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淳于复等人率兵来到魔影山下围剿一事,早被山寨喽啰们探得消息,急去报与寨主知晓。
那大堂里,灯火明亮。高鹏与孙云两个寨主贼头,正在快活吃喝夜宴。
原来,自从高鹏那夜与教主燕长松怄气争吵过后,带着小妾薛氏来到魔影山寨安身,孙云便将寨主之位让给了他。那小妾薛氏,住不了几个月,便忍受不得困守深山野林之苦,早已撇了高鹏,自回成都去了。
高鹏也不多管,自顾与孙云盘踞在山寨里,统辖一群喽啰,整日吃喝玩乐,无所忧虑,过得神仙般快乐。附近府衙皆奈何二人不得。一晃数年过去,高鹏早已习惯了这份山贼事业,变得乐不思蜀,恋土难移。
两人对饮数杯后,孙云忽问:“大哥,这些年来,咱们日子过得如何?”高鹏说:“虽然比不得天上人间,也算作世外桃源了。咱们坐守寨子,当个逍遥山仙,也省去了许多俗世烦恼。”孙云点头应和:“大哥言之有理。咱们宁做鸡首,不为牛后。”
两人正在欢喜畅饮,忽有头目钱豹走来面前报急:“两位哥哥,大事不好。”高鹏询问:“何事惊慌?”钱豹说:“山下有个绰号叫蝮蛇的人,率领两百多人,想要攻打咱们山寨,军马已在附近安营扎寨。”
两个贼头听得惊讶不已,连忙放下手中酒碗,快步走出大堂去看,隐隐看见山下平野之中,一派火把通明。
此时高鹏心中已有八九分知晓了,面色忧虑不安。孙云劝说:“大哥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哥两明日便下山对敌,把他们全部赶走。”
高鹏说:“听说蝮蛇那厮,原是江南魅影山庄姜孟生麾下一个杀手,骁勇善战,在江湖上颇有一些豪杰威名。不是好惹的人。”
孙云点头:“我也听说过这厮名声显著。不过咱们与他素不相识,又不曾招惹他。平白无故,他来打咱们山寨干什么?”
高鹏说:“蝮蛇这厮向来惹是生非,凶狠异常,是个凶狠人物。看来咱们都要小心应付,不可被他暗算。”孙云说:“他今夜率人来此围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为了兄长而来。”
高鹏问:“何以见得?”孙云说:“多半是那蝮蛇受了燕教主委托遣派,前来捉拿兄长回去伏罪。”
高鹏说:“既然如此,不如你现在把我捉绑起来,押解下山。如此一来,也不至于连累到你。”孙云挥手笑说:“大哥休要胡乱猜疑,小弟岂是无义之人?他不过才两百人马而已,我山寨弟兄并不少于他们。况且彼此又不曾对阵,现在胜负未知,我们凭什么要不战而降?
高鹏点头:“贤弟言之有理。若是逼得急了,我等便下山一决高下,由我来亲手斩杀蝮蛇,那就万事大吉了。”孙云说:“凭大哥的手段,那蝮蛇绝不是您的对手。”
二人欢笑数声,返身回到大堂饮酒。吃了几杯酒后,又听钱豹走来报说:“两位哥哥,那蝮蛇前来山寨拜访。”
两人面面相觑,满心疑惑。孙云惊讶:“这厮竟敢不请自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高鹏询问:“他来了多少人,山下又有什么异常?”
钱豹回答:“他身边只有一个亲随,名叫秦阳风,山下暂无异常情况。”高鹏便让钱豹将他二人带去聚义厅会面,整治一桌酒宴相待。
孙云寻思一计,劝说:“大哥,那蝮蛇一时半会还上不来,他身边仅有一个随从,这可真是天赐良机。不如咱们设下鸿门宴,两厢埋伏数十名刀斧手,席上掷杯为号,一齐杀入进来,这二人必会死于刀斧之下。”
高鹏却不想把事做绝,便挥手:“不可。他是依礼而来拜访,是敌是友,目前尚不清楚,咱们怎好暗下毒手?”孙云说:“话虽如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倘若他是来者不善,咱们便可先下手为强。”
高鹏说:“听说那蝮蛇是个悍勇的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倘若咱们一时杀不死他,那日后便没有了谈判的余地。且看看他今夜为何而来,再做计较不迟。”孙云只能作罢。
两人领着一群喽啰站在堂外等候,不出一刻,钱豹引领淳于复与秦阳风走上山来。两边头领见面后,请入客厅里来。淳于复与高鹏对坐桌前。秦阳风按刀站在淳于复身后,一言不发。
孙云站在高鹏身后,打量蝮蛇面貌,果然见他好一条壮猛大汉,浑身英雄气魄,心头暗自敬畏。
两个为首之人对饮一杯,闲聊数句,高鹏询问:“久闻蝮兄是个江湖好汉,不知此番为何率人来此挡道?”淳于复说:“我此行受了燕教主委托,特来围剿魔影山寨,捉拿高副教主回去伏罪。”
高鹏听得这话一愣,苦笑着说:“蝮兄倒是快人快语,毫不避讳。”淳于复叹息:“在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身不由己。因此还是直入正题,免得那些虚伪客套。”
孙云厉声呵斥:“蝮蛇,休要欺人太甚。”淳于复指问:“你是何人?”孙云回答:“在下孙云。”
淳于复点头:“原来你便是寨主孙云。那你如何不坐正位,却在边上捉刀窥看。莫非是想学曹孟德会见匈奴使者?”孙云哂笑:“你这厮好没眼光。这位是我大哥高鹏,他才是寨主,我是副寨主。”
淳于复问:“你想说些什么?”孙云指责:“我等互无恩怨,你却突然带人前来围山,是何道理?”
淳于复指笑:“你只是一个副寨主,山寨并非由你掌控。高鹏这个寨主大王都不着急,你又何必如此急头白脸?”
孙云见他这话似在挑拨离间,嘴里大喝一声,愤然拔刀在手。只见两厢房内喧闹,涌来数十个刀手,将二人团团围住。秦阳风连忙拔刀出来提防。
淳于复立身笑问:“孙云,今夜这个鸿门宴,是你提前准备好的?”孙云冷笑:“是又如何?你等自来找死,今夜休想活着下山。”
淳于复毫无畏惧,不慌不忙地说:“如果你们不想谈判,想要翻脸动手,那你尽管上来便是,看他们能奈我何。”
高鹏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因此不想激化矛盾。就挥退了刀斧手,摆手劝说:“双方既是为了谈判,那就不宜大动干戈,这样于理不当,也于事无补。还是边说边谈,也好有个进展。”淳于复指笑:“高副教主这话,足见智慧高明。”
高鹏询问:“我等与足下毫无瓜葛,更无恩怨可言。蝮兄何故要来无由征讨,这岂不是于理不当?”淳于复说:“如今正是太平岁月,你们却要在此占山为王,祸害一方百姓,闹得天怒人怨。蝮蛇此番便是前来劝解,高副教主不日早日丢弃山寨,回教任职,不知意下如何?”
高鹏沉吟半晌,缓缓地说:“话虽如此,但是我等山寨并非一朝一夕建筑而成,怎能说毁便毁?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容我等商量一番,来日再行回复。”
淳于复挥手:“不必这么麻烦。燕教主立等回话,不可无故拖延。你们打家劫舍,我等替天行道。你说道理在谁那?”高鹏愕然无话,皱着眉头不悦。
孙云怒说:“我等占山为王,这与你蝮蛇有什么关系?你以前也干这一行的,就算现在洗白了面目,又怎能忘了自个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欺人太甚。”
淳于复说:“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三天之内,山寨人马都要解散,你们都散去改做正行,这也为了你们着想。”
高鹏说:“山寨共有两百多个弟兄,一时半会也散不开。没有三五个月,那可安置不了。”淳于复站起身来闲走几步,把手拨弄满堂红上一根蜡烛,慢悠悠说:“复某已经给了你们两个选择,也算仁至义尽了。你们要么烧毁山寨,就此散伙。如若不然,明日便在山下分个高低。我若输了,自当带人离撤走。”
高鹏挥手:“此事容我等兄弟细细商议,日后再作答复。”淳于复笑说:“废话我也不想多说,明日我在山下专候佳音。是战是和,悉听尊便。”
孙云虽然不敢小觑蝮蛇,但也不曾怕他。这个山寨是他多年基业,如何肯轻易放火烧毁?见他两人要走,拔刀上前拦住,厉声怒斥:“你们两个家伙,如此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再敢胡言乱语,休想活着下山。”
众喽啰见壮,便又挺刀聚上前来,手中紧握刀斧,围堵在了门口,各自虎视眈眈。
淳于复左右看了几眼,冷笑着问:“孙云,你想以众暴寡,动手围殴?”孙云怒说:“这也是你自找的。”
淳于复指笑:“你们这群家伙,都给我看仔细了。”就回头盯着满堂红上一根蜡烛,目不转睛。众人见他言行怪异,眼睛一致随他看去。大堂里静如止水。
那根红烛火苗正盛,被淳于复冷眼盯视片刻后,烛火突然熄灭。众人看得瞠目结舌,怦然心惊。淳于复欢笑几声,大步走出堂门。众喽啰都被他这怪异举止惊吓住了,不敢反抗,纷纷让出路来。二人傲然下山而去。
高鹏回神过来,惊讶指说:“这厮居然会使魔法。”孙云挥手:“障眼法而已。我等弟兄两个,今夜被他这等狂言羞辱,不出这口恶气,日后怎能服众?”
两个贼头连夜召集山寨大小头目商议,排兵布阵,准备下山与蝮蛇拼斗一番。
淳于复与秦阳风走下山来,回到一个帐篷里面。金达旺与蝴蝶坐在岸边饮酒闲聊,见他二人回来,起身来问:“你们此去如何,他们肯不肯下山投降?”
淳于复笑说:“那厮两个,都是极好面子的人,断然不会轻易投降投降。明天必会下山对阵,打个胜负出来。”金达旺说:“这群绿林贼寇,既然不听劝告,明天我们打杀起来,也就无所顾虑了。”
淳于复说:“等他们下山对阵之后,我在正面列阵迎敌。四更时分,秦兄带领六十人埋藏于左侧山腰,携带引火之物。等他山寨人马下来后,你便去突袭贼窝,趁势放火。我们上下夹攻,高鹏必败无疑。”秦阳风点头应允。
金达旺笑问:“那我做些什么?”淳于复说:“明日清晨,你可扮作樵夫,埋伏于东边树林道上。那高鹏逃命路过,你便设法拦住他。让他吃些苦头,然后放他一条生路,不必伤他性命。”金达旺应允。
不待蝴蝶询问,淳于复在她耳边秘嘱一番,让她使用美人计,戏弄高鹏一回。蝴蝶笑着应允。四人商议定后,各去做着准备。
翌日清晨,山林里一片冷雾缭绕弥漫。淳于复吃饱喝足后,带着一百多名黑莲教徒来到寨前,命令众人放声大骂,引诱他们下山交战。
孙云是个急性子,心头气恼不过,撮合高鹏带着大队喽啰们奔下山来。高鹏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提一根点钢枪。孙云骑着一匹黄花马,披着一领兽皮甲衣,手提一把大刀。
两边对开一个小阵,各用弓箭射开阵脚,放空一片阔地。两边人马各举刀枪呐喊着声。有胆大的百姓,躲在附近灌丛里看这热闹。
淳于复手搦一条烂银枪,鞍边挎着硬弓,冷眼盯看两个贼头,满面悠然不怯。
两边静下声后,孙云挥刀指骂:“蝮贼,我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却无故前来侵吞我等山寨。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孙某便来与你拼死一战。”
淳于复哂笑:“你这贼头,复某一番良言苦劝,你却充耳不闻,贼心不死。若是教我拿住,把你碎尸万段了。”孙云喝骂:“蝮贼,别逞口舌之利,先吃你爷爷一刀。”
淳于复用枪指骂:“孙子,爷爷来教训你。”
孙云大怒,令人擂鼓助威,拍马舞刀去战。淳于复纵马出阵,挺枪去迎。两边刀来枪往,马蹄乱拨。战了四十回合,不分胜负。
鼓声正急,淳于复拨马回走,待他来追之时,就从鞍边取出弓箭,返身回射。孙云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肩头,扑通跌落马下。
淳于复不待高鹏来救,迅速调转马头,用枪锁住孙云喉咙。高鹏看得惊讶,恐他行凶杀人,便不敢轻易上前解救。这边两个教徒奔来捉住孙云,一条麻绳绑捉了去。
淳于复指笑:“高副教主,听闻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咱们便来大战三百回合。”高鹏策马上前,怒喝一声:“蝮蛇,休要伤我兄弟,我来与你分个高下。”
淳于复冷笑:“燕教主有令,把孙云生擒,赏银一千。把高副教主活捉,赏金一万。要想赎回令弟,只需把一千两黄金来送与我,我自然就放了他。”
高鹏啐骂:“你说什么屁话?我等在此几年,积蓄也不过三千两银子,怎么拿得出一千两黄金?”淳于复大笑:“拿不出黄金,那你就凭本事来救。若不然,老子把你捉住,送去官府砍头。”
高鹏大怒:“蝮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哩!真以为我会怕你这厮?”淳于复招诱:“不怕死的,就来与我斗个输赢。”
高鹏教人擂鼓,就催马挺枪,杀上前来。淳于复也放马去战。两边人马呐喊助威。
这两个主将雄赳赳、恶狠狠,当众显弄精神,一个胜比一个凶狂。这一战不比那一战,蝮蛇这杆烂银枪使得精熟,有楚霸王神技。高鹏那条点钢枪神出鬼没,真不压赵子龙。
两人放开手脚,连斗一百五十回合,不分高低强弱。众人都看呆了。
高鹏见淳于复枪法不乱,越战越勇,自知取胜不易。他多时不曾上阵对敌,此刻累得浑身酸痛,嘴里大叫:“换马再战。”
淳于复也赢他不得,便停下手来,回归本阵。两边少歇一刻,各换了马,又来战了三十回合。正激斗间,忽听喽啰大声惊叫起来,把手指看山上。
高鹏卖个破绽,回到阵前,却见半山腰上浓烟滚滚,火势冲天。却是秦阳风突然率人一举攻入山寨之中,放起大火,把喽啰们驱赶下山。
高鹏情知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嘴里怒骂:“卑鄙小人,竟敢在背后偷袭。”淳于复大笑着说:“既然是你舍不得烧毁山寨,那复某就来代劳。识趣的,赶紧投降,省得老子耗费气力。”
高鹏此刻满心愤怒,哪里肯降?切齿大骂:“他妈的,老子跟你没完。”便指挥大小喽啰跟随自己厮杀上前。
淳于复把枪一指,率领教徒上前,两阵拼命搏杀,一片马嘶人喊。
这些喽啰虽然悍不畏死,却哪里是黑莲教徒敌手?顷刻被打得溃不成军。高鹏与蝮蛇大战数十回合,急切赢他不得。眼见大势已去,若是再不逃走,必被所擒。当下无心恋战,撇掉蝮蛇后,挥枪杀出一条路来,一人一骑逃往东边树林去了。淳于复对此早有详细安排,因此并不追赶。
众喽啰见副寨主阵前被擒,正寨主战败逃走,心中慌乱得紧。来不及逃走的,都弃了兵器投降。淳于复生擒一百余人,逃窜与杀死之人,约有五六十个。草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附近的村镇乡民,早被这群土匪劫掠得苦。眼见山寨被剿灭了,纷纷敲锣打鼓,牵羊抱酒前来庆贺。众人帮着挖坑埋尸,收拾战场,照料伤兵。毕竟那高鹏战败之后,逃往何处去了,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