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陆炳已顾不得什么便不便的了,大叫—声:“休得有伤圣体!”尽力一脚,禅室的门就被他踢倒下来。世宗和翠琴都吃了一惊,一见是陆炳,世宗忙叫道:“卿快来救朕!”话犹末了,陆炳已大踏步向前,叉开五指向翠琴抓去。
翠琴一见,深恐被捉后那受不了的酷刑和羞辱,就咬咬牙,泪珠横流着反过刀尖,向着自己的喉中就刺。陆炳生怕翠琴一死,没了活口,追究不出主使的人来,一把就扳住了她的粉臂。那样弱不禁风的娇女儿翠琴立时就被掀翻在地,纤腕早握不住尖刀,当啷地一响,已抛出在丈把外的门边上了。
翠琴被结结实实地缚好后,世宗犹赤身蹲在榻边,呆呆地直瞪着两眼,陆炳忙俯身下去把世宗扶上了牙床,取个枕儿做个背垫,又拉一幅绣被替他轻轻盖上了,总算是给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保留起了威严,同时低声安慰说:“陛下受惊了!”
世宗果然已吓得口不能言,陆炳回头去倒了一杯热参汤递给世宗慢慢地饮着,然后就三脚两步地跑到警亭下面,叮叮当当地打了一阵云板,阖宫的太监、宫人、侍卫立时纷纷奔集。这警亭的云板非有紧急事儿是不打的,因为世宗很讲究,认为禅室不比宫廷,是世宗参佛的禁地,太监、宫人不奉召唤是不敢进来的。陆炳在匆促中,不知道传唤哪一宫的太监,所以只好去打云板了。
太医传来后,诊脉、药方指便得内监忙活了大半天,才让世宗心神渐定,也能开口说话了,他这次一能说话,就让太医退出,令陆炳把翠琴押过来跪在榻前。世宗和气又伤心地问道:“朕看你身上带着利刀,起意已不止一天了,你系受谁人指使行刺?从实供出来,朕决不难为你。唉!朕真真不知和你有什么仇怨?”
翠琴朗声答道:“今天的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并没有谁指使。至于我要行刺,也不是和你有怨,更不是与你有仇,实在你逼人太甚了,我才拔出刀自卫的。”陆炳在旁道:“陛下无须多问,侍臣带她到部中去刑讯就是了。”
世宗摇头道:“朕已明白她的用意了,只传总管太监进来,把翠琴领到景春宫去暂居。”景春宫就是从前的景寒宫,为专贬嫔妃的所在。被禁在冷宫里的翠琴知道世宗不加杀戮,尚有不舍之意,但她抱定了主旨,宁死不受辱。
有情人终成眷属
嘉靖年间,著名的北方大侠红燕往来于大江志北,专杀贪官污吏,因为他每干下了一桩案子,就留一只红绒燕子在事主家里,于是这个本没有姓名的大侠就因此得名。官府派出得力的探捕四处侦拿他,不但红燕捕不到,承担这差使的捕役倒被他杀死。
红燕与美少年尚玉是相交至深的朋友,尚玉技艺不弱,且也是个一样的侠士,尚玉的师傅李胜芳是有名的武师,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胜芳的弟子很多都荫爵封官,因为他们在战场上屡立战功。李胜芳本人却淡于名利,严世蕃曾出重金延聘他来教授家将,胜芳只推说年衰力竭、技术荒疏,坚辞不就。世蕃再央人去请他时,胜芳已负了旅囊,跨着一匹健驴回他的通州原籍去了。
尚玉有幸得胜芳的绝技真传。苦练功成后,尚玉的一腔热血让他也和红燕一样飘流江湖,过着行侠仗义安良除暴的惊险又绚丽的人生。
尚玉和通州圆光寺里的年纪九十多岁却还能使得百四十斤铁禅杖的老和尚普明交情深厚,那天尚玉又到圆光寺去和普明闲谈,无意中见禅房中坐着一个秀才学士打扮的少年在那里落泪,尚玉一看就知他定是有难解之情,于是就问普明,普明叹息道:“唉,说起他呀,原不是此地人,之所以千里迢迢受尽风霜劳苦来到北京,是为了寻妻。寻妻不得,资费日尽,他绝望了,就想在本寺后解带自缢。老衲闻得隐隐的哭声,往寺后去看时,正见他在那里吊上,老衲硬把他救了下来。然老衲已衰败无能了,待替他设法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唉!……”
尚玉听说这个少年秀才千里寻妻,这份真情让尚玉很受感动,于是就问他内中隐情。那个少年秀才见尚玉英俊之气流露眉宇,忙行大礼,尚玉谦让了一会,相对坐下,还没开口,少年的泪先扑簌簌地滚下来。尚玉安慰他,凡我能帮上你的,决不推诿。
少年秀才忙再三三致谢,说自己叫程鹏,未婚妻徐翠琴被县令强选为秀女献进宫中,他如今千辛万苦地来到北京,却束手无策。尚玉听得愤愤然:“罪恶主要还是在这群为虎作伥的贪官污吏。皇帝虽荒**昏庸,可他一天到晚踞在深宫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程鹏,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静候佳音就是了!”
然后尚玉一面把又跪到地上感谢他的程鹏扶起来,一面笑看着普明和尚道:“被你们出家人说起来,我又要多事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程鹏天天盼望尚玉,把脖子也盼长了眼也望穿了。那天晚上,猛听得打门声急迫,程鹏出去开门时,只见尚玉同了一位美人走进来,定睛细看,那美人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翠琴吗!
一时间,两人惊喜得几疑在梦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到程鹏想起来和翠琴向尚玉拜谢时,而尚玉早已不知哪里去了。两人正在诧异,普明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侠客做事,功成不自居,都是这样的事成而身退。”
然后三人一同进了禅房,普明向翠琴笑道:“姑娘是新从宫中出来,可否把宫闱中的事说给老衲听听吗?”翠琴说:“我作为秀女,进宫时要由皇上亲自挑选。别人都遣发各宫去侍候嫔妃了,只有我留在禅室中服侍皇帝。禅室本是皇帝修行的所在,但他兴致一到,也在里面召幸宫嫔。当时我深恐皇帝要我侍寝,所以就一直在身边暗藏一把利刃以借此自卫,万一不成,我就一刀了却残生,以报我的程郎。”翠琴说到这里,斜睨着程鹏无比欣慰地嫣然一笑。程鹏却听得无比紧张,看样子他是真怕翠琴寻了短见。普明也不住地点头赞同,“不想那天,宫中开什么百花酿会,皇帝喝得大醉,果然就强拉了我进了禅室,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用右手拔出了尖刀,结果一刀就让他鲜血直流。”
普明听得抚掌叫道:“善哉!这叫做皇帝不该死,吃苦了头颈。”翠琴噗哧地一笑,引得程鹏也笑了起来,翠琴又说道:“皇帝负痛逃下床去,我想祸已闯大了,横竖活不成,索性追下榻去刺杀了他,我就是死了也值。却不防一个雄赳赳的莽汉子闯了进来,让我寻死不成,一不做二不休,我就也给了他一刀。”
普明大叹道:“勇哉!勇哉!吾所不及也。”翠琴笑道:“大师不要说笑,我当时也是万不得已,真所谓一夫拼命万夫难挡了。我被缚后,本来定然千刀万剐了,不想皇帝还很怜惜我,竟一点也不难为我,只是把我幽禁在景春宫里,他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是想让我悔过屈就顺从他就是了。那天我正在冷宫里的桐荫树下垂泪,忽见一个老宫人进来,递一样东西给我说:‘为了你这件小事,提心吊胆的,不知转了几十个手。’我拆来一瞧,却是程郎的笔迹,顿时见笔如见人,伤心凄恻,捧着信笺读一句,滴一会泪儿。”
普明笑道:“伤哉!情之所至也。”程鹏也笑道:“大师总在一旁挖苦人,我们俩就是给你磕几个头吧!”普明哈哈大笑,立起身来说道:“这以后便是尚玉来救姑娘了,这些你不说我也都知道了,莫听,莫听,去也!去也!”普明说罢,大笑着洒脱地走了出去。
这里两人情依依意绵绵地紧拥在一起,“大恩人救我到了寺前,在他推我进来和你相见的一瞬间,我还当是一场美梦呢。”
走马楼
严氏父子这时越发地跋扈飞扬,差不多阖朝的大小臣工都在严氏门下,鄢懋卿、赵文华、罗龙文这三个大奸臣得以在朝列为鼎足,更是助着严嵩狼狈为奸。尤其是赵文华,笼络的手段又好,钻营的本领则数第—;不仅趋奉严嵩,且又拜严嵩的妻子欧阳氏做干娘,还把他出使过海外带回来的奇珍异宝献给欧阳氏,当时同时也是献给严老儿。贪财如命的欧阳氏得了赵文华的珍宝,见了他就眉开眼笑,口口声声称他孝顺儿子。于是赵文华不久就得由员外郎擢到工部尚书,位列六卿。
官职一天天地大上去,作恶也一天天地厉害起来,什么强占民田强劫良家妇女,凡诸种种万恶,赵文华无一事不为。别的不说,单就卖官鬻爵的造孽钱就让赵文华造的房子,崇楼叠阁、画栋雕梁,与皇宫不相上下。
赵文华又在这高楼大厦后面,建起了一个楼台亭阁、池塘花轩齐备的大花园,花园正中又建起一座楼台,这个楼台是团团都走得通的,四面八方千门万户,可不识路的人走进了这座楼里,却休想走得出来。楼的花样多了,工程自然非常浩大。它的形式好像古时西国帝王的迷宫,赵文华就称它为走马楼。因骑了马在这楼台的四面去走,横直斜圆,没有一处走不通的。
这座走马楼中还有七十二个精致房室,每一个室中,居住一个美姬和两个美貌的婢女。赵文华每天公事办完回来,就在走马楼的正中厅上大设盛筵,他自己南向坐了,七十二个姬妾在一旁侍饮。酒至半酣,赵文华便取出七十二个牙签来,令姬妾们随意抽取。这七十二枝签中,有两枝是红头签儿,七十枝是绿头的,抽着了红头签的两个姬妾就于当夜侍寝。
于是一些乖觉的姬妾就暗暗在红头签子上做了记号,到时自然一抽就着。抽不到红头签子的姬妾只得孤灯一盏,单裯独眠了。但这样的一座富丽堂皇的走马楼,还不过是赵文华的秘密私第。他的正式府第在京城里面,府中自文华的正夫人以下,还有四五个姬妾,赵文华有时也少不得要去应酬一会。这样他的众多美姬爱妾的就难免冷清与饥渴了。
浪**子陨命香闺迷魂阵
赵文华有个外甥叫柳如眉,年纪才得弱冠,自幼不喜欢读书,所好的是问柳寻花,进出的是秦楼楚馆。
三月三的上巳辰,京城中的女子都到郊外去踏青,这个浮浪子弟柳如眉逢着春明佳日自然也要去流连胜地饱餐秀色。他信步翱游郊外,但见仕女如云,春花似锦。粉白黛绿与万卉相争妍,愈显出她们的娇艳和妩媚来。
柳如眉贪恋佳丽不忍快些离去,看看红日衔山,携酒高会的一个一个挈榼回去,而夕阳西沉,牧童归去,鸟鹊返巢,游览的人霎时纷纷走尽,荒郊之中剩下一个探花游浪的柳如眉,在这碧草萋萋、老树槎枒的所在,孤身踽踽独行,怎么不心惊胆怯。
柳如眉越走越是心慌,天上微细的月儿又不甚光明,更兼他性急步乱,连连跌了几交,跌得他头昏眼花,不辨天南地北,一时走差了路头。柳如眉狠命地往前乱闯,仍不见城门,又走了有半里多路,见一座大厦当前。
柳如眉抬头望去,那巨厦的侧门开着。如眉探首进去看了看,却是一个极大的花园,园里的花香一阵阵地直送出来,不由令人心醉。浪**子柳如眉是个得着住处便安身的人,遇见这样一个好去处,又恰好开着园门,他也不管好歹,信步就走进园去。
到得门内,果然又是一番气象,路上碧草如茵,树木葱茏可爱,高楼峻亭,朱檐碧瓦。草地上每离五步,燃一枝长约七尺的风烛灯,满园中计算起来不下千百盏,照得一座花园大地光明犹若白昼。如眉虽也是个富家子弟,却从来不曾游过这般的住地。他愈看愈爱,愈爱就愈往里走,早忘了身入重地了。眼前赫然一座八角四方的琉璃亭宇,亭内纯燃着雪烛。这种雪烛是外邦进贡来的,遇风不灭,一枝烛昼夜燃着,经年不熄,也不见它短少。据使臣说,雪烛是用真犀精制成,夏日燃起来,虽在烈焰之下,也顿觉微风习习,一室生凉了。且烛光明亮耀眼,一枝雪烛可抵得上平常的油烛百枝。
柳如眉大着胆子走进那座通明的亭子。亭内的陈设是白玉为几、紫檀作案,椅子全是大红锦披,绯红绣花垫子,地上则铺着青缎毡子。人走在亭中,好似进了仙人洞府,世外桃源怕也没有这样的精美富丽。
柳如眉在亭上徘徊了半天,才要走出来,回头却见亭后有一座楼梯,梯级上都平铺着银缎,向楼上望去,却是珠光宝气满罩一室,哪里是人间楼台,俨然一座龙王水晶宫。柳如眉不禁又垂涎起来,想开一开眼界,就一步一蹑地走上楼来。楼上的摆设、布置与亭中又有天渊之别了,仅其壁上镶嵌的珍珠宝石就价值连城,还有许多玉石雕器,那玉马、玉狮和白玉的虎象等竟有三四尺高,雕琢的精巧真乃神工鬼斧,其中一头白玉小狸猫,浑身洁白如雪,紫鼻金睛,眼中闪闪放光;细看它的眼珠,是用真猫儿眼镶成,能按着时辰忽大忽小,倏尖倏圆,的确是一件宝物。
正在柳如眉目不暇接的时候,猛见身旁一张古画,砉的一响,自行卷了上去。在如眉的大吃一惊中,悬画的地方突然开出一扇门来,一个娇盈盈的美人走了出来,她一见如眉,诧异得忙回身唤了一声,应声就抢出两个使女打扮的丫头。
柳如眉知道私闯这样大贵人家的闺闼,其罪名可是不小的,他又是害怕又是心虚,想溜下楼去也来不及了,果然那两个丫头跑到柳如眉的面前,娇声喝着要告诉老爷,捉他到有司衙门去。
乖巧的柳如眉一见这个小丫头带说带笑,并无太大反感,就假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声哀求道:“小子莽撞,错走了贵府。望姐姐饶恕了这一遭吧!”这时那先前开门出来的美人,向两个丫头丢个眼色,就姗姗地进去了。然后两个丫头拥了心慌得一个劲地向她们求情的柳如眉就往那扇门内走。
经过几重闺门,就见一个香房,绣幔珠帘,香炉中焚着兰麝,牙**悬着锦帐,陈设的精美又是柳如眉生平目所未睹。这时那位美人正含笑坐在床前,柳如眉计上心头,向着那美人扑地跪下,流下两行轻飘飘的泪水,哀求她释放,引得那美人噗哧一笑,亲自把柳如眉轻轻扶起,柔柔地问了他姓名和年岁后,美人笑道:“既来则安,你就在这里暂住几时吧!”
接着不由分说,就命丫头们排上酒宴来,和柳如眉相对坐下。美人亲自斟酒,浪**子柳如眉则拿出讨好女人的看家本事,两人有说有笑的,一会儿就亲热起来。这时柳如眉才知道这座花园是他舅舅赵尚书的私第,这个玉容如脂、肌肤如雪的美人是赵尚书的第十九个姬妾娟娜,青春还不过花信。
浪**子柳如眉一向色胆敢包天,眼下面对着这样一个人间尤物,还管他什么赵尚书什么舅舅,乐得采花销魂快意一番。
那天两人正在唧唧哝哝情趣横生的时候,忽听门外一阵格格格的笑声,接着拥进来六七个娆娆婷婷的美人:“好呀!赵姨娘倒会作乐咧!”娟娜姓赵,赵文华府中凡是姬妾,通称姨娘。
赵娟娜一听不觉红晕上颊,忙令丫头看座添杯盅,七个美人入席同饮。柳如眉见粉白黛绿满前,脂香扑鼻,更是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地了。
三杯酒之后,娟娜便给柳如眉作介绍,指着那个穿青衫的说是吴姨娘;又把樱唇一撅,瞧着那穿紫罗衫说是秦姨娘;又指着碧衫青裙的说是罗姨娘;又指着穿淡红衫子、梳双宝心髻的说是洪姨娘;又指着自己身畔穿浅湖色衫的说是常姨娘;又指着那个衣大红衫的说是沈姨娘;又回顾右边穿秋香色衫子的说是苗姨娘。柳如眉心里不禁为他舅父的真好艳福而惊叹羡慕了。
众美人欢饮了一会,各自纷纷散去。洪姨娘在临走时,回眸向着柳如眉嫣然地一笑,把个浪**子柳如眉的魂儿都笑上了九天云霄。果然第二天早上,罗姨娘就差了丫头来请柳如眉到她的房中去饮宴。娟娜明知她也想鼎尝一脔,但自己理不直气不壮,就只好听任如眉前去,是夜柳如眉就与罗姨娘在她的罗帏中共游了巫山十二销魂峰。
冷月凄凉,香魂欲断,隔帘花影,疑是倩人来。娟娜满心想和柳如眉双宿双飞,以偿她愿作鸳鸯不羡仙的素志,万不料春光易泄,于是今天吴姨娘邀柳如眉去饮宴,明日苗姨娘请柳如眉去看花,弄得个柳如眉好像入了群芳迷阵中的浪蝶,应了东顾不得西,整天左拥右抱疲于奔命;娟娜倒落得个冷月照窗,孤衾独宿,辗转难眠。
尤其是那个年纪最轻容貌也最漂亮的洪湘娘,就她那莺声呖呖的娇喉一说起话来,就先已令人心醉,所以柳如眉在群芳之中,和湘娘你恋我爱的,差不多形影不离。连吴姨娘、沈姨娘、常姨娘、罗姨娘、秦姨娘、苗姨娘等都含着一腔酸意,娟娜更是不消说,芳心中的气忿和嫉妒,纵有千言万语也难全道出,于是郁闷恼恨交加,把个玲珑活泼的赵姨娘弄得骨瘦支离、病容满面。柳如眉看得非常心疼,可一时又舍不得艳丽娇媚的洪湘娘,只不过偷个空儿去探望一下。
那天,柳如眉又如斯这般地偷个空儿去探望一下娟娜。娟娜一见柳如眉来瞧她,高兴得了不得,病立时就好了四五分,可柳如眉心在洪湘娘身上,和娟娜说着话,也是胡乱敷衍,前言不搭后语。敏感的娟娜哪里能受得了,心里一气,眼前立时地昏天黑,哇地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来。
浪**子柳如眉不由得垂下几滴真诚的眼泪来,再看娟娜已呜咽得不能成声了,柳如眉心一软,就决意这天晚上睡在娟娜的房里。可那个霸道的洪湘娘竟一遍跟一遍地打发丫头来叫柳如眉,气得娟娜手足发颤,指着那个丫头拍着床儿痛骂:“贱婢好没廉耻!柳公子在你处,我什么时候打发人去叫来?”
不想这个被娟娜骂得不敢回话的丫头有气憋在心里,回去就把娟娜大骂的情形告诉了洪湘娘,且还添加些伤人的污言秽语在里面。洪湘娘被丫头这一顿挑拨,不禁粉脸通红,恨恨地说:“她也不过是偷汉子,难道就是见得官的事吗?我以后再不许小柳到她房里去,看她能怎么样!”
是夜,在柳如眉温柔的爱抚和体贴的劝慰中,娟娜哭泣道:“我和你也许是前生的冤孽,今世已用身子报答你了,待我死后,你能念生时的恩情,在我坟上祭奠一下,化几吊纸钱,我就已受惠不浅了。”
娟娜越说越悲伤,忍不住伏在枕上,抽抽噎噎地大哭起来。柳如眉一手紧紧地搂着她,再三地劝慰;一手拿着巾儿轻轻地替她擦拭着眼泪。娟娜又伤心地说:“我本是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的人,自十七岁进了赵府,到现在依旧是伶仃一身。生时做了孤女,看来死后还得做孤魂。将来俺的骸骨不知葬身何处,冷月凄风,一抷黄土,有谁还能记得我……”
说罢,泪珠儿纷纷洒落下来,把丝绣的衣襟也沾湿了一大块。柳如眉也没话可慰藉的了,只好陪着她垂泪。两人哭了一会,病态恹恹的娟娜神思困倦,就在柳如眉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待娟娜一觉醒来,已红日三竿,柳如眉不知在什么时候早起身出房去了,娟娜料定如眉是到洪湘娘那里去了,顿时气愤不过,就挣扎着要起来,去和洪姨娘去厮闹。
两个丫头见娟娜面白如纸,气喘汗流,忙来劝阻等养好了病再说,娟娜哪里肯听,勉强起得床来,已喘得坐不住娇躯,只好重又躺下。养息了一会儿,她又挣起来,这一次在两个丫头左右扶持下,她颤巍巍地一步一步挨出房去,沿着楼台,慢慢地往洪湘娘的寝室中来。
到了门前,洪湘娘的丫头慌忙回身去通报时,娟娜已一脚跨进门,果然正看见柳如眉和洪湘娘正在执杯共饮,最叫娟娜触目又痛心的是湘娘居然坐在她心爱的如眉柳公子的膝上,两人正脸儿对脸儿地亲热,且洪湘娘还一看她进来,就得意地笑着说:“来,你也来喝一杯吧!”彼时她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光彩,光彩夺目。
娟娜看了柳如眉一眼,只冷冷地说了声:“你好……”这句话才脱口,香躯儿就昏倒下去,两个丫头支撑不住,三个人一齐扑倒在地。
柳如眉和洪湘娘大吃一惊,忙立起身来,帮同丫头们把娟娜扶到了榻上。柳如眉去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灌入娟娜的口中,可是娟娜此时银牙紧咬星眸乍阖,鼻息有出没进。柳如眉和湘娘感觉不妙,正要叫丫头送她回房,忽然娟娜那张美丽的脸正在逐渐变色,接着双脚一挺,一个如花少女就呜呼哀哉了。
娟娜的两个贴身丫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一向自信于自己的美貌而至于自负、自负得很有些不近人情的满湘娘立刻娇嗔道:“你们不把她的尸身抬回去,却紧着在这里痛哭。万一闹出去,被老爷知道了,那可不是玩的。”
正在伤主情痛的两个丫头立刻就翻了脸:“你倒会说这轻巧太平话,我家赵姨娘活活让你气死了,难道连哭也不行?”
狂傲娇骄的洪湘娘立时忍不住心头火起,娇声喝道:“好个不识高低的贱婢,你们姨娘是自己病死的,干我什么事?你居然敢诬陷!”边说边就伸出玉腕,向着一个丫头就是一掌,打得那个丫头眼中火星直冒,索性掩着脸儿大哭大骂起来。湘娘的两名丫头一看此情景,当然也要加入战团,于是丫头对丫头地谩骂起来。骂得不爽快就动武,四个丫头扭做一团。
柳如眉见她们闹得太厉害了,上前相劝也不行,弄得他立又不是,坐又不安,劝是更劝不住了。而湘娘正气得脸色发青,呜呜咽咽地哭道:“我从到了赵府,谁也不敢得罪我一句,现在反被丫头来糟蹋欺侮了。”于是哭的劝的,扭在一起撕打乱撞的,把一座华丽的闺阁霎时弄得乌烟瘴气。
隔房的吴姨娘、秦姨娘、常姨娘、沈姨娘、苗姨娘、罗姨娘等也都纷纷赶来,本来她们就吃洪姨娘的醋,如今一见娟娜死在榻上,便都万分可怜起来,不禁叹息着议论着,正在乱纷纷的时候,不提防门外靴声橐橐,走进来一个紫裳微髭的中年人,吓得那些姨娘立时一哄而散。
房中剩下了柳如眉和湘娘并四个厮打的丫头,在尚书赵老爷面前,四个丫头忙释手撅着嘴一言不发地侍立一旁。这时柳如眉可吓坏了,浑身不住地打战,想要镇定些,可越想镇定越是发颤,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低低叫了声:“舅父。”
老于人情世故的赵文华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他狠狠地瞧了一眼,一眼看见榻上直挺挺的娟娜,不觉怔了一怔,一手拈着髭,威严无比地问赵姨娘怎么会死,且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湘娘涨红了脸,心虚得半句也应答不出。而柳如眉早已乘机溜得影踪皆无。
这以后,府中的家人把娟娜的尸体抬出去草草盛殓,安葬在东郊的一声荒地上,算是了结了这个苦命女子。
又过了几天,京城的长安街上,出现了一具无名尸。有人认出来,那正是著名的探花浪子柳如眉。柳如眉的母亲哭哭啼啼地去求她兄弟赵文华缉凶雪冤。赵文华满口答应,传牒各衙门捕捉凶手,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虚闹了一个多月,凶手根本连一点踪迹影子都不曾拿获。
鹬蚌相争方嫔得其利
世宗皇帝自从在百花酿会上和张皇后闹了一场后,就下谕废后。廷臣想要上章阻谏,无奈世宗总不临朝,无法奏陈,于是这个倒霉的张皇后也就此废定了。紧接着世宗又提议册立新皇后。
当时众嫔人中,除了杜嫔人生了皇子晋封贵妃之外,阎嫔人、卢嫔人、沈嫔人碧霞、韦嫔人、仇嫔人、王嫔人、郑嫔人等也都诞了皇子。这七人中要首推王嫔人最得宠,卢嫔人和阎嫔人稍次,所以杜贵妃的皇后希望最高。王嫔人却不甘心,皇后位居中宫,领袖六宫,为天下国母,这个大位谁不想坐一坐。
本来以为皇后位置归属自己是稳稳的杜贵妃一看王嫔人在私下贿赂了中宫的太监宫女,让他们四处传颂王嫔人的德美与容美,杜贵妃就也去贿通中宫里有职分的太监,也替她去宣传盛德。
于是内监宫人就此分出两派,得到王嫔人贿的,竭力赞成王嫔人;得着杜贵妃钱的,自然要说杜贵妃好。两下里互相赞扬,你说你的,我讲我的,渐渐地双方由暗斗转向明争,由口头争执一变而为武力上的打闹。
那一天,两派的太监头儿竟然各自约集了党羽,择定日期,在西苑的碧草地上斗殴起来。正在死命相搏时,恰好世宗辇驾回宫,见内监这样的不法,立时传谕,传总管太监王洪问话。
王洪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把为头的太监十二名绑了去见世宗,鞫询斗殴的缘故。内监们晓得赖不过去,就将王嫔人和杜贵妃私下竞争的话,老老实实地供了出来,以免自家皮肉受苦。
世宗不听犹可,一听就不禁大发其怒:“立后自有朕的主张。她们胆敢私下明争暗斗,连礼仪都不顾了。这样的嫔妃怎么能做得皇后,看朕偏不立她们俩个!”
几天后,册立皇后的上谕下来,册立的竟是方侍嫔,杜贵妃一见到口的馒头,被一班内监们闹糟了,心里很是懊悔又沮丧。
这位方通判之女本是世宗在拈花寺选中的,与张废后同时被选进宫,自从杜贵嫔等进宫,方侍嫔就不甚得宠了。但论起资望来,方嫔人进宫最早,为人也端庄凝重,所以世宗册立她为皇后还是不错的。
在世宗册立的三个皇后中,要算立方后时,礼节最繁琐最讲究,什么谒太庙谒世庙,什么颁诏天下命妇入朝中宫,等等。皇后大位一定后,世宗以正宫无出理应立长为由,于嘉靖十八年,立皇子朱载垕为太子,封朱载壑为裕王,朱载圳为景王。
瑜妃炼春丹
嘉靖二十九年,道一真人邵元节在病死前,荐他徒弟陶仲文代替其职。陶仲文代职后上书说京师的城西常有仙气上腾,必有仙人降凡。
世宗信以为真,令陶仲文去找寻。第二天陶仲文就来复旨,说是仙人已找到了,但是个女的,叫洪紫清。世宗大喜,立刻驾起了辇舆,去迎接仙女洪紫清进宫。
道上旌旗招飘,侍卫官、甲士一队队地过去,最后是一座龙旗凤帜的銮驾,銮驾上端坐着一位女仙。銮驾直进东华门,趋大成殿,到水云榭停驾。陶仲文领了那女仙谒见世宗,礼毕赐坐。
那女仙娇声谢恩,世宗一听她那从莺声呖呖的娇喉中说出的话,就先已令他心醉,就先已觉得和常人不同了;再瞧她那粉脸桃腮玉颜雪肤的容貌,更是艳盖群芳;头戴紫金道冠,身穿平金紫绢袍,腰系一根鸾带,足下蹬小小的一双蛮靴,愈显得她媚中带秀,艳丽多姿。世宗喜不自胜:“朕何幸得见仙人,昔日汉武帝告柏梁台,置承露盘,未见有仙人下临,朕今胜似汉武帝了。”说罢哈哈大笑。于是下谕传六宫嫔妃到御苑侍宴,又命司膳局备筵大宴群僚,以贺仙人到来。
其时正当炎暑,一轮红日悬空,好似火伞一般向四下辐射着火热。看看夕阳夕坠,御苑中已满列好了筵席,世宗令内侍燃起雪烛,顿时一室生辉清风袅袅。
众臣陆续来到,在御苑落华轩中领赐宴,欢呼畅饮;世宗同仙女洪紫清、羽士陶仲文在涵萼榭中设席,宫嫔妃子一字儿排列在一边侍宴,也喝得兴高采烈。
酒阑席终,已是月上三更。众臣谢宴散去,世宗令各妃嫔回宫,陶仲文也忙知趣辞出,只有那位仙女洪紫清留下了,是夜,仙女洪紫清就在紫云轩中侍了寝。第二天,上谕下来,册立洪紫清为瑜妃,并改紫云轩为宜春宫,给仙女之身的瑜妃洪紫清居住。
瑜妃洪紫清除了与世宗在宜春宫的华丽绣榻上勤奋地演习性命双修功,同时她还教世宗炼丹,就是取童女七七四十九人的第一次天癸,和着人参一起蒸炼,瑜妃给这种丹药取名为元性纯红丹。据瑜妃说,服了元性纯红丹,可以长生不老。世宗最信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传谕各处的地方官,挑选十三四岁的女童三百名,送进宫中听瑜妃使用。
经过三个月后,瑜妃炼成了红丹十丸,献呈世宗,每日晚上,人参汤送服。服食元性纯红丹后,长不长生,此刻世宗倒无法验证,可它的奇效却感觉到了,忍久耐战,与以前的丹药大不相同,现在世宗一夕可御十女,还嫌不足。
陶仲文又筑坛求仙,什么蟠桃、琼浆、火枣、交梨,凡仙人所有的食品,无不进献,世宗越发相信了。瑜妃又说:“众大臣中,唯尚书赵文华有仙骨,可命他佐真人陶仲文求仙。”世宗于是下谕赵文华留居御苑,帮陶仲文炼丹。
情梦未央
于是赵文华的势力顿时大了起来,平日出入禁宫,和自己的私第一样随便。严嵩见赵文华权柄日重圣宠渐隆,不觉大怒于老赵忘了提携之恩,并发狠要砍了他的脑袋。
而赵文华听了别人传捎来的话后,笑道:“皇上要宠信我,也是推不去的,这都是各人的幸运,和严老头什么不相干?谁想砍我的脑袋,我也只好先让他的头颅搬家!”严嵩再听到别人传捎来的赵文华这话,直气得胡须根根竖起来,拍案叫着赵文华的小名怒誓,若不扳倒赵狗儿这厮,誓不在朝堂立身!
从此,严嵩对赵文华恨得牙根都痒痒,时时留心搜寻他的短处,授意言官,上章弹劾。可世宗正宠任赵文华,无论奏章上说得怎样厉害,什么强占民妇、霸夺良田,什么私第盖着黄瓦、秘室私藏龙衣,等等,也一概置之不理。
偏偏严嵩不肯放松,令一班御史天天上疏,到底世宗看看弹劾赵文华的奏疏,堆积得有尺把来高,不免也就有了疑心。
最后都御史罗龙文上的一疏,说赵文华出入禁苑,夜里私卧龙床,实罪当斩首。世宗被这段话刺着了痛处,从此也留心赵文华的形迹。可是宫中的内侍、宫人却在世宗面前,一个劲地替文华说好话,没一个人说他不好的。世宗何等聪敏,立刻就瞧出其中的破绽,知道这些内监、宫人必定是得了赵文华的好处;否则无论这人是何等的好,也终是几人说好、几人说坏的,哪里会众口一词呢?但世宗细察赵文华的举动,却到底瞧不出一点破绽。
世宗再聪敏也没料到,他对赵文华的生疑,早已有内监及时地报知了赵文华,所以文华格外小心敛迹。这样过了半年,日久生懈,世宗于文华的疑心早淡忘了,文华的狐狸的尾巴也在松懈中慢慢显出来了。
那天晚上,世宗召幸了阎嫔人,不想她一不小心触怒了圣心,世宗就气冲冲地往宜春宫来。皇帝幸宫,照例是由内侍掌着两对红纱灯引道的。但这天世宗匆匆出宫,乘着月色疾步走,内监们忙燃了红纱灯,急急地从后赶来时,世宗早已到宜春宫前。
一进宫门,就听见里面有男女的嬉笑浪语声。世宗十分诧异,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进去,见妆台上红灯高烧,绣榻上锦幔低垂。世宗到了绣榻前,蓦然地揭起罗幔来一瞧,见榻上一对男女正拥抱在那里胡闹着玩,这对男女是一个宫侍和一个小内监,他们猛然看床前巍然立着世宗皇帝,吓得两人滚下榻来,狗一般地伏在地上,叩头同捣蒜。
世宗大怒,喝道:“这是什么所在,容得你们这般胡闹?洪娘娘到什么地方去了?”宫侍和小内监被这后一句问得目瞪口呆,半晌答不出。世宗益觉疑心,正在恼怒中,忽见瑜妃姗姗地来了。
世宗看她云鬓蓬松,粉脸上带着红霞,娇喘吁吁的好似受了大惊的样子。瑜妃对世宗行过了礼,柔柔地说道:“劳陛下久待,有罪!臣妾嫌宫中尘浊,方才到玉雪轩中去清静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听得内侍报知陛下驾到,就忙忙地赶来。”世宗面无表情地听完,点了点头。
春光外泄
光阴如箭,又是秋尽冬初,江上芙蓉开来朵朵。明代御苑中的芙蓉花是西林的异种,有红白紫三色。每到芙蓉开放,世宗就和嫔妃们饮酒对花,相与谈笑。吃得高兴时,还和嫔妃吟诗联句,做些半通不通的歪诗,也算为好花点缀。
那天世宗赏秋芙蓉欢饮,宴罢带醉往涵春宫,找他的嫔人天真小萍儿去了。哪里晓得这天晚上的涵春宫里空无一人,因为传言这里闹什么鬼,吓得内侍宫人一个也不敢呆。
世宗只得出涵春宫,重回宜春宫。这时宜春宫的宫侍、内监都已睡在黑甜乡里,万万想不到世宗会临幸。当世宗走进宜春宫门,见闺门半掩,推将入去,里面燃着一枝绿烛,光线很是黯淡。
世宗估计瑜妃已经睡了,就故意咳嗽了一声,以把榻上的瑜妃惊醒。却不料绣幔中了下子竟恍然映出两个人的影儿,本来就对她心存疑忌的世宗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把就揭开了幔帐。
这一下子顿时惊呆了几个人,世宗的惊呆早在意料中,所以他只是怔了怔;而意料之外惊呆的则是正在榻上的瑜妃同赵文华,彼时两人一丝不挂地紧挨在一起,因为正在刚才的疯狂状态里,所以他们的身体其时还不仅是紧挨着的,而恰恰就是紧连着的,在大大地发怔中,他们一时上不得下不来,进退维谷。
马上瑜妃就明白了,她一把推开赵文华,让他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吓得索索发抖,眼巴巴地望着皇帝。呆若木鸡的赵文华也很快就明白此刻自己的处境比他的外甥还要危险,危如累卵,惊比草木皆兵。
世宗怒气冲冲地一把摔下了幔帐,向绣龙椅上愤愤一坐。瑜妃和赵文华颤颤抖抖哆哆嗦嗦地穿好了衣服,走下榻来,跪在世宗面前不住地叩头求恕。世宗只是冷笑了一声,仍旧一句话也不说,霍地立起身儿,就大步出去了。
赵文华知道大事不妙大势已去,可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开,和瑜妃相对着,除了痛哭之外一筹莫展。果然一会儿,两名太监闯进来,沙鹰拖小鸡般,一把扯了赵文华就走。
真相的背后
原来这个陶仲文找来的女仙洪紫清就是从前和柳如眉相恋的洪姨娘。
赵文华在撞破了真相后,暗地里派人将柳如眉杀死在道上后,本想把洪湘娘也了结,可这个实在太美貌的女子又让他感觉这样杀了太可惜了也太便宜了她,不如好好地利用她一下,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一片苦心痴情才对得起湘娘的无比美貌,赵文华在这样想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尽管他有太多的美貌姬妾女人,可他认为自己对每一个女子都对得起,都是一片苦心痴情的,因此她们的不忠行为不仅是道德伦理所不容,更是对不住他自己的。
于是赵文华就私下里贿通了羽士陶仲文,洪湘娘在更名为洪紫清后,果然让那个好色的君王当夜就临幸了她,并于次日就册封为瑜妃。
瑜妃感念文华不杀之德与成就她今日富贵荣华之恩,就帮赵文华以身有仙骨得留居御苑求祷仙丹,这样可以为赵文华大开显贵重权之路。
不想有了这样的一个接触机会,旧情藕断但如今丝尚连的他们两人很快就重续前事,那天世宗撞见宫侍和小内监在绣榻上闹玩,正是瑜妃和文华在朵云轩私叙的时候。幸而有宫人及时进去通报,让春情正烈的瑜妃及时地赶来接驾。而在艳帏惊魂的这一天,瑜妃做梦也想不到世宗那天明明都去了涵春宫,怎么竟然又会再回到她处来。
世宗亲自勘讯,知道了全部的隐情,并且也知道了瑜妃所进的元性纯红丹,其实不过是赵文华教给她的**方儿,这样一来,连那个素号神仙为世宗所崇信的道士陶仲文也一并弄到西洋镜拆穿。世宗顿时恼怒万分,立刻将赵文华和陶仲文下狱。同时世宗派人赐鸠酒给瑜妃,一如赐她金玉珠宝一样。
瑜妃在绝望中痛哭了一场,端起鸠酒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毒性发作,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七孔鲜血直流,然后两脚一挺,在地上滚了几滚,就呜呼哀哉了。
赵文华在狱中听说瑜妃赐死,知道自己一定不免,于是托人去求鄢懋卿代他再三地向严嵩求情认不是。终算严老儿念旧情,替文华从中斡旋。把个怒气勃勃的世宗的气消了一半,恨也泄了七分,于是把赵文华判了个迁戍。
罪当远戍千里赵文华又再暗中贿通了逮解的差役,于是赵文华就在半路上被放走了。赵文华星夜悄悄地回京来,收拾了金珠细软,把他的走马楼中七十二个神仙眷属般的姬妾大半都遣散了,只带了两名最宠幸的爱姬,潜回他的原籍享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