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子的世宗为求子,六宫广置粉黛,于是就上演一出九美嫔大争风的悲剧,她们在圣眷本无常的处境中,命运沉沉浮浮悲悲惨惨……
海瑞两袖清风,让为皇帝迎请道人邵元节的内监怀安吃了大苦头……
世宗为求皇嗣,纵容种种宗教活动,致使劳民又伤财……
世宗新选的秀女徐翠琴在被逼侍寝时,突然拨刀行刺……
赵文华趋奉严嵩得了高官与厚禄,他的生活也是穷奢极欲,不想却发生了他外甥柳如眉与他的外宅里众多姬妾鬼混的丑事,于是这个二十岁的浪**少年死于了非命……
赵文华将小妾假妆成仙女,通过道士的引荐,让世宗在临幸的第二天就封为瑜妃。不久阴谋败露,瑜妃也死于非命,但赵文华却通过高妙的权术得以免祸……
九美嫔大争风
世宗已是三十岁了,最巴不得的就是能有个一男半女,聊慰眼前安抚日后。可是自从陈皇后死后,六宫粉黛再无人受娠,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没一个怀孕的,世宗于是就嘱咐心腹内监怀安去探访诞子的方药。
怀安本是个市井无赖,赌掉了全部家产,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自投阉门,如今一得了这样的一个上命,立时就意识到大有空隙可钻,于是道士邵元节就应此运而出现了,本来就最信道士的世宗一听怀安说元节是个能呼风唤雨、设坛求嗣必百发百中的神人,只是不在京中,现居太华山麓,须得有上谕前去,他才肯下山;世宗当即就眉飞色舞高高兴兴地下了一道旨,晋邵元节为道一真人,赐黄金千两,着速即来京求嗣,并委怀安为钦使,前往太华山敦请。
同时世宗又听信了张璁“宫中宜多置嫔妃,以求早生太子”的话,传谕广选秀女。各处地方官接谕后忙得屁滚尿流,一阵乌烟瘴气的胡闹之后,进献秀女的绣车整天络绎于京都大道上,脂粉红颜满载车中,沿途相望,煞是好看,于是都中人每天都把看外郡车辆送来的秀女当成了一项节目,那位世宗皇帝终日忙着的政事则是点秀女。
而内外宫监也手忙脚乱,先把秀女接进来,等世宗选过了,内监又忙把选不中的退还地方官,令其仍送归其母家。这样地鸟乱了三个多月,多处的秀女都已献齐。世宗临翠华轩,再优中选优,三百六十名秀女中,最后只选出了十六名,这十六名秀女在有关的部门一一检验过后,可以充得嫔人的就只剩下了九名。再余下的三百五十一名,悉数分发各宫充做官侍。
郑淑芬、王秀娥、阎兰芳、韦月侣、沈佩珍、卢兰香、沈碧霞、杜雅娘、仇翠英这九个月貌花容非常之娇艳的女子作为合格的嫔人,其中杜嫔人最是羞花闭月,卢嫔人也冶艳无双,世宗对于她们两个格外宠幸。其他的几个嫔人则一个月中难得被临幸一两次,而杜嫔人则一个月中就召幸了二十次,卢嫔人也四五次。于是争风拈酸的风习就穿越了宫闱森严规例,在帝王家中也上演开来,由不得召幸而生妒,再由妒而生怨,由怨而生的则是恨,仇恨的最后结果就是激烈的暗斗。
在这不太得宠的七个嫔人中,讲学问要推韦嫔人,聪敏伶俐要算王嫔人,奸恶狠毒要算沈嫔人佩珍,乖觉是阎嫔人,郑嫔人最是忠厚,仇嫔人极其和蔼,沈嫔人则最是呆笨。做人总是聪敏伶俐的占先一点,乖觉的也还不吃亏,于是王嫔人虽不十分宠幸,恃着聪敏,想出许多妆饰的花样儿来,打扮得和天仙似的。俗言说得好,三分容貌七分妆,善于修饰王嫔人就变成玉立亭亭临风翩翩了。
那天世宗驾游西苑,在一齐侍候着的九位嫔人中,王嫔人的艳光照人妩媚可爱让世宗不由得心上一动,伸手拉住王嫔人的玉臂,细细地打量,愈看愈觉可爱,于是就赐王嫔人坐下,与世宗皇帝同饮。
明宫规矩,嫔人无论怎么样受宠,皇帝不赐坐,也是不敢坐的。所以王嫔人得世宗青睐而得坐,最得宠的杜嫔人和卢嫔人倒得在一边侍立着。最可恼的是世宗竟让沈嫔人斟酒,沈嫔人斟过了世宗的酒,不能不给王嫔人斟酒,王嫔人虽然低低地谦逊了一句,可沈嫔人心中的老大不高兴却仍然没有减少。想同是嫔人,为什么一个坐在那里贵妃皇后似的饮酒,另一个却同侍女一般地在旁给她斟酒。
沈嫔人越想越感觉咽不下这口气,可皇帝的旨意谁敢违忤,只得硬着头皮勉强一直侍宴到宴罢。当天夜里自然就是王嫔人侍寝世宗,并且王嫔人从此渐渐得宠了。而那个乖觉的阎嫔人也因善解人意能侍喜怒,而深得帝心之欢,于是阎嫔人也跳了龙门。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杜、卢、王、阎四嫔人一样得宠并驾齐驱的局面了。于是她们四个又暗地里争妍斗胜,各显出狐媚手段来笼络皇帝。那两个沈嫔人和韦嫔人、郑嫔人、仇嫔人等五位嫔人始终爬不上去,心里怀愤又怀怨,悲伤不已。
结果沈嫔人佩珍施出狠鸷的心计来,弄得最宠幸的杜、卢、王、阎四位嫔人互相猜忌,从暗斗转向了明攻,四人在世宗面前互相攻击,结果四败俱伤,只有沈渔翁得了利。
海知县待客
内监怀安前往太华山去请道人邵元节,不想邵元节已往四川峨嵋山去了,于是他又从太华山赶到峨嵋山,偏偏邵元节又到泰山去了,于是怀安又赶到泰山,却仍没找到,原来邵元节又往江西龙虎山,怀安只得重又赶往江西,这才得以和邵元节见了面,呈上聘金,开读了圣旨。邵元节却说现在没时间,须得三个月之后。怀安只得耐着性子,在江西等了三个月。终于得以起程的一路上,怀安借着奉旨的名儿到处勒索敲诈,地方官吏被他逼到叫苦连天。
经过临清时,临清知县海瑞海刚峰为人一如他的别名,刚愎倔强,到任三年多,依旧是两袖清风一副琴剑。
怀安偕邵元节沿途作威作福惯了,一切供给务求奢华铺张,在巴结奉承中,怀安趾高气扬早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凡其所经过州县的知府县尹都在深挖腰包竭力供应之外,至少还要再送他千八百两的,累累的金珠宝物足有数十车,引得绿林中人个个涎垂三尺,但怀安每到一个处,地方官总是派兵护送,此县接彼县,宵小们没有空隙可乘,只好望洋兴叹。
谁知到了临清,却不见县尹派人来接,而邻县护送的兵士见已出了自己的县界,照例辞了回去。怀安在临清县走了半晌,鬼也没有半个来接的,怀安不觉大怒,痛骂知县生了瘟病因而导致聋了耳朵瞎了眼,正要赶去临清县署狐假虎威地发作一会,遥遥远远就见两个敝衣破履乞丐一般的人从大路上走来,到了跟前,当中的一个面色白皙略有微须的人向怀安拱了拱手道:“得知公公驾临,特来迎接。”
怀安不觉呆了,半晌才高声喝道:“你这厮穷形极相,也配做父母官吗?”那人正色说:“为吏只要廉洁爱民,岂在相貌的好坏?”怀安被他一句话塞住,怔了好半天,才又喝问道:“你既是本处的父母官,为什么装得这般穷乏,连做官的威仪都没了。你自己看看,像个什么样子?”
那人笑道:“本县连年灾荒,百姓贫苦得了不得,知县为百姓父母,理应与百姓同甘共苦,况且卑职的生性,不仅不愿剥削小民,而且还拿自己官俸去赒济小民,你说怎么能不穷呢?!”怀安拿他没法想,只好问:“你叫什么名儿?”那人应道:“卑职就是海瑞。”
怀安猛然记起一路上听人说,这可是个清廉的强项县令。怀安看样子,知道是敲不出什么油水的了,于是垂头丧气地和邵元节两人一同跳下马来,跟着知县海瑞到了馆驿,但见驿中也没有驿卒,只有一个老妇和一个少女在那里当差。怀安诧异地问海瑞为什么不用男仆?海瑞笑道:“那些仆人嫌这里再穷不过,做不几天就自己逃走了。卑职不得已,只得令老妻和小女暂来此处侍候公公。”
怀安暗惊原来在这里当差的竟是知县的太太和小姐,及至走进馆驿里面,见一张破桌,四五只有底没背的竹椅儿,两张半新不旧的卧榻,榻上各置着一床粗布被子,怀安看得一味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海知县亲自供上黄虀淡饭的午餐,怀安穿绮罗食酒肉,这样的粗茶淡饭哪里能够下咽,邵元节倒是勉强吃了一些。当然晚饭也不例外,且海知县又亲自掌上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油灯来。
怀安在破窑似的馆驿里面住了一夜,听寒风飒飒,村外的犬吠狺狺,野树上的鸮声恶恶;又睡在这粗布被上,不盖还冷,盖了实在粗硬难受。穷奢极欲的怀安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听得远远的鸡声三唱,怀安好似坐了一夜的牢,巴不得天色早明,忙忙地闻鸡起身,胡乱梳洗好了,和邵元节两人带了从人,匆匆地赶往别处去。
圣眷本无常
刚出得临邑境,走不上半里多路,忽然一声呐喊起,十九条大汉驰马飞来,不问皂白,抢了怀安的金银珠宝就走。下人们上去争夺,被一个大汉挺刀搠翻了三四个,余下的就不敢上前了。
怀安性命要紧,空身狂奔了一程,邵元节也追上来,可是他辛辛苦索诈来的金银珠宝一样也没了,怀安这时比宿在临清的破驿里还要恼火,只得兼程赶往邻县,前去报失。
那个知县虽然竭力查缉,却毫无影踪。怀安限定一个月内破案,可倒霉了办事的差役,个个的两腿都快让板子打烂了。怀安等得不耐烦了,只好择日起身。这个知县为了能多少巴结怀安点,无如捉不到强盗也是没奈何的事,就拼拼凑凑地送了他三千两。这在那个知县已是挣出一身大汗,怀安却连正眼都不觑一觑。
怀安至此把海瑞算是恨得牙根都痒痒,因为都是海瑞不派从人护送,以致他多日的收罗亡于一旦。接下来的一路上,怀安搜刮剥削兼施,手段愈弄愈凶,务必要把失去的金银珠宝弄回来。果然到京时,他如愿地满载了。
就这样,怀安去请邵元节,足足用了一个年半,才把邵元节这个让大明走向更落败的妖人请到了。
世宗马上就设醮宫中以求皇嗣,文武大臣逐日排班进香。世宗也亲自到坛前,虔诚行礼。主坛大法师邵元节在加号致一真人的同时又得赏金箓醮事,给玉金银象印各一枚,秩视二品,并封邵元节的师傅元泰为真人,敕在都城建真人府。糜费巨万,用了两年时间才建成了这座真人府,然后世宗御赠良田三十顷供府中食用,遣缇骑四十人充作府中扫除的役使,真个是敬礼交加,尊荣备至。
邵真人如此这般地登坛主持,朝诵经,夕持咒,差不多有一两年。大臣看如此糜费国库,纷纷上奏劝停,却遭到世宗的怒斥,并下狱戍边。还是邵元节自己看祈嗣无效,生怕喜怒无常的世宗怪罪,只得识相地暂乞还山,走前他自圆其说地告诉世宗,只要皇上心诚,不出一二年,定得圣嗣。
世宗昏昏然大喜,派中官到贵溪山中,督造仙源宫以供他休养。宫成之后,行前的饯行宴上,元节又再三安慰世宗说,陛下定会有麟儿多多。事有凑巧,就在邵元节出京的几十天后,后宫的阎嫔人果然有娠。于是世宗马上遣锦衣千户孙经召邵元节来京祈祝,在慰劳有加的同时,世宗赐他彩蟒衣一袭,并阐教辅国王印。
次日再设坛时,世宗格外虔诚,沐浴斋戒,才亲自至坛前祷祀,但见香烟凝结,佳霭氤氲,邵元节说这是庆云环绕,乃非常之瑞征。过了三日,阎妃分娩,果然是一男孩,群臣排班入贺,世宗却把这都是归功于致一真人,而完全不认为是他的精力和阎嫔人的心血在龙**勤奋的结果,于是得了皇嗣的世宗信为天赐,且更信方士有灵,从此道教盛行,佛教衰灭,菩萨低眉,不能不让太上老君独出风头;加授元节为礼部尚书,给一品服俸,赐白金文绮宝冠,法服貂裘,并给元节徒邵启为等禄秩有差。大修金箓醮于立极殿,凡七天七夜,作为酬神的典礼。
在杜、卢、王、阎四位嫔人的明争暗斗中,卢嫔人首先失败,那天在世宗诵经的时候,还不十七岁的她不慎好玩地笑了一声,于是触怒了世宗,被贬入冷宫。
第二个失势的是阎嫔人,本来她不上一年就诞下皇子载基,当时曾让世宗十分欢喜,一时间阎嫔人的宠幸凌驾于杜嫔人之上。谁知刚满月,载基就一病而死,世宗心上一气,将阎嫔人立时幽禁。
杜嫔人也险些儿被王嫔人倾轧出宫,幸得她的肚子争气,忽然生下一个皇子来,世宗又高兴得了不得。接连王嫔人也生了一个皇子。杜嫔人生的赐名载垕,他就是后来的穆宗。王嫔人生的赐名载壑。而在冷宫中的卢嫔人也生了一个皇子赐名载玺。
世宗连得三子,乐不可支,于是把那个满月即亡的儿子载基赐谥哀冲太子。死了一子,又生了三子,毕竟祈祷有灵。世宗这样想着,高兴地亲自抱了三个皇子去祭告太庙。
朝中大小臣工纷纷上章庆贺,外郡官吏都来献呈礼物,其中要算浙江抚台进的那座长命百岁龛最是讲究了。那座神龛是金丝盘绕成的,龛中一个南级仙翁像系珍珠缀成,两旁的福禄星官,福星拿着如意,禄星捧了寿桃。龛下有个小小的机栝,只要把手指儿微微的一按,龛门会自动打开,走出福禄两星。一个将如意一摇,变成了一座小亭。亭中一只白鹿,衔了一朵灵芝,名唤灵芝献瑞。那禄星的蟠桃也化开了,变成一株梧桐。桐树上栖着凤凰,树下伏了一只麒麟,名叫麟风呈样。到了最后,南极仙翁出来了,手里的一根龙头拐杖略略地一挥,就变成了一幅黄缎的匾儿,匾上大书“长命百岁”四个金字。这时机关也止住了,须得再拨一下,才得恢复原状。
世宗看得直赞叹精工,并把这个玩意儿赐与他最喜爱的皇子朱载垕,爱屋及乌,母以子贵,杜嫔人赖着这个聪敏伶俐的皇子,由嫔人而一跃成为了贵妃。
那年夏季,西北大旱,而秋季则南方大水,太监崔文奏称修醮可以禳祸,于是方士邵元节等又在宫中设立醮坛,日夕不绝。香花灯烛,时时降召真仙,锣钹幢幡,处处宣扬法号。又拣年轻内监二十人,改服道装,学诵经忏等事,所有乾清宫、坤宁宫、西天厂、西番厂、汉经厂、五花宫、西暖阁、东次阁等,次第建醮,几将九天阊阖,变作修真道院,羽士们整天化云幻鹤显神通。
杨廷和代表众阁臣上表请远斥僧道,停罢斋醮。世宗非但不从,且谪罚极重,以作为惩一儆百的经典。
本来自从世宗入都即位,杨廷和看世宗英敏,虽值冲年,却颇足有为,他自信可以辅助出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军国重事,不顾一切地谏诤。到了大礼仪之争,还先后封还御批凡四次,执奏几三十疏,世宗虽示以优容宽待,心中却已是衔恨,到了内侍从中挑衅,说杨廷和跋扈专恣,无人臣之礼,如此蟊贼不除,终为国害。聪明的杨廷和于是聪明地多次上疏乞休,结果自然照准。就在杨廷和罢官一事中,世宗之刚愎自用,于此愈益现出。
张真人的法术
一看世宗如此信任邵元节,其时四方道流趋集都下,江西龙虎山中的张天师彦頨在与世宗谈论道法时,说的话不想也恰合上意,于是被加封为正一嗣教真人,赐金冠玉带蟒衣银币,留居京邸,令与元节分坛主事,致使邵元节无意间就多了一个敌手。
坛场铺设,尤为繁琐,上下共计五层:下一层,按照五方位置,分建红黄蓝皂白五色旗;第二层,统是苍松翠柏扎就的亭台曲槛;第三层,有八十一名小太监,各穿法服,手执百脚长幡,按方位排列;第四层,陈列钟鼓鼎彝等物;第五层上面,方是正坛,金童玉女列队成行,四面环着香花,中央燃着巨烛,上供三清等神像,青狮白象,跃跃欲生,香烟袅绕九霄中,清磬悠扬三界上。
这位正一真人张天师彦頨戴金冠,系玉带,服蟒衣,手秉象简,通诚祷告。世宗则在坛前行拜叩礼,只听张天师口中,念念有词,呼了几十回天尊,诵了两三次祝文,忽然炉内的香烟冉冉上升,升起后氤氲不散,凝成祥云;巧值红日当空,与那缥缈的云烟,映照成采,红黄蓝白,回环交结,坛下文武各官都说是卿云乣缦,捧日之光华。待至还朝,百官齐声称贺,三呼万岁。世宗益加欢喜,赏赐张天师彦頨金帛无算。
彦頨忙见好就收,请求还山,世宗挽留不住,乃遣中使送归。不久他又来信说,自己的住处被火烧了,当然他是不会说这是他有意放的火,谁让那个地方太破旧了呢。世宗马上发内帑万金,给他建了修行的宫观。给事中黄臣谏阻道:“彦頨果有道力,何致回禄临门?请陛下不必代治!”世宗当然不听。于是天师得以坐享华厦,禄养逍遥。没多久天师病死,世宗命如列侯例厚给恤典,且为之叹息数日。
天真小萍儿
一天世宗和邵元节谈禅,直到三更多天方回坛下安寝。其时他经过那个坛台的左侧,叫做青龙门,见有三四个少女在那里打着秋千。世宗也看她们再天真可爱不过,不觉就呆呆地立在青龙门边,一声不则地瞧着。
那几个少女你推我拥地闹了一会儿,就中一个十五六岁的才攀上秋千,只甩得两下,秋千的绳儿忽然断下来,把那个少女直抛出丈把来远,恰好撞在世宗身上。世宗忙怜爱地伸手把她扶住。
那少女正笑得前仰后俯,莺莺呖呖地,一时立不起身来,蓦然回过她的粉脸,见是世宗立在旁边,不由地吓得花容失声,低了头花枝招展地跪了下去。
世宗一面把她扶起来,一面细看那少女,一张娇小的脸儿娇憨更可爱。世宗忍不住心里一动,牵着那少女纤纤的玉腕,到了坛下的禅室里,在雕牙床前按着她并肩坐下,世宗一边摸着她的酥胸,一边笑嘻嘻地问:“你唤什么名儿?进宫几年了?”
那少女似惊似喜又似羞地红涨着脸儿说:“民女叫萍儿。”世宗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就又笑着说:“你可有姐妹兄弟?家中还有父母没有?”萍儿低低地答道:“民女自小没父亲,家里很清贫。这次选秀女,被县令钱如山强行指派的。母亲只生了民女一个,很舍不得,又没银两去孝敬县令,母女俩就只好生生地分离了。象隔壁的陈家五小姐,她家有钱去贿赂县令,就可以不被选入宫了。”
萍儿说起她的老母来,眼圈儿一红,扑簌簌地流下泪来。世宗忙从袖中掏出罗巾替萍儿拭泪,安慰她说:“你不必伤心,将来朕也封你做个嫔人,你想可好吗?”说着故意把脸儿似笑非笑地,鼓瞪着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对着她。萍儿本来一派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气,被世宗这样一逗引,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噗哧地笑了出来,马上就不好意思地从世宗手中抢过罗巾,掩住她半个粉脸,往世宗的怀里一倒。
世宗顿时哈哈大笑,萍儿伏在世宗的膝上也格格地笑起来。世宗趁势将她一把抱在膝上,俯身去嗅她的粉颊,嗅得萍儿倚身不住,倒在榻上打滚,世宗按住整个香躯,萍儿动弹不得,只是两只凌波纤足一上一下的乱颠。世宗还伸手到萍儿的少女怀中去呵搔她的痒痒筋,萍儿挨不住痒索性放声大笑,直笑得媚眼带妍,香颦微晕,小女儿家一连串的娇憨笑声似出谷的黄莺,听得人心醉神**,情不自禁。
秋水盈盈,春情如醉,脂香阵阵,意态缠绵,世宗精致的禅室里充满了洛阳春色,情窦初开的小女儿萍儿天真未泯,憨态可掬,可爱得世宗也不用人服侍,自己起身去把禅室门轻轻地掩上,然后急急地把萍儿的粉臂一拖。拥在怀里时,萍儿仍有说有笑,一派天真烂漫,而世宗一面和她说笑着,一面就替她解去罗襦。这时的萍儿才意识到了什么,那份似惊似喜又似羞的娇娇小女儿情态,就是天成妙手也画描不出。
是夜萍儿就在禅室中侍寝,到底年幼不解风情,只一味的孩子气,所以这一夜的禅室里,一会儿嘻笑,一会儿又啼哭了,哭哭笑笑直闹到鸡声乱唱才算沉静下去。从此世宗就命他宠爱的萍儿侍候在禅室里,他每晚奉经时,萍儿就在旁侍立。等世宗诵完了经,就携手入寝。此时的萍儿几经**苦练,早已解得其中的趣味,配合得恰到好处,再一下也不啼哭了,世宗满意非常也就愈加怜爱,于是谕令总务处,赐给萍儿母亲黄金二千两,作为养老之费。
那天世宗无意间问起萍儿:“你们民间的女儿,为什么听见选秀女都那样害怕?难道将来就不怕嫁丈夫吗?”
不想幸福满足中的萍儿把粉颈一扭:“充秀女和嫁丈夫差得远了!女孩儿们嫁了丈夫,虽说和父母暂时别离,不久就可以见面。若做了秀女,一经被选进宫,永世不能与父母相见,那样有女儿和没有女儿又有什么分别?所以女儿被官吏选中,做父母的就只当女儿死了,侥幸到京里选不中退回来家时,真算得上是再生了,那样做父母就是天上掉下一件活宝来,也没有那样欢喜。可是选中的人家眼睁睁地瞧着别人的女儿回来了,自己这时的伤感和悲痛,就是剜了一块心头肉也没有这样难受。”
世宗听罢,一脸的恻然,半天默默后就下谕,命总管太监凡宫中的宫侍,二十岁以上的,一概给资遣回原籍,令其父母自行择配。这道谕旨一下,阖宫的宫侍立时欢呼声不绝。由总事太监一一录籍点名,满二十岁的,便列在这遣归的籍中。那些宫妇拔簪抽饵,纷纷贿太监,巴不得早列籍中。可怜深宫里面,竟有年龄在三四十岁以上的老宫人,半世不见天日了。一朝得到这道恩旨,连眼泪都笑出来。管事太监录名已毕,共得一百九十二人。有四十几名还是孝宗朝的老人,都四十多岁了。世宗着将这一百九十二名老宫人,每人赏白银三百两,各按籍贯,令该处的地方官查询宫人父母的名姓,即日遣归。
到了遣散宫人那天,车辆络绎道上,那些老宫人款款出都,当年来时的二八妙龄红粉娇娃如今大半是半老徐娘,来时绿鬓青丝,归去已是白发萧萧。她们回到家中,父母多已病亡过世,忆起昔日和父母分别,今日回来,只剩得一抔荒土,麦饭胡浆欷歔奠吊,凄凉之状,早在不堪回首之叹中,把当时得以逃离深宫里欢喜抵销**没了。
皇后吃醋
世宗遣散了一百多个老宫人,自然就有理由要添进新宫人了,于是选秀女的风潮又闹得乌烟瘴气。这一次挑选宫侍,经世宗亲自过目,四百五十二人中只选得一百十七人。一个个都丰姿秀丽,美目娇盼。其中芳龄十九岁的宫女徐翠琴玉容如画,秀靥承颧眉目传神,尤其是那一捻纤腰让她轻身若燕,也让嫌旧爱新的世宗被她的妩媚弄得心动不已,比当初的小萍儿更让他心动,于是就把她留在禅室中侍候,而把小萍儿封了嫔人改派别处居住。
徐翠琴为人伶俐,尤其是善解人意,不过每逢世宗和亲热戏笑时,总是愁眉苦脸,不是推托趋避,就是默默地垂泪。世宗细察翠琴的形色,知道她一定别有心事,但是盘问她时,却死也不肯吐露。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春初。鸟语花香,微风送暖,在一年中最好的光阴里,世宗除了参禅就是携着杜贵妃、王嫔人等翱游西苑。聪敏伶俐的王嫔人采集百花,酿成了一种仿朝鲜百花醪的香酿,世宗深深陶醉于这酒味甘美的仿百花醪,特在西苑的涵芳榭里设了一个百花香酿会。自王公大臣、后妃嫔人,每人赐三杯百花香酿。世宗又传谕大臣各吟百花诗一首,君臣王相唱和。
直饮到日落西山,由太监掌上明角灯送王公大臣们出宫,各自乘轿回去。而世宗这时见东方一轮皓月初升,照着大地犹如白昼,不觉兴致更高,就命嫔妃们侍着,重行洗盏更酌。
这时也在旁侍饮的张皇后见世宗闹酒,越喝越起劲了,心里早有几分不悦。恰好宫女徐翠琴也侍立在侧,世宗命宫侍赐给她一杯百花酿,不会饮酒的翠琴忙谢了赐,可一杯酒刚下肚便脸红若桃花,白里显红,红中透白,愈发显得娇艳可爱。微带酒意的世宗借着醉酒之态,伸手就拖了翠琴的玉臂,抚摩展玩,看了又看,嗅了再嗅,大有恋恋不忍释之状。
本来心里就早有几分不悦的张皇后目睹世宗这样的丑态,一缕酸意由丹田中直透脑门,霍地立起身来,把手里的象箸往桌子上猛力一掷,回身就悻悻而走。世宗素来刚愎自恃且又在酒后,怎肯任张皇后去使性子,当下也勃然大怒:“你原不过是个侍嫔,朕册开恩你做了皇后,哪里薄待了你,你倒敢朝朕发起脾气来了,看朕明天不废了你!?”说罢,擎起了手中的玉杯,就向张皇后掷去,亏得张皇后走得快,总算不曾被掷着了粉面,可衣裙上却已溅着了不少的酒汁。
张皇后回到宫中,心上越想越气闷,不禁也同那个倒霉的陈皇后一样,放声大哭起来。这里世宗也怒气不息,立命内监取过笔砚来,下了废去张皇后的手谕,盖了玺印,吩咐内侍早期颁示阁臣。
世宗的这第二个皇后张妃,自继立中宫后,亲蚕北郊,嗣又率六宫嫔御,听讲章圣女训,倒也很是淑德,只为这件小事,一时任性忤怒了世宗,竟遭到了被废去皇后大位的惨运。被废的张皇后于嘉靖十三年被迫迁居别宫的两年后,冷凄悄然地谢了世。
当时怔怔地呆立在一边的翠琴目睹这一幕,不觉暗想世宗对皇后尚且这样的暴戾无情,其他嫔妃的境况可想而知,怪不得人都说帝王多是弃旧怜新人,喜欢时千封万赐,厌恶了就弃如敝屣,毫无一点情义。
不觉暗想的翠琴想到这儿时,不觉十分胆寒。忽见世宗拟好了废后谕旨,醉醺醺地走过来,一把握着翠琴的手腕,就往禅房里便走。两边侍候的太监慌忙掌灯引导。世宗不等太监燃灯,已乘着月色走出涵芳榭,回头摆摆手令已掌好了灯的内监们退去,太监们立时心领神会,住脚不走,等世宗去得远了,才回身各自散去。
弱女勇刺色昏君
翠琴一看世宗连侍候的内监出屏去了,其意图是明摆着的,看看到了坛下的禅室,世宗令翠琴一闭上了门,就老实不客气地呼她解衣侍寝,彼时世宗已自己脱得赤条条,正在榻上拥着绣被,一迭连声地催促,而翠琴却僵住不动。
世宗还以为她是女孩儿家怕羞故意作态,于是赤着身子跳下床来,一把拥了翠琴,往那榻上一按,一手也同样地替翠琴去松钮解襦。翠琴万不料这位堂堂的皇帝竟会用起强来,此时的她好似船头上跑马走投无路,待要起身,可两条腿被世宗死死轧住动弹不得,左手又让世宗紧紧地握着。
三下两下,翠琴的上衣就已被世宗解开,立时酥胸微袒,露出两个又白又嫩又红润的少女**,世宗嘻笑着一抚摩,感觉温软柔滑细腻无比,禁不住又进一步去解她的小衣了。明代女子大都衣着斜襟大领的半衫,下面系一条长裙,衣服里面束一条丝带。只要把丝带解去,上身的衣服就此卸下来。倘要解罗裈可就没得这样容易,因为罗裈的外面加了条短裙。世宗早经手了千八百个女子,堪称行家里手,他轻车熟路地先拉去翠琴的短裙,这样就能解理那罗裤儿了。
翠琴拼命不依,但她并没有高声叫嚷,因为她明白就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的。值此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徐翠琴忽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嗔一声,从罗裈中蓦地掣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来,向着世宗的喉间就刺了去。
平时侍寝的女子都是要先经过复杂而仔细的检查程序,但翠琴她不是这样的,她是以服侍之名来进而侍寝的,所以没有经过这些检查程序,因此翠琴一直随身备好为自卫的尖刀就得以保存了。
世宗眼快,见灯影下白光一闪,忙将仰头避过,可颈上已划了一下,鲜血立时直流出来。世宗感觉脖子上微有疼痛,用手一摸湿腻腻的,灯下一瞧却是鲜血,不禁大喊了一声:“哎呀!”恰巧侍卫总管陆炳从坛下巡检经过,听得世宗的喊声不是无故而发的感叹音,好似惊骇之极的呼救声。
当陆炳从火焰中救出世宗后,就因为世宗嘉他的忠勇而授为伯爵,又擢他做了侍卫总管兼京营的兵马都督。侍卫总管陆炳忠心耿耿,每晚的黄昏必亲自进宫,四下里巡逡一圈,再叮嘱那些侍卫小心值班,一年三百六十天,这是陆炳风雨不更的规矩。
陆炳知道禅室里常常会有巫山云雨事,不便直接进去,以免不小心误窥了春光,只好先到窗洞中来张望一下,这一看吓得陆炳魂飞九天,原来他看见世宗精赤了身体,颈上胸前都是血,榻上一个美貌的女子,手执明晃晃的一把尖刀,正从**跳下来,一手还在那里系着衣襟,粉脸上杀气腾腾,一双杏眼瞪着世宗,看样子系好了衣服还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