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春花秋月

第六章 明君圣主风云风月事1

字体:16+-

广西瑶人造反,连破了高雷、电白、化县诸地,官兵屡败,韩起凤受命平定。他师法诸葛武侯的战法,一战成功。班师回朝的路上痛打汪直,终于一举铲除了这个大祸害。不久,宪宗就因纯妃的暴逝而一病不起……

继位的孝宗励精图治,让大明王朝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弘治中兴”。盛世中,孝宗也被太监李广拉下水,居然将一个瑶人逃兵当成仙人,一个土妓则被当成了仙女来宠幸……

被明王朝人称作悍酋的鞑靼部小王子其实是诸部落中的雄首佼佼者,他中兴自己的部落,而且还有一段美丽的情感传说,朱颜倾城艳丽如仙的王满奴与他两情深深,历经惊险曲折才成就了眷属,不想小王子兵败于明军,被虏的王满奴死也不肯事君,最后惨烈烈地自刎了……

孝宗偶然间破获了李广的恶行,洞察了他的奸心,于是重新觉悟,一如从前远佞臣近贤良……

孝宗三十岁大庆时,发生了一起离奇古怪的万岁山血案,两位官家小姐死得不明不白。都宪李梦阳用当年包龙图一般的机妙,智破了此案……

1、痛失爱妃庸帝亡身

朝中忽然接连收到湖广总督李震的奏牍,说广西瑶众反势猖獗,连破了高雷、电白、化县诸地,要朝廷大兵前往救援。群臣多推举韩起凤为此次出讨的总督,于是宪宗下谕,命抚宁伯朱永为行军总兵官,韩起凤为都督,朱英、王强两指挥为先锋,点起十五万大军,即日出兵,浩浩****地杀奔广西。

果然韩起凤不负重望,经过他的出奇制胜,这一战争以大明朝廷得胜而告终。战事的精彩处不亚于三国时代的七擒孟获,而韩起凤的智略却多不出当年的诸葛之老谋与深算。其实说穿了,韩起凤就是在师法诸葛武侯七擒孟获火烧藤甲兵的战法,并且一战成功,战争胜利的标志是韩起凤将苗瑶人与外界进行交通的必经峡口藤梁砍断,使得他们从此不能再出大山来。韩起凤认为苗人不服王化不易治理,所以也不深入,只采取封峡这个令汉苗两族隔绝的办法后,就宣告了战争胜利,然后即日班师。

韩起凤大兵一路北还,颇受沿途官员的隆重接待,让他大有生平志遂之感。不想经过济南时,却不见济南府各级官员等前来迎接,韩起凤很觉诧异也很觉不悦,于是就召附近的保甲来,一问才知道原来现在正值汪直来此,大小官员如布政司、按察使等都伴着这位汪太监在妓馆饮酒,所以没有闲工夫来接待其他过往的。

韩起凤的不悦顿时升级成了怒火,吩咐兵马驻扎,自己带了保甲直入济南城中。到了望江楼前,保甲遥指道:“那边的红楼高墙就是汪公公歌宴的地方。”

韩起凤叫保甲候在那里,自己向那儿走去。远远地就闻得笙歌聒耳,杂着清脆娇滴滴的女儿莺声,似在楼上弹唱,心头火起的韩起凤大踏步往红楼直奔上去。却见花香满院,鬓影钗光,往来的都是莺莺燕燕,笙歌复奏,夹杂着一阵阵的笑语声,粉白黛绿地围满了一桌。那个来此地开府的大监汪直俨然坐于正中,两边藩泉司及参政、知府、副使等在那里相陪。十几个姑娘,一个个打扮得袅袅又妖妖,都捧了金壶慢慢地斟着酒。汪直满面春风地左顾右盼,得意处不让南面为王,在他的身后是三四个绝色的小姑娘,抱着琵琶弦索,顿开娇喉,低低地歌着小曲。

汪直正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忽听得楼下的龟儿大嚷起来,随着楼梯蹬蹬蹬的一阵乱响,马上就走进来一个箭袍武士巾的伟丈夫来。汪直一瞧不认得,因为韩起凤赴京时,汪直已受命巡抚山东了。但韩起凤在徽王府中,位小职微的他倒认识势焰熏天的汪直。

此时位不小职不微的韩起凤眼中冒火,气冲冲地指着汪直大喝道:“皇上命你巡抚鲁地,你倒带了阖城官史在此酒色逍遥,象你这种误国负恩的阉贼,也配作朝廷的重臣吗?”

一听骂了最忌讳的阉贼,汪直也不由得大怒道:“你是何处狂奴?敢来管咱家的事?若不赶快滚了,小心性命!”说罢就连呼卫兵何在,立时就从隔壁房间里抢步闯出来二十多个护兵,各执藤鞭木棍,就往韩起凤头上身上雨点般地打来。

韩起凤轻松加愉快地就打得护兵们东倒西歪,还有四五个来不及逃跑的,都被韩起凤掷下梯去。那些陪酒戏笑的粉头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往桌子下面乱钻,一个胆子最小年龄也最小的的粉头吓得哭成了一团,连动也不会动了。

楼下瞧热闹的人则已站满,很宽很广的一条大街被拥得水泄不通。人们纷纷议论,为汪太监恶贯满盈今天在妓院中挨了打而开心,同时也为此刻的汪直护兵持着臬司大人的令箭调兵去了,这位英雄怕是要吃大亏而担心,

在望江楼下等候韩起凤的保甲怕出大祸,三脚两步地忙忙赶至妓院中,正值韩起凤按住了汪直痛打,藩臬司及副使、参政、知府等官员,怕吃眼前亏,都乘机溜下楼梯,巴巴地望救兵到来。

保甲进了妓院,见了臬司罗成章也来不及行礼,忙低声对他说了韩起凤大兵过境、无人迎送而动怒亲自闹妓院的事,罗成章又对藩司周君平说了,两人都是一样地大惊,其他如参政副使、知府、同知等更是不知所措;又听得汪直在楼上已被打得力竭声嘶,连救命都喊不动了。罗成章只好拖了周君平硬着头皮上楼,一面再三劝住,一面再三向韩起凤谢罪陪不是。韩起凤的气这才平了一半,把汪直一推,一个倒翻斤斗就直直地跌下楼梯去,被他的护兵们救去了。

然后罗成章和周君平等人立时邀韩起凤入座,也是同样地吩咐妓院中排上筵宴来,韩起凤那一半的气这才全消了,忙向罗、周藩臬两司自谦卤莽。楼下的副使等陆续上楼来参见,韩起凤一并邀他们入座。

酒到半酣,周君平叫妓女们一齐出来歌唱陪酒。于是也同样花香满院,鬓影钗光,往来的都是同刚才一样的莺莺燕燕,笙歌复又奏,夹杂着一阵阵的笑语声,粉白黛绿又围满了一桌子。只不过汪直早换成了韩起凤,虽也是一样地俨然坐于正中,两边藩泉司及参政、知府、副使等依旧在那里相陪。十几个姑娘一个个打扮得袅袅又妖妖,又同刚才一样地都捧了金壶慢慢地斟着酒。韩起凤的身后也同样又是三四个绝色的小姑娘,抱着琵琶弦索,顿开娇喉,低低歌着小曲。此时的韩起凤也同汪直一样,满面春风地左顾右盼,得意处不让南面为王。

这时汪直的护兵已带了三百人马风卷残云般地赶来,劈头正撞见保甲,得知了韩都督班师过境的原因后,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带了兵士逃回衙中。韩起凤和罗成章等人一直高饮到了日落,这才尽欢而散。

第三天韩起凤拔寨起行,满城文武都来相送,除了汪直被韩起凤打成重伤不能前来。韩起凤行前不忘重赏了那个保甲,然后统兵北进。

不日到了京师,宪宗当面慰劳了韩起凤一番,又问殴打汪直的事,原来汪直的草奏比韩起凤的大军早到五日。于是韩起凤就把汪直在妓院行乐并剥削山东百姓以致怨声载道的情况说了一通。

本来宪宗经御史陈兰、侍朗项朋等上章劾了汪直几次,就已经对汪直很不满,如今又听韩起凤所言,不禁恼恨万分。第二天圣旨就下来,加封抚宁伯朱永为宁远侯;韩起凤擢为将军,晋靖远伯;阵亡的指挥朱英擢为都副使,谥封绥宁伯,其子朱云为指挥。所擒获的苗酋等九十三人及苗奴家属九十余人,一并斩首示众。巡抚汪直削去御前奏御官,追夺铁券,革去伯爵,废为庶人。

这道上谕让山东一境的百姓都欢声雷动,汪直带了家私财宝趁黑夜出城,不想被百姓发现,大家一声吆喝,打的打,骂的骂,有的甚至痛咬,不到半刻工夫,就把个势焰熏天的汪太监咬得身无完肤,遍体是血,大叫数声吐血斗余而死。死后百姓又将他的尸体挂在城边,剖出五脏六腑,悬在树上喂鸟。过了一个多月,汪直尸首已风干成了的人腊,百姓们又点了一把火,将他烧成了灰烬。宪宗又以济南藩司周君平、臬司罗成章等依附汪直为罪由,下谕纷纷降调。

汪直了结后,朝中内外、殿堂上下、文武大臣、天底百姓都喁喁望治,却不想一党方黜,一党复升,荧惑不明的宪宗是姑息养奸的头号大窝主。结果汪直死了,汪直第二又很快就出现了,正如当时万安辞官乞休了,但很快又一个万安第二就出现了一样。

光阴流水,转眼就是成化二十三年的春季,宪宗因身体略有不豫,命大学士马文升代往祭天,宪宗和纯妃朝鲜大公主在宫中的石亭上对弈,双方布成阵势,各按步位进攻,纯妃本来就将输的劣势,又被宪宗拦上了一子。纯妃受困不得活路,左思右想,猛然悟到一着,纤纤玉指夹着一个棋子下去,向着总隘上一摆,反而把宪宗的一角活子围困起来,弄得宪宗拍案大叫“这一下子可输了”,纯妃高兴得了不得,禁不住莺声呖呖地大笑起来,却不想一笑到高亢处,竟再也回不过气来,顿时憋得两手紧握,杏眼上翻,花容渐渐惨变,娇躯再也坐不住金交椅,慢慢地蹲了下去。

旁边的宫女慌忙来搀扶,宪宗也亲自去扶持。可纯妃已朱唇青紫,瞳仁已隐,肌肤冷得和冰一般,香也消,玉也殒。当时宪宗惊得边垂泪边口口声声说:“没有死得这样快的!”

内侍飞宣来了太医院院使、院判及御医两人,先后诊了纯妃的脉后,都证实了一个不可药救的现实。宪宗只得含泪下谕:谥纯妃为孝德皇妃,命司仪局照贵妃例,从丰安殓,附葬寝陵。

从此这位对纯妃情深意重、重美人重于兄弟和国法的宪宗皇帝就好似神经病了一样,见人就说:“不信!不信!没有死得这么快的!”他一天到晚时时刻刻,只要他愿意,他是一定会见到人的,而且没有人敢不听他说,于是他一天到晚就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早把朝政国家随同纯妃一道埋葬了。

幸而太子朱祐樘已经十七岁了,大学士马文升、尚书李省孜等就上书请太子监国,于由王皇后下懿旨,令太子朱祐樘登文华殿视事。宪宗也已然卧床不起了,在夏末初秋时节,香飘桂府,宪宗病症益重,重到只是瞪着两眼,却不能再说那两句话了。到了是年即公元1487年的八月十八日,宪宗皇帝驾崩在他心爱的朝鲜大公主纯妃富燕儿的朝鲜宫里,在位二十三年,终年四十一岁。

2、大明鼎盛期

宪宗一死,接着大臣就照惯例,奉遗诏扶太子正位,于是朱祐樘成为了明孝宗皇帝,以明年为弘治元年,晋王皇后为皇太后,封弟祐杭为兴王,祐樗为岐王,祐榆为雍王。孝宗悲念生母,遣使到纪宫人家乡访求外婆家,可什么人也没有找到。不久礼臣上言,请仿太祖封徐王故事,拟定母后父母封号,且立祠于桂林,春秋致祭,同时追谥生母纪氏为孝穆太后。大学士尹直奉旨撰册文,其中两句:睹汉家尧母之称,增宋室仁宗之恸。孝宗每当听政余暇,回环往诵此二语,往往欷歔泣下。

孝宗励精图治,禁止宗室、勋臣、外戚奏请田地,减少御用贡品,且停省工役,及时赈济水旱灾害,时人称赞朝序清宁,于是群贤毕集。

宪宗时代所用非人,当时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民间流行语。三阁老指万安、刘翊、刘吉,六尚书指尹祎、殷谦、周洪谟、张鹏、张蓥、刘昭,这九人旋进旋退,毫无建树,所以有此时评。

到孝宗即位,励精图治,黜佞任贤,晋大学士马文升为太傅,以吏部司郎刘大夏兼文殿大学士,都御史刘健为工部尚书。马文升、刘大夏等均是大儒且为忠直老臣,远佞近贤的孝宗尊敬极处,每当君臣奏对总是称之为先生。对阁臣口称“先生”而不呼直其名,以示敬重,这也是由孝宗之始,孝宗又为于谦建了旌功祠。

佥事李东阳和翰林院编修谢迁,孝宗在东宫时就已知道这两人贤且能,继统后马上就召谢迁和李东阳来奏对,果然很是满意,于是马上就升李东阳为礼部尚书,谢迁为兵部侍郎。过了几天,又擢谢迁为兵部尚书,以户部主事李梦阳为兵部侍郎。时人称谢迁、李东阳、刘健为朝臣三杰,一时又有谢论李谋刘善断之说,就是说谢迁工于读论,而李东阳善于谋,刘健则更善于决断大事。

孝宗同时赦诏天下,降旨斥诸幸臣,并追斥佞臣万安、梁芳、李省孜等,群臣又交章弹劾,孝宗于是将万安下狱,梁芳腰斩;万安第二的李省孜充戍边疆,死在半途。孝宗又革去万贵妃戚党官爵,汰去侍奉官和冗职监凡大小三千余人,所有纸糊泥塑的阁老尚书,淘汰殆尽,朝中立时小人一清。

日中则昃,月盈必亏,从古无不衰的显宦,亦无不败的佞臣,这个道理可作达官之当头棒喝。这位不单单在明朝、综中国全历史都评价极高的孝宗皇帝,以仁孝治天下,在位十八年,从没有廷杖过一个大臣,用当时文官的话说,数十年之恶法一朝废弃。知人善任,手下名臣如云,而且从不以残忍的刑罚折磨人。在他死后,大臣多有哭泣晕倒者。

其时上有英主仁德,下有贤臣铺治,百废俱举,有天下大治天下承平之气象,其治绩被史称为“弘治中兴”。

孝宗的皇后张氏为都督同知张峦的女儿,册妃后伉俪恩爱,这种恩爱让他一辈子只有一个皇后,只立了金氏、戴氏为皇妃,聊作不可少之摆设。这样一位事业成功、仁孝父母、为人和善、感情专一且人长得还很帅的皇帝丈夫怎么能叫张皇后不喜欢不幸福呢。

张皇后不仅幸福而且还很风光,她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其父张峦得封为寿宁伯,死后又加赠昌国公,他的儿子当然也就是张皇后的兄弟张鹤龄袭封侯爵,但张鹤龄的弟弟张延龄却未曾晋爵,孝宗也打算加封,于是就命臣下撰诰券,不想臣下却尽忠上奏说,请尽封太皇太后和吴、王两皇太后家的所有子弟,这样才可以依次惠及张皇后的家族,惹得孝宗很不高兴。

不久,王恕、彭韶等多为贵戚近臣所嫉,先后告病引退。邱濬病殁后,礼部侍郎李东阳及少詹事谢迁相继入阁。谢迁颇为守法奉公,但李东阳一向是以文学而著称于世,他不及王恕、彭韶诸人忠直,所以谏疏渐渐稀少,但孝宗却毫不觉察,反倒认为是天下无事。

弘治三年,张皇后生下一位皇子,孝宗青年获麟,兴高采烈。弥月之际,循例祭告太庙,由礼部拟名,叫朱厚照。朝中文武大臣都上章称贺,孝宗赐喜筵,张皇后升坐凤仪殿受贺,并大犒禁中的内监宫人。刚忙碌过了,戴妃又生了皇子,取名叫厚炜,宫中又是一番热闹。孝宗见有了两个儿子,自应早定名分,于是就召李东阳、谢迁、刘建等商议,册立皇子朱厚照为东宫,诏令颁布天下,内外臣工又纷纷上贺表,较之先前更是热闹盛大。还有许多大臣的命妇也进宫向王太后、张皇后、戴妃叩贺,王太后命在宫中赐宴,召伶人演剧助兴。又闹了有十多天,把那些官女太监们忙得整日手脚不停,待到空闲下来,大家已是力尽筋疲,东倒西歪了。

孝宗看看自己的儿子,想起自己幼年的事,就把对他有鞠育深恩的宪宗废后吴氏又重加谥号,以太后之礼,厚待之于地下。孝宗更不会忘记魏宫人,她为保护皇太子,誓不嫁人。如今魏宫人已死多年,孝宗追谥为恭俭贞烈仪淑大圣姑,另修墓地,春秋祀祭,配享太庙,又下谕寻访魏圣姑的家族,以便加爵封官。地方官四处探访,只找着了魏宫人的一个在乡间务农、目不识丁的族弟,孝宗不管好歹不计蠢笨,亲临便殿召见,并下谕,令当地官员给他建大的府宅,赐官田两顷,金三千两,黄金五十绽,并许诺魏家子孙世袭千户,日后如子弟读书有成的,文捧监司,武任把总,待有功勋再行封赏。

3、假仙女专销帝王魂

孝宗做着太平天子,与民同乐,可算是开了明代未有的盛世。一年年这样过去,转眼已是弘治九年,孝宗的图治精神慢慢有些懈怠了,他恃着外事有谢迁、李东阳、刘建以及戴珊等,内事有马文升、徐溥、刘大夏、李梦阳等,孝宗乐得安闲游宴,拥着张皇后、金贵妃,不是翱游西苑,便是徜徉万岁山。

孝宗又在万岁山上盖起座摘星楼和毓秀亭来,这项建筑工程都由内监李广一手包办。峻工之后,李广又去强搬些民间的山石花木虫鸟等东西进来,果然深宫里的皇帝被这些有趣的东西大大地取悦了,李广于是得了大大的重赏。李广又百般地献媚金贵妃,她自然在孝宗面前替李广吹嘘,说他能干又老实。孝宗于是渐渐宠任李广了。

李广为在宫中培植势力,又极力推出同党杨鹏。过不上多久,孝宗对杨鹏的宠信也不下于李广了。李广、杨鹏两人一个本是狼一个本是狈,如今小人得势,免不了在一处作**弊,先把内监宫人们一个个地收服,然后就和各处的太监头儿做对,结果不到半年,凡宫中太监所任的重要职役,都换成了李广、杨鹏的私党。不想新的战争又开始了,杨鹏见李广权在自己之上,于是暗斗开始了,而且非常剧烈。一时间,宫中的内监宫人有李党、杨党两派,捉着一点点儿事,就在孝宗面前互相攻讦,但两党的争执始终不曾分出高下。

李广因为杨鹏是自己提拔起来的,现在居然要与自己分庭抗礼了,岂不活活气死,于是李广争宠的心也益加迫切。后来,李广默察孝宗很相信释道一类的东西,就去都下旧书肆中搜罗些炼丹的书籍来置放在案头。孝宗看了爱不释手,天天披阅这些道书,研究长生之法。于是那天孝宗指着一册《葛洪要著》,问侍立在侧的李广可懂得这书中的玄理,李广忙跪下陈奏:“奴婢凡胎浊眼,哪里能懂得?陛下如要参透它,非神仙点化不可。”孝宗摇摇头:“神仙不过是世人传说而已,人间哪有什么真神仙?”

李广却一脸严肃且凛然而绝秘地说:“若讲活佛世间或者没有,至于神仙,奴婢倒遇见过的,的确是位法力浩大的金仙。”孝宗惊道:“真的!?”李广叩头保证:“奴婢怎敢说谎!?”

孝宗半信半疑地问:“如今那神仙在哪里?”李广皱着眉,为难地说:“既做了仙人,自然行踪无定,什么方壶圆轿罗浮蓬莱,都是栖息之处……”孝宗立时就不悦地打断他:“这样说来,还是找不着的,那你还讲他作什么!?”李广忙道:“非也!求仙,第一要心诚,第二要有缘。有缘的人就是不去找神仙,他自己也会寻上门来的。心诚的人只须望空求祷,神仙虽在五岳三山,相距千万里,也立刻就可见面。”孝宗这才回嗔作喜,来了兴趣,李广于是就又说:“陛下如真心想求神仙一降,须要斋戒沐浴三天,再在宫中收拾起一间空室来。到了晚上,焚香在室外祈祷,若是有缘,那神仙就会降临室中的。”孝宗犹疑半晌说道:“姑且试他一下。”李广领旨,唯唯退去,吩咐小监们收拾净室,安排香案。

到了三天后的一个深夜,孝宗带着两名小太监到了御园中。李广引路到了他收拾出来的那间净室前,就着案上燃着的香烛,孝宗亲自对天默祷,接着推门入净室,却静悄悄寂无一人。孝宗不觉失望,回头就训李广:“朕早说过了哪有什么神仙,你看怎么样?”李广不慌不忙地跪禀道:“这是陛下不诚心的缘故,倘若陛下依着奴婢的话去做,自当有应验。”

孝宗回宫后,李广和他的党羽仇雯等足足忙了一昼夜。第二天黄昏,孝宗真的沐浴斋戒,只同李广一人到净室前祈叩。一连三夜如此,在孝宗已不耐烦时,却不想净室的窗隙中隐隐似有人影,孝宗忙推开净室大门,借着外面的烛光,看见室中的蒲团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披发的道人。孝宗不禁呆了呆,那道人却早立起身来,向孝宗长揖道:“陛下驾到,小道有失远迎,乞恕死罪!”

孝宗细打量这个道人,广额方颐,童颜鹤发,两目灼灼有神,银髯飘飘脑后;身穿紫袍,腰束杏黄丝绦,背负宝剑,肩上斜系着一个葫芦,足登粉底云鞋,右手持着青棕拂尘,真是道骨仙风,俨然出尘之姿。孝宗不由得肃然起敬:“敢问仙长高姓法号?现在何处修炼?”道人稽首答道:“小道姓方名如仙,素居泰山极峰,连朝望见陛下宫中的香烟冲上霄汉,看天子虔诚祈祷,所以不避尘嚣,特来和陛下晤会一面,天明就要回山。”

孝宗忙请仙长临紫云轩一谈,然后由李广掌灯,孝宗与道人携手并行。到了紫云轩内,孝宗南向坐了,赐道人金墩,那道人也不拜谢,长揖就坐,听孝宗欲研究内典玄功,向他请教修炼之法,道人微然一笑:“若要修炼,人须要不染红尘,静心琢磨,日久自通达。现在陛下以富贵繁华之身,欲效心同枯木,这是第一件办不到的事,怎么能够修炼呢?至若玄功内典,为彭祖所留传,其法以御女为修炼途径,乃补采之术。”

孝宗听得大大佩服:“仙长见识高明,不同凡俗,但不知怎样修炼得成呢?”道人朗声说道:“道家以炼气为主,赖元神为体,心身为形。气凝则元神聚,元神聚则心神自宁。久而神与神合,心中虚无杳渺不存一物,心清而神亦清,化成一炁,此气如天地混元,无影无形,亦有形有影,皆随心之所欲而成,能够历万劫而不磨灭,道而至是,可算功成之时了。”

孝宗听得头发晕,又问道:“延年却病如何?”道人轻松答道:“这只算是道家初入门的事了。”边说边取下肩上的葫芦,倒出一粒金丹,慎重地双手奉给孝宗:“这就是蟠桃会上的九转仙丹,小道费去十年心血,成就了三粒金丸,两丸已赠给两个仙友,今仅剩此一丸,敬奉陛下,并祝万寿无疆!”

孝宗接丹一看,金光灿烂,果然与凡俗有别,顿时大喜:“仙长见惠,定是佳品。”说着就把仙丹吞了下去,一面又令李广去谕知司膳太监备筵。李广问荤素怎样安排,道人举手笑道:“出家人讲的是修心炼气,不避荤酒,君不闻阿难罗汗哪一个不是肉食饮酒,吃素是种形式上的伪修,小道最是鄙弃了。”孝宗听得点头赞叹。

不一会儿四五个内监就抬着食盒子进来,李广帮着一样样地摆列。那热气腾腾的熊蟠鹿脯海味山珍,让道人在一旁馋涎欲滴,所以得孝宗一叫他入席,就低着头箸不离指地据案大嚼。孝宗却称赞他吃得豪爽,并说仙人就应当这样。

那道人吃得酒醉肉饱,看天色大明,窗上射入晨曦,就起身要告辞,孝宗哪里肯放,于是这天孝宗也不临朝,只管伴着道人谈禅。那道人善于鉴貌辨色,句句能称孝宗的心意,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得孝宗目定神怡,异常佩服也异常信任。日月转易,红日西下又将沉,东方早升起了玉兔,孝宗指着一轮明月说:“朕闻唐明皇曾上天游过月宫,不知那月殿里的嫦娥,究竟怎样美丽,仙长可能大展法力,让朕见上一面吗?”

口若悬河的道人听了这话,顿时迟疑不敢答,悄悄偷眼去看李广,李广镇静地在一旁插嘴道:“以仙长的神术,什么事儿办不到,休说嫦娥,就是王母娘娘也能请得到。”道人于是接口笑道:“待小道略施拙技,明天晚上陛下就准备和嫦娥会晤就是了。”

第二天月上黄昏时,由李广引路,依旧到前夜请道人的净室前,那里香案早设,灯烛辉煌,道人披发仗剑,向东吹了一口气,书着黄纸符箓,约有半个时辰,忽听得净室内崩然有声。

道人又焚了符,才同孝宗推开净室的偏门,顿时一阵兰麝香味直冲出来,蒲团上面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仙女,正双眸紧合好像睡着一般,直到道人喝了一声快迎圣驾,才慢慢睁开眼,姗姗立起身儿,盈盈地向孝宗行了个稽首,道人笑道:“仙凡路异,有缘一夕,好好地侍候皇上吧!”然后就和李广等退出净室。

孝宗轻轻握住仙女的玉臂,仔细儿端详了一会儿,的确是月貌花容,她那份轻盈柔媚的体态早让他心神俱醉了。心神俱醉的孝宗不忘一个劲儿地笑问她姓氏并天上的景致,这个仙女只是含笑不答,实在被孝宗逼得无法,就用天机不可泄漏来遮掩。心神俱醉的孝宗也就不再问了,他此刻只顾了忙着和仙女共效于飞。

孝宗自从吞服了道人的金丹后,精神比往常舒畅旺盛了十倍,加上那仙女的**功夫远胜过宫中的嫔妃,把孝宗快乐得神魂颠倒,不住地赞叹感谢道人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仙女闻言却吃吃地笑个不停,孝宗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一到天明,孝宗深怕仙女离去,忙令内侍往谕仙师,暂时留住仙女。从此,孝宗日间和道人研究道术,夜里就往净室中和仙女云雨取乐。

李广乘孝宗无心政事的空当,大施威权,强干国政,除李东阳、谢迁、刘健、刘大夏、马文升、徐溥、李梦阳、戴珊等几个大臣外,对其他廷臣竟任意斥黜起来。

那天,李梦阳上了一道弹劾太监李广不法及谏止孝宗宠信方士蛊惑邪说的奏疏,言辞极其痛切。孝宗却把本章愤愤地一掷道:“区区太监,何能乱宫闱?朕好仙道,又有什么害处?”说毕,拂袖退朝回宫。

4、怒诛

其时正值天气亢旱,百姓呼号求雨而不得,李东阳嘿嘿地顽皮一笑:“我闻说宫中道士法术高强,连月宫里的仙女也能召得到,何不令他求雨?倘若灵验就救了百姓,万一不灵,就说他邪术欺蒙上皇,借此使皇上省悟,岂不一举两得吗?”正为皇帝近日行为非常忧虑而聚集一处商议对策的刘健和谢迁顿时拍手笑道:“人说李公善谋,果然不差!”于是以刘健为首,联衔署名上了一道这样的奏疏,说那道士神通广大,众臣保举他求雨。

孝宗看了,连连点头,令人在天坛上建了求雨坛。一切布置妥当,到了择定的求雨吉日,孝宗御驾亲自临坛,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一班大臣陪侍。从后宫宣出来的道士方如仙哪敢推却,只得峨冠博带地硬着头皮,仗剑上坛。

孝宗限了午时见雨,可天已近午,道人虽然舞剑焚符,却还是阳光猛烈,连一丝云彩也不见,急得道人面红耳赤,头上的汗珠子豆大地往下滚。李广在一旁眼睁睁地瞧着,更是着急。

日色已经过午,仍是赤焰烈烈,哪里有一滴雨点,众官和无数百姓纷纷议论,孝宗那多日来一直不移的坚信正在走向疑惑,而道人犹在拍案打牌地于坛上捣鬼,刘健等一班大臣心如明镜似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正这时,忽见武臣班中,闪出一位雄赳赳的官儿,他大踏步抢上坛去,一把抓住道人,大呼捉奸细,就将那个道士直摔下坛来。犹疑中的孝宗吃了一惊,众大臣也都惊疑得脸上失色,一看坛上的武官正是靖远伯韩起凤。他摔道人下坛后,自己也走下坛来,到驾前跪奏道:“这个道人是广西苗瑶首领牛鼻子的军师,为人无恶不作,臣征苗瑶时,他逃走了,不知陛下何以把他供奉在宫廷?其狼子野性,倘有犯驾之不测发生,重任谁敢担负?”

孝宗谅韩起凤不敢有谎言,于是就喝命侍卫带道人前来勘问。结果道人的招供,果然是太监李广一手安排,自然他是冒称神仙,至于那个什么请来的仙女,也是李广设法弄来的一个西华门外的土妓。

孝宗顿时恼羞成怒,喝令武士将李广下狱,又命校尉去提出宫中的土妓,将她和道人立刻推出斩首。顿时群臣称快,伴随着皇帝玩土娼的奇谈笑话,一时间在京中百姓中传遍。

孝宗虽然诛了假仙女,可心上对她却是不无留恋,尤其是当感觉六宫嫔妃没有一个能如她那般称意时。正在闷闷不乐,忽然王越征鞑靼回来,孝宗于是得着了一个大大的安慰,把那个假仙女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个大大的安慰除了胜利外,占绝大多数份量的是,鞑靼首领小王子的那个容貌艳丽非常让孝宗皇帝一见就不由得神魂飘**的爱妃王满奴。可是孝宗没想到,王满奴死不肯让他临幸,终日在宫中啼哭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