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庄士敦回来了
租界内的时间好像再次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变快了,租界内变化的事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了——朝着不是租界的那一天变快了。遗憾的是,太多的百姓还感觉不到这种变化。
老锁的大黑狗虎儿死了,老死了。老锁将虎儿埋葬后,佝偻的腰身半天直不起来,他噢噢着,似乎是陡然地发现自己也老了。他对先生说,我当不了管家了,剩下的日月要别人来管我了。几番请求,先生终于同意老锁卸了任,由他推荐的小六子接了任。
那天,老锁正在自己的屋内收拾东西,极少走进老锁屋子的先生走了进来,问老锁这是干什么。老锁说:先生呀,我老了,再住在府上,就是累赘添麻烦了。叶落归根,我要告老还乡了。
“还乡”?你还哪个乡?
回我的老家呀,回我乡下的老宅呀。
先生一声长叹,说:老锁呀,你老了,可我没老么?往后的日子,我更需要你呀。
我还能为先生做什么呢?剩下的日子,我可以一心向道,在乡下好好修炼了。
住在这里会影响你得道成仙么?老锁呀,你,你不能,不能撇下我呀……你要是离开了,我的心会受不了呀,你,你的心会好受么?你跟我,不是,不是已成了相依为命的老伙计了么?剩下的岁月,你我不是更,更应栓在一起么?要是,要是你,你硬要走,那就是,就是这么多年我,我对你太薄,对不住你。要是你真走了,那我,我怕是活不长了……
老锁的眼圈红了,什么都说不出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颤微微地抱住了先生,先生也禁不住伸开双臂抱住了他……这么多年来,主仆间是第一次这么相拥相抱。没想到,不能再为丛府当管家了,丛府倒真变成了老锁养老的家。先生将大宅后院的好几间房全给了老锁,老锁只好将老婆也接来居住了。
似乎是又一晃,为溥仪当老师的庄士敦又回到了威海卫,他是以威海卫最高行政长官的身份回来的。先生参加了欢迎庄士敦回威就任行政长官的仪式,但仪式上却没能跟庄士敦私下说什么,当天晚上,先生又来到了庄士敦的住所。
没想到,庄士敦这里备好了一桌酒菜。先生问:庄大人是要宴请贵客么?
庄士敦答:是,是要宴请贵客。
那我告辞不打扰了。
要是贵客走了,那我这桌酒菜岂不是白费了?
先生一怔,二人会心地笑开了。先生也不客气了,在酒桌上坐下,说:成为更大的大人的庄大人能如此待我,真让我受宠若惊了,该是我设宴请你才对呀。
我知道,你以为今晚我会淹没在那样的迎接宴会中,可我又猜到你今晚会来。我离开威海卫前一天晚上你来了,我回到威海卫的头个晚上你焉能不来?那就只能是我略备薄酒了。先生,一别七、八年,也许我比你更想与你对酌畅叙呀。
庄士敦说了很多他在皇宫的经历以及与溥仪皇帝的故事,先生当然也说了这几年威海卫发生的大事。酒酣耳热之后,先生又端起酒杯,对庄士敦回来就任行政长官再次表示了祝贺,而庄士敦却耸耸肩膀,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了:先生,我此次回威就任,前面并非是铺满玫瑰的坦途呀。
庄大人何出此言?
威海卫租界已经风雨飘摇了……先生,其实自日俄战争之后,中国就提出要收回威海卫了。在1919年的巴黎和会上,中国代表再次提出要外国归还在华租借地。近几年,收回威海卫租界的呼声越来越高了,并且已进入了一轮轮的交涉谈判之中。要不是中国国内的政局动**,威海卫怕已经不是英租界了。威海卫的绅民和学生不也有所动么?先生不会没有耳闻吧?
岂止是耳闻,不瞒庄大人,我也参与其中了。既然说到这了,那庄大人本人对此持何种态度?
先生,你该了解我的,多年前,当日俄战争结束后,我记得我已跟你谈讨过这个问题,也表明了我的立场。但此次回到威海卫,我发现我与这里的一切难以割舍了,我已深深爱上了这里的一切,我已经属于这里了。有一点即可证明:我越是接近威海卫,心中越是忐忑,情感越是难以自制,恨不能一下子扑进威海卫的怀抱。这不正应了“近乡情更怯”之说么?威海卫不是已成为了我的“乡”了么?……
先生打断了庄士敦的话:我能理解大人的心情,大人对威海卫有这份深情也令人感动,如此说来,大人是不想将威海卫交还给中国了?
庄士敦说:也许是这样的,我也不瞒先生,我已经在为威海卫租界的展期而努力了。我还了解到,先生的小儿子,正在民国政府为早日收回威海卫而做着努力。他耸耸肩笑笑,又说,谁能想得到呀,同是“志道”,却对威海卫的归属做着相反的努力。但我想我这么做的愿望是为了让威海卫变得更好。
先生的神态变得庄严了:庄大人,难道中国政府、我们这些威海卫百姓的愿望,是让威海卫变得不好么?天下还有比自己的儿女希望自己的父母活得更好的人么?还有比自己的父母希望儿女活得更好的人么?你不是也希望我儿志道回国后,能进入中国的大脑、心脏为国家出力么?难道他不该为早日收回威海卫而努力么?
庄士敦只得再次耸耸肩笑了:当然,当然,你我的愿望其实并不相悖,三少爷当然在做着他该做的,我们当然都希望威海卫发展得越来越好。来,我们喝酒。显然,庄士敦不想再就此谈讨下去了。先生却放下了酒杯,他觉得这酒越来越混沌、越来越变味了,他也不想跟庄士敦继续这样的讨论了。没想到,本来畅叙深情厚谊的谈话,骤然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外面空然传来几声刺耳的、令人毛骨耸然的嘎嘎叫声。这声音让屋内的空气更加凝重、僵化了,甚至长出了令人不适的毛毛刺,但也为庄士敦提供了打破僵局的话题:先生,你听外面是什么在叫?
先生有点龌龊地说:猫头鹰。当地人自古来将猫头鹰视为不祥之鸟,这时候它在外面叫,先生能不龌龊么?
不想,庄士敦倒古怪地笑了:先生,猫头鹰勇猛无畏,可是捉老鼠的高手呀。
先生的声音变得嗡声嗡气了:我知道它捉老鼠,可,可它也吃不该吃的东西,总归是不祥之物。
我明白,你们自古来便将猫头鹰视为不祥之物;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只是凭着臆造的意识,而强加给了益鸟猫头鹰不实的恶名呀。
——嗨——先生长叹一声,说:是啊,要是世上万物,都能按它们的本来面目得到应得的名份就好了呀……
话题又变得磕磕绊绊了,他们只好又换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当先生要离开时,突然对庄士敦说,他要辞去村董、总董的职务。
庄士敦愣住了。
先生有些凄楚地说:我自己都没料到,我已经是近八十岁的人了。村董、总董们,大都在六十岁左右就辞职了,我不想让人戳脊梁骨了。
庄士敦浑身一颤,说:先生,我明白也理解你的心……也许是我的话让先生心里那个了吧?他忽地抓起酒杯,碰了一下先生的酒杯,自顾仰脖干了杯中酒,动情地说:先生,你是租界的一个特殊的人。再坚持几年吧,威海卫租界已经是风雨飘摇了,无论它朝哪个方向落定,我估计也就在这三年两年的时间之内了。你不觉得,你在任上,比不在任上发挥的作用会更大么?……
虽然庄士敦的话有点晦涩,但先生还是咂透了滋味。庄士敦能把话说到这份上,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呀。他毕竟是英国人,而且是租界最高行政长官呀。
先生离开时,庄士敦要派车送,先生谢绝了:我用自己的两条腿走着来的,还是让我用自己的两条腿走着回去吧——我的腿长在我自己身上。
庄士敦感觉到了先生的话意,但没说什么。当送先生走到门口时,他突兀地叫了一声:先生——
先生回过头,庄士敦仰望天穹,说:在皇宫的这几年里,目睹中国动**的政局,我触摸到、想到了以前没有想到的一些深层的、根本的东西。如果在以后的变革中,中国逐渐轻视并放弃她几千年来所赖以依靠的所有支柱,如果她使自己所有的理想、生活哲学、道德观念和社会体制全盘西化,则她的确会变得富有、进步与强大,甚至会成为世界之霸,但她也会因此而丢掉更多优秀而伟大的品质、她的幸福来源,所有值得她自尊自强的东西都将一去不复返……
庄士敦的肺腑之言如一阵激**的波涛涌来,将先生抛上波峰又摔入了浪谷,他的眼窝被呛出了滚滚泪水……他真的如一只在波浪上颠簸的小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庄士敦的住所。好在微风拂动的清洌空气,让酒意沉沉、郁郁闷闷的头脑,渐渐变得沉静、清晰了。前面一盏路灯如同一轮太阳煌煌煜煜,走进灯光下,顿感光芒为其通体注入了一种新鲜的、雄浑的力量。不由得伸张开胳膊也踢踹了几下腿脚,哈,胳膊腿变得铮铮强健了,似乎可以拥抱住任何想拥抱住的东西,也可以踢踹开任何要踢踹开的东西。哈,用自己的腿走自己想走的路是多么好呀……脸上的老泪,已被清冽的风、被太阳般的电光、被重新获得的力量给灼干了……
走出官宅区,管家小六子早已带着马车候在那里了。
卫城内黑黢黢静悄悄,似乎比卫城外的夜深得多,卫城内还没通电。
偌大的丛府大宅只有几处亮着朦朦的灯光。
2、不敢老
大少爷守在大宅大门处恭候着先生,他早已从温泉庄园举家搬到大宅居住了。虽然直到现在先生也没正式宣布由大少爷接管家业,但实际上已将整个家业的管理交由大少爷主持了。庄园那边主要的毕竟是耕作的事,用不着天天守着,而府上的渔行、船行、商行、工厂等等,则必须时时经管,先生只能让大少爷搬到卫城大宅居住了。
先生乘坐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大宅,在小六子和大少爷的搀扶下,先生下了马车。跨过门槛儿时,先生扭头冲大少爷劈头盖脸地说:我不能老呀,我不敢老呀,我也不该老呀……似乎是为了证实什么,他几乎是跺着脚走进了大宅。
大少爷在门洞里塑住了,被先生的话给打懵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急急地往老锁居住的后院跑去了。
还好,老锁居住的偏房窗口透着悠悠灯光。大少爷进屋后,见老锁正冲着小铜香炉的三柱香,在一个大莆团上打坐。大少爷要说的话不得不咽下去了,只是呼呼吐着粗气。
过了好半天,还是老锁先开了口:怎么,大少爷夜里不想睡安稳觉?
我,我倒是想睡安稳觉……可,可是先生……大少爷总算把先生刚刚说过的那几句让他发懵的话说了出来。老叔呀,你看,是不是先生,先生又要,要亲自主事了?
老锁问:知道先生去了哪里么?
大少爷摇摇头。
老锁叹一声,说:大少爷呀,掌管这么大家业的主子可不好当呀,遇事光摇头可不成——先生是去拜访庄士敦大人了。
可,可他回来怎么会冲我说出那样的话?
是冲你么?先生是冲着更大的事,是冲着你想不到的更大的事呀。
什么大事?
我也说不好呀,不过你只管好好地经营家业吧。放心吧,先生、三少爷,包括二少爷和三小姐,都在朝着各自要做的事越走越远,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不但没人再争着接管家业,恐怕也没人会跟你分家产了。
当大少爷要离开时,老锁又说:大少爷呀,往后遇事你多跟小六子商量吧,他是管家,我这老头老脑担不得事了。
大少爷回过头说:老叔放心,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老锁哈哈笑了:要说早些年,我还真是图你个报答。现今没人跟你争了,你也就用不着报答了,我也不需要什么报答了。
当夜,先生便给三少爷写了一封急信,转述了庄士敦说的话,希望儿子不但要加紧收回租界的努力,而且要努力既要让中国变得富有、强大,又不能抛弃原有的优秀而伟大的品质。
时间真的在变快,两年的时间似乎是一晃便过去了。这天,管家小六子急急地来到书房,将三少爷的一封来信交给了先生。先生嘴里哦哦着,小六子以为是有什么吩咐便没有马上离开。先生顾不得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看着看着,他的身体抖颤了,大滴的泪珠也从脸上滚了下来,叭嗒、叭嗒地砸在了信纸上。小六子吓坏了,急趋过去扶住了先生。他不知信中究竟出了什么事,便不知该怎样安慰,只好混混沌沌地说:先生,你,你,别,你可别……你要挺住,你可要挺住……
——哈哈,哈哈……先生猛然仰面大笑:收回威海卫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啦……我当然要挺住,我挺了三十年呀,现在我更不敢老了……
3、归宿
敏儿与英国丈夫,带着6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来到了府上。敏儿的儿子和女儿既像中国人又像英国人,既会说英语又会说汉语,活泼可爱又调皮,让偌大的丛府充满了欢声笑语。
以前,敏儿与丈夫回来几乎从不在府上过夜,但这次却住了三天。第三天的夜里,敏儿独自来到了书房,向先生说了件大事:她和孩子要随丈夫去英国定居了。
先生似乎并不震惊,只是沉默不语,过了很长时间才说:能再等等么?威海卫就要变了。你不想等着看看威海卫的变么?
敏儿的眼里一下子就盈出了泪花,爹——她扑过去抱住了老爹,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当面喊先生为爹,更是第一次拥抱了老爹。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是,我知道威海卫马上就要变了,可,可谁能敢保是平平稳稳的变呀……正是因此,我,我的一家才,才要提早离开呀……你跟我妈可要多保重……
先生猛地一怔,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是英国媳妇了,而且有了一对既像中国人更像英国人的儿女。是啊,威海卫又要变了,这里的人当然也要随之变,就跟当年威海卫变成租界一样,只是没想到,提前变的竟是自己的女儿。敏儿的一半,甚至是一大半已经变成英国了,万一威海卫的变真的不会平平稳稳呢?而不管怎么说,敏儿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呀,那两个既像中国人更像英国人的小外甥,可是一口一个姥爷地叫呀,先生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眼窝不由得湿润了……
大娘当然更不知该劝敏儿留下来好,还是让敏儿顺利离开好,只能哽咽着擦泪了。敏儿嫁给英国人,府上几乎没给什么嫁妆,在敏儿将要离家去英国定居时,先生和大娘当着一家人的面宣布,要给敏儿一笔钱,做为补偿。
敏儿笑了,说:你们更用不着在钱财上为我但什么心,这些年,我们已经有了不少于府上的财产。
敏儿是真变了,谁能料想得到,这二十多年的光景,把她的方方面面彻底地改变了。
这几天一直待在府上却不大说话的二少爷,这时开口了:你们真的不用再为敏儿操心了,将来活得最好的,就是咱的三小姐了,其实她现在活得就比咱都好。威海卫要变了,倒是我们该为自己想想了。
这时,大少爷倏忽想到了什么,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老二该不是对家产对家业有了什么想法吧?
先生转向二少爷:呵,看来威海卫要变,你倒是为自已打算好了些什么的。
二少爷笑了,说:也许威海卫变不变最无所谓的就是我了,我要往你们谁都想不到的变处变。变到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是了,我还在乎威海卫怎么变么?我不想在巡检司混了,也不会回到府上了……
的确,没人想得到二少爷要往哪里变。但每个人都相信二少爷会变,会大变,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一家人似乎此时才注意,才意识到,二少爷身上那种乖张孟浪桀骜刚愎争强好斗的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超然世外、让人琢磨不透的淡定。
二少爷的话一下子让大少爷释然了:老锁说的没错,虽然还不知二弟要往哪里变,但丛府的人这不都朝着各自的归宿越走越远了么?这倒让他的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怅然失落。
敏儿走出大宅的大门口时,又悄悄对先生透露了两件事:一是二少爷可能要皈依佛门,这对他未必不是件好事;二是修女花儿已去了大西北的一个新教区,她说无论走到哪,她都会向天主为丛府所有的人祈祷。
先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哈——哈——地吐了两口长气……
4、并非结束的结尾
敏儿离开威海卫不到半年的时间,威海卫的变终于来到了——归还与接收威海卫的历史时刻到来了。
1930年10月1日,国民政府外交部次长王家桢率领的,由300多人组成的国民政府接收威海卫租界代表团,分乘海琛、镇海两舰,由青岛抵达威海卫。
当天上午10时45分,中英双方要举行接收、归还威海卫的仪式。除了双方的官员,村董和总董以及工商界和其它一些士绅,都受邀参加了仪式。
老锁本来是要随先生去观看接收仪式的,当走出大宅的大门时,他突然停住了,说:先生,我还是不去吧,我不知该冲着那仪式是哭还是笑呀。
先生久久地看着老锁,然后点了点头,带着大少爷及小六子等走了。
在仪式的现场,看着前面站在仪式中心的一排中国官员,小六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叫——先生,你看,三少爷,三少爷站在那里!
天呐,三少爷果真站在那排中国官员之中,原来他是国民政府接收团的成员,这之前他竟一点消息都没向家中透露。
先生浑身抖擞着,指着三少爷,对身边的总董们说:看,看看,我的小儿子!我的小儿子就站在那里。总董们发出了一片赞叹。
在喧腾的鼓乐声中,在威海卫的旗杆上飘扬了32年的米字旗,缓缓降下了……
庄士敦在进行他的告别演讲:……我坚信你们将会得到一位比我能力强的领导人,但绝不会遇到像我那样对威海卫有如此深厚感情的领导人……
这两句话让先生的身子摇晃了,多亏小六子给他准备了一只手杖,才让他撑住了身子。
仪式终于结束了,庄士敦乘船离开了。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威海卫这就算收回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让先生觉得恍若梦中。这时,他才想起,他要送给庄士敦的礼物——一套戏装和一套威海卫特产的锡镶紫砂茶壶——还没顾得上送呀,这两样东西可是庄大人最欣赏的,但庄士敦带走的又何其多呀……你看,他高耸的肩膀被压得有些佝偻了……
当三少爷来到先生身边后,先生才得知,原来英国还将续租刘公岛十年。
先生惊诧不已:这么说刘公岛还是英国人的?还要挂英国的米字旗?一切并没完全结束?
三少爷说:是的。
先生举起手中的手杖,颤微微地向空中连连戳了几下,又朝地上戳了几下:这,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连同刘公岛一起收回?!
三少爷说:因为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还不具备现在收回刘公岛的力量。
先生怅惘、不甘地摇了摇头,目光却触到了那些正散去的士绅们的后背,似乎此时他才触目惊心地发现,他们的脑后大都还保留着牛尾般的长辫子。自民国起即在全国推行剪辫子,但半数以上的威海卫士绅仍恋恋不舍地保留着长辫。先生禁不住冲着隔海相望的刘公岛上一声长叹——似乎清晰地看到一面面米字旗还在那里飘扬,而整个刘公岛却变得缥缈朦胧了……天呐,这不就是三十年前我那个怪梦梦境中的岛么?莫非我又沉进了那个怪梦之中么?他的双手死死地攥住了手杖,拼出全身的力气向下转动着,手杖深深地扎进了土地……
(完)
(备注:此长篇的写作得到威海市档案局、档案馆的大力帮助,史料大多源于威海市档案馆档案以及其汇编资料,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此稿于2011-5-14零时改毕。2011-9-21再改。2012-3-3日 4点再改毕。2013/5/17为网络数字版再改。2013/11/2为香港新天出版社再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