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谜情

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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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畸形,主要问题应该是出在何梦依身上”,男人的声音传来。辛绮筠惊抬头,看到海昊逸正向她走来。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但面前站着的,的确是海昊逸。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辛绮筠目瞪口呆。

“我和路伯伯,已经结成了盟友”,海昊逸温温然地说。

“盟友?”辛绮筠更惊讶了。

海昊逸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波澜,“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跟你是同病相怜的人,我的父母也是在意外事故中丧生。但是,那事故实际上是人为的,只是伪装成了表面上的意外。

辛绮筠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害死你父母的人是……你的叔叔?”

海昊逸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父亲是家中的长子,为人稳重又孝顺,能力也强,深得爷爷奶奶的喜爱,也是他们认定的海盛集团接班人。但我的叔叔野心勃勃,不甘心屈居于我父亲之下,暗中耍阴谋。后来他趁着我父亲生病住院的时候,偷偷在输液的药瓶中加入了致死的药物,死因只有一个——心脏麻痹,没有人知道那是有人蓄意谋害。”

“心脏麻痹?”辛绮筠猛然心惊,“和当时在宜乐医院,谢毅害死那个心脏病人的手段一样,使用了同一种药物?”

“是的,很多年前,我叔叔就开始走私违禁药品,实施药品犯罪,他不单使用违禁药品,还在原有药物的基础上添加新的成分,研制出更高级的药品。那种引发心脏麻痹的药物,就是他在某个人的帮助下研制出来的”,海昊逸忧郁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叔叔身边有个高人,是他的头号军师,但始终无法见到那人的真实面目,那人隐藏得太深,也太可怕了。”

“会是卢威吗?”辛绮筠沉吟着,“我知道他做了不少坏事,那天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有些怪异。”

“我也不知道,我只偷偷见过那人坐着的背影,知道是个男人,但看不到他的脸”,海昊逸继续往下说,“我父亲病逝后不久,母亲也跳楼自杀,留下一封遗书,说她承受不了失去爱人的痛苦,想去陪伴我父亲。这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而后我叔叔成了海盛集团的接班人,我跟着他一起生活,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把我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大力栽培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我有很大的恩情。我原先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努力听他的话,为他办事,想要报答他的恩情。”

“直到有一天,他和军师秘密会面的时候,被我无意中窥见,我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得知了我父母死亡的真相,原来,不光我父亲是被他们用药物害死,我母亲也是被推下楼去,然后模仿她的字迹伪造遗书,因为我母亲对父亲的死因产生了怀疑”,海昊逸冷哼着,愤怒在烧灼着他,“手段何其歹毒和卑劣,我想为父母报仇,但是我没有能力与他抗衡,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听任他的摆布,暗地里等待时机,寻找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的人。我隐忍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叔叔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接近你,把你从路教授身边抢走,并把你们的详细资料给我。我看了资料后,立即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你和路教授,就是我等待多时的人选,你们一定可以帮助我达成复仇的心愿。”

“你叔叔要你把我抢走?”辛绮筠大惑不解,“为什么?”

“一方面原因,是要报复路家,打击路教授,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他不肯向我透露”,往日海昊逸脸上的阳光早已被乌云所遮蔽,“那只老狐狸,老奸巨猾,他对谁都留了一手,对我也有所防备,很多事情,他都没有让我知道。”

“当初我们在酒店喷水池前偶遇,其实是你和玛妮卡串通好的吧?”辛绮筠问,“玛妮卡,是你叔叔的人吗?”

“玛妮卡是我叔叔派人弄到海都来的,我叔叔需要借助她那装神弄鬼的把戏来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海昊逸说,“玛妮卡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只要能拥有知名度,赚取足够的钱财,她什么都愿意做。早在邮轮上的时候,迟伟麟就相中了玛妮卡,并且向我叔叔做了请示,之后迟伟麟和玛妮卡达成了合作意向,玛妮卡到海都来,我叔叔让人为她铺路,将她捧红,之后再利用她的名气,实施自己的犯罪计划。”

辛绮筠依旧迷惑,“可是,既然玛妮卡和你叔叔是合作关系,为什么她会说出埋藏何梦依尸体的地方?那对你叔叔是不利的。.”

海昊逸转头望着路维源,“这个,你要问路伯伯了,详细情况,应该由他来告诉你。”

“埋尸地点,是我告诉玛妮卡的”,路维源语出惊人,“既然玛妮卡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海博天能够收买她,我自然也能以更优厚的条件让她转变阵营,为我所用。”

当年那座废弃的土地庙,各路人等轮番登场。路维源将详情道来:他约了何梦依在废弃的土地庙见面,是想给她一大笔钱,让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来打扰路晞芃的生活,只要她在,路晞芃就会想到那个畸形的孩子,永远不得安宁。

何梦依坚决不肯同意,还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路维源愤然离去,但他越想越不甘心,去而复返。再次来到小庙时,见到庙前多了一辆汽车,黄美丽和一个戴着头罩的男人,将何梦依的尸体装进汽车后备箱。

路维源开车一路尾随,跟着黄美丽和那个男人去了海罗山上的树林,亲眼见到他们将何梦依的尸体埋入土壤中。

“原来你早就知道杀害何梦依的凶手,也知道埋尸的地点,为什么不说出来?”辛绮筠既震惊又费解。

“原因很复杂”,路维源深沉地叹了口气,“那晚是我约何梦依出来见面的,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更主要的是,我知道黄美丽是海博天的情妇,两人狼狈为奸,暗地里干了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我和海博天有旧怨,不想再添新仇。倒不是我怕他,而是……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辛绮筠能理解路维源的苦衷,但也感到遗憾,如果路维源早点把实情说出来,也不至于被儿子误会了那么多年,造成了父子之间巨大的嫌隙和种种不愉快。

“既然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为什么现在却要说出来?”辛绮筠又问。

“海博天实在欺人太甚!”路维源的脸孔因愤怒而扭曲,“处心积虑地耍阴谋诡计,想要搞垮宜乐集团,更可恶的是,竟然利用了任惜默的怨恨,差点害死我的儿子,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路教授被刺伤,而你受冤屈被关进看守所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该是亮出身份,表明立场的时候了”,海昊逸接过了话头,“于是我找到了路伯伯,和他进行了一番长谈,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请他相信你是无辜的。在那之后,我们便成了盟友,开始策划反击。正好石曜辉也找到了路伯伯,想借助他的力量,挖出丽都整容的黑幕,我便在暗中帮助他们。

陈冰的暴露是我一手安排的,我了解到她整容失败,虽然获得了一大笔补偿,但是不敢出去见人,还被黄美丽控制住,软禁在丽都当勤杂工,黄美丽威胁她不能把整容失败的事情说出去,否则会对她的姑姑和妹妹不利。陈冰过得非常痛苦,妹妹陈凌出车祸身亡后,她更是心灰意冷。我许诺只要她按照我说的去做,事成之后,我会安排她和姑姑一起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去,过上安稳的日子。陈冰得知妹妹的车祸不是意外后,恨透了我叔叔,她答应配合我,照我说的去做。”

“陈冰现在在哪里?”辛绮筠急问,“那晚她约了我在港区码头见面,却没有出现,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吗?她要见我做什么?”

“陈冰约你见面?”海昊逸并不知情,“我也在找她,我安排她逃离丽都,住在一家酒店里,但是她突然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觉得酒店不安全吧?”辛绮筠揣测,“如果陈冰落到了你叔叔的手里……太可怕了,我不敢想象她会有怎样悲惨的遭遇。”

“陈冰应该还没有被抓住”,海昊逸说,“这种小事情,我不会不知道。”

辛绮筠想起海昊逸刚来时所说的话,“你说孩子畸形,主要问题应该是出在何梦依身上,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何梦依当年也是丽都的顾客,而且动过两次手术吗?”海昊逸反问。

“我……”辛绮筠偷眼瞧看路维源的神色,“我有听说过,这和孩子畸形有什么关系吗?”

“这只是我的猜想,但并未得到证实”,海昊逸推测,“据我所知,丽都使用的绝大多数是违禁药品,副作用巨大。六年前何梦依接受的是注射式丰胸手术,那是当时最简单,手术时间最短的隆胸方法,是无创整形的一种。透过小针管把亲水性的奥美定注射进去,通过注射让胸部膨胀起来。

奥美定又名‘聚丙烯酰胺水凝胶’,俗名人造脂肪。是一种化学合成物,构成它的单体丙烯酰胺有剧毒,而化合物无毒性,但注入到人体内后,可能会分解,产生剧毒,毒害神经系统,损伤肾脏,对生命循环系统造成伤害。

仅2002年到2005年11月间,国家药品不良反应监测中心就收到与注射聚丙烯酰胺水凝胶有关的不良事件监测报告183份,其不良事件表现包括炎症、感染、硬结、团块、质硬、变形、移位、残留等。2006年,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撤销了奥美定的医疗器械注册证,全面停止其生产、销售和使用。”

辛绮筠明白了,“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已经全面禁用的奥美定,丽都却仍在偷偷使用,何梦依注射了这种药物后,很可能会产生巨大的副作用,导致胎儿畸形?”

海昊逸说,奥美定材料一旦在体内降解成单体丙烯酰胺,就具有神经毒性、生殖毒性、皮肤及呼吸道毒性,危害生命循环系统,甚至可以引起多种恶性肿瘤。此外,最新研究发现,奥美定还将会在体内与DNA上的鸟嘌呤结合形成加合物,导致遗传物质损伤和基因突变。因此专家强调过,曾经注射奥美定的爱美者在取出体内奥美定之前都是不能怀孕的。”

但问题是,奥美定药物本身是否会导致胎儿畸形,也还没有明确的结论。就如全国有多例奥美定注射丰胸患者被确诊为乳癌,但是否是由奥美定引起的,仍是个谜。

“那个女人,虚荣心强又不安分,我早就知道她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术,但我不能告诉晞芃,那样只会让他认为,我是为了拆散他们,故意诋毁何梦依,把我们父子的关系搞得更僵”,路维源目光黯淡,“真是家门不幸,摊上那样一个女人。看到她被黄美丽弄死的时候,我真是大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祸害总算清楚了。谁知道,都过去六年了,那女人还是阴魂不散,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室内有短暂的几秒钟的沉寂,空气仿佛有点莫名其妙的滞重。辛绮筠怔怔地凝思着,感觉是混乱的,茫无头绪的,但是有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并且在她脑子里生根发芽。随即她用坚定的语气表达了出来:“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去争取,一个健康的孩子,是最好的良药,足以治愈他所有的伤痛。”

路维源望着辛绮筠,那对深沉的眸子里流动着清光,“你真的确定吗?可是万一……”

“如果那个‘万一’发生了,我会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辛绮筠心里激**着,内心深处的伤口在撕裂,汹涌澎湃的情潮却湮没了一切。她已下定决心,要为她深爱的男人冒一次险,纵然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

“我支持你的决定!”海昊逸的眼里流露出赞赏和钦佩的光芒,“怀孕期间,可以接受最全面精密的产检,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到国外去检查,确保万无一失。万一孩子真的出现了问题,无法保住,那只能说明你们没有缘分,但至少你已经为维护这个小生命尽到最大的努力,也问心无愧了。”

“如果你真的决定留下孩子,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是……”路维源仍有顾虑,“肚子大起来,是遮掩不住的,只要你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就有和晞芃碰面的可能性……”

辛绮筠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离开海都是不现实的,眼下仍迷雾缭绕,真相不明,她不能就这么甩手走人。但是如果碰到路晞芃,该怎么办?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就看辛小姐愿不愿意接受了”,海昊逸缓缓道来,“我可以和辛小姐假扮情侣,我也不介意承认那孩子是我的。因为这样一来,我正好圆满完成了叔叔交给我的任务。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在孩子出生之前,要让辛小姐和路教授暂时受委屈。”

辛绮筠愣住了,海昊逸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可以瞒过路晞芃把孩子生下来,不让他背负沉重的心理包袱,又可以更好地和海博天周旋。但是,这对于路晞芃同样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她抬起头来,茫然四顾,那份浓重的压迫力量对她卷来,她昏乱了,心里充塞了太多需要发泄出来的感情。

她下了床,摇摇晃晃的走到窗前。这是凌晨,窗户敞开着,窗外黑黢黢的,斜斜飘入的雨丝打到她的脸上,潮湿的风窜进了她的衣领。她对着窗外的雨迷迷蒙蒙的苦笑,把头倚在窗棂上,喃喃地说:“不管怎么做,你都会恨我吧?”

身后一片沉寂,海昊逸和路维源都没有说话。

风在呜咽,雨在低呓,半晌,辛绮筠带着不能压抑的痛楚回过头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路维源。

路维源满脸倦容,他摇头叹了口气,“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能熬过去。不管孩子是否健康,你都是我认定的儿媳妇,即便真的生下一个不健全的孩子,我也会请人照顾他,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不会让你太受累。”

辛绮筠泫然欲泣了,她又抬头看了看雨雾迷蒙的夜空,事到如今,她只能求老天保佑了,保佑她顺利演完这出戏,平安生下健康的宝宝。

黎明慢慢的来临了,窗外的景致由一片绰约的暗影转为清晰。

海昊逸趁夜离开了,路维源也回他的房间休息。辛绮筠躺回**,周围的寂静使她窒息、紧张又恐惧。但她疲累极了,在晨曦中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中午,辛绮筠和路维源共进午餐。家中的厨子做了一桌非常丰盛的菜肴,路维源不停的让她吃这个,尝那个,说都是适合孕妇进补的。辛绮筠正处于孕吐期,胃口不好,但这顿饭破天荒的食量大增,用餐过程中,她的眼里始终凝着泪。她从不奢望能够嫁入豪门,也不看重路家的家财,但是能够得到路维源的认可,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和鼓励,这种亲情的力量也将支撑着她,度过漫长而又煎熬的孕期。

路维源提出给辛绮筠请个保姆,到家里照料她。但辛绮筠还没想好如何跟哥哥开口,决定等肚子藏不住了再说,她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路维源让司机送辛绮筠回去,辛绮筠离开之前,路维源带着她在这栋大宅子里转了转。大宅外有偌大的花园,欧陆风格的铜像喷水池,修葺整齐的大树,色彩艳丽的各式花卉。大厅布置金碧辉煌,格调气派优雅,有着豪门大户的尊贵雍容又不失温馨闲适。大宅内到处摆放古董作为装饰品,路维源热衷于收藏古董,尤其是紫檀木迷,从家具到摆设都离不开紫檀木,连卧床也是紫檀木床榻,整栋豪宅就像一座紫檀皇宫。

经过花园时,声声犬吠传来。有个女佣追着一只狗,口中高喊“五郎——”

“五郎?”这喊声使辛绮筠微微一震,有某种尘封的记忆骤然复苏。那只叫五郎的狗向着她跑过来了,她细细打量那只狗,棕黄色的毛富有光泽,狗脖子上挂着一条金灿灿的链子,跑动时两腿吧嗒吧嗒,长方形水晶链坠也轻轻晃动着,十分有趣。

“这是简莎的狗吗?”她问。

路维源讶异,“你怎么会知道?”

“简莎送给我一幅油画,画的就是她的狗五郎”,提起红颜薄命的简莎,辛绮筠仍有些伤感,“当时她对我说,把狗送到安全的去处了,原来是送到你这儿来了。”

“五郎是简莎最珍爱的狗,它通人性,善解人意,又非常忠诚”,路维源的脸上有悲伤、有惋惜,也有无奈,“我现在能为简莎做的,也只有好好照顾五郎了。”

辛绮筠想起了简莎当日所说的话,“狗比男人忠诚多了,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嫁给一条狗。”她叹了口长气,不胜低回的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这话一点都不错。”

“我刚认识简莎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姑娘,是我毁掉了她的纯真”,简莎的影子从路维源眼前一掠而过,他的眼睛湿润了。

何梦依的遗体解剖完后,被送到殡仪馆,火化前,路晞芃去见了她最后一面。阴雨霏霏的天气,细雨无边无际的飘洒着,他没有撑伞,走在蒙蒙的细雨中。雨雾苍苍茫茫,织成了很大的一片网,他茫然若失地走在网中。

有一把伞罩过了路晞芃的头顶。撑伞的人个头比他矮了许多,他顺着伞倾斜的角度俯视,就像触电般的呆住,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依——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不稳定的响着。

撑伞的人眼底有着淡淡的、含蓄的、柔和的笑意。但是,那笑容里没有温暖,只有忧郁,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叹。

路晞芃一愣,醒了。“是你”,他抽了一口气,眨眨眼睛,再仔细看她。那娇柔的面容,尖尖的下巴,眉梢眼底的神韵……依稀仿佛,全是依依的再版。只是,眼前的女人不是依依,而是依依的妹妹,任惜默!他轻轻将伞柄扶正,自己后退两步,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是我”,任惜默深沉的看他,眼光黯淡,“离我这么远,是害怕我吗?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原来是有的”,路晞芃迎视着她,眼光深邃而敏锐,“但是现在,没有意义了。”他不再理会任惜默,径直走向了殡仪馆的大门。

何梦依静静地躺在存放尸体的冷藏室里,就像睡着了一样。那小巧的唇角,依旧有种易于受伤的敏感与纤柔。路晞芃久久地注视着她,他以为那敏感与纤柔又会触动他内心底层的伤痛,但是,他心如止水,无波无澜。他曾经为她心碎神伤,五内俱焚,只是时间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东西,旧时往日,早已飞灰湮灭。

“依依,永别了!”路晞芃在心中默语,“希望从今以后,我的内心只有平静,再也没有冲突、矛盾、欲望和苦闷”。可是,真的能做到这些吗?他凄苦地伫立着,眼光缥缈而凝肃的落在依依的脸上,缠绕着他的视线的,却是辛绮筠的身影。

路晞芃的脸上终于有了痛楚的表情,他的筠儿,那个温暖融化了他冰冻的心,让他重新学会如何去爱的美好女子,他终究是失去她了。他最后以诀别的目光再看了依依一眼,转身走出了冷藏室。

在冷藏室外,路晞芃又见到了任惜默,她背靠墙站立着,显然正在等候他。她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缓缓抬起手来,吸了一口烟,抽烟的姿势十分优雅。“来一支烟吗?”她问。

“我不抽烟”,路晞芃的语气里有微微的抗拒,他看不惯女孩子抽烟的样子。

任惜默的嘴角微向上弯,“真难得啊,不抽烟的好男人。可是我想知道,大教授心烦、寂寞或者伤心的时候,靠什么来排遣?”

“喝酒、运动健身,或者一头扎进书堆里”,路晞芃淡淡地回答。

“你还爱我的姐姐吗?”任惜默忽然问。

路晞芃蹙起眉头,“我不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可是我想知道,我姐姐和那位辛小姐,你更爱谁”,任惜默的睫毛向上扬着,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路晞芃望着她手里的烟,那缕轻轻柔柔的烟雾环绕着她,那样虚无、迷幻,他神思恍惚起来。

“怎么,不敢回答?”一个近乎凄楚的笑容浮上了任惜默的脸庞,“我早就知道你的答案了,姐姐真可怜,我替她不值。”

路晞芃下意识地去看任惜默夹着香烟的手指,那手指上有香烟熏黄了的痕迹,“你很心烦、寂寞、伤心,所以要靠抽烟来排遣吗?”

“你猜对了”,任惜默望着烟蒂上的火光,“被爸爸遗弃后,我只能投靠妈妈,可是,姐姐莫名失踪,妈妈悲伤过度,回到老家后心脏病发作身亡,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天知道。虽然现在我知道了,你不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但我们家的悲剧,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还是恨你。而且,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爱上了别的女人,完全把我姐姐遗忘了。”

“还想装神弄鬼吓唬我,或者杀了我吗?”路晞芃的脸色平静沉肃,黑眼睛里却闪烁着一抹阴郁的、无畏的光。

任惜默在他的眼光下惊悸了。她拿着香烟的手微微颤抖,烟雾往上升,她的眼底也有些轻烟轻雾。许久,她熄灭了烟蒂,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

“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计较”,路晞芃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我承认,对于你姐姐的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两次,我不和你计较,就是因为你是依依的妹妹,我不忍心看着你坐牢。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会任人宰割。我的容忍程度是有限的,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心软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说罢大踏步的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任惜默望着他挺直的背脊,带着那样坚定而勇敢的意味。她望着,不自禁的追了两步,他转过一个弯,很快消失在大门口了。她用牙齿紧咬住嘴唇,咬得发痛,她的睫毛盖了下来,再扬起时,已被水雾所湿透,有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睫毛中滚落下来,沿着面颊,不受阻碍的一直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