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三百年:帝国宫廷往事

第十五章 大明亡国1

字体:16+-

李自成进兵代州,京师戒严。崇祯帝惶急不安,尽发内宫珍宝锞银暂充军糈,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害怕捐款助饷,纷纷装穷,以至于丑态百出……

李自成破了宁武关,总兵周遇吉与全城百姓慷然殉国难。太监杜勋等人大出城门迎拜闯兵,致使李自成兵过居庸关,直逼京城。危难时刻,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接到勤王诏书,却屯兵观望,看风使舵……

荆州州尹马端叙一见张献忠领兵到,吓得忙出城迎接。而两名美妓却用不同的方式反抗了张献忠,尽管她们死得如此惨烈……

张献忠占了涪州后,又进行了罄竹难书令人发指的惨酷大屠杀……

这时明廷在闯兵紧迫的攻都中,君主痛泣而朝臣无斗志,报国已无人,甚至连国丈周奎都不听圣旨了。太监曹化淳开城投降,京城失陷,祟祯帝喋血深宫,亲手砍杀了他深爱的女儿昭嬛公主,周皇后自杀……

凄凉悲亡国后,崇祯帝于煤山自缢殉国,死前留下血书,希望李自成勿伤无辜百姓,忠心耿耿的太监王承恩也把自己勒死在崇祯帝的脚下……

可怕的玩笑

武昌失陷的警耗让崇祯帝又痛哭了楚王一场,同时谕知兵部,调兵赴援。兵部尚书任逢龙飞檄总兵左良玉,率部剿贼。左良玉马上统部众分水道、陆路,齐头并进。

李自成听说张献忠袭取武汉,且自称西王,又铸印录士,和自己分庭抗礼,就致书于张献忠:

曹操罗汝才、老回回马守殷、千里眼贺一龙、左金玉、袁时中等,都已见诛,现屈指算来,轮到砍你的头颅了。

张献忠虽然气得发疯,可又畏于李自成势大,只得备了金银珠玉数十车去献给李自成。李自成收下宝物,却却立斩来使。张献忠忍无可忍,正要起兵和李自成拼死,忽报总兵左良玉领兵杀到。张献忠仓卒出战而大败,飞章告捷,崇祯帝大喜,下旨加左良玉为右都督。

洪承畴被满州文皇后用计骗降了清国,清军乘明军无主,多尔兖等率劲卒掩杀,明兵立时大败,总兵吴家禄等阵亡,其余将领多半被擒投诚,而二十万大兵逃散的一小半,死伤的一半,还有一小半都投顺了清军。清军乘胜进兵,宣府日危,大同陷落,关内震骇。幸而清军恐明朝大军会剿,只是掳掠,然后把掠得的轻重饷糈、金银宝物,装载了五百多车,绵亘六七十里,一路凯歌地满载而归。

崇祯帝听说洪承畴失踪,只当他是为国尽忠了,于是下谕,赐祭十六坛,并命设立专祠,春秋祭奠。并赐洪承畴才诞生六个月的儿子以国学记名,封洪承畴公爵,谥号着礼部拟颁,子孙世袭公爵;又赐承畴家中丧葬金万两,派当日还在都中的大学士李建泰和尚书方逢年为承畴主埋葬事。

崇祯帝又谕令翰林院撰成祭文,崇祯帝亲临吊奠,由大礼官开读祭文,词意哀切,一时随驾大臣以及亲王等,无不为之垂泪。这篇祭文尝载稗史:

呜呼洪卿,智冠三军。沙场血战,昼夜不分。忠心贯日月兮,义高乎云天;为国而捐躯兮,碧血犹留膻;事迹表史册兮,名当题诸凌烟;万古不磨灭兮,豪气奠于山川。哀卿济世才兮,英毅掌握师干;拒侮定内乱兮,解人民之倒悬;是国家砥柱兮,冀朝野相周旋!

嗟天之不佑兮,悲君臣之无缘。折朝廷股肱兮,殆气数之使然?怜卿遗孤雏兮,血泪沾润衣颤。风凄凄而月冷冷兮,幸无痛乎重泉;雪霏霏而云惨惨兮,其是羽化而登仙。魂缈缈兮,遗恨河边;沙濛濛兮,魄化杜鹃。

叹国事之蜩螗兮,朕心如困重闱;患萑苻之遍地兮,卿盍骑鹤而归!噫于戏!月落霜凋兮,夜色生寒;微星隐约兮,更漏敲残。卿灵不昧,魂祈来飨。哀哉!痛哉!

这篇祭文被崇祯帝用一腔热泪和真诚,读得凄楚悲怆。待到读罢,几年来的郁愤忧愁一齐涌上心头,崇祯帝忍不住放声痛哭,文武百官、侍礼下臣、宫监侍卫也个个泣不可仰,尤其洪承畴的几个姬妾更是哭得哀痛欲绝。

最后还是经内侍入请周皇后和熹宗的懿安张皇后亲自出面,才总算把直哭得热泪流红的崇桢帝再三地慰劝住了。

谁知没几个月,塞外传来消息,原来洪承畴未曾死节,而实已降清。崇祯帝懊悔不迭,当即下谕,把赐给洪承畴的爵禄谥号一一褫夺;又命毁去专祠,将承畴的家属一齐逮系进牢,家产一例入官。

于是那一番热泪流红的悲诔一篇文就一下子变了味,都下人都暗地里当作了大笑话来讲,气得崇祯帝足足嗟叹了三四天,还恨恨不已。

罪已诏

李自成自称新顺王而颁行各处的伪檄,于二月的朔日被崇祯帝接到,见上面写道:

新顺王李,诏尔明臣一体知悉:

昔汤武兴义师而有天下,周武假伐罪以承殷祚,乃知得天下者,首在顺天而得人心。从志归,则天大事定焉。今而明朝,久席泰宁,废弛纪纲。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贿通官府,朝廷之福威日移。利入戚绅,闾左之脂膏尽竭。公仆皆肉食纨绔,而倚为腹心,宦官皆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朕本起自布衣,目击憔悴之形,心感民痛之痛。黎庶日沉水火,宁忍袖手坐视?地方频陷灾荒,自应起而拯援。普天率土,成罹困穷。易水燕山,未甦汤火。是仁人咸切齿痛痕,而忠义者之攘臂以起也。

朕上承天心,下顺民意,以十万雄师,效吊民而伐罪。维尔君若臣,末谕朕意,兹以直言正告,尔能体天念祖,度德审几。朕将加惠前人,不鄙异数。如杞如宋,享祀永延,有室有家,人民胥庆。章尔之孝,章尔之仁。赓嘉客之休声,绵商系之厚禄。今其诏告,允布腹心,君其念哉!罔怨恫于宗公,勿阽危于臣庶,臣其慎乎?尚效忠于君父,广贻谷于身家。

勉哉!檄到如律令!

崇祯帝看罢,颜色惨变。而伪檄传视于廷臣,都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崇祯帝于是叹道:“君非亡国之君,臣却都是亡国之臣了。”说时不由得潸然泪下,垂涕回宫。

这时外郡纷纷失陷的警信,络绎不绝地传入京师。祟祯帝批阅时,一阵阵大惊失色,什么李自成陷太原,俘获晋王朱求桂,什么张献忠陷重庆,杀瑞王朱常浩。怀宗是阅一行,叹一声,及至看完了军报,就又是下泪不止地对也只会面面相觑不发一言的各大臣说:“这都是朕的过失,卿等可为朕拟诏罪己就是了。”

祟祯帝颤抖着声音说完,就掩面入内。当天晚上罪己诏就由廷臣们写好了,呈入内廷,祟祯帝当即就让颁发出来:

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帝陟降之威,祖宗付托之重,宵旦兢惕,罔敢怠荒。乃者灾害频仍,流氛日炽,忘累世之豢养,肆廿载之凶残,赦之益骄,抚而辄叛;甚至有受其煽惑,顿忘敌忾者。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怀保之,坐令秦、豫邱墟,江、楚腥秽,罪非朕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锋镝,陷水火,殣量以壑,骸积成邱者,皆朕之过也。使民输刍挽粟,居送行赍,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者,又朕之过也。

使民室如悬磬,田卒污莱,望烟火而凄声,号冷风而绝命者,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荐至,师旅所处,疫疠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者,又朕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首窜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奏,皆由朕抚驭失道,诚感未孚,中夜以思,跼蹐无地。朕自今痛加创艾,深省厥愆,要在惜人才以培元气,守旧制以息烦嚣。行不忍之政以收人心,蠲额外之科以养民力。至于罪废诸臣,有公忠正直,廉洁干才尚堪用者,不拘文武,吏兵二部,确核推用。草泽豪杰之士,有恢复一郡一邑者,分官世袭,功等开疆。即陷没胁从之流,能舍逆反正,率众来归,许赦罪立功,能擒斩闯、献,仍予封侯九赏。呜呼!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尚怀祖宗之厚泽,助成底定之太功,思免厥愆,历告朕意。

这道谕旨虽然痛切诚挚,怎奈大势已去,无可挽回。由此可见祟祯帝之为国,非惟不得人,抑且不得法。寇不可抚而抚之,清可与和而不和,是实为亡国之一大祸因。推测祟祯帝的意思,他是认为流寇乃吾民也,叛则剿,服则抚,抚则安民;而清国乃吾敌也,只可战,不可和,和则怯敌。

岂不知此刻的流寇流毒半天下,人人欲得而诛之,怎么能抚?更何谈安呢?而清国远峙关外,暂与言和,也没什么妨碍。假如祟祯帝一面与清讲和,一面会师内剿,待扫平流寇,休养数年,再出师征讨关东,清国虽强也不足平。

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崇祯帝怀宗内则主抚,外则讳和,所以造成了流寇忽降忽叛,清兵自去自来,顾西失东,顾东失西,将士疲于奔命,而全国已瓦解,这岂能不亡国?

昨日华服今日敝屣

李自成又进兵代州,京师戒严。崇祯帝惶急不安,昼夜不进内宫,批答奏牍更是通宵达旦;阁臣如范景文、魏藻德等也坐守终夜,三鼓以后,内廷太监还捧着黄封到阁,外郡的警报不绝,上谕颁发更无时无之。

这时天津总兵徐标从保定入觐,对崇祯帝叩头奏道:“臣自江淮入津,道经各地,数千里**然一空,城郭村镇不见人烟,房舍只剩得四壁,蓬蒿满目,鸡犬不闻。沿途所见田亩,未曾见一个耕田的人。外郡已成丘墟,陛下将怎样治天下?”

崇祯帝忍不住边听边下泪,随即下谕,设坛祭阵亡将士,并殉难的忠臣和亲王,宫中召僧众做佛事超度,兼祈太平。祟祯帝又令徐标师剿寇,徐标忙免冠顿首道:“仓库空虚,就是有兵,无饷也是要内乱的,怎能督师剿贼?”

第二天,由内宫发出珍宝锞银万两,着徐标收领,暂充军糈。徐标颁了兵饷,出兵往保定去了。这里崇祯帝亲自撰了一张助饷诏书,词句非常哀痛,令内监徐高悬挂各门,并命人向勋戚大珰们劝谕助饷。

皇后的父亲嘉定伯周奎家资不下三四百万,徐高领了上谕,劝周奎为皇帝首倡,助饷若干。最是鄙啬的周奎顿时脸色也如怀宗阅变奏折时一样立时惨变:“不瞒徐公公说,家乡连年荒歉,收成不好,近日来阖门连一点肉腥也不见,哪有闲钱助饷?”徐高不禁非常生气:“你是皇亲国戚,坐看国家垂亡,还这般吝啬,其他的大臣巨珰恐怕就更是要推脱得干干净净了。”周奎只得勉强捐出万金。熹宗张后的胞兄太康伯张国纪、田贵妃父亲田宠遇、袁妃兄弟永宁伯袁化也都照他的样子,各捐了万金。内监曹化淳、王之心,王永祚等家资都有千万,却只捐助两三万不等。

一些大臣和历代后妃的勋戚,深怕朝廷勒捐,故意把朱漆门墙刷黑,墙垣弄得砖歪瓦裂,以示房屋颓圮却无力修茸;又令家中姬妾把蜀锦紬衣珠钏金簪,一齐改作荆钗布裙。皇亲们多半改穿布衣,甚至多露败絮,所着的靴非破头即没底,至于头顶上的敝败,连系发丝网都改作了绳头了。

一时间,穷形极状,丑态毕露。凡往时锦绣罗衣,今日尽变作了鹑衣百结。而雕梁画栋的皇亲府第,顿现断垣败墙,更有王公大臣甚至弄成一副乞丐相,五更上朝,一例朝衣敝破残旧地大摇大摆踱进乾清门。不知道他们官衔的,只道是江湖丐者。崇祯帝见入朝的皇亲大臣都是敝衣败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知他们在装穷却也无奈。

而那些以前坐八人大轿、绣幰珠帘的夫人小姐到庵堂寺庙进香、轿前轿后跟满了卫士家人和婢女佣妇,招摇过市,吆喝声不绝;如今八抬大轿已经绝迹,艳妆夫人改穿布衣,乘坐着二人抬的青衣小轿,与平常百姓没有什么分别。

权臣巨珰们又在府第的门上大书着此房贱售、立待主顾及祖产抵银、田庐出卖等字样。有几个狡猾的皇亲,甚至在自己的府门前,设起一个古玩堆来,把家中不值钱的竹刻器具并破碎的白玉佛像,拿出来估价求售,然后就大招大摇地让世人都知道,他们是在用售得的钱去市上买米佐餐的。

徐标在保定又被闯兵打得落花流水,几乎全军覆没。李自成乘胜进攻代州,总兵周遇吉因众寡不敌,退守宁武关。

面对着李自成的大兵,周遇吉召集部下诸将,声泪俱落地誓师激励士气。在诸将摩拳擦掌众志可用中,他又命抬了红衣大炮上关,李自成就命很多女子**列于关下,关上的大炮轰下来,依然打死了闯兵无数。

李自成咆哮如雷,亲自督兵攻城,周遇吉率兵杀下关来,又让闯兵死伤近千人。等到李自成大队部来救,关上的擂木石炮早雨点般打下来,李自成只得停止攻城。危难中,宋献策又献策了,那就是强攻不行,因为宁武关高峻。只管关外围困,使他们粮草断绝,兵民自乱,就不攻自破了。于是李自成就把宁武关围得水泄不通。

半个多月后,关内果然粮食将尽,但周遇吉誓死力守,以身殉关。部下的诸将也视死如归,杀马屠犬充军粮,甚至掘取树皮草根,而将士们并无半句怨言,关内百姓自愿抽拔壮丁帮同守关。

到底众志成城,宁武关又被坚守了一个多月。可宣府、大同就是不来救援,因这两处的监军都是胆小如鼠的太监,任凭宁武关怎样告急,他们就是拥兵不救。这时关内连草根树皮也食尽了,并鼠雀也没有半只。周遇吉百法俱穷,就与诸将商量,与其坐而等死,不若拼死出战。

然后周遇吉令兵士穿了掠得的闯兵号衣,只是前胸缀一条红布作为分别的暗号。这样开并杀出后,官兵和贼兵根本分辨不出,以至于闯兵自相残杀,退走二十余里,又失粮饷辎重数十车。而周遇吉得了饷糈,士气为之一大振。

大破宁武关

第二天周遇吉一马当先,又率兵杀入敌阵。闯兵因为分不出谁是官兵谁是自己人马,又一次大败,如此大战了三天,闯兵伤亡无数,李自成怒发冲冠地拔剑砍石,誓破宁武关。

宋献策再次一计中要害,那就是在交战的时候,闯兵们一齐去帽为号,这样就可以辨认出戴帽的就是官兵,这样敌少我众,自然可胜。结果这道密令在第四天开战时,区区四五千官兵一下子就被分辨出来。于是区区四五千官兵哪里能阻挡得了十万闯兵,周遇吉待要回关却是已来不及了。

闯兵进关后,四处放火抢掠,百姓哭声震天。周遇吉犹率领诸将奋力巷战,直到身中十二矢,血流遍体,仍是持枪不倒。闯兵把周遇吉擒住,用了极残忍的酷刑处死,以雪他坚战歼闯兵之恨。

周遇吉的家属也是斗志不凡,老人、妇女,甚至小孩都登上屋顶扔石抛瓦地助战,闯兵遭砖石打伤的很多。李自成大怒,命兵卒放火,于是周总兵一门妻小就都葬身于火海。

就这样,从守关八十日,到周总兵被抓后痛声骂贼遇害,其部下大小将佐凡四十三人,竟无一人降贼;就是那五千名兵丁,除了交战而死的以外,余下的三四百名,羞与贼伍,相约投河自尽,河水都为之阻塞不流。李自成不觉叹道:“咱们所经的城池关隘,倘若都能和这位周将军的部下一样,咱们怎能纵横河南,占据秦晋?”说罢,令杨永裕去余烬内捡出周总兵家属及诸将的遗骸,与周遇吉的尸身,一并用上等棺木安葬。

攻打京城

李自成破了宁武关,一路**,攻陷大同后,杀了代王朱传济,总兵朱三乐和巡检卫景瑗都被擒获。朱三乐大骂逆贼,被自成亲提大刀砍作两段。卫景瑗也不肯屈服,向石柱上一头撞去,结果弄得血溅满身,却气息尚存。李自成感叹道:“卫巡检是个忠臣,要好好地对待他。”

于是将卫景瑗留在馆驿内,由牛金星遣人劝降,卫景瑗只是闭目没表示,到了半夜就自缢而死。李自成闻报大怒,杀了看守的兵士十六名,又命从丰葬殓卫公。

次日李自成进兵保定,御史金毓峒及一门妻妾十三人,都投井自尽。督师李建泰这时正在保定养病,听得说闯兵进城,忙扶病起身,整衣束冠地出迎,完全辜负了当初崇祯帝亲为其执辔直送出京城的殷殷切切的一片期望。

李自成得了保定,又驱军至宣府,监军太监杜勋与李自成前锋小张侯约好开城投降,只是因商议到降后的酬劳问题不满意,所以还未开城。

巡检朱之冯在城墙边上架好了大炮,吩咐守兵道:“一炮必可死贼兵数百,这样我死也无恨了。”可守兵受太监杜勋的暗中指使,说什么也不肯燃火,朱之冯令亲随取过火种,待要自己去燃,守兵却群起挽住朱之冯的手臂,朱之冯悲愤至极,夺过守兵手中的刀,大声说道:“你们不许我杀贼,那么就杀了我吧!”说毕把刀向颈上一刎,顿时鲜血直流倒地而死。

踏着朱之冯的鲜血,号炮响处,城门大开,杜勋穿蟒袍系玉带地出城迎拜闯兵。李自成骑着高头大马,昂然进城。驱兵居庸关时,守关总兵唐通和太监杜之秩也出关纳降。李自成进了居庸关,假道进攻昌平。

警耗传到京师,崇祯帝升殿,召王公大臣议却贼良策,但群臣默默不作声。沉默了半晌,崇祯帝禁不住掩面垂泪,正这时军报又来,原来昌平已经失守。

昌平本地处天堑,一夫当关万夫莫入,怎奈太监高起潜竟毫不设备,闯兵一到,只管自己先逃命。总兵李守爃战死,李自成又焚去了十三陵亭殿。连夜李自成又进兵卢沟桥,进犯平则门,又围彰仪门。

崇祯帝急下诏加吴三桂为平西伯,命其率所部勤王;又命京师三大营,出屯齐化门外,以拒贼兵,襄城伯李国桢统率三营,昼夜巡逻;又命太监王承恩,为京师辽蓟兵马总督。

这时京城外被闯兵焚杀,竟夜火光烛天,哭声震地。京师内外城雉堞凡十五万四千余,守城的残兵只有五六万人,每墙三垛立兵一人,尚且不敷,又多半是老弱病卒;而又糈饷不足,崇祯帝万分无奈,发内帑铜钱给兵士,每名不过百钱,兵士怨声不绝,守城也益发懈怠,甚至都睡在雉堞旁,或者哼唱着小曲。

襄城伯李国桢进内奏陈,拟向公侯捐粮米,上谕令照办。谁知李国桢奔走到天明,各亲王大臣捐米不满五百石。李国桢当即把这不满五百石的捐米分给兵士,一时又没有釜锅。李国桢只得亲往城中店肆,买饭为食。这样过了两天,闯兵攻城愈急,李自成命用大炮轰射,城上守兵死伤不计其数。

李国桢匹马进内城,直入乾清门,守门太监和侍卫上前阻拦,李国桢大声说:“都什么时候了,君臣见面已不可多得,还要作威作福!”说罢放声大哭,内监这才放李国桢进宫。

李国桢见了崇祯帝,叩头大哭着:“兵卒都已无斗志,纷纷睡卧城下,这一人刚叫起身,那一人又睡下……”崇祯帝也流泪不止,于是传旨驱内宫太监侍卫等,登城守卫。计得二千余人,命太监曹化淳督领;又搜刮宫内后妃的金钗钏珠约有二十万金,分赏城内兵士。

正在分配着,忽警骑内监入报,城外三大营已哗溃,十分中有六分降了贼,其余的都逃散了。顿时李国桢大惊,崇祯帝更是惊呆了,君臣怔了一会,相对大哭。然后李国桢含泪出宫,督兵守城。

城外三大营的军械,尽被闯兵劫去,中有大炮十二尊可纳火药百斤,闯兵得后,再向京城轰击,炮声隆隆,内外皆震,百姓惊惶嚎哭。崇祯帝在宫内听炮声不绝,更是如坐针毡,终日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大笑。周皇后和懿安张皇后及六宫嫔妃,也无不以泪洗面。

礼部尚书魏藻德奉前大学士李建泰表章入奏,劝崇祯帝御驾南迁。崇祯帝大怒,把奏疏往地上一掷:“李建泰已降贼,还有颜面来朕处饶舌!”大学士范景文、御史李邦华、少詹事项煜等也上疏请皇上南迁,并说什么愿奉太子,先赴江西督师。

尽管当时报警的内监进出大内,络绎不绝,但崇祯帝仍坚决地怒喝道:“卿等平时经营自家门户,为子孙万代计,这也就罢了,可如今国家有大危大难,难道还只着眼于自家的蝇头小利吗!?若京城破,朕则死社稷,绝不南迁!”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接到勤王诏书后非常为难,他又怕李自成势大不敢进兵,可又不好不奉诏,于是就令大兵十五万,只日行三十里,迟迟缓进京师。伪英雄吴三桂是打算且挨延时日,待各处的援兵齐集,兵力较为雄厚时再一同迎战李自成。谁知大军行抵丰润,京城将近失守的警耗就已传到,伪英雄吴三桂见大势已去,索性屯兵观望,且待看风使舵。

而围困京城的闯兵,力攻平则、德化、西直三门,太常卿吴麟征架万人敌大炮,往南直门下轰击,死闯兵数千,城上守兵也误伤了数十名。闯兵也架炮轰城,西直门射塌丈许,吴麟征率人垒土堵城,一面驰马进大内,报告兵士乏饷,势将逃散。可到了乾清内,守门宦官却不准外吏进内。

吴麟征早杀红了眼,提鞭就是一顿乱打,夺门而入,到了午门前,恰逢礼部尚书魏藻德对他说:“兵部已筹有巨饷,公可不必慌了。”吴麟征顿时如释重负,而不禁仰脸向天,痛哭失声。

太监统领曹化淳见京营兵马溃散,就认定大势已去,和内监王之心密议献城出降。守城的内官受了曹化淳的煽惑,竟然尽去弹药,只让大炮空自燃放。曹化淳还恐伤了闯兵,总是先让闯兵退去再发炮。

李自成又命在彰仪门外,席地铺了红毡,他盘膝坐于其上,手握藤鞭,招谕城上的太监:“你们速即献城,我进城后断不难为你们。如其执迷,一朝攻陷,我就要杀戮你们个鸡犬不留!”这话吓得城上内监更是面色大变,当天晚上就有十几名小太监偷偷地缒出京城。

第二天清晨,降贼太监杜勋缒进城中,竟然直入内庭,劝崇祯帝下诏逊位。崇祯帝虽然极其恼怒,却也只是叱退了杜勋,却并没有杀之。结果杜勋出宫后,到处散布流言,让城内人心益发浮动。献城之说,喧传耳鼓。兵部尚书张缙彦入宫奏闻,守宫太监不肯放他进入,张缙彦气愤愤地出了乾清门,要待亲自去巡城,又被内官们阻住。

心灰意冷的张缙彦大哭着下了城,当天就去钟楼上自缢了。

孝女立奇功

张献忠闻知李自成北去,越发横行无忌。衡州守备沈至绪调兵御贼,正在集队,张献忠的人马却骤然杀至,巷战中,沈至绪身中九矢倒在地上,被刀枪并下剁死了。张献忠又在城中大掠一番,才满载出城。

沈至绪女儿沈云英,虽然只有十九岁,可这个将门之女一身好武艺,她奋然收起痛哭老父阵亡的泪:“父死国是忠,我殉父是孝,待我和逆贼拼个死活就是了!”

然后云英去了钗钿,额上抹一幅白绫,素服青裙,腰佩宝剑,四名婢女,也一例戎装,各执着雁翎刀,在后拥护。她先召集了她父亲的残兵,计点人数,不满百名。云英汰去伤残的和老弱的,垂泪向那壮健的二十名兵士磕头道:“我父为国尽忠,尸骸被贼人掠去陈于城上,须列位将军助我夺回父尸,虽死无恨!”

二十名土兵被云英的大孝感动,义愤地誓共杀贼。然后云英骑一匹银鬃白马,手挺钢枪,督队疾驰出城,正遇着沈至绪部下牙将贾万乘,他忙问:“姑娘带兵到哪里去?”云英含泪答道:“我寻老父的遗骸去。”

贾万乘攘臂赞叹道:“姑娘孝思可佩,但人数太少,我所部百人,愿助姑娘!”云英下马叩谢:“得将军相助,何患逆贼不授首!”于是贾万乘招集了百名劲卒,随着云英,风驰电掣般地出了衡州城。

这时张献忠已过了石家寨,在玉龙潭扎营休息。云英赶到石家寨,天色已近黄昏,遥望张献忠营中,灯火连天,绵亘三十余里,刁斗声不绝,巡哨兵士往来如云。

贾万乘说:“贼众犹未安睡,咱们宜在此暂住。”云英说:“正要趁他他不曾安息,咱们仗一股锐气前去,捣乱他营寨,成功便退,切莫贪功,以致众寡不敌,被贼所乘。”商量停当,云英一马当先,贾万乘随后率一百二十个兵丁,呐喊一声,一齐冲进贼寨,逢人便杀。

云英一杆铁枪好似出海的蛟龙,贾万乘那柄铁锤也如流星赶月,舞得神出鬼没。张献忠营中人人倒退,黄昏暗夜中,张献忠手下不知官兵有多少,又是仓卒迎敌,人不及甲,马不配鞍,自相践踏。

到底右寨将军孙可望老于军旅,喝令军士不准乱动。云英往右营中冲突几次,都被强弩射回,贾万乘要冒矢践营,云英阻住了他:“贼兵多咱百倍,他十二寨已被我攻破六塞,也算侥幸,就趁他们自乱的时候,赶快进城吧!”

云英命兵士拥了粮车,装入她父亲沈至绪的尸体,就飞奔回城。而张献忠营内除了右寨按兵不动,及张献忠的大寨和前后四营不曾杂乱外,其余张欣所统的六塞,互相暗中厮杀,等到弄明白,五万大军已杀伤了大半。

帐中醉卧的张献忠听得左营内喊杀连天,忙披挂上马,手提九环大刀,亲自前来救应,一见前锋张欣已杀昏了,根本不分自己人还是官兵,只是一味地混战,张献忠顿时大怒,手起刀落,就将张欣斩于马前。

听探马来报,沈云英和贾万乘只率一百二十名劲卒,竟然前来劫回了沈守备的尸首,不曾折损一人一骑地回了城,张献忠咆哮如雷:“百来个官兵,就被他们连踹六寨,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六寨人马一检点,发现杀死的和受伤的,十人中倒有五六个,张献忠怒不可遏,一声喝令就要把六寨军官一齐砍了,幸而孙可望再三阻挡,才没有真的实施。

沈云英进城后,令紧闭四门,由贾万乘督兵守城。她回到署中,阖门挂孝举哀,备了上等棺木,收殓沈守备的尸首,一切井然,无不如仪。

这时张献忠大军也被朝廷的援军杀败,窜向荆州去了。衡州得以安静如常,于是衡州百姓都颂孝女沈云英的功德,湖广巡抚王聚魁替她具疏上闻。圣谕下来,封云英为女将军,承袭父职,但却被云英坚决辞去;也是少年英雄的贾万乘则擢副总兵。

王聚魁还代贾万乘执柯,向云英求亲。看贾万乘与沈云英的姻缘美满,谁不赞一声佳偶天成?婚后,云英夫妇去了昆山,在那里种梅百本,就此隐居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