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金达旺下了山坡,回到村中住宅。从储存罐里拿出几贯铜钱,走去卖酒老伯那儿买一瓮酒,一对鸡鸭。又去村口麻屠户肉铺店,买上十斤狗肉。
麻屠夫正切着肉,见他手里把玩那锭十两金子,惊讶地说:“旺哥,你发财啦!”金达旺听得疑惑不解。
麻屠夫指说:“你手里拿的可是黄金,这还不算发财?”金达旺询问:“小弟,这个有用吗?”
麻屠夫连连点头:“当然有用。就这一锭金子,我一辈子坐着都吃喝不完了。”金达旺惊问:“那要怎样才能换成铜钱?”
麻屠夫欢笑:“换成铜钱,估计你都扛不动了。是不是官府又派人来给你送抚恤啦!”
金达旺摇头:“不是,是别人给我的。”麻屠夫笑呵呵指说:“那你可就走大运啦!
金达旺听得一脸欢喜,提着狗肉,付钱走了。回家去洗剥干净后,便去水潭边把那汉子请回家来。
淳于复走去达旺家里,见他屋宅虽大,却是家徒四壁,诸物欠缺。除了几张桌凳,并无其他值钱之物。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不多时,满满整上一桌香喷喷酒肉。金有德也在家里备好一桌酒菜来请。淳于复不喜欢他欺负老实人,因此回绝了他那酒席,自与达旺把酒对饮,相互吃得快活,强似山珍海味。
淳于复吃着狗肉,满饮一碗汾酒,点着头说:“山西汾酒,端的是有气力。”金达旺吃着酒肉,笑呵呵说:“好久没有这样大吃大喝了。”
淳于复痛吃一阵后,慢下碗筷,询问:“达旺,你平日靠什么生活?”金达旺说:“我打柴去卖,可以赚钱,有时候也去城里帮工出力。官府每两个月,就会给我送来很多酒肉果菜。我有很多力气,他们都愿意叫我去做事。”
淳于复上下打量,见他如此一条好汉,又是军官豪杰,功名显赫。若非头脑失忆,绝不会过这种穷苦的日子。又问:“这屋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金达旺说:“我有一个媳妇,她带着儿子回城里去住了。”淳于复问:“那你不回城里去住,与家人住在一起?”
金达旺摇头:“城里不好玩,我不喜欢。”淳于复轻叹:“看你也过得不容易。我以前做过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像你这样,被人遗弃在了某个角落。”
金达旺问:“兄弟,你是哪里人,叫作什么名字?”淳于复回答:“我是南方人,叫我阿复就行。”
金达旺指说:“阿复,你也快吃,我都吃下一大半了。”淳于复微笑:“没事,你尽管放开了吃。”
金达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狼吞虎咽一样,满面天真无忧虑。
淳于复问他:“达旺,你是真的看见一条大龙了?”金达旺想了一会,摇着头说:“不记得了。”
淳于复又问:“听你二叔说,你本是一名武将,带兵打仗,能刀会枪,跤又摔得好,他有没有撒谎?”金达旺挠着头说:“他们都这样说,可我又想不起来。”
淳于复问:“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金达旺点头:“记得,你从山里走了出来,然后就在水潭里洗澡睡觉,二叔与我过去找你说话。”
淳于复问:“那我们都说过什么?”金达旺说:“二叔说山里有妖怪,叫你不要去。后来你还给我一个金子,原来真的很很值钱。”
淳于复见他是失忆了,便有心要唤起他那记忆。想了一个办法后,就从怀里取出一个金元宝,笑问:“达旺,你来与我比试摔跤。你要是能摔赢了我,这个当作奖励。你要输了,就把那个金元宝还给我。你看怎么样?”金达旺摇头:“我不会摔跤。”
淳于复知道他现在变得胆小懦弱,忘了自己是谁。当下也不多言,就放下碗筷,拽他走到门外一片沙地上比划。活络筋骨后,做个门户等他。金达旺不知所为,一脸茫然。
淳于复也不多言,上前便摔。金达旺措手不及,立刻被放倒在地。再起身来,又被一跤摔倒。隔壁几家老少邻舍见状,纷纷前来围观,劝说达旺拿出本事来看。
淳于复招手:“起来,要是你摔不倒我,那你就是一个废材。”有个老头劝说:“达旺,你是咱们村里最有出息的人,快拿本事出来看看,不要让人看不起啊!”
有个青年也说:“旺叔,把你以前的本事拿出来瞧瞧。”有个一个同龄汉子劝导:“达旺,你快醒来。”
金达旺被众人说得热血沸腾,好似有千军万马在脑海里奔腾而过。待淳于复再来抱摔之时,忽然一个迅猛转身,稳住脚步,力托地起,双臂从后面把他拦腰抱住,一个侧丢而去。淳于复竟无抵挡之力,瞬间被丢翻在地。众人一片鼓掌喝彩。
淳于复见他真有摔倒绝技,不禁意就用了出来。技法精熟,力大无穷,真是一条英雄好汉。
金达旺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本领,摔跤之法驾轻就熟,极其容易上手。彼此一来一往,玩耍了十个来回,互有胜负。众人看见达旺又有了以前那般本事,无不一片声喝彩道好。
淳于复与金达旺玩耍一刻钟,相互疲累后,便又回到屋里,关上门来吃喝,对他身手称赞不已。两人吃得痛快尽兴,醉倒了身,睡在**歇息。
如此过去数日。当夜酉时,两人吃过晚饭后,闲聊到了戌时。此时村中早已灯火尽熄,宁静安逸,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淳于复把一捆麻绳别在腰间,将短刀放入怀里,左手提着一罐狗血,一个盛食竹篓。准备妥当后,拿着火把出门。
金达旺见他真要去那轩辕山,拖着手臂劝说:“去不得,那里真有妖怪。”淳于复说:“没事,你不用担心。”
金达旺问:“你不怕吗?”淳于复说:“如果真有妖怪,那我肯定会怕。不过我从不相信有什么妖怪,所以不用害怕。”
金达旺见他不听劝告,执意要去闯山,便也带上那把柴刀,腰带别着绳索,指说:“我来帮你。”淳于复挥手:“不用,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出来走动。我只是去那走看一遍,不会有事。”
金达旺说:“如果你一定要去,那我就带着你去。”淳于复初来乍到,夜里不认识路径,便应允了。
金达旺拿着一个火把在前,淳于复跟在身后。当夜月明风清,旱地里清亮如昼。
两人结伴走上山坡,来到那个水潭边。淳于复从水里取出那把战刀,就在石头上磨得锋利,挥手劝说:“达旺,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歇着。”金达旺说:“我们一起进去,我可以帮你出力。”
淳于复拍他肩膀笑说:“达旺,你是个好朋友,但我真不需要你来帮忙。”金达旺也不回话,只顾往前走去。
淳于复拖住他胳膊,厉声责怨:“我叫你走,不要磨磨唧唧的。你想进去,那你就一个人去,我在外面等你。”金达旺见他发怒,立刻心虚起来,低着头说:“我回去就是了。”
淳于复看着他走下山坡,这才转怒为笑。他见达旺虽然失忆了,却是一个耿直善良的人,能够珍惜情义,懂得为朋友担忧出力。世上有无数个达旺,却有无数个悲剧。致使他心头感慨万千。
淳于复举着火把入林,往左边林子寻觅一番,果然是有一座轩辕庙。走进庙门细看,神台上供奉一尊无头石像。但见:
横梁弯斜欲倒,裂墙巨缝似倾。红粉脱落成灰旧,残瓦痕迹有千年。台上天尊断头,无颜面难佑民安康。座下力士折臂,自难保怎捉妖驱邪?寒风卷透里外殿,焚香炉中野花开。狐狸夜宿,供床俯卧作幽梦。猿月顽皮,高处摇藤**秋千。远观惊叹轩辕庙,近看方知神落拓。
淳于复见这座古庙早已锈迹斑斑,到处青霉绿苔,不知道是哪一年在此修建的。他往左庙边侧山脚走看几十步,只见一处灌草口有个幽暗石洞,水缸一样大小。近前把火探看,扔个石头进去试探。静听声音回传,发觉里面深不可测。
他把血罐、竹篓放在洞口处,举火持刀,往洞内走去。看见地下有许多动物残骸骨骼。洞壁上方有着水滴,里面一片宁静。
淳于复有两把战刀在手,无坚不摧,胆气十足。他将火把插在地下,嘴里吼叫一声后,右手紧握刀柄,盘腿坐在地下,等着那妖怪前来交战。
等了许久,并无任何异常情况。他嘴里哂笑一声后,举起火把,持刀走出洞口,提着罐子竹篓走了。
一处坡上,生有一株粗大槐树。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枝干四周延伸蓬盖,遮掩住了整个草坡,颇为景雄壮观。
此刻已到子亥交时初分,林中并无任何异样。淳于复把狗血浇洒树下,将火把插着,提刀爬上树去,挂着酒肉竹篓。把绳索吊在树干紧要处,以做攀引牵爬。一阵忙碌后,把刀砍在树上,骑着树杈,慢悠悠饮酒吃肉。
树枝上时有夜莺欢叫,灌草里也有几只獾狸觅食走动,发出一些拨草声响。边侧有一只赤目夜鸮扫视草丛啮鼠,只待扑翅猎食。
转眼到了三更天末。林中冷风突起,寒意浸入肌肤。淳于复吃罢酒肉,闭目躺睡着身。又至
来到四更丑时,林中刮着一阵瑟瑟大风,带来一股腥浓异味。淳于复睁眼醒来,闻着风味,暗暗自语:“腥气很重,还真有些怪异。”
这阵寒风呼啸而来,林中鸟兽散尽,静悄无声。不多时,树下传来一阵嘶嘶声响,灌草尽皆拨开两侧。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游爬上树,与自己越来越近。
淳于复站起身来窥视,火把早已被风吹灭。四周一片幽黑,并无任何异物。他躺在大树干上,闭着眼睛,静如止水。
须臾间,他猛然睁开双眼。只这一看,立刻吓得魂游天外,头脑里一片空白。纵然他是豹胆裹身,此刻也在浑身颤抖,差些儿摔落树下。
原来眼前真有一个怪物,此物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魑魅魍魉,却是一条青绿蛟龙。那蛟头上长着一对鹿角肉冠,鱼鳞蜃腹,狮鬃犬齿,如虺似龙,非蛇非蚺。金达旺确实没有说谎,当时必然也是这般遭遇。
那绿蛟说大不大,头如腿脚般粗,躯体细长,有二三丈长短。腹下伸出四足利爪,牢牢钩爬树干。瞪着一对赤红龙眼,放出两道锐光,嘶吐一条细长红芯,盘卷树枝,虎视眈眈。真如蛟龙一般。
淳于复回转心神后,全神贯注应付场面。两边目光盯看一会,他正要伸手去拔刀时,那绿蛟却先吐来一口水液。
淳于复闪个激灵,瞬间把脚蹬开身子,滚落下树,把手拽攀绳索跳跃。那绿蛟嘴里如牛一般吼叫,如游龙一般追杀而来。
淳于复身手矫健如猿,拽着绳索跳动身子,躲避那怪追杀。一番声东击西后,他终于夺刀在手,顿时胆气倍增起来。
那蛟见他有了利器在手,眼神里似有畏惧,就蜷缩身子,不敢再来轻易招惹。
淳于复依仗刀器在手,已无畏惧之心,心想:“我若能靠近它,不出三五回合,必能把它斩杀。”
那蛟见人主动往前靠来,有些胆怯了,欲要游窜下树逃走。淳于复**着绳索过去,狠狠把刀去砍。一时心急,却把刀砍在那蛟身侧树干上,空着手**回来。
那蛟见人没了兵器,胆量骤升,又返身掉头回来。
淳于复急忙掰断一根树枝来做武器,见它来扑自己,便狠狠挥棍去打。
那洞蛟虽然生得猛恶,毕竟只是一个生灵,如何比得上人聪明智慧?它把头来扑窜撕咬,却被淳于复挥棍鞭打了三五下。怒得它嘴里发出龙吟怒吼,蜷着身子盘踞,张着一口利齿獠牙,真如画中恶龙一般。
淳于复此刻胆也麻木了,热血高涨沸腾,心头杀得兴起,只顾挥棍来打那蛟。
两边来回盘斗一刻,那蛟几番捕捉不到食物,锐气已无,懒下身来。淳于复也已累得气喘吁吁,眼下没有砍刀在手,一时也奈何它不下。
那蛟似乎不想长久纠缠,摊开长条身影,萎伏在树干上,掉头游窜下树。
淳于复见它不敌自己,想要转身溜走,哪里肯放它?便扔棍过去敲打,却正好打中了龙头鹿角。痛得那蛟怒吼一声,又调转过头,迅速扑窜而来。
淳于复手无兵器,躲闪不及,见他它迎面扑来,便将它入怀抱住,迅速反转过身子,骑压着它,左手把那蛟头紧紧揪按在树干上,双腿交叉互靠,右手挥着拳头去打。
那蛟也有气力,张着一口利齿,把头反转,张口便咬住他那左手臂,犬齿瞬间嵌入到了骨头里去,痛得淳于复撕心裂肺般痛,咬牙切齿忍受。
他把右手去搬那蛟嘴,却搬不动。便急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刀,看着七寸处,使劲全身气力,一刀插入肉身里去,紧紧钉住在了树上。那蛟痛得仰头惨叫。淳于复趁机从它嘴里拔出左手来,臂上残留一排牙痕深印,痛得麻木。
淳于复见这条恶蛟已被短刀钉在了树干上,正要躲闪一边,那蛟急忙蜷起身子,一阵兜转起来,瞬间把他勒住了上半身。
淳于复急忙用力挣扎脱身,那蛟只顾收缩肉体,把他勒得呼吸不畅,浑身青筋暴起,面目涨着血气。
淳于复手脚本有许多气力,此刻却是有力无处使,有气不能出。嘴里一口血气上下不得,只出不进。片刻间,便被这条恶蛟勒得半死不活,再无反抗之力。
至此危急时刻,只见金达旺快步奔进树林,迅速爬上树来,当下不容细思,举着柴刀便砍,把那蛟身砍成血淋淋数段。
淳于复此刻已然不省人事,不知生死如何。金达旺急用绳索套住他的两腋,打个活结,慢慢吊放在了地面上。就沿着绳索攀爬下来,见淳于复口鼻里已无进出之气,到了濒死状态,急忙用嘴给他对口吹气,把手压按胸膛通顺。
过不片刻,淳于复嘴里吐出一口凝固热血,一时头痛胀裂,又扭头昏死过去。
金达旺把他抱在手里,快步走出这片危险地带。
出来树林后,金达旺把淳于复抱入那水潭里去,浸些冷气来刺激他苏醒。见他久久不曾醒来,便掉头跑下山坡,回去村里叫人前来帮忙。毕竟金达旺找来何人帮救,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