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刑部尚书葛宝华入见,孝钦以福海托之,宝华曰:‘与以小乌布则可,补缺当遵部例,臣何敢专?’孝钦默然,不敢言破例也。
鲁伯阳进四万金于珍妃,珍妃言于德宗,遂简放上海道。
江督刘坤一知其事,伯阳莅任不一月,即劾罢之。”
“乌布”,是满语中差事的意思。
在清代,各部郎中以下的官员,凡实际负责办事之人,都称为“乌布”,是较为低级的官员。
慈禧想帮李莲英为其四个养子说情谋官,结果都被刑部尚书以“补缺当遵部例”的理由给驳了回来,而且只肯给“乌布”这样的低级职位。
而同样性质的事情,珍妃却通过光绪为他人谋到了清代为正四品的“道员”职位。
这件事情被人揭露出来之后,使得慈禧对珍妃极为厌恶。
褫衣领刑
同年,隆裕皇后也想在光绪面前说情,为舅舅谋福州将军的缺。为了保证事情万无一失,她想到光绪最宠爱的是珍妃,便希望珍妃为她出面。珍妃出于各种考虑,认为自己不方便出面,于是对隆裕皇后说:“谁去说都是一样”。
她不逢迎、巴结权势人物。皇后是皇帝的正妻,主管后宫,妃嫔必须无条件地听命于皇后,这是几千年来封建社会皇家奉行不替的信条。然而珍妃却不理这一套,我行我素,并不去刻意逢迎、巴结皇后。
本来孝定皇后就因珍妃与皇帝的恩恩爱爱、几乎夜夜专宠而吃醋,珍妃这样的态度更让皇后嫉恨不已。对珍妃的回绝,让隆裕这位“六宫之尊”恼羞成怒,为了泄愤,就跑到慈禧那以恃宠卖乖、欺压皇后的罪名告了珍妃一状。慈禧听后勃然大怒。隆裕皇后是自己的亲侄女,她能当皇后,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的意思,不敬皇后就是不敬太后。
就在这一年,中日甲午海战爆发。
甲午的惨败和丧权辱国不平等条约《马关条约》的签订,极大地震动和刺激了中国人民,促进了中国人民的觉醒,也让光绪痛定思痛。
光绪对维新思潮的热情越来越高,他透露希望中国能够效法日本明治维新,通过改革走向富强,这让珍妃也激动不已。珍妃素来深受老师文廷式维新思想的影响,她支持光绪在国家治理上更多地发表自己独立的意见。
时间一长,光绪、珍妃和慈禧的矛盾越来越深,也使他们和以李鸿章为首的主和派对立起来。
文廷式和珍妃的堂兄志锐上奏光绪,公开批评李鸿章在与日本作战中没有尽自己的全力,对日态度过于软弱,致使北洋海军全军覆没。志锐对李鸿章的弹劾,既让珍妃钦佩,又为此举担忧。因为珍妃非常清楚,李鸿章的消极避战,固然有他自己想自我保全的思想作怪,也跟慈禧的指示密不可分。
一直以来,慈禧都抱有幻想,希望“以夷制夷”——利用日俄矛盾来对付日本越来越大的野心,不希望与日本产生正面冲突。另外,甲午海战失败也和军需银两被挪用修建颐和园有关。虽然有光绪极力反对,但慈禧当年为了自己六十大寿,执意要动用海军军费重修被英法联军毁掉的圆明园。因此,现在志锐这份措辞严厉的奏章不仅得罪了李鸿章,实际上也得罪了慈禧。
擅长权术的李鸿章授意其心腹、御史杨崇伊上奏光绪,说文廷式企图支持珍妃取代隆裕皇后、支持光绪皇帝亲政。
这个奏折触到了慈禧的心病。在所谓的“亲政”之后,掌管实权的依然是慈禧。不论是国内外重大政治事件的定夺,还是主要官员的任免、考核、奖惩,都需要先请示慈禧。直到戊戌维新时期,光绪不过是空有皇帝的虚名而已。
这一敏感的话题使慈禧对文廷式、志锐和珍妃充满了怨气。她借这个由头,对这三个人一一加以贬斥。而李莲英在珍妃宫中搜到文廷式的书信,“内多指斥之辞”,遂下旨以“交通宫闱,扰乱朝纲”的罪名,将文廷式革职,赶出毓庆宫,永不录用;将志锐贬职,由礼部侍郎调任为偏远的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
慈禧认定珍妃想要取代自己钦定的皇后,决定严惩珍妃。
据当年《故宫周刊》“珍妃专号”的白姓宫女回忆:“后本慈禧之女,平日有对后不敬者,慈禧严刑责罚,谓正宫中体制也。今闻忤后者,乃素不善之珍妃,其愤怒之状,较之平日之十倍而不止。”当时慈禧居住在南海仪銮殿,她把侍奉珍妃的宫女、太监等叫到仪銮殿,当面询问珍妃平日的起居状况,“叱咤备至,凛不可犯”。慈禧的严厉使太监非常恐慌,但仍坚持说珍妃平日恭谨,并无任何越理违规之处。
慈禧太后勃然大怒,于是命令掌刑太监杖责,打得珍妃宫里的太监皮开肉绽,但是那太监始终不肯招认。当时珍妃也被叫到一旁陪审,慈禧看撬不开下人的嘴,便把怒气全都撒到了珍妃身上,命掌刑太监掌嘴珍妃,逼珍妃招供。
珍妃出身名门,平日又深受皇上宠爱,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羞愤难当,但也没有说出让慈禧可以认定有罪的事情。在《国闻备乘》当中,慈禧曾就买官一事责问珍妃:“他事犹可宥,汝宁不知祖宗家法而黩货若此。谁实教之?”
珍妃反唇相讥道:“祖宗家法亦自有坏之在先者,妾何敢尔?此太后之教也。”
一语戳中了慈禧的软肋,让慈禧气结于胸。同治死后,本应从下一代的溥字辈中挑选新君,但那样的话,慈禧就成了太皇太后,再没有资格垂帘听政了。珍妃的顶撞让慈禧疯狂反复,她当场下令对珍妃“袒而杖之,降贵人”。
什么叫“袒而杖之”,说白了,就是脱了裤子赤身露体地挨板子,不仅肉体遭受酷刑,而且人格也要遭到极大凌辱。别说是在皇宫内院里,就是寻常百姓家有几个婆婆能跋扈到当众剥了裤子打媳妇的地步?至此慈禧仍不肯善罢甘休,还立刻夺了珍妃和姐姐瑾妃的封号,均降为贵人,同时马上要求光绪发布了正式的上谕,宣称此举是为了“以示薄惩,而肃内政”。
不久,慈禧设禁牌两块。一块专为珍妃、瑾妃而设,谕曰:“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初一,奉皇太后懿旨:瑾贵人、珍贵人着加恩准其上殿当差随侍,谨言慎行,改过自新。平素装饰衣着,俱按宫中规矩穿戴,并一切使用物件不准违例。皇帝前遇年节照例准其呈进食物,其余新巧稀奇物件及穿戴等项,不准私自呈进。如有违例,重责不贷。特谕。”
为了帮助隆裕树立威信,慈禧还特意为隆裕做了一块禁牌:“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初一,奉皇太后懿旨:皇后有统辖六宫之责,俟后嫔妃等如有不遵家法,在皇帝前干预国政,颠倒是非,着皇后严加访查,据实陈奏,从重惩办,决不宽贷。钦此。”显然希望借此事帮助隆裕树立六宫中的绝对权威,借隆裕更好地管束珍妃。
懿旨中所提到的关于衣饰、物品等,明显是指珍妃所穿的新款衣服、男式服装和照相器材等。懿旨中所提到的“乞请”、“干预国政”之事,是指珍妃协助光绪帝培植自己的势力,提拔兄长志锐为礼部侍郎、破格提拔自己的老师文廷式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等。清朝晚期,卖官鬻爵不仅是公开的秘密,甚至已经合法化。当时的捐纳制度,实际上就是卖官,以解决朝廷财政的紧张。据记载,珍妃见慈禧、李莲英各为自己的私利巧立名目,大肆卖官,肆无忌惮。于是,为了解决自己手头紧的问题,借助受光绪帝宠爱的优势,也干起卖官的事来。不管怎么说,珍妃在这件事上确实有把柄抓在慈禧手上,于是背上了“干预国政”的罪名。
据说在降珍、瑾二妃为贵人的前一天,即光绪二十年(1894年)十月二十八日清晨,光绪皇帝如同往常一样到长春宫东暖阁向慈禧皇太后下跪请安。慈禧铁青着脸,坐在御榻上,对光绪闭目不视,也不答话。光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多言。光绪帝竟在地上跪了两个多小时。慈禧才恶狠狠地说:“瑾妃、珍妃的事,你不管,我可要管。不能让她们可着性子,不遵家法,干预朝政,胡作非为!下去吧!”
光绪莫名其妙,唯唯称是,以礼告退,回养心殿。光绪正在纳闷时,有太监跪奏:清晨,皇太后下令总管太监李莲英,对瑾妃、珍妃杖责处罚。珍妃位下太监高万枝,被慈禧太后懿旨正法。珍妃的胞兄志锐被革职,发遣乌里雅苏台。
至于慈禧皇太后对珍妃的严惩,根据清宫档案记载,证实珍妃在十月二十八日这天遭到了“褫衣廷杖”,即扒去衣服打。皇妃遭此惩处,这在有清一代是极为罕见的,也是对珍妃最大的羞辱。
但慈禧太后杖责珍妃,正史没有记载,宫廷御医档案,留下一些资料:十月二十八日,太医张仲元请得珍妃脉息,六脉沉伏,抽搐气闭,牙关紧闭,周身筋脉颤动。十一月初一日,亥刻(21~23时),太医张仲元请得珍贵人脉息,左寸关沉伏,右寸关滑数,抽搐渐止,仍觉筋惕肉颤,神识已清,惟气血未调,痰热尚连下行,以致胸膈烦闷,两肋串痛。有时恶寒发烧,周身筋脉疼痛。同日子刻(23~1时),张仲元请得珍贵人脉息,左关沉伏,右寸沉滑,抽搐又作,牙关紧闭,人事不醒,周身筋脉颤动。同一日深夜,将御医请进内宫急诊,可见珍妃病情之急重。根据上述医案,珍妃确受重杖。
慈禧之所以重惩珍妃,其原因主要有五个:
第一个是对着光绪来的。甲午兵败,慈禧太后将责任推到光绪身上,觉得光绪亲政八年,胆子愈来愈大,甚至有些事情不把圣母皇太后放在眼里。慈禧太后想“杀鸡给猴看”,藉廷杖珍妃,以告诫光绪:要是不听话,就给眼色看!
第二个是对着皇后来的。慈禧太后觉得,皇帝结婚五年,对懿定的皇后,既不亲爱,也不敬重。皇帝一心喜欢那个珍妃,太使自己伤心。慈禧太后便借此机会,严厉惩治珍妃,给侄女出口气。
第三个是对着珍妃来的。珍妃自恃长得娇俏,能说会道,深受皇帝喜爱,太后心里气不过。特别是慈禧年轻守寡,产生心理变态。见到别人甜蜜爱情,心理总是嫉妒怨恨,借个机会,惩罚诊妃。
第四个是对着宫女来的。内宫应是一片“纯净乐土”,竟然有人串通外朝,卖官鬻爵。珍妃也好,太监也好,卖官之事是真是实,是确被抓住的。于是,慈禧皇太后惩罚珍妃,名正言顺,用以诫训宫女。
第五个是对着自己来的。慈禧太后藉此,廷杖珍妃,以舒解自己的积愤。
总之,“廷杖珍妃”之举,慈禧收到一石数鸟之效。
翁同龢曾在慈禧面前为珍、瑾二妃求情,建议缓办,但遭到拒绝。结果,不仅珍妃受到惩处,连瑾妃也受到妹妹的牵连。
被牵连的不止瑾妃一人。此事涉及的人数众多,光前后打死的太监就有六十余人,一时间宫内气氛萧瑟。十一月初二日,慈禧再降懿旨,将珍妃手下的太监高万枝处死。在这桩事件中,先后受到株连的珍妃手下的太监还有永禄、宣五、王长泰、聂德平等数十人,有的被发配充军,有的被秘密处死,有的被立毙杖下。就连伺候珍妃的白姓宫女也被驱逐出宫。
珍妃当天回宫后,“哀毁异常”,她所受的伤害之重,就差一个死字了。而慈禧不想因此与光绪的关系弄得太僵,转而又送给珍妃八盒食品以示自己的宽大,到了第二天,慈禧突然下令到同豫轩去看看。可仅仅因为路上看到一个太监没有穿符合礼制的袍子便勃然大怒,命令随从杖责。
但当时宫杖没有带在身边。慈禧居然命令下属用所乘轿的轿杆将这个可怜的太监打得死去活来。
等慈禧到了同豫轩,才知道已经在那里候驾的皇后隆裕、珍妃、瑾妃都因听说慈禧今天又大发**威而惊吓得昏厥过去,且“僵而不苏”。
慈禧派人去瀛台告诉光绪这些后妃的情景,想看看光绪的反映。光绪对慈禧派来的人,没好气地说:“死就死了!”并赌气地说即使都死了,以后也永远不再立后。
光绪的表态很耐人回味,本来是后、妃被吓昏,他却特意提到皇后,所谓不再立后的隐台词就是:即使皇后被吓死,对他也无所谓——死了就死了。
从表面上看,慈禧惩处珍妃,是为了维护大清的祖制家法,冠冕堂皇,实际上是“后党”对“帝党”的一次反扑和严厉打击,是皇权斗争中的插曲。在对甲午战争的“战与和”的问题上,光绪与慈禧发生了严重分歧,朝中形成了主战的“帝党”,与主和的“后党”。珍、瑾二妃的胞兄志锐,珍妃的老师文廷式,也卷入这场政治斗争之中。“帝党”遭到这次打击后,元气大伤。过了将近一年,光绪二十一年(1895)十月十五日,慈禧才恢复了珍、瑾二人妃的称号和地位。
虽然恢复了珍妃的封号,但是她非常清楚,举步维艰的宫廷生活才刚刚开始。珍妃从小的生活环境没有教会她怎样过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生活,没有教会她向强权低头、仰人鼻息的为人,也没有教会她察言观色、进退自如的做人。她的导师文廷式从小为她灌输的维新思想,珍妃的性格及思想倾向,既使她能同光绪情投意合,又造成了她的人生悲剧。
古老、枯朽、闭塞的紫禁城,容不下一个鲜活的、有生气的、有维新意识生命的存在。珍妃与慈禧更大的冲突——面对中国政局凄风苦雨的不同选择,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光绪囚瀛台
波谲云诡的清末,在西方列强的围攻之下,珍妃的独立思想、独立人格,更为她的凄凉收场,早就做了伏笔。
据曾在宫中给慈禧当过两年侍从的德龄记载:光绪“聪明好学”,“通晓各类事务”,但慈禧在归政后依旧大权独揽、处处掣肘,根本不给光绪施展政治才能的机会,不仅在重大政事当中光绪要服从慈禧的意旨,即使是自己的家务事,他也未必可以做主。皇帝要真正亲政,还需等待时机。
光绪入继皇位后,从4岁到17岁的十二年间,是他作为儿皇帝——少年天子的时期。光绪十三年(1887年)正月十五日,光绪皇帝在太和殿举行大典,开始亲政,颁诏天下。到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八月初六日,慈禧太后重新垂帘训政,光绪被囚禁,其间12年,为光绪亲政时期。
载湉从太和殿亲政大典时起,就被慈禧掌控在手里,或被慈禧作为显示威严的权杖,或被慈禧看作御座上的玩偶。慈禧规定,每隔一日,光绪必须亲自向她奏报政务,听候训示。光绪经常披星戴月,往来奔波。遇有重大事情,更得随时请旨。名为皇帝,实则傀儡。光绪临朝亲政后,53岁的慈禧表面退居颐和园颐养天年,实际上权势依旧,仍把持着国家政务。她一方面处处限制光绪的权力,国家大事都要秉承她的懿旨去办理;另一方面又通过自己的侄女隆裕皇后及亲信太监李莲英等人,暗中监视光绪的行踪。光绪在宫内、宫外遇到的困局,超过了他的先祖。
光绪遇到的国际环境也与同治不一样。这时,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开始向外扩张,进攻矛头指向朝鲜和中国东北;俄国也极力向远东、向中国东北和西北扩张;英、法等西方殖民者,更从海上对中国进行新的侵略。光绪皇帝面临国际、国内局势,亲政后10年间,在政治上最大的举动是两件大事:第一是在甲午战争中“主战”,第二是在戊戌变法中“求变”。
甲午战争,光绪“主战”。可惜失败了。在中法战争结束后,清政府成立了海军衙门。19世纪80年代末,清政府的海军有北洋、南洋、福建、广东四支水师,拥有大小70多艘军舰。其中北洋水师实力最强,拥有军舰20余艘,其主力舰皆购自英国和德国。南洋水师也有20余艘军舰,多系江南制造局和福州船政局制造,也有购自英国的几艘炮艇。福建水师的20艘军舰是福州船政局生产,还有几艘购自英、美的炮艇。这些拼凑的军舰,战斗能力薄弱,无力参加重大海战。90年代世界造船技术又有新的发展,相形之下清政府的海军力量没有跟上舰船制造技术的发展。清政府从没有军舰、没有海军,到拥有四支舰队,数十艘军舰,尤其拥有实力较强的北洋舰队。同时,日本明治维新后,也建立了一支海军舰队。
日本明治维新后把侵略的矛头指向朝鲜和中国,从而爆发了中日甲午战争。光绪在这场战争中,坚决主战。清军在平壤之战、黄海之战中,都遭到失败。结果被迫签订《马关条约》,规定:割让辽东半岛、台湾、澎湖列岛及附近岛屿给日本,赔偿日本军费白银二万万两(相当于清政府三年的财政总收入)等。
这时的慈禧在做什么?在准备庆贺自己的六十大寿。据文献记述:慈禧六十大寿,一切筹划都仿照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皇太后七十大寿庆典办理。当年为清朝的全盛时期,所谓“物产丰盈”、“富有四海”。而慈禧的六十大寿,已经是今非昔比。慈禧庆寿,从头一年就开始准备。改清漪园名为颐和园,大兴土木。自皇宫到颐和园沿途布置彩棚、彩灯,备赏的饽饽850桌,用彩绸10万匹,红毡条60万尺。《藏园群书题记》载“用银至七百万两”,其中户部库银400万两,京官报效银121万两,外官报效银167万两。两淮盐商各捐银40万两。太监、宫女等也都报效银两。当时灾荒严重,北京开设粥厂,救济难民。有人不满,题写门联,贴于京城:
万寿无疆,普天同庆;
三军败绩,割地求和。
戊戌变法,光绪“求变”。甲午战败,割地赔款。光绪在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影响下,试图维新政治,富国强兵。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二十三日,光绪皇帝颁布《明定国是诏》,宣布变法,博采西学,推行新政,授予康有为“专折奏事”权。那些守旧的权贵重臣,害怕光绪皇帝的改革触动自己的权力与利益,纷纷投靠慈禧,并竭力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慈禧也深恐光绪改革的成功会影响到她的独裁。这样朝廷大臣里出现了“后党”与“帝党”,双方斗争异常激烈。光绪亲政的10年,是与慈禧进行政治和权力斗争的10年。从中日甲午战争到戊戌变法,双方矛盾日益尖锐。
1895年,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在甲午海战中国大败后,公车上书,珍妃的老师文廷式还参与组织了“强学会”。
维新思想给珍妃带来了思想上极大的震动,她从老师文廷式、丈夫光绪的言谈中听到的一些国家政事,也让她开始为国家、民族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担忧。而她的丈夫光绪更在维新党人的鼓动下,燃起了重振朝纲的愿望。
当时慈禧是支持变法的。很多光绪关于改革的章疏,都得到了慈禧默许,有的上谕甚至是以慈禧的名义颁发到各省。
珍妃在情感上是同情维新党人的,也是支持光绪变法的,而且由于慈禧在戊戌变法之始的开明态度,让珍妃不再顾忌自己的言行,“日夜怂恿,上为所动”。珍妃坚决支持皇帝变法,是“帝党”的重要成员,为皇帝出谋献策,尤其在精神上给光绪帝以巨大的支持。特别是在变法后期最困难的时刻,身居九重宫禁的光绪帝,身边只有珍妃一个知己,珍妃成了他精神的支柱。这一点,是慈禧太后最不能容忍的,为她的悲惨结局埋下了伏笔。
珍妃在积极努力的同时,却通过多年来和慈禧生活在一起的痛苦感受,因此她并不乐观,因为通过过去的种种风波,她已经非常了解慈禧的脾气。对于慈禧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权力,如果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而削弱自己的权力,这个强悍的女人会置民族大义于不顾,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但光绪改革的热情很快就感染了珍妃,她已经没那么多的顾虑了。可是,时局的发展证明珍妃并非杞人忧天。
光绪二年(1876年)四月二十一日,光绪帝开始在毓庆宫读书。光绪这时只有六岁,实际上是四周岁半。毓庆宫在东六宫东侧斋宫与奉先殿之间。师傅为署侍郎、内阁学士翁同龢和侍郎夏同善。翁同龢与夏同善为同榜进士。翁同龢主要教光绪读书,夏同善主要教光绪写仿格(写字)。御前大臣教习满语文、蒙古语文和骑射。光绪读书很用功,慈禧夸赞他:“实在好学,坐、立、卧皆诵书及诗。”
他把读书同做国君相联系,如在《乙酉年御制文》中写道:“为人上者,必先有爱民之心,而后有忧民之意。爱之深,故忧之切。忧之切,故一民饥,曰我饥之;一民寒,曰我寒之。凡民所能致者,故悉力以致之;即民所不能致者,即竭诚尽敬以致之。”这一年为光绪十一年(1885年),光绪才15岁。
他很想当一位有所作为的皇帝。光绪还写了一首《围炉》诗:
西北明积雪,万户凛寒飞;
惟有深宫里,金炉兽炭红。
从诗中可以看出,少年皇帝光绪胸中念边塞、心中挂庶民的心态。
在光绪主张的变法建议中,有“兴民权,设议院,立宪法”一条,他提出用西方的君主立宪制代替传统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政体一旦改变,皇家的绝对权威将不复存在。
果不其然,慈禧准备改立新君。珍妃心里万般焦急,假如光绪被废,她在宫中惟一的保护人都失去了。光绪更是心中万分焦虑,谭嗣同等虽有治国方略,却手无兵权,万般无奈之下,他们想到利用袁世凯的新军来保护光绪。可是,维新派并没有把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告诉光绪。
康有为曾私下里和同党商量:“奏之皇上时,只言废之;且俟往颐和园时,执而杀之可也”。他们准备对皇上只说兵谏慈禧,逼其退位,但是暗地里希望借新军包围颐和园、继而杀掉慈禧。
就在当年的八月初,在康有为等人的授意下,光绪三次召见袁世凯,于第三次召见时赐袁世凯以密诏,表明自己准备废黜慈禧、诛杀荣禄的决心。
维新派和光绪、珍妃都高估了袁世凯。他在答应了光绪的要求之后迅速投奔荣禄,荣禄随即告诉了慈禧。
慈禧当然恼羞成怒,立即囚禁了光绪皇帝,并以最快的速度对维新党人进行反击,戊戌变法变成了戊戌政变。就这样,光绪帝在以康有为为代表的维新派的影响下,从光绪二十四年(1898)四月开始,大刀阔斧地实行变法,但很快被以慈禧为首的顽固派给扼杀了,变法只进行了103天。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八月初六日,在以慈禧为首的守旧势力的反对和镇压下,变法运动最终失败。康有为、梁启超出逃,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遇害。光绪也被囚禁在中南海瀛台或颐和园玉澜堂(至今还存留当时防范光绪逃走的隔墙),他的政治生涯到此结束。
此后,光绪度过了十年没有人身自由的“囚帝”生活。这一年,他28岁,直到38岁故去。
慈禧重新出面训政,多方凌辱折磨光绪。光绪深知慈禧的险恶用心,日夜担惊害怕、提心吊胆,对天长叹道:“我连汉献帝都不如啊!”
瀛台恐许是世界上最美丽、档次最高的牢房了。二十八岁的年轻皇帝像困兽一样在画栋雕栏间徘徊。林语堂曾将光绪比作那位戴上铁面具然后关进地牢的法国王子:“他在那里腐烂、死去,却不为人知,那小岛就在法国戛纳以外的海中。”同样,“光绪帝只在这点缀着美丽建筑群的小岛内才有自由。他是在太监们的严密看守下生活的。那些太监们晓得,他们的小命是否保全就取决于是否服从太后的旨意。他们常常换班看守皇帝,这样便无人能与皇帝密谋逃跑……瀛台中发生的一切,都会立即传进光绪的这位婶娘、专横的皇太后的耳朵。”
光绪“百日维新”,初现变革生机。然而,“戊戌政变”,痛失良机。清朝皇室,自相残杀,错过维新变革的机会,丧失选择发展道路的机会。接着,义和团兴起,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慈禧与光绪逃难。其受害者,自然是百姓、是国家、是民族;而受害最烈者,则是皇室、是贵胄、是满洲。在辛亥革命中,皇清宗室,满洲贵族,成为“革命对象”。清廷拒绝维新,终遭灭顶之灾。
珍妃入冷宫
这年的八月,慈禧将光绪帝囚禁在南海的瀛台,同时也将坚决支持变法的珍妃打入了冷宫,即囚禁在钟粹宫后的北三所,并且给她立下了一条规矩,今后不许再见皇上。珍妃一直到死,也未能再见到她心爱的夫君光绪帝一面。
珍妃参与戊戌变法,使慈禧大为愤恨。宫中的禁牌还未褪色,这个“不守本分”的妃子又开始和她对抗。在将光绪帝幽禁在瀛台之后,珍妃也被慈禧幽禁起来,关在一个叫做北三所的地方,她不仅再也见不到光绪,就连人身自由也被剥夺了。
她身边的多名太监,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了维新变法,被慈禧严厉地处分。重则死刑,轻则“板责”、“枷号”。其中一位叫做戴恩如的贴身太监,被慈禧斥为“干预国政,搅乱大内,来往串通是非”,在处分当天就被活活打死。
慈禧对太监最是残忍,宫里曾设了专门关押太监的监狱,叫“慎刑司”,还在慎刑司里设立了一种“气毙”之刑:就是把犯了错误的太监,用七层蘸湿了的白棉纸,将口、鼻等“七窍”封起来,然后再用刑杖打死。
戊戌变法后,慈禧就用这种“气毙”之刑处死了许多珍妃宫中的太监,手段及其残忍。慈禧最后宣布,任何人都不得为幽禁中的珍妃传送信息,如果违例,就地正法。
凄惨的冷宫生涯对于锦衣玉食多年的珍妃来说,无疑是一种最残酷的惩罚,但更残酷的是面对变法失败的结局。她知道慈禧不会放过自己,虽然慈禧隔绝了外界的联系,但她还是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外面的消息:光绪被囚禁在瀛台,六君子就义菜市口。
最令她震惊的消息是,光绪二十六年,也就是戊戌变法失败后的第二年,慈禧发布了“招团御侮”的宣战上谕,让义和团的法术与西方列强的钢炮对抗。
珍妃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深深地感到悲哀。甲午海战证明一个刚刚崛起的日本尚且不能抵挡,何况同时对多国宣战,古老的中国将会有怎样的命运?慈禧由过去的软弱突然转向强硬,却并不是她觉醒了;而是在戊戌政变之后,慈禧对英、美等国给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志士予以逃跑的机会,以及列强在废除光绪问题上的对立态度,十分仇视的结果。她感觉到椎心的痛楚和惋惜。
紫禁城里的这扇门,就像是乡村的一扇柴门,门上的釉漆正在脱落,露出了腐朽的木板梢,被虫噬的痕迹历历在目。门隙处并列着一对铁圈儿,像一对挖了珠子的眼睛,又像是套在那个老女人耳坠上的坠子,只是锈迹斑斑。下面是一根长长的铁杵,一把铁锁挂在上面,把千百年来的宫围恩怨深深地锁在里面。门柱有些空了,门楣也剥离了,有枯死的柳枝垂直而下,和破落的门楣前后相映,一幅破败相。门前有一两株小草顽强地生长着,尽管小草寓意着生机,但还是让人看不到希望。
这里就是关押珍妃的地方,她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打开了那扇门,幽幽的,轻轻的,是一个落魄的女子,她就是著名的大清国皇妃,名叫珍妃,而这扇门和门里的地方叫冷宫。
冷宫有多冷?只有珍妃知道。冷宫里最冷的,是住在里面的人心冷了。人不能心冷,心一冷,人就会死去。珍妃的心不冷,她心里装着丈夫光绪皇帝,她知道光绪皇帝心里也装着她,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冷。珍妃的心里还装着希望,希望总有一天,光绪皇帝能重整朝纲,大清国从此国运兴旺,那时,她就又可以回到皇帝的身边,所以,她不冷。
其实那些年,大清国是冰冷的,紫禁城是冰冷的。冷宫中的珍妃失去了自由。慈禧派去的太监还对她百般虐待,她过着非人的生活。但她不冷。
珍妃是在大清国狼烟峰起、民不聊生的时候来到了皇帝身边。珍妃的到来,给呆板沉寂的宫廷生活注入了活力,年轻的光绪皇帝焕发出无穷的活力。冷宫中的珍妃靠着回忆在活着。珍妃曾经是一股甜甜的暖流,滋润着光绪帝寒冷干裂的心田,在珍妃面前,光绪没有了皇帝的尊严,两人无拘无束,畅所欲言。有时光绪帝放着肩舆、轿子不坐,与珍妃有说有笑地携手而行,此情此景犹如民间的一对恩爱夫妻。珍妃有这样的回忆,她怎么会冷呢?
冷宫的门关不住珍妃的心,也冷不了她的意志,回想那些日子,光绪皇帝励精图治,治国安民。由于长期受慈禧的压制,手中无权,大志难伸。甲午战败,割地赔款,光绪帝在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影响下,试图维新政治,富国强兵。珍妃坚决支持皇帝变法,是“帝党”的重要成员,尤其在变法后期最困难的时刻,光绪帝身边只有珍妃一个知己,珍妃成了他精神的支柱。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是珍妃最快乐的。
然而事实残酷得出乎珍妃的最高想象,当她被关进了这扇门后,一直到死,就再也未能再见皇帝一面!
妾身何必恨长门,千古帝王子虚人。
或得痴情天子胄,两割相思入泪混。
狼烟败兵退午门,残母金井销玉魂。
可叹翠枝年复年,不见当初笑红尘。
这首清代诗就是珍妃的写照,也是大清国的写照。
一别竟成永决
关于珍妃之死,正史的记录都语焉不详。野史和口述史料的记录详细,但可信度不及正史,且版本很多。
野史和口述史料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珍妃是自己投井还是太监崔玉贵在慈禧的命令下将其投入井中的问题上。
关于珍妃之死,有种种说法。珍妃是被李莲英推入井中的吗?到底是被裹挟投入还是自己跳井?所言者,或太监,或宫女,或近侍,或亲王。有的说是被李莲英推入井中的,有的说是被崔玉贵裹挟投入井中的,有的说是珍妃自己跳入井中的;有说是在众目睽睽下公开处死的,有说是秘密处死的;有的说光绪帝在场,有的说光绪帝未在场。
关于珍妃遇难的日期也说法不一。珍妃遇难的日期能确定吗?有的说是光绪二十六年(1900)的七月十九日,有的说是七月二十日,还有的说是七月二十一日。北京城是七月二十日陷落的,慈禧携光绪帝于七月二十一日凌晨逃出北京。以慈禧之精明、虑事之周详,不会在二十一日凌晨之时处置珍妃,因为从心情和时间上都不允许。七月十九日北京还未陷落,是否外逃离京,慈禧很可能还未下最后决心,在这种情况下,处死珍妃的可能性也不大。因此,珍妃死于七月二十日的可能性最大。
野史与口述史料相比,口述因为是亲历,或是从亲历者口中听到,相对可靠。
珍妃之死流传最广的两种版本,是太监小德张过继孙子张仲忱在《我的祖父小德张》一文中,转述的小德张回忆。
小德张谈起珍妃时说,当年八国联军进城后,慈禧也来到了御花园旁,在养心斋前换上了便装。各宫妃嫔陆续到来,光绪皇帝也由瀛台过来,换上了青衣小帽。这时,老祖宗把珍妃叫来,让她换好衣服一起走。
此时的珍妃已被囚禁了整整三年。
不大一会,珍妃披散着头发,穿着旗袍来了。
老祖宗大怒说:“到这时候了,你还装模作样,洋人进来,你活得了吗?赶紧换衣服走!”
珍妃说:“皇阿妈,奴才面出天花,身染重病,两腿酸软,实在走不了,让我出宫回娘家避难去吧!”慈禧不同意,仍然叫她走,而珍妃跪在地上就是不走。
慈禧于是叫太监崔玉贵把珍妃强行扔进了井里。
这个版本最大的特点就是所谓珍妃出天花。
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是农历七月十九日,此时根本不是闹天花的时候。天花病毒同其他病毒一样怕热不怕冷,流行的季节往往在冬春之时,如豫亲王得天花是在顺治六年三月,顺治出天花是在顺治十八年正月,而同治出花是在同治十三年十月三十。
本来天花就不是七月的病症,而且史书上也没有庚子年七月北京地区流行天花的记录,然而在这份口头史料中却出现了天花。分析可能是这样的:一种可能是囚禁珍妃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冷宫,过于阴冷的环境,给天花病毒的滋生提供了条件,另一种则是慈禧为把珍妃扔到井里提供借口,因为珍妃生了天花没体力逃难,投井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在另外一个版本的口述实录中,太监唐冠卿是这样说的(经过对史料的分析、比较,还是清宫旧太监唐冠卿所讲最合情合理,可靠性最强):
“庚子七月十九日,联军入京,宫中惊惕万状,总管崔玉贵率快枪队四十人守蹈和门,予亦率四十人守乐寿堂。
时甫过午,予在后门休息,突见慈禧自内去,身后并无人随侍,私揣将赴颐和轩,遂趋前扶持。
乃至乐善堂右,后竟循西廊行,予颇惊愕。
启曰:‘老佛爷何处去?’
曰:‘汝勿须问,随予行可也!’
及抵角门转弯处,遂曰:‘汝可在颐和轩廊上守候,如有人窥视,枪击勿恤。’
予方骇异间,崔玉贵来,扶后出角门西去,窃意将或殉难也。然亦未敢启问,少顷,闻珍妃至。请安毕,并说老祖宗吉祥。
后曰:‘现在还成活么,义和团捣乱,洋人进京,怎么办呢……’继语音渐微,哝哝莫辨。忽闻大声曰:‘我们娘俩跳井吧!’
妃哭求恩典,且云:‘未犯重大罪名。’
后曰:‘不管有无罪名,难道留我们遭洋人毒手吗?你先下去,我也下去。’妃叩首哀恳,旋闻后呼玉贵,贵谓妃曰:‘请主儿遵旨吧!’
妃曰:‘汝何人,亦逼迫我耶?’
贵曰:‘主儿下去,我还下去呢!’
妃怒曰:‘汝不配!’予聆听至此,已木立神痴,不知所措。忽闻后疾呼曰:‘把她扔下去吧。’遂有挣扭之声,继而砰然一响,想珍妃已坠井矣。
斯时光绪帝居养心殿,尚未之知也。”
从以上两段口述史料我们可以看出,珍妃之死与一名叫做崔玉贵的太监有很大关系。
唐冠卿虽未在场,但亲眼见到了慈禧、崔玉贵,亲耳听到了三人当时的对话和珍妃落井的声音,所言应该确实无误。
从目前搜集的文献看来,珍妃确是被强行推入井中,而不是像某些民间流传的那样:自己投井身亡。
因此,对于珍妃的死,慈禧和崔玉贵的确是要负全部责任的。
一位伺候过慈禧的何姓老宫女曾对这一事件做了如下回忆:
逃跑是在光绪二十六年,即庚子年的七月二十一日。头一天的下午,老太后在乐寿堂屋里睡午觉。我和往常一样,陪伴在寝宫里,背靠西墙,坐在砖地上,面对着门口。这是侍寝的规矩。突然,老太后坐起来了,撩开帐子。平常撩帐子的事是侍女干的。今天很意外,吓了我一跳。老太后匆匆洗完脸,一声没吩咐,竟自己走出了乐寿堂。
我们跟随老太后走到西廊子中间,老太后说:“你们不用伺候。”这是老太后午睡醒来的第一句话。我们眼看着老太后自个儿往北走,进了颐和轩。
大约有半个多时辰,老太后从颐和轩出来,铁青着脸皮,一句话也不说。我们是在廊子上迎老太后回来的。晚上便有人偷偷地传说,老太后赐死珍妃,让人把珍妃推到井里了。我们更不能多说一句话。
这位何姓宫女所讲,与唐冠卿所讲完全吻合。这位何姓宫女还说,民国初年,崔玉贵曾到她家串门,亲口讲了处死珍妃的经过,与唐冠卿所讲也基本一样。这表明唐冠卿所讲的珍妃遇害的情节是真实的。
在恒慕义主编的《清代名人传略·载传》中对珍妃死前有如下一段描述:“在8月14日(公历)凌晨,孝钦在得到外国军队即将进入首都的报告后准备出逃,但她不想把载湉(即光绪的名字)留下。载湉爱宠的珍妃鼓足勇气建议皇帝应该留在北京进行和平谈判……孝钦竟下令把她推入井中……然而他若设法留在北京,便能重新掌权……”
照此描述不难看出,即使到了那样生死攸关的地步,珍妃依旧期望光绪能摆脱挟制而有所作为!
这是应当受到诅咒的一幕,这是残酷的一幕:让一个不畏列强、主张富国强民的勇敢女子在这一口井中结束了生命!
那一年,是公元1900年。那口很深的因为吞噬了一个美丽生命而开始变得恐怖的井,叫珍妃井。在那一年坠落井中的,何止是光绪皇帝的一颗心,还有大清王朝即将倾覆的国祚,也伴随着那二十五岁最璀璨动人的青春,在短暂扩泛的涟漪之后,环绕着无数**气回肠的喟叹声,永远地在那一口井中,无情地消亡了。
这口井成了大清国历史的一个符号,在大清国走向没落的时候,历史选择了这口井,让那原本细细的井口,在那一年,突然张成血盆大口,把一个版图辽阔的帝国一古脑吞了进去,从此,这个帝国开始消失。珍妃沉井的那一天,北京是黄昏的北京,天空中满是桔红的光釉,珍妃的灵魂化成天边自由飘逸的云彩。紫禁城沉痛而凝重,那其中的人很神秘,就如何他们莫测的命运一样。
珍妃应该是不常来这里的,她的寝宫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这位13岁被选秀进了皇宫的恪顺皇贵妃,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就是她二十几岁的生命归宿;但当年珍妃肯定她和一群宫女们在井边照过自己的倩影,也往井水里丢过小石子。而在某些个晚上,珍妃也来到过井边,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和皇上一起来的,是的,年轻的光绪手挽着他心爱的珍妃,走在紫禁城铺满板石的甬道上,此时的珍妃柔情而温顺,听光绪描绘着他的励精图治。一轮明月挂在紫禁城的房橼上,也嵌进了镜面一样的井水中。珍妃会牵着光绪的手,在井边伫立,她并没有因光绪对的宠爱感到骄傲,相反,她在为这个立志变革却阻力重重的皇帝担忧。
“月影井中圆。”这是珍妃写的诗,这诗里的月应该就是那个晚上的月,这井应该就是日后的珍妃井。真是一语成谶!世事难料,人心莫测,美丽的珍妃,朝气蓬勃的珍妃,鲜活的珍妃,最后的结局果然就如她写的诗句一样,只落得月影井中圆,如同一抹凄凉月光的寒影,在幽幽古井中摇曳,破碎。
珍妃身后那些事
珍妃的尸体在井里泡了一年多。1901年,八国联军退军,瑾妃到处求情,慈禧才命令珍妃的家人将珍妃的尸体从井中打捞上来,装殓入棺。由于井口太小,打捞珍妃费了很大的力气,后由她的家人安葬于北京西郊的田村。
慈禧回宫后,开始对西方列强格外小心起来。为了能在西人面前好下台,崔玉贵当仁不让,成了珍妃坠井事件的替罪羊。他因此事被慈禧逐出了皇宫。
害死皇妃这样的罪名,岂是简单的外逐可以了结的?可见慈禧并未真心想要怪罪他,不过是借他下台罢了。果然,不久之后,崔玉贵又被慈禧重新招进宫中当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仅如此,1901年11月30日,慈禧还降下懿旨掩人耳目:“上年京师之变,仓促之中,珍妃扈从不及,即于宫闱殉难,洵属节烈可嘉,加恩着追赠贵妃,以示褒恤”,试图向世人表明,珍妃是为了免受洋人侮辱,而自愿殉难的,一个“皇贵妃”的封号就把所有的过错和宫廷的狰狞面目都给抹得干干净净。
朱诚如先生主编的《清史图典》第十一册中对珍妃之死有如下一段评述:“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出逃时,命太监崔玉贵将珍妃推入井中溺死,后为掩人耳目,对外声称珍妃是由于‘仓促之中’‘扈从不及’而于宫内殉节,还煞有介事地表彰她为‘节烈可嘉’,次年并追赠皇贵妃号‘以示褒恤’。”应该说,以此评述作为珍妃之死盖棺定论之论是公正的,也是符合历史真实的。
当时最难过的,除了珍妃的家人,就是光绪了。他早在出宫之时就得知珍妃坠井的消息。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却落魄到连自己的命都难保,更不要说保护心爱的女人了。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京师,慈禧太后携宫眷出逃,瑾妃也是宫眷中的一员;在宣统帝溥仪登基之后,瑾妃继续住在永和宫,并被尊为“兼祧皇考瑾贵妃”;宣统帝逊位后,上徽号为端康皇贵妃。
光绪帝在世的时候,妹妹珍妃一直很得宠,所以姐妹两人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是很不好。瑾妃曾一度站在了皇后这边,帮着皇后折腾珍妃。但是毕竟是姐妹,血浓于水,在珍妃被投入井中的时候,瑾妃亲眼目睹这一幕,十分悲痛。
在隆裕皇后去世后,已成为皇太贵妃的瑾妃,才将妹妹的灵柩迁葬清西陵的崇园妃陵寝。宣统退位后,在珍妃井北侧的怀远堂东间,瑾妃为珍妃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以示哀悼。并且亲书“怀远堂”匾额,又在灵堂正中悬挂了亲书的“精卫通诚”横幅,褒奖妹妹对光绪的忠诚。这也是故宫博物院现在收藏的两件文物。1924年,瑾妃病逝后,也和妹妹埋在了一起。看来她对自己的妹妹多少是有感情的。
崇妃园寝建于清朝末年,建成于民国初年。时光流转。珍妃,包括她挚爱的光绪皇帝,她又恨又怕、翻云覆雨的婆婆慈禧太后,她的姐姐瑾妃,她的对头隆裕,是非恩怨,都已经消失在岁月中。
在珍妃短短二十五年的生命里,她遭受的痛苦与折磨实在太多,她是怀着一腔仇恨离开这个世界的。她恨那些出卖皇帝的告密者,恨那些为了一份钱粮像哈巴狗一样乞求太后训政的人,恨那些动辄以祖宗家法反对变法维新的人,恨那些把国家推进苦难深渊的人,恨那些把自己置于死地的人,她恨不得踏平万寿山、填平瀛台四周的水。如果戊戌变法成功,她也许会在中国的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也许会有辉煌而又得意的后半生,但历史已经永远不能改写。
事实上,戊戌变法的失败,又岂是珍妃一个人的悲哀?中国不仅失去了一批维新志士,也失去了十九世纪最后一次近代化的机会。
珍妃是光绪皇帝最宠爱的情人,隆裕皇后最嫉妒的妃子,也是慈禧太后最痛恨的女人。她是维新变法中的弄潮儿,也是宫廷斗争中可怜的牺牲品;她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也因多次违制而获杖责,她曾有过不同凡响的政治抱负,却因此而死于非命;她在幽禁多年后被投入冰冷的井水,却在死后享尽了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哀荣。
到后来慈禧和光绪帝回京以后,珍妃的尸体还一直泡在井里。这在前面说过了,但也有说是皇帝命人将珍妃尸体打捞,追封为珍贵妃,暂安于恩济庄殡宫。不过,我个人比较相信前面的说法,因为当时的光绪皇帝是处于囚禁状态,他是没有权利下命令的,如果说是他的意思,也是他求了慈禧并得到这位冷血的老太后批准,才能够办到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珍妃在宣统帝继位后被追封为皇贵妃,民国二年(1913年)移崇陵妃园寝,谥号为:恪顺皇贵妃。
珍妃与皇后、瑾妃一样,也没有为光绪帝留下任何子女。
《清史稿》比《史记》难读多了,因为仓促而成,一些资料显得过少,关于珍妃的故事,仅有寥寥数句“恪顺皇贵妃,他他拉氏,端康皇贵妃女弟。同选,为珍嫔。进珍妃。以忤太后,谕责其习尚奢华,屡有乞请,降贵人。逾年,仍封珍妃。二十六年,太后出巡,沉于井。”这就是正史上关于她的记载。
珍妃有着倾城的美丽和桀骜不驯的个性,加上光绪皇帝对她情有独钟,红颜多薄命,总是让人叹悲情。
我从没有见过真实的“珍妃井”,但通过一些图片,我的感觉除了凄凉还是凄凉。
故宫景祺阁的西廊,贞顺门内有一口普通的水井。井口仿佛是一个空心的偌大棋子,水井没有亭子,也没有汉白玉石栏杆,只用玄色的栏杆把它圈了起来,旁边竖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珍妃井”,幽幽井水早已干涸,井台上那些青青的苍苔犹如抹不掉的历史创伤,井旁有一丛叶色枯黄的修篁,风过处,仿佛轻轻叹息。一钩冷月照瀛台,香魂渺渺,夜夜有一个弱女子的哀怨,那悲怆的呜咽响彻在空旷幽长的紫禁城。
这就是一代红颜珍妃的最后葬命之地。悠悠岁月,漫漫红尘,永远容纳着演绎着这段一段抵不住的井喷般的悲剧与爱情。
勤政殿位于中南海北岸,能望见延伸到湖心的瀛台。光绪皇帝的最后十年人生是这里度过的,换言之,他曾在这小岛上被软禁了整整十年。他每天最想念最渴望的是珍妃,而珍妃也一样被囚禁。咫尺若天涯,而南海无形中成了拆散一对鸳鸯的银河,而慈禧太后远比王母娘娘还要残酷。当她挟持光绪逃往西安的行前,将珍妃推入井中,这对恩爱情侣是至死也未能再见一面。在强权与暴政面前,他们是弱者,弱者的爱情是由热泪和鲜血编织的,美好的爱情在现实面前的不堪一击。
在珍妃落井八年之后,在慈禧太后死去的前一天,光绪被谋杀了。其实在此之前,他的心早已死了。这是最大的悲哀。
珍妃井地处偏僻,游人稀少,冷冷清清,但这样正好让她以冷眼阅尽后宫红颜花开花谢后的落寞。
纵然满园芳菲,高墙深院重门叠户,可深宫里多少红颜白了头,又有谁能够再次走出那座红墙那扇朱门呢?百年后,桃花依旧,人面难寻。夕照紫禁城,失却阳光抚慰的珍妃井更显凝重、冷峻和寂寥。
金井一叫堕,凄凉瑶殿旁。
残枝未零落,映日有辉光。
沟水空流恨,霓裳与断肠。
何如泽畔草,犹得赋鸳鸯。
——这是一首后人悼珍妃的诗。
大清十三钗
最失落——隆裕
本章简介:
光绪皇后叶赫那拉氏是大清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太后,人称隆裕皇太后。那么同时,她是否也是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最后一位皇太后?为什么说史上的最后一次皇帝大婚,开始就很别扭呢?她是珍妃冤死的进谗者吗?她是慈禧的帮凶还是受害者呢?与同治皇后阿鲁特氏备受慈禧冷遇不同,她是慈禧中意的儿媳。但可惜的是,她的丈夫光绪终其一生都未曾喜欢过她,她始终都是寂寞的。光绪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说这是一段永远的悬案了?三年的太后生涯,甘苦唯自知。那么在历史的转角处,她是否有出色的表现呢?她既然垂帘听政,为什么又要亲手下达了宣统皇帝的退位诏书?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终结了大清王朝,而她也随之走进了历史,是她宣布了清帝退位,民国政府为什么会十分重视隆裕太后的去世呢?
目录
开始就很别扭
史上最后皇帝大婚
她是进谗者吗
光绪之死
甘苦自知
历史的转角
退位由她说
最后一位皇太后
大清十三钗
开始就很别扭
光绪皇帝的孝定皇后叶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内侄女,生于1868年,卒于1913年,父亲为副都统桂祥。史书和清宫档案中都没有记载她的名字,只有德龄在《瀛台泣血记》中说她叫“静芬”。她长得不漂亮,既瘦弱,又驼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