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明月庭中,淳于复与燕飞沙斗剑五十回合,不分高下。却见众教徒都在蠢蠢欲动,想要一拥而上。
他自知一旦被他们动手围攻,到时难免会有误伤,自个性命也保不住。想定一番利害后,发起神勇,先卖个便宜与他,却顺势把他兵刃击落,把剑放在他脖子处,将其降服。众人看得大惊,举刀围逼上来。
淳于复恐他心中气不顺,恼羞成怒,便低声劝说:“燕兄休怪,眼下只有你才能救我性命,暂且委屈一下,不要让他们围攻上来。”燕飞沙就摆手劝说:“你们都不要过来。”
众人停止脚步,惊愕看着。突然教徒们纷纷左右让道,口中呼拜教主。
淳于复见那教主身躯高壮,面容沧桑,五六十岁年龄。手里拄着一根虎头铁拐,左腿有些跛脚,走得一瘸一拐。他知道那是燕子凤的父亲,也不敢造次不尊,便把剑弃在地下,任凭众教徒将自己拿下。
燕飞沙上前拜见教主伯父,立在身后。燕千树拄拐上前,询问:“飞沙,此人是谁,如何会在总堂里面?”燕飞沙答复:“他叫淳于复,绰号蝮蛇,是姜孟生的徒弟。”
燕千树早听说了蝮蛇之名,却是第一次看见本人。仔细打量一番后,指问:“他手臂受了剑伤,可是被你所伤?”
燕飞沙叹气:“小侄惭愧,虽然一剑刺伤了他,却还是技不如人。”燕千树又问:“你的剑术比他如何?”
燕飞沙说:“剑术也差不多。不过他的经验丰富,非我所能比较。”燕千树轻笑:“你能这么说,足见自知之明。”
燕飞沙问:“如今蝮蛇已被拿下,不知伯父打算如何处置?”燕千树疑问:“总堂防备一向森严,蝮蛇怎么能够进得了内院?”
燕飞沙便在教主耳边秘言数句,告知真相。燕千树点点头,便让他把蝮蛇带去药房治伤,然后再带去后堂叙话。
燕千树挥退众人,返身离去。燕飞沙便把蝮蛇带去药房医治手臂剑伤,又带入后堂。
燕子凤已从寒梅口中得知明月庭一事了,自己又不好出面解围,心中焦虑不安。后又听说蝮蛇已被父亲带入了后堂,这才稍稍放落悬心。换件衣裳后,也走去看望。
后堂里灯火明亮,燕千树坐在桌边,静静等待。燕飞沙带着蝮蛇进门拜见后,返身退走了去。
淳于复也是首次面见这位教主,便跪地参拜一番。燕千树拂手教起,请坐在了身边。
他打量蝮蛇一番后,见其英武刚毅,身强力壮,颇有好汉气质,心中便先有了三分喜欢。丫鬟端奉茶水,返身避退。
燕千树饮一口茶,看见淳于复岿然不动,便轻笑着说:“不必紧张,老夫对你并无恶意。”淳于复拱手:“教主以礼相待,晚辈感激不尽。”
燕千树指说:“你先喝茶,然后老夫再与你说件事情。”淳于复不敢不听,便把茶喝了几口,平静神色,默不作声听闻。
燕千树面色沉吟许久后,回头看着他说:“老夫给你说个故事听听如何?”淳于复点头:“前辈但说无妨,晚辈洗耳恭听。”
燕千树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门外传入一阵喧哗声响。原来是燕子凤走来后堂门外,想要进屋查看,却被两名持刀武士把守住了,不允许进去。这才急得她不顾形象,嘴里叫喊父亲。
燕子凤传令武士放行,燕子凤快步走进门来,看见情郎无事,这才心中无忧。
燕千树指笑:“凤儿年纪也不小了,不过性格还是这么急躁。你可以听,不过不能开口多问,不然爹只能把你赶出去了。”燕子凤默默点头,坐在边上静闻。
燕千树喝一口茶,从容地说:“三十年前,我有一个兄弟,名叫姜孟生,他曾对我说过一个绝密。在那山西忻州城外,有座大云山,山里有个古洞,暗藏一个绝密宝藏,存放了许多金银珠宝。但是里面机关重重,危险至极。常人进了山洞,那就要历经九死一生。”
淳于复听了这话,心想,如此绝密之事,他为何要告诉于我?这是何意?
燕千树又接着说:“当初老夫年轻气盛,经不起**,很想进那山洞一探究竟。当时,本来我与姜孟生约好了日期,一同前往山洞里探秘,可他却没有到来见面,只是叫人前来带话,要更改出发一个日期。那会老夫求财心切,也就不再等了,于是另外邀约朋友一同前往。进去山洞之后,结果却发生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除了老夫侥幸逃生之外,其他的弟兄,全部死于山洞之中。至今想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说罢这话,他摸着膝盖,抬起脚来。淳于复低头一看,发现他那左脚板已无,似被什么利刃给截肢斩断了,日常装饰假肢,拄拐行步。
燕子凤原以为父亲的脚伤,是以前在江湖上与人争斗所致。今夜听闻,才知还有这么一段绝密故事。
淳于复询问:“前辈是在那山洞里受到了重创?”燕千树点头:“当时的情景,真是千钧一发,容不得我半分迟疑。当时老夫也只能狠一狠心,自残而求生。”
淳于复唏嘘地说:“壮士断足,绝非常人敢为。前辈是位英雄,晚辈佩服。”燕千树挥手:“身不由己之举,不算什么英雄。相比于性命,只能忍痛抉择。”
淳于复询问:“如此惊天宝藏,怎么会落在了家师手中?他又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个消息的?”燕千树说:“据孟生对我所言,他是在挖掘一座古墓的时候,无意中得到一张藏宝图。所以按图索骥,这才找到了这个宝藏地址。”
淳于复疑问:“前辈与家师关系如此要好,后来又是如何翻脸结仇的?”燕千树挥着手说:“这是我们后来发生的恩怨纠葛。咱们今夜先不提这事,只说这个宝藏的故事即可。”
淳于复又问:“这宝藏究竟是何人所藏,怎会如此神秘?”燕千树说:“那是在唐朝末年,一个盐枭率领数万大军,来到大云山中。他把从民间搜刮而来的财宝,藏在那个山洞里面,原意是想作为一笔军资。不想此人一败再败,无力回天。这个盐枭在临终之前,把此事告诉了侄儿。然而这个侄儿却把秘密带入了坟墓之中。再后来,姜孟生盗掘开了这座坟墓,所以才会流传人世。”
淳于复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盐枭应该名叫黄巢。曾经血洗长安,建国号为大齐。他还有几首反诗流传于世。其中有一首叫作《不第后赋菊》,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燕千树点头:“没错,这个盐枭确实就是黄巢。”淳于复问:“除教主之外,世上还有无他人知此这个秘密?”
燕千树摇头轻叹:“如今孟生已然离世,今夜除了咱们三人之外,便再无外人知晓。”淳于复说:“民间有句俗语: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这些宝藏都是民脂民膏,落在黄巢手中,这可真是冤屈。”
燕千树轻叹:“可惜老夫出师未捷,功亏一篑,真是遗憾至今。”淳于复疑问:“前辈为何要将这等绝密之事相告?”
燕千树说:“这个秘密本来就是孟生告诉我的,你们之间情同父子,所以你也该知晓这个秘密。老夫这几十年来,一直观人察事,结果都不堪重托,此事绝非智勇之人不可强为。老夫见你是个可造之材,勇略非凡,或许可以前往一试。”
淳于复听到这话,面色愣思起来。燕子凤把焦虑眼睛看他,微微摇头,暗示他不要答应。
淳于复已然心知肚明,便问:“莫非教主是想得到这笔宝藏?”燕千树摇头:“年轻那会,老夫是有这个想法。现在早已年老体衰,虽已富贵有余,却又无福消受。在世之日怕是不多,所以不会再贪恋这些身外之物?只是这个山洞给老夫带来了终身遗憾,若无一个明朗结果,那可真是死不瞑目。”
淳于复默默思考其理。
燕千树又说:“那山洞里藏有许多玄妙机关,稍有不慎,立即殒命。孟生也进去过,他成功了,在里面学了不少机关陷阱之法。不知道你敢不敢尝试一回?”
淳于复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晚辈需要认真考虑,不敢胡乱逞强。”燕千树点头:“这是当然。老夫今夜只为对你说出这件绝密往事,不想日后带入坟墓里去。至于去与不去,你可自决,无人逼迫。”
淳于复见他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知若是不去,难免被人小看。想不多时,铁下心来,点着头说:“晚辈愿意前去看看,只是还有一事相求,恳请教主成全。”
燕千树笑问:“但说无妨。”淳于复便跪拜在他面前叩首:“晚辈与燕子情投意合,难舍难分。希望前辈能够成全这桩美事。晚辈愿意肝脑涂地,竭诚报效。”
燕千树扶起身来,看着二人面貌,笑说:“老夫也知道你与凤儿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如今你早已改邪归正,老夫也不想旧事重演。你若能替老夫完成这个心愿,那是天意巧合,老夫自然不会逆天行事。”
淳于复站起身后,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问:“前辈,我有一个师弟,名叫豹军。听说他被前辈所擒,不知他是否还活着人世?”燕千树指笑:“我知道你今夜必有此问。”
燕子凤便会意而去,不出一刻,把那豹军找来后堂拜见。
淳于复见师弟完好无损,心中惊喜不已,连忙上前与他拥抱慰问,相互欢笑寒暄。
原来,豹军自从那夜被燕子凤捉捕之后,被燕千树关押在了教会牢中。后来得知恩师已死,魅影山庄毁灭,内心茫然不知所措。被燕子凤好言劝降后,便归顺了。在教会里做了一个头领,负责卫宿一事,已有多年。
待豹军离开后,淳于复致谢:“前辈仁义宽德,令人感激。晚辈既已应允,必会用心去做,绝不敷衍。”
燕千树说:“老夫今夜所言,你要绝对保密。至于何时去往,你可自行斟酌安排。”
两人详细聊说一番山洞情况后,燕千树把一张山形图纸与他,站起身说:“我看夜已深沉,你们师兄弟久不见面,必有长话要说。老夫已在轩月楼备上一桌宵宴,你们可以去那叙谈旧情。”
淳于复谢辞后,走出堂门。燕子凤相随在侧,攀着情郎胳膊亲昵。
那轩月楼上,灯火阑珊。楼堂中间摆了一桌华丽夜宴。两个丫鬟站在边上侍酒。
豹军扼着手腕,靠在墙边愣看。见他二人走上楼梯来后,连忙上前拱手迎接:“大哥、小姐,你们来啦!快请入座。”
燕子凤挥着手说:“豹军,你刚才说得不对,我很不满意。”豹军笑问:“如何不对,还请小姐告知。”
燕子凤指说:“应该是小姐在前,大哥在后,这样我才满意。”豹军听得拍手欢笑。
淳于复指责:“好你个燕子凤,在我师弟面前,你居然也敢横耍派头,不给男人留面子,真是笨得厉害。惹我发起火来,就像那个秦少风一样,把你硬生生丢下楼去。”燕子凤瞪眼指责:“你敢这样?”
淳于复也不多言,就拽着她往门外阳台边走,要把她扔下楼去。燕子凤吓得蹲着身子,叫苦求饶:“本小姐错了,向你求饶还不行吗?”
淳于复问:“那你以后还敢不敢故意损人?”燕子凤委屈摇头:“不敢了,你是大爷,我是奴婢,这样总行了吧!”
淳于复轻笑:“这样大爷才有面子。”燕子凤把手打骂:“去你妈个大爷。”
两人欢笑闹腾一阵,坐在桌边饮宴。两个丫鬟前来侍酒。淳于复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打赏她两回去歇息。两个丫鬟拿了赏银,欢喜谢退而去。
燕子凤笑说:“出手便是五两银子。那你这位张屠户,得卖多少猪肉才能赚回本钱呢!”淳于复指责:“这个燕子,就是嘴不饶人,叽里呱啦,什么胡话都敢瞎掰。”
燕子凤得意地说:“你曾说过,我可以当大小姐,也可以做小姑娘,你不是说要由着我来吗?”淳于复说:“话虽如此,可也不能把你惯出公主病来,我却自讨苦吃。”
燕子凤说:“我就是有公主病,那又怎么样?”淳于复站起身来,摇头叹气:“既然奈何不了你,那我还是趁早离开,免得丢脸又不讨好。”
燕子凤把他拖坐下来,努嘴抱怨:“小气鬼,人家说说都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就知道欺负弱女子。”淳于复指笑:“你这个铁梨花,能刀会剑,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还想自称什么弱女子。你也好意思说?”
燕子凤扑哧发笑,羞得无言辩驳。三人一阵欢声笑语后,相互饮酒吃宴。
淳于复趁此无人之际,便将燕教主所言如实告知于他,请让协助一臂之力。
豹军听得一脸惊讶,细思许久后,疑惑地问:“难道师父创立魅影山庄的钱,都是从那个宝洞里面找出来的?”
淳于复说:“我也是今夜才得知这个真相。据燕教主说,这个宝藏就藏于大云山古洞之中,里面很多机关陷阱。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我答应前去揭开这个谜团,但我一个人怕无能为力,所以我请师弟相助。不知你意下如何?”
豹军挠着头说:“若真如此,我要好好想想才行。”燕子凤笑问:“豹军,你以前那么倔强悍勇,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怎么也有让你害怕的事啦!”
豹军说:“小姐试想,若是与人决斗,那我死也不会害怕。可我从来没有什么探险经验。万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岂不是拖了后腿?”
淳于复说:“我也不为别的,就算为了燕子,也要冒险一试。”豹军也未多加考虑,就点头说:“既然如此,我陪大哥一同前往。总堂里也闷得慌,去外面玩玩也好。”
淳于复说:“这件事情关乎身家性命,你一定要三思决断,不可意气用事。”豹军说:“我又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大哥都不胆怯,我又何惧之有?我经验浅薄,一切听从大哥安排便是。”淳于复点头发笑。
燕子凤劝说:“豹军,这件事一定要绝对保密,千万不能再告诉任何人。要是流传出去,那江湖上就是一片血雨腥风,闹得人心惶惶n。”豹军点头应允。
师兄弟二人定下此事后,饮至四更天方散,各自下楼回屋歇息。
淳于复与燕子凤相互搀扶,回到屋宅房间,躺在**,看着那张大云山地图沉思。
燕子凤推搡埋怨:“你这笨蛋,我爹又没有逼着你去,你干嘛要轻易答应,把自己的性命来作弄?”
淳于复叹气:“那我有什么办法?岳父有个未了心愿,说给未来女婿知道,我能不去照做?”
燕子凤认真询问:“你说实话,一切都是因为我吗?”淳于复回答:“不是为你,难道就凭你爹几句空口白话,我就情愿为他去卖命了?”
燕子凤笑问:“那你有多少把握?”淳于复摇头:“还未亲临现场,不好胡乱猜测。”
燕子凤推搡求告:“你不要去,老老实实呆着,就当我爹说了一个传奇故事。”淳于复说:“我要老老实实呆着,估计你爹就会大失所望。没办法,为了你燕子凤,我也只能冒险一试。”
燕子凤笑问:“你这可是真心话?”淳于复反问:“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燕子凤指笑:“你还敢说自己不撒谎?捕杀一头野猪,却被你说得像斩妖除魔一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钟馗呢!”
淳于复笑说:“要是你不服气,你也背弓执叉,去深山里打头野猪试试。看它不把你一嘴拱上天去。”燕子凤气得打骂:“讨厌鬼,我又不是张屠户,可不会起早摸黑,挑着肉担去街市上叫卖。真是丢人现眼。”
淳于复也没多加计较,沉思许久,闭着眼睛休憩。燕子凤也把蚊帐放下,枕着情郎臂膀入眠梦乡。毕竟淳于复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