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谜情

破碎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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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一路沉默的下了山。途中辛绮筠接到了陈冰的姑姑陈秀枝打来的电话,说有事想要见她,希望她能到家里来一趟。之前程跃通过照片比对后,已确认那个保洁女工就是陈冰,并且告诉了陈秀枝,任务算是完成了。辛绮筠不明白陈秀枝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答应了。

“又有业务了?”辛梓骅问。

辛绮筠说有个客户想要见她。因为卢威的原因,有些事情她也只能瞒着哥哥了。

“你和路教授,是不是也该考虑结婚了?”辛梓骅忽然问,“他的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着急吗?”

辛绮筠的脸蓦的发起烧来,她相信自己一定脸红了。为了掩饰心中那突发的羞涩和不安,她低下头去,很快的说:“等哥哥结了婚,再来谈我的事情吧。”

辛梓骅锐利的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抬起眼睛,静静的迎视着哥哥。

“随便你吧”,辛梓骅忧郁地说,忽然叹了口气,“反正我说的话,对你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哥……”辛绮筠想要为自己辩解,语言却苍白无力。

辛梓骅再看她一眼,没说话,但眼底布满了担忧。

辛绮筠到了陈秀枝的家中,陈秀枝将一封信交给了辛绮筠。“今天早晨,我打开信箱,发现了这封信,应该是昨天夜里陈冰偷偷送过来的”,她难过地低语,“留下信就走,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她在信里夹了一张字条,让我一定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你。”

辛绮筠接过信封,取出折叠好的信纸打开来。上面写着今晚12点,她会在港区码头等候辛绮筠,告诉她关于丽都整容的黑幕。同时要求她一个人去,不能将此事告诉其他任何人。

辛绮筠握着信纸的手有些发抖。“你能确定这是陈冰的亲笔字迹吗?”辛绮筠担心是圈套,和陈秀枝确认。

陈秀枝说不会错,陈冰写的字很有特点,很容易认出来。

经过反复考虑后,辛绮筠还是决定去冒这个险,她相信那天撞见陈冰绝非偶然,而陈冰也一定知道不少内幕。于是她带着偷拍设备出发,准备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她未将此事告诉路晞芃,如果他知道,必定会坚持要陪同,但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辛绮筠在港区码头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陈冰露面,她站得两腿酸痛,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只好打道回府,第二天早晨打电话询问陈秀枝,她也没有再得到关于陈冰的任何消息。

辛绮筠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到医院的时候还迷糊着,眼睛也睁不开。

路晞芃问她怎么困成这样,她便将陈冰约见的事情如实说了。

路晞芃的脸色冷峻起来,声音立刻变得僵硬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跟我商量一声,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我……”辛绮筠嗫嚅起来,“你身上还有伤……”

“不管怎么样,至少该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路晞芃的脸板得那样严肃,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暗哑,“如果失去你,我会崩溃的,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

辛绮筠抬眼看他,看到他眼底那令人心碎的深情。她的心融化了,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把脸颊轻贴在他的胸口,“是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把什么都告诉你。

路晞芃拥住她,眼神有些暗淡。“我今天要出院了”,他静静地说。

辛绮筠惊抬头,“怎么可以这么快出院,医生也不会同意的。”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医院这种地方,待久了会得抑郁症”, 路晞芃抱怨,“我要回别墅休养,那里有李婶照料,新的家庭医生也请好了,会定期来给我检查换药,没什么好担心的。”

辛绮筠知道劝不动他,只好随他了。但她明白,路晞芃回到别墅,意味着孩子的问题也要摆上台面,她必须开诚布公的和他谈一谈。想到那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她猛的打了个冷战。

听说路晞芃坚持要出院,路维源也无可奈何,他专门到病房来,悄悄叮嘱辛绮筠多关心路晞芃,凡事让着他点,这样有益于身心康复。

在病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辛绮筠看到仍放在柜子上的那份海都晚报,顺手又拿起来翻看,然后,她的目光在某个瞬间定格了,“就是这个,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了手链!”

“什么手链?”路晞芃凑过来瞧看。

辛绮筠这才想起,她到了病房后只顾着说陈冰的事情,竟忘了把在树林里找到手链的事情告诉路晞芃了,于是细说了一遍。“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过那条手链,可一时想不起来,原来是这张图片”,她指着新闻报道中,黄美丽和海博天握手的那张照片,从照片上可以清楚看到,黄美丽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漂亮的镶钻手链,“就是这条镶钻手链,和在树林里找到的手链一模一样!他们只顾着做宣传,却忽视了照片上的那条手链。”

路晞芃盯着那张照片看,“这么说,很有可能是黄美丽杀了依依,然后移尸到海罗山上掩埋?如果是这样,应该还有帮凶,否则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吧。”

“只要和黄美丽的DNA进行比对,结果就很清楚了”,辛绮筠立即给辛梓骅打电话,将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他。

刑警队那边以有人举报丽都整容黑幕为由,去找黄美丽进行例行问话,想办法带走了她喝水的杯子。经过DNA比对,与从何梦依指甲残留皮屑里提取到的另一种DNA相吻合。同时手链上验出了血迹反应,提取的血迹DNA和何梦依的DNA相吻合,手链上还提取到了黄美丽的指纹。黄美丽与何梦依之死有重大关联,这一事实已确认无疑。

辛绮筠和辛梓骅、马超、卢威一起去了丽都医疗美容医院。

黄美丽在贵宾室等候,她一身名牌,涂脂抹粉,像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专门迎接他们的到来。

马超开门见山,直接将DNA检验结果告知黄美丽。

黄美丽表现得从容淡定,“你们今天来,是来逮捕我的?”

“是你在小庙里杀害了何梦依,而后移尸海罗山吗?”马超神情严肃地问。

黄美丽点点头,平静得像一湖无风的止水。

“为什么要杀她?”辛绮筠迫急地问。

“一时失手”,黄美丽淡然地吐出了这四个字,“是她像个疯婆子一样要掐死我,我被迫反抗,才失手杀了她。”

黄美丽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案发当天晚上,黄美丽去找何梦依,正好见到她匆匆要去赴约。于是黄美丽一路跟着何梦依到了那座废弃的土地庙。她躲在暗处,看到路维源和路晞芃先后出现又离开。

路晞芃离开后,黄美丽走进了小庙,当时何梦依正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像个疯子一样。见到黄美丽,何梦依疯得更厉害了,扑过去双手卡住黄美丽的脖子,极口嚷着要掐死她。黄美丽拼命反抗,使出狠劲将何梦依推开,何梦依站立不稳,仰头倒下,地上有一块大石头,她倒下时,后脑勺正好磕在那块石头上,受到剧烈的撞击致死。之后,黄美丽将何梦依的尸体搬到小庙后面的海罗山上埋了起来。

之前在与何梦依纠缠的过程中,黄美丽的手腕被她抓伤,手链也松了,将尸体搬运到树林后,手链掉落到地上,但她处于极度紧张中,没有察觉,等到离开后才发现手链掉了。不过当时黄美丽觉得尸体应该不会被发现,并没有太在意那条手链。直到六年后,何梦依的尸体被发现了,她担心那条手链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在深夜假扮幽灵,到那片树林中寻找。但毕竟过去了六年,土层经过雨水冲击,那条手链被埋进土壤里面,加上深夜视线不好,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她本想着多寻找几次,却已经来不及了。

“树林里有幽灵出没的传闻是我散播出去的,那块幽灵出没的牌子也是我趁夜里偷偷立在那里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何梦依的尸体会保存得那么完好,连指甲里的皮屑都还在”,黄美丽面不改色,“这就是天意吧,天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何梦依的尸体,不是你一个搬到山上吧?”辛绮筠追问,“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黄美丽的脸微微扭曲,不自然地发笑,“没有人帮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去找何梦依,是因为整容纠纷吗?”辛绮筠又抛出了尖锐了问题,“正义使者所说的医院黑幕,就是整容失败吧?就像陈冰,为了变得更美丽,反倒毁了自己的脸,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跟陈冰一样的受害者,一定有很多!”

“陈冰那个贱人!”黄美丽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她确实是毁容了,但她从我这儿得到了多少赔偿费,你知道吗?她的条件,我都答应了。所以那天她会突然打扮成保洁女工的样子,出现在你们面前,让我非常震惊,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这样做的,那个人,想要毁了我和丽都。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会诅咒他,诅咒他不得好死!”

“陈冰在哪里?”辛梓骅问,“医院里的人说,自从那天她扮作保洁女工的样子出现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我也在找她,我想要当面问问她,为什么不守信用,背叛我”,黄美丽越说越气愤,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确实是陈冰背叛了她,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而那份流传出去的整容名单,也很有可能是陈冰提供的,那么陈冰背后的人,应该和海博天有怨仇,存心和他作对。

辛绮筠审视着黄美丽,“你的身上,还有其他秘密吧?廖洛勇的死,也是你与人合谋的。从你委托我调查他**开始,就在利用我,你精于算计,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放过。当初在森林公园,你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多么在乎自己的丈夫,现在想想,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丈夫的死活,你当时的目的,是刺激迟伟麟,逼他对着你开枪,然后让警察为了保护你,开枪打死迟伟麟。你真是勇气可嘉,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出现一点点差错,被一枪打死的就是你自己了。”

辛绮筠故意当着卢威的面说出这一番话来,想观察黄美丽和卢威的反应。

“勇气可嘉”,黄美丽重复念着这四个字,面色渐渐变得凄凉,“女人就是傻啊,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只是不知道,人家是否领情。”

辛绮筠沉思地望着黄美丽,心里揣测着,那个能让黄美丽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是谁,其实她心中基本已有了答案,像黄美丽这样事业有成的女强人,能够让她奋不顾身爱上的,必定是令她全身心折服的男人,根据年龄、成就等各方面条件来看,可能性最大的当属海博天了。她一边思考,一边暗中留意卢威的神情举动,但他只是扮演倾听者的角色,神情举动并无任何异常。

“那个男人,一定非常优秀吧”,辛绮筠的目光在黄美丽的脸上逡巡,“业界的精英,成功男人的典范,让你无限倾慕和敬佩。”

黄美丽震动了一下。“小姑娘,你问得太多了”,她的嘴角挂着虚无飘渺的笑,“知道的太多,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像我年轻的时候,纯真、热情,有一股子不认输的干劲。但是,你比我幸运,遇到了一个值得你去爱的男人。”

“你爱的男人不值得你去爱吗?”辛绮筠忽然对她心生几分同情。

黄美丽从包里取出一支口红,优雅地在嘴唇上涂抹,薄唇轻抿,“不值得,也爱了。我无怨无悔,只希望,他能够记住我为他所做的一切,那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辛绮筠的心突的一跳,黄美丽这话,似乎有诀别的意味。恍神间又听得黄美丽说:“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日子过得很苦,我穷怕了,一个人出来闯天下,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但是后来我明白了,再多的金钱,也换不来一个爱你的男人,换不来内心的快乐满足……我真心地忏悔过,我想要赎罪,可已经太迟了……”

辛绮筠看到,鲜血从黄美丽的嘴角溢了出来,红得妖冶,红得诡异。她闭上眼睛,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只是瞬间工夫就静止不动了。

马超疾步上前,伸手探了探黄美丽的鼻息,回过头来,对其他人摇了摇头。

“那支口红有毒……”辛绮筠望着黄美丽手中拽住的那支口红,回想起她涂抹口红的优雅动作,她将美丽维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将对那个男人的爱延续到生命的尽头。她是为爱而死的,为了保守所有的秘密,为了让那个男人安心。而她那点卑微的愿望,只是希望对方能够记住,她为他所做的一切。这是一个多么可恨、可怜而又可悲的女人!对于黄美丽,辛绮筠同情的成分居多,而且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间接为路晞芃洗刷嫌疑,总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黄美丽自杀身亡,陈冰下落不明,线索再度中断,关于丽都医疗美容医院的黑幕也无从深究。警方只能查到医院使用违禁药物,但是那些药物的来源只有黄美丽一人知晓,她的死带走了最重大的秘密。同时何梦依和黄美丽的纠纷,以及何梦依死亡背后的真相,也仍然隐藏在迷雾当中。

路晞芃出院后就回郊外别墅去了,晚上,辛绮筠喜忧参半地去找他。她是乘坐出租车去的,还是细雨蒙蒙的天气,雨丝纷纷飘落,雨刷来回刮擦着车子的挡风玻璃,发出单调沉闷的声响。辛绮筠被那声音扰得莫名的烦躁,而且心慌意乱,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中滋生,犹如一张大网将她笼罩其中,沉重的气氛压迫着她,使她透不过气来。

别墅黑漆漆的,只有三楼的窗户隐隐透射出亮光。辛绮筠用钥匙开门入内,上到三楼。书房里亮着灯,路晞芃却不在里面,她走出书房,一颗心骤然急促地跳动起来。只有三楼亮着灯,他不在书房,难道是……她向那段通往阁楼的隐秘木台阶走去,她的心跳得那样迅速,血液奔流得那样疯狂。然后,她看到了路晞芃,他坐在木台阶上,身后的阁楼门是敞开的。他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听到辛绮筠的脚步声,迟缓地抬起头来。

辛绮筠骇然望着路晞芃,他的脸色是灰色的,他僵硬的坐在那里,直视着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尊化石。

空旷的室内蓦然变成了冰般的寒冷,辛绮筠觉得手脚冰冷,牙齿都在打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对峙许久,终于,路晞芃先开了口。“你进过这个阁楼了,是不是?我看到了地上的纸巾,还有玻璃瓶被擦拭的痕迹”,他的眼底暴射出一种凄凉的凌厉,“你到底还是在乎的,而且非常在乎!”

辛绮筠心慌了,她蹲下身来,握住他同样冰冷发抖的手,急促地说:“关于孩子的问题,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谈谈。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我是因为太爱你,才会想要了解真相,了解你恐惧孩子的原因,我想打开你的心结……”

路晞芃猛然甩开辛绮筠的手,他的脸孔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他悲愤万状的喊了出来:“你怎么可能不在乎,如果你不在乎,就不会来探究我的秘密。我早就对你声明过,我坚决不要孩子,我给你婚姻,必须是在不要孩子的前提下。你既然答应了,何苦再拿刀子来剜我的心!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

他声如爆竹迸裂,痛楚和绝望四溅,“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会在乎,我会轻视自己。现在你知道了,知道我恐惧孩子的原因了。阁楼里面的那个怪胎,是我和依依的孩子,我和那孩子一样,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我苦苦伪装自己,强迫自己像人一样活着,你却非要拿出一面照妖镜,让我现出原形,逼得我无处遁逃!你为什么要拆穿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他的脸被绝望和悲痛扭曲了。

辛绮筠被他那样子吓懵了,只会喃喃重复着:“我真的不在乎,我向你保证!我要和你结婚,跟你生活在一起……”

“不可能的!”他打断她,声音暗哑, “你这样看重孩子,就算我们结了婚,也不会幸福的。我居然忘了,你曾经说过的,想要一个温暖甜蜜的家,有爱你的丈夫和许多孩子,将来白头偕老,享受子孙满堂的乐趣。可是你能想象得出,满堂子孙都像青蛙一样……”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辛绮筠后悔万分,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偷偷进入这个阁楼,为什么要去窥探他最不能面对的秘密,以至于使他受到如此巨大的打击和创伤。

“害怕了?受不了了?”路晞芃骤然仰头狂笑,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了出来,他的声音在滴血,“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太离谱。我不该去招惹你,不该放任自己的感情,更不该疯狂的爱上你,明知道不能毁了你,却控制不住自己。你这么美好,本该延续更多美好的生命,而我,早就失去了这样的资格,我来到这个世上,本来就是错误了,还要承受断子绝孙的痛苦,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不是这样的!”辛绮筠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你也是美好的,你那么优秀,有那么多人仰慕你……”

“不要再用‘优秀’和‘美好’这样的字眼,我配不上!你知道我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我几乎疯了,我那样恐惧,不是对孩子,而是对我自己,我一向骄傲自负,自认为很了不起,完美无缺。但是那一刻,我所有的自信都分崩离析了,我发现自己原来是一种恐怖的动物。我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重新面对现实”,路晞芃闭紧了眼睛,似乎努力要摆脱那记忆。但是,他摆脱不了,狂躁地直跳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冲。

辛绮筠拦住他,痛楚而又惊慌地抓住他的手,“为什么就认定是你的问题?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何梦依……”

“我死去的弟弟,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只是过去我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路晞芃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的身体里潜藏着可怕的基因,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我保存了孩子的尸体,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不能奢望正常人的生活。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做得很好,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可是,我偏偏遇上了你,从我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处在矛盾、挣扎和煎熬当中,理智告诉我,必须离你远点,不能害了你,可每次总是感情占了上风……我不能再错下去了,放开你,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忽然间,他像个野兽要找出路一样,冲向楼梯口,冲下了楼梯。

辛绮筠追过去,一手无力地攀着楼梯扶手。“你要去哪里?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不管!”她还顾忌着肚子里的小生命,另一手护住小腹,追在他身后无助地哭喊着。

“我要逃开你!”他头也不回地喊,“我们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辛绮筠踉跄着到了大门口,门外,大雨滂沱,而路晞芃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的身上还有伤,这样的大雨夜,他要去哪里?

她也冲进了雨中,一路到了别墅区的门口,她站在暗夜的街道,雨水混合着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她找不到路晞芃,也找不回自己那颗失落的心。她被幻灭感击垮了,彻骨的寒冷从心底直入四肢百骸。

一辆轿车对辛绮筠疾驶而来,她恍若未觉,车灯有一对火炬般的眼睛,在雨夜闪着诡谲的光芒。茫然间,她竟向着车灯迎了过去,仿佛那光亮能够温暖她寒冷的心。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夜空,车子在辛绮筠面前紧急停下。有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怒吼着:“不要命了吗!”

辛绮筠的脑子仿佛被掏空了,空白一片,她双腿软软地跪下去,许多影像在眼前碎裂开来……之后的记忆很模糊了,她好像被人塞进了车子,不知带到了什么地方,意识渐渐涣散开来,整个人都化为了虚无……

醒来时,辛绮筠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董**,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她环顾四周,吓了一跳,路维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容凝肃。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在我的家里”,路维源的声音沉沉的,和他的脸色一样,“你差点被我的车撞了,看你好像不大对劲,我就把你带了回来。”

“晞芃他……”辛绮筠忆起发生在别墅里的那场剧烈冲突,伤痛和绝望像鞭子般抽痛了她的心脏。

路维源疲倦的叹了口气,“他已经回别墅了,保安发现他不对劲,一直跟着,就是伤口又发作,流了不少血。”

辛绮筠的心揪紧疼痛起来,“那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已经给他止了血,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路维源紧拧着眉,“我不是让你照顾好他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突然涌上的伤痛使辛绮筠声音哽咽,“我之前进了别墅的阁楼,看到玻璃瓶里的那个畸形孩子的尸体,被他发现了。”

“畸形孩子的尸体?”路维源脸色大变,“他一直藏在阁楼里?”

千万种酸楚都齐上心头,辛绮筠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而下,“我怀孕了,我知道他恐惧孩子,排斥孩子,本想找他好好谈谈的。可他一见我大发脾气,说我是拿照妖镜,让他现出了怪物的原形,还说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路维源呆呆地望着辛绮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才颤声问:“他知道你怀孕了吗?”

辛绮筠凄然摇头,“我怎么敢告诉他,他如果知道,一定会逼着我去打胎。”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路维源眉头缠结,像有毒蛇在啃噬着他的心脏。

“我不知道”,辛绮筠的眼里泪水迷蒙,“我想要这个孩子,可是晞芃说,他死去的弟弟,也不是正常人,他的身体里潜藏着可怕的基因。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告诉我,真的是这样吗?”

路维源沉默了,辛绮筠几乎由于他那长久的沉默而绝望了。

终于,路维源叹息一声,有些焦灼地说:“我也不能确定。我们路家,并没有家族畸形史。但是晞芃那个早年夭折的弟弟,确实有先天性畸形,只不过不是很严重,所以产检的时候也没有查出来。我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基因,我太太体弱多病,问题应该是出在她的身上,但是她的父母早逝,有没有家族史也无从查寻。后来那孩子早早就去世了,我太太也悲伤过度病逝。我在外面又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也就是晞芃现在的弟弟,那孩子身体没有什么毛病,但是智商比一般人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晞芃的两个弟弟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陷。”

“智商低一点,倒无所谓,只要身体健康,我也不在乎了。本以为这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谁知道……”路维源神情悲哀、愤怒,“那个何梦依,是个心胸非常狭窄的女人,就因为我曾经激烈反对她和晞芃在一起,她就极力挑拨我们父子的关系,我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妇科医生,她不肯去产检,怀疑我会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说学生怀孕去产检,会被人说闲话,真是可笑,她如果怕丢人,就不要未婚先孕!别的医院她也不去,怕我和人家串通好害她。整个怀孕期间她都躲在公寓里,哪里都不肯去。如果她早去做产检,那么严重的畸形不可能发现不了,也就不会把我儿子害得这样惨!”

“孩子畸形,会不会是何梦依的问题?”辛绮筠的心中燃起了希望,“按照你所说的,路家并没有家族畸形史,而晞芃弟弟的先天性畸形,很有可能是你太太的原因。智商低的原因也有很多,未必是遗传。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有可能生下健康聪明的孩子。”

“话虽这么说,但是……”路维源有些犹豫,“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种事情,谁都说不清楚,万一孩子又有什么问题,那会要了他的命。”

辛绮筠的眼里涨满了悲哀和痛楚,“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这个孩子拿掉?”

“从私心上,我希望你能把孩子留下。我的年纪也大了,盼着能抱上孙子”,路维源显得很苦恼,“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你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如果孩子月份大了再引产,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还有更糟的结果是,产检查不出问题,等到孩子出生才发现毛病,那你一辈子都要为这个孩子所拖累。”

“何梦依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吗?”辛绮筠问。

路维源蹙紧眉头,眼底的火焰在跳动。“是那个女人,她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还嫁祸给我。晞芃到现在还以为,是我当着何梦依的面掐死孩子,才把她逼疯的。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当然,我也有责任,我对儿子的关心太少,长期缺少沟通交流,父子的感情一直很淡,才造成我们之间有很深的隔阂,想弥补也来不及了。”

“其实他是很关心你的,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有好几次,他都在暗中为你担心”,辛绮筠轻抚自己的小腹,眨动着迷离泪眼,声音哽塞,“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只是经历了那样的挫折,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他选择了逃避,将自己的心门封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