解的固执。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问。
辛绮筠没有回答,她用手支着头,注视着电视屏幕。孟喻莹正在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废弃的土地庙,后面有山,山上有写着“幽灵出没,禁止入内”的牌子,这个范围不难查找。据何梦依的妹妹任惜默所说,当年发现姐姐血迹的地方,正是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庙后面不远处有一座海罗山。现在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紧急赶往那座山上,想证实一下山上是否有那样一块牌子,具体结果如何,将在晚些新闻频道的新闻直播节目《今晚关注》中揭晓。
“这么晚到山上去?”辛绮筠心里有些发毛。
路晞芃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悲凉:“我们已经被幽灵糊弄过好几次了,这次的幽灵一定也大有文章。”
节目结束后,病房里好一阵沉寂。路晞芃和辛绮筠都不说话,各自安静地想着心事。
辛绮筠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雨滴顺着屋檐坠下,又沿着窗玻璃滑落。她望着玻璃窗,夜色里,雨珠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一时间,她竟想起了有关“雨”的词句,“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星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果然是雷厉风行,立即集合一大帮人,冒雨赶往海罗山上,而且居然带上了铲土的工具。《今晚关注》直播时,铲土工作已经在一棵大树下火热进行中了,通过摄像机镜头可以看到,山上果然有一片树林,入口处竖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幽灵出没,禁止入内”四个大字。而从牌子到那棵大树,也确实是五步左右的距离。
树林里黑黢黢、阴森森的,那帮工作人员也不惧怕,只顾着卖力铲土,而摄像师不慌不忙地现场拍摄,前往现场的男记者也淡定自若地现场播报,个个心理素质过硬。任惜默也到了现场,在旁边神情肃然地看着工作人员忙碌。
不一会儿便听得“啊”的惊喊声,随之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少顷,那名男记者出现在镜头中,向观众汇报最新情况,“玛妮卡大师的占卜结果再次成为现实,果然在海罗山的大树下挖出了一具女尸。经任惜默辨认,正是她失踪了整整六年的姐姐何梦依。令人异常惊奇的是,已经过去了六年,何梦依却像刚刚死去一样,尸体并未腐烂,面容也完好无损。”
镜头对准了何梦依的尸体,她全身被白色塑料布包裹,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孔雪白,五官清秀,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路晞芃和辛绮筠都惊呆了,一个死去了六年的人,尸体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实在不可思议。
“我想去现场看看”,辛绮筠就要从病**下来,可是,她的腿软软的,身子虚飘飘的,差点站立不稳。
路晞芃及时扶住了她。“这么晚了,你又不舒服,别去”,他制止。
“你不想去看看吗?”辛绮筠半忧愁半担心地望着他,“一个让你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现在找到了,我不相信你能够如此平静。”
路晞芃揽过她的肩,声音在她耳边沙哑的响着,“我会去看她,但不是现在。刑警马上会赶到现场的,我们现在过去没有意义。”
直播还没有结束,辛绮筠回望电视屏幕,果然,警车呼啸而至,刑警赶到了,马超、卢威还有其他人一起到达了海罗山上的那片树林。现场很快拉起了警戒线,电视台的人陆续返回了。随后电视台的记者说现场交给警方,接下去新闻频道还将对案情的进展持续关注报道。
电视直播结束了,辛绮筠还对着电视机发怔。胃里又开始抽搐难受了,她用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干呕出声。
“筠儿”,路晞芃深深的凝视着着,眼里涌起一股悲哀的神情,“这一定是阴谋,我希望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我们的感情。”
辛绮筠直摇头,“怎么会……”
路晞芃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当年我在小庙外面见到依依的时候,她一见到我就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抓伤了我的脖子。”
辛绮筠脑子里转着念头,她瞬间明白了,路晞芃为什么会有这样深刻的悲哀,何梦依抓伤了他,尸体保存得这样完好,那她的指甲里,一定还残留着他的皮屑,一旦经过DNA鉴定,路晞芃就是最值得怀疑的凶手。他在她面前苦苦压抑着,不愿表露出内心的伤痛和担忧。
“你相信我吗?”路晞芃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辛绮筠。
“我相信”,辛绮筠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会和你一起找出当年的真相,让杀害何梦依的凶手被绳之以法,也证明你的清白。”
话刚说完,她就被拥进了他的怀抱里,他们的身子紧贴在一起,他灼热的唇强烈的捉住了她的。
好一会儿,他们静静的拥抱着。然后,他低语,声音里充满了痛楚与怜惜,“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太担心,也不要为我去冒险。”
她在他怀中轻颤。“你也要答应我”,她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放弃,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路晞芃吻她的发鬓,吻她那小小的耳垂。他们共同听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叮叮咚咚、纷纷乱乱,像是有人在乱弹着一曲吉他。这个秋夜,格外的扰人心魄。
第二天早晨,刑警队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何梦依是在小庙被杀,然后移尸到深山里的吧”,卢威提出疑问,“可是
失踪后的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了她的血迹和鞋子,说明她就是在失踪那天被杀害的。为什么过了六年,尸体还保存得那么完好?”
“这个……”,马超思忖片刻,“我也不知道,应该可以请路教授解答一下。”
“可是,路教授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之一”,卢威提出反对意见。
马超默然稍顷,掠过了这个话题。“六年前,何梦依的失踪就被确认为凶杀案进行调查,现在尸体总算是找到了,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我们应该重新梳理一下当时的调查资料。”
早上雨停了,路晞芃和辛绮筠去了发现尸体的那片树林。路晞芃是偷偷从病房溜出去的,辛绮筠理解他想要弄清真相的急切心情,加上他的伤口愈合情况良好,也只有纵容他这种行为了。
雨后的山上凉嗖嗖的,辛绮筠望着那块“幽灵出没、禁止入内”的牌子,骤然感觉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蓦然间,一只手掌搭在了辛绮筠的肩上,她爆发出了恐怖的呼喊声,“啊——”
已经走进树林的路晞芃闻声赶来。原来是虚惊一场,拍辛绮筠肩膀的是一位老大爷,他到山上来捡枯枝,看到辛绮筠站在那块牌子前张望,好奇地想询问她来做什么,没想到把她吓坏了。
“原来你的胆子这么小”,路晞芃取笑。
辛绮筠不满地瞪眼,“我刚看到牌子上的‘幽灵’两个字,肩膀上就多出一只手来,我能不被吓到嘛。”
老大爷不好意思地道歉:“实在对不住,把你吓成这样。”
辛绮筠仍心有余悸,用手抚着胸口喘气。
路晞芃问那老大爷,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块写着“幽灵出没,禁止入内”的牌子。
“好像是六年前吧,这一带突然出现了幽灵出没的传闻,听说有人在树林里看到过幽灵”,老大爷回忆,“后来也不知道谁在这里竖了一块牌子,然后基本就没有人来了。”
“大爷见过幽灵吗?”路晞芃问。
老大爷呵呵笑了起来,“我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附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倒是很想见见,幽灵到底长什么样子。”
两人和老大爷闲聊几句,老大爷就走开了。
“六年前”,辛绮筠对这个数字很敏感,“为什么何梦依的案子发生在六年前,而六年前,这里也开始出现了幽灵的传闻?”
“应该是六年前将尸体埋于树林的凶手,害怕尸体被发现,于是故意散布了幽灵出没的传闻,好让人不敢接近。”路晞芃很亲昵的环抱住她,“可以肯定的是,幽灵根本就不存在,以后别再害怕了。”
辛绮筠哼了哼,又四处张望,“为什么经过了六年,尸体还能保存完好呢?是不是这里的土壤里有什么防腐的成分?”
“我发现你变聪明了”,路晞芃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还是个物理盲,但是想问题想到了点子上。”
“你已经知道原因了吗?”辛绮筠凝睇着他。
“这是尸体蜡化现象,尸体如果长时间存放在水分充足的土壤里,或是隔绝空气的地方,脂肪就会变成像蜡烛一样的成分,尸体停止腐烂,然后慢慢变硬,最后变得好像石膏一样”,路晞芃解释说,这个地点完全满足了以上条件。
辛绮筠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路晞芃告诉她,要让尸体长期不会腐烂,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例如意大利西西里岛巴勒莫的天主教地下陵墓,每年吸引了数以千计游客慕名前往一睹神秘的木乃伊尸体。最后一个保存在那儿的尸体是一个小女孩,年龄仅有两岁,名叫罗莎利娅·洛姆芭尔多,当时尸体保存的时间是1920年。她是死于肺炎,由一位名叫阿尔佛雷德·撒拉菲亚的医生进行尸体保存,这位医生是当时唯一一位能够进行尸体防腐处理的天主教徒。小女孩的尸体保存几乎完整无缺,从她的黑发碧眼到细致的眼睫毛都清晰可见。
辛绮筠陪路晞芃回到医院后,接到郭敏娜打来的电话,她是来吐槽的。
“我婆婆昨天又来了”,郭敏娜忧郁而气恼,“想到上次她虐待我的女儿,我就提心吊胆的。还好女儿上幼儿园了,但我一下班就要往幼儿园赶,不敢给她和孩子单独相处的机会,我实在放心不下。”
“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辛绮筠宽慰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
郭敏娜的音量一下子就提高了,“你想象不到,她的重男轻女思想有多么严重,她根本就没把我的两个女儿当作自己的亲孙女,一心只想着要个孙子。”
“别激动别激动”,辛绮筠给她出了主意,“要不这样,你在家里安装个监控摄像头,这样就方便监视你婆婆的行为了,万一她又暗地里做什么小动作,有了录像,也可以让你老公相信他妈妈的所作所为。”
“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有想到”,郭敏娜已经迫不及待了,“哪里可以买到监控设备,我中午下班就去。”
辛绮筠说不用买了,她那里就有多余的,送一套给郭敏娜就行了。
郭敏娜连声道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辛绮筠又问起徐林的情况,“你老公在阳光天使协会混得还好吧?”
“也就那样,多赚点额外收入而已”,郭敏娜对徐林的工作不大在意,倒是似乎对海博天这个人物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但我很好奇,那海博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徐林简直中邪了,开口闭口谈他,夸他是成功男人的典范,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下次如果有海博天的讲座,我一定要去听听,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辛绮筠只是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到海博天的阴狠毒辣,还有石曜辉说过的,竹下帮的很多骨干都是阳光天使协会的成员,那从打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竟夹杂着丝丝寒意。
第二天,何梦依尸体解剖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在指甲里发现了疑似凶手的皮屑,奇怪的是,从皮屑中检测出了两种DNA。这个结果是辛绮筠从法医彭文生那里打探来的,彭文生告诉她,其中一种DNA与路晞芃的比对相符,另一种却不知是何人的。
这个结果倒是让辛绮筠稍稍松了口气,这说明嫌疑人不止路晞芃一个,而那另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何梦依的凶手。
辛绮筠把这个算是比较不错的消息告诉了路晞芃,原以为他会减少一些担忧,谁料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辛绮筠,半晌才问:“法医是怎么弄到我的DNA的?”
辛绮筠怔了怔,脸色忽然变了。
“别紧张”,路晞芃故作深沉地说,“我早就知道,你偷走了我的牙刷。”
“我……”辛绮筠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路晞芃沉默的望了她好一会儿,才静静的说:“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验DNA,是因为怀疑我和关露有染,还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
“当然是后者”,辛绮筠仰起头来,坦白直视着他,“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会对关露动什么邪念,即便真的有什么,肯定也是被下药之类的。”
路晞芃瞅着她,“那当时的鉴定结果是怎样的?”
“不是你”,辛绮筠简短地说。
路晞芃轻吁了口气,“其实,那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我,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就像你猜的那样,我被关露下了药,在那之后的记忆,一直很模糊。”他又蹙拢了眉毛,“这么说来,我确实是被人从浴缸里搬到**的?”
“什么?”辛绮筠迷惑不解。
路晞芃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却来不及收回了,只好将那晚关露闯入公寓,直至他第二天醒来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辛绮筠道来。
辛绮筠听完吃吃笑了起来,笑中带着调皮,带着天真,“原来你被人看光光了,居然有这么好笑的事情,笑死我了。”
“很好笑吗?”路晞芃绷着脸,很严肃的样子。
辛绮筠笑得更欢了,“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拍了裸照,要是有,路教授的名声就全毁了。”
“你这个小坏蛋,竟敢笑话我”,路晞芃伸手呵她的痒,“看我怎么收拾你。”
辛绮筠怕痒求饶,“别痒我,我认错了还不行吗。”
“来不及了”,路晞芃将她压倒在病**,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辛绮筠担心他压到腹中的宝宝,直喊“别闹了,我再也不敢了”。
路晞芃停下动作看她,在她的浅笑薄嗔下迷失了、眩惑了。瞪视着她那嫣红的面颊,和那盈盈如梦的眸子,他不自禁的目眩神驰,而不知身之所在了。
“干吗用这种眼光看我”,辛绮筠的眼睛微阖着,长睫毛密密的垂在那儿。路晞芃忽然俯头吻她,许久,他们才各自慢慢的张开了眼睛。他们相对凝视,
两人都在一种近乎催眠的情绪中。
“你们两个,光天化日的在干什么呀”,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路晞芃迅即起身,又将辛绮筠也拉了起来。
马超和卢威站在病床前,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辛绮筠羞窘得涨红了脸,背过身去,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路晞芃也很不自在,这样的场面,就跟**被人当场抓住似的。
“下次最好把门关好,别让我们一推就进来了”,卢威调侃,“路教授身上带伤,还这么有**,真让人佩服。”
辛绮筠眼光低垂,不敢回头看他们。
“小辛,你先出去一下,我们有话要和路教授说”,马超并未对刚才那**的一幕发表什么看法。
辛绮筠惊惶地转过身来望着马超。
“只是例行问话”,马超看出了她的担忧,“用不了多长时间。”
卢威嘿嘿干笑了一声,“就那么一会儿时间,用不着这么难分难舍吧。”
辛绮筠红着脸出了病房。她不知道马超和卢威要找路晞芃问什么,在外面坐立不安。
“辛小姐”,有人远远地喊。
辛绮筠循声望去,意外的见到了海昊逸。
海昊逸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快步向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映着从走廊窗户射进的太阳光闪亮,“我忙到今天才抽得出时间,来探望路教授。”
辛绮筠知道海昊逸是在撒谎,他怎么可能忙成这样,今天突然到医院来,一定有什么目的。但她也不点破,顺着他的话说:“谢谢你的关心。”
“伤口恢复得还好吗?”海昊逸关心地问。
辛绮筠轻描淡写,“已经没什么事了。”
海昊逸看了病房门一眼,“我进去看看他吧,你怎么在外面不进去?”
“里面有客人,现在不方便进去”,辛绮筠依旧淡淡的。
海昊逸微笑了一下,“那就在外面等会儿吧。”
阳光柔柔的照射着,光线中有尘埃浮动。辛绮筠的目光掠过海昊逸发光的面颊,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阳光般的暖意。但是,当你面对阳光的时候,背后却是阴影,她不知道海昊逸阳光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阴暗面。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好一阵的寂静过后,海昊逸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一定在想,我今天到医院来,肯定是假惺惺、不怀好意的,恐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辛绮筠愕然视他,海昊逸竟然窥透了她的心思,并且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海昊逸背靠在墙上,神情中透出几分哀伤的倦意,“也许有一天,你可以听听我的故事。那时你会发现,其实我和你,是同病相怜的人。我们都因为某次事故,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也一直在苦苦探寻着事故的真相。”
“你知道真相了吗?”辛绮筠惊问。
海昊逸伸手对着阳光抓了一把,仿佛要将那光亮拽在手心,“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是件好事,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难得糊涂啊。”
辛绮筠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仔细回想起来,原来是她当初找石曜辉打听何梦依失踪案时,石曜辉曾给过她忠告,“凡事不要太较真,难得糊涂。”
同样的含义,出自两个不同男人的表达。辛绮筠霎那间有了些许领悟,海昊逸,他说有一天可以听听他的故事,他是否也像石曜辉一样,有一段辛酸悲凉的过往?他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
她低叹了一声,“可是,如果不知道真相,永远都不会安心,我宁愿痛苦,也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过下去。”
海昊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并未再言语。
“筠筠——”辛梓骅朝他们走来,他正好到附近采访,顺道来看看路晞芃。
“请问你是……?”辛梓骅望着海昊逸询问。
“他是海盛集团的总裁海昊逸,来探望路教授的”,辛绮筠代为回答,又向海昊逸介绍说,这是她的哥哥,海都晨报的记者。
辛梓骅对海昊逸点点头,“你好。”
“你好”,海昊逸也礼貌回应,“辛记者,其实我们见过。”
辛梓骅困惑地看他,“什么时候?”
“上次关颖被送进医院急救室抢救,我也在场”,海昊逸微笑着说,“不过当时辛记者担心得只顾着闷头抽烟,根本留意不到我的存在。”
辛梓骅恍然“哦”了一声。
这时病房门打开,马超和卢威走了出来。
辛绮筠紧张地向他们身后看,路晞芃并没有跟出来,看样子他还不会被当作嫌疑人带走。
两人和海昊逸打了个照面,辛绮筠暗地里观察,发现卢威的嘴角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海昊逸倒是泰然自若,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辛梓骅让海昊逸先进病房,他和马超、卢威在外面聊一会儿。
路晞芃显然没料到海昊逸会来看他,见到对方时怔愣了一下。
海昊逸带来了一大袋的水果和各种营养品,他就像探望老朋友一样,将那袋东西往桌上一放,很随意的找了把椅子坐下。
“海总能来看我,我已经感到很荣幸了,还带了那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路晞芃嘴上客套,心里则揣测着海昊逸的真实意图。
“听说百香果有很多神奇的功效,我就买了些过来”,海昊逸以无关紧要的话题开场,“可以消炎止痛、活血强身、消除疲劳、护肤养颜等等,制作成饮料,冷热饮皆宜,口味极佳,常饮还能消除青春痘、肠胃炎。”
“筠儿这两天肠胃炎发作,正好合适,谢谢了”,路晞芃带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眼光却那样深深沉沉的追踪着辛绮筠。
辛绮筠悄眼看了看路晞芃,然后用手托着下巴,眼睛向上望着天花板。
“你们应该有看新闻,知道前天晚上在海罗山发现了一具经过多年还保存完好的神奇女尸吧”,海昊逸终于切入了正题,“我听说……发现尸体的那片树林有幽灵出没,而且昨天晚上,有人亲眼见到了幽灵。那幽灵四处走动,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昨天晚上?”路晞芃微微一惊,辛绮筠的目光也从天花板转移到了海昊逸的脸上。
“我就是对幽灵现象感到很好奇,听说之前发生过几次幽灵事件,都被路教授以科学方法揭穿了,所以这次,我也想听听路教授的高见”,海昊逸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
路晞芃的眼里有探究的意味,“海总为什么会对树林里出现的幽灵感兴趣?”
“因为好奇”,海昊逸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海总的好奇心真不是一般的重”,路晞芃的潜台词是,仅仅因为好奇,特地跑一趟医院,这样的行为不大正常。
海昊逸淡然一笑,“确实是这样。”
路晞芃略为思索了一下,还是做了解说,详细介绍尸体蜡化现象。至于幽灵,他只说肯定是人为,而非真实存在的。
“路教授不愧是物理学高手,实在让人佩服”,海昊逸的语气里并无恭维之意,“不过,除了路教授之外,似乎还有一位物理高手的存在,只是你在明,他在暗。但从实力上来看,应该还是路教授技高一筹。”
辛绮筠诧异地望向海昊逸,他今天说的话似乎都深不可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的叔叔,是物理方面的高手吗?”路晞芃似不经意地问。
“不是”,海昊逸很肯定地说,“恰恰相反,他基本是个物理盲,连串联电路和并联电路都不懂得辨别。”
“那你呢?”路晞芃直盯着海昊逸问。
海昊逸深深地看了路晞芃一眼,摇了摇头,“我上学的时候,物理成绩还不错,但是跟你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我也很想知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物理高手是什么人。”
路晞芃有些愕然,可是,没时间给他去研究这问题了,海昊逸已经起身告辞,“我该走了,今天我说的话,希望仅限于你们两个人知道。”
辛绮筠送海昊逸出了病房。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海昊逸临走时主动提起,“例如,关露的事情。”
辛绮筠心中微微一跳,他真是有备而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辛绮筠有懊恼,也有忧虑和无奈,“关露涉世太浅,说话不知轻重,给你们惹了很大的麻烦。”
海昊逸的脸色暗沉下来,“这次她确实闯了大祸,在娱乐圈,演技、长相差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乱说话,问题就严重了。”
“那……”辛绮筠的心脏蓦然收缩,“你们会把她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决定权不在于我”,海昊逸的眼光温和而深沉,“我会尽力维护她,但希望你能明白,我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辛绮筠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凄恻之感,“我明白,谢谢你。”
海昊逸望着辛绮筠,她穿了件纯白的连衣裙,柔顺的长发倾泻在肩上,飘然宁静,却像个发光体般璀璨,那样青春逼人,那样楚楚动人的轻灵。他被她所感染,声音也变得轻柔,“我上回邀请过你去探班,现在电视剧已经开拍了,有兴趣去吗?”
“过段时间吧”,辛绮筠知道关颖很想去探妹妹的班,而那个剧组里面,也有不少她感兴趣的人。
“随时欢迎”,海昊逸说,剧组会在情人谷取景拍摄一个多月,那里风光秀丽,很适合度假散心。
辛绮筠说了声好,两人互道再见。
说完“再见”后,海昊逸下意识的咬紧了牙根,他心想,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害怕再见到你!
辛绮筠回到病房,见路晞芃依靠在床头,斜睨着她。“送个人怎么需要这么久”,他的语气酸溜溜的,“都聊些什么了?”
“聊了很多”,辛绮筠故意刺激他,“海阔天空,风花雪月。”
路晞芃伸手一指海昊逸带来的那袋东西,“拿出去扔了,眼不见为净。”
“你的气量也太小了吧,人家好心来看你”,辛绮筠上前打开袋子,拎出一兜百香果和一瓶蜂蜜,“这百香果我喜欢,可以护肤养颜,还能消除肠胃炎。我现在就要尝尝。海总想得真周到,蜂蜜加百香果,味道应该很不错”,她取出一个百香果,用水果刀切成两半,然后调了一杯蜂蜜水,将果肉倒入里面搅拌好,喝了一大口。
辛绮筠做这些的时候,路晞芃就在旁边大睁着眼睛看她。
“口感超好”,辛绮筠夸赞,“我要给颖姐姐留一些,让她也护肤养颜。”
路晞芃哼了一声,“你要是这么喜欢百香果,我可以买100箱给你。”
“等你买来,黄花菜都凉了,不如现成的”,辛绮筠存心和他抬杠。
“好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刁蛮不听话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行的”,路晞芃说着就要从病**下来。
辛绮筠远远的躲开了,她背靠着病房门,随时准备逃出去,还不忘冲路晞芃眨巴眼睛作调皮状,“你放心啦,等我喝完会漱口的。”
“为什么漱口?”路晞芃听得糊涂。
辛绮筠的眼珠转了转,“上回被海总摸了一下手,你就要求我去洗手。这回吃了他送的东西,当然要漱口了。”
路晞芃哭笑不得地望着她,“好吧,我认输了,你尽管吃,也不需要漱口。”
辛绮筠的眼睛闪耀了一下,对路晞芃微微一笑。路晞芃不由自主的还了她一个微笑。
辛梓骅和马超、卢威他们聊完进病房后,辛绮筠提出让他陪着去发现何梦依尸体的那片树林。路晞芃不好再次溜出医院,她只能请哥哥陪同。
“为什么要去那里?”辛梓骅不解。
“我和路教授到树林附近,想寻找六年前的目击者,结果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前天晚上尸体被发现后,昨天晚上,就有人在深夜看见幽灵在树林里晃悠,那片树林已经很久没有人去了,而且刚刚发现了尸体,一般人不是应该很害怕吗,但是那个幽灵不但不害怕,还在这里转悠,我相信那幽灵肯定是来找什么东西的。”辛绮筠没有透露消息是从海昊逸那里得知的。
路晞芃也赞成去树林里看看,辛梓骅于是和辛绮筠一同去了。
路上辛梓骅问辛绮筠:“你这么操心这个案子,是想证明路教授不是杀害何梦依的凶手吧?”
“你认为他是凶手吗?”辛绮筠反问。
辛梓骅的神色很平淡,“我认不认为没有意义,关键是要拿出有力的证据。路教授已经把当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马超和卢威了,他说是何梦依突然扑过来抓伤了他,之后他就离开了。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
“只要找到另一种DNA的所有人,应该就很容易知道真相了”,辛绮筠说。
“不要太乐观,陈年旧案,很多线索都模糊了,没有那么容易了解真相”,辛梓骅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既然来了,就找找看吧,也许那个幽灵确实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辛梓骅蹲下身来,扒开地上的枯叶仔细探寻。辛绮筠不方便像他那样蹲下来,就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帮忙寻找。
埋尸地点距离那块写有“幽灵出没、禁止入内”的牌子只有五步左右的距离,范围并不大,但仍是耗费了很大的气力。兄妹俩忙碌了两个多小时,几乎掘地三尺,终于在地下土堆里,发现了一条手链,那是一条漂亮的女士镶钻手链。
“这手链……”辛绮筠脑子里有某根神经被牵动了一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条手链。”
“不可能吧”,辛梓骅持怀疑态度,“如果这手链是六年前遗失在这里的,你怎么可能见过。”
辛绮筠冥思苦想了老半天,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气恼地用力拍自己的脑袋。
“好了,把脑袋打破了也没用”,辛梓骅将那条手链收藏好,准备交给卢威,“没有白跑一趟,已经很不错了。”
辛绮筠分析说:“这条手链,很可能是当年杀害何梦依的凶手,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遗落的,凶手大概觉得尸体不会被发现,所以并没有太在意这条手链。但是何梦依的尸体被发现后,凶手紧张害怕了,所以深夜假扮幽灵,到这里来寻找手链。”
“分析得挺有道理的”,辛梓骅点头认同,“你不当刑警真是可惜了。”
辛绮筠的眼睛里闪着光采,“那你赶紧帮忙走走后门,让我加入刑警队。”
“开什么玩笑”,辛梓骅低嗤,“你以为刑警那么好当吗。再说了,就算你够条件进入刑警队,我也不会允许的。这么危险的工作,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爸妈。”
辛绮筠轻声叹气,“哥哥不也不怕危险,你虽然不是刑警,但很多时候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在采访,通过案件报道惩恶扬善、伸张正义。”
“我是男人,怕什么危险”,辛梓骅的脸上有豪迈之色,“我要查出爸妈被害的真相,还有保护好妹妹,这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
“哥,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的”,辛绮筠的眼里有感动的泪光闪烁,“但是,我也有个心愿,希望你能够幸福,和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我那天看到颖姐姐,她真的苍老了不少,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了。”
辛梓骅的嘴角浮上了凄凉的微笑,“我会考虑的,考虑和关颖结婚,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听辛梓骅说会考虑和关颖结婚,辛绮筠本该高兴的,但她想起了当日偷听到的话,关家豪说,如果关颖和辛梓骅结婚,他死了都没脸见祖宗。她不自觉地起了一阵轻微的战栗。
天上飘起毛毛雨来了,扑面而来的风萧瑟而清凉,凉得让人的心境也凄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