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刀客传奇

162 瓜洲渡燕子豪赏 碧云谷寒梅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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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船主走进舱来,打量淳于复面貌后,感觉似曾相识一样。挠头苦思片刻,突然把手指笑:“这位官人,您不就是那位仗义疏财的恩公?”

淳于复却已不记得这人了,便笑问:“这位大哥,你如何认识我?”

那船主把手指着自个,嘴里笑说:“官人是否记得,我叫童大毛。那天在上林镇外树林里,你带着一个姑娘驾车路过……后来,您还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做本钱,您都不记得啦!”

淳于复经他那般详细提醒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就邀他坐在桌边,笑问:“老童,上林镇距此路途遥远,你怎么跑到瓜洲渡口来划船了?”

童大毛低头叹笑:“说来惭愧。官人资助我那二十两银子,我本来是拿去做生意了,可结果经营不当,折断本钱,还欠下不少外债。有个朋友在这江边做了船主,邀我过来帮忙。几年后,他赚够了钱,就把这条大船送给了我。我现在做的都是正当营生,每个月都去润州衙门点卯录名,缴纳十贯铜钱船税,便可在大江两岸接活了。”

淳于复点头:“这渡江划船的活,风吹日晒,危险重重,你也过得不容易。”童大毛欢笑:“运气若好,多少还是能赚。做个三五年,赚够本钱以后,又回杭州做买卖去了。”

淳于复笑说:“那这回可要好好经营妥当,吸取失败的教训,用心尽力去做。”童大毛点头:“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有过失败的经验,那就好办多了。”众人相互欢笑。

燕子凤问:“老哥,你们经常风里来、浪里去的,想必水性都是很精熟吧!”童大毛点头:“干这一行,这是基本功了。没事的时候,我就经常游走江面,徒手游个来回都没问题。”

燕子凤疑有不信,便起身出舱去看。只见南北两岸渡口相隔甚远,时有惊涛拍岸,把大船冲击摇晃,他却能徒手游个来回,不禁感慨南方人水性颇为了得。

童大毛坐聊一会后,起身走去船尾摇橹。三人坐着身子,把手扶着船栏闲谈。

寒梅听得对岸又传来同样的号子声,好奇地问:“姑爷,在开船之前,他们为什么要齐声叫喊,这是什么讲究?”淳于复笑说:“这是江上的规矩,喊个号子,寓意来往平安,神鬼不侵。”

寒梅拍手笑说:“划船还讲这个,太有趣了。”淳于复说:“每个行业都有规矩,约定成熟,形成惯例。所谓无规矩则不成方圆。”

寒梅问:“比如说呢!”淳于复说:“比如,读书人崇拜孔孟圣贤。鲁班又是木匠行业祖师。就连做乞丐,也有人会把伍子胥视为老祖宗榜样。”

寒梅笑问:“要饭也要祭拜伍子胥?这太离谱了吧!”淳于复说:“在春秋楚国年间,伍子胥满门忠烈,都被昏君楚平王杀害,唯有他一人幸免于难。昭关逃难之时,伍子胥一夜之间,急得须发皆白。蒙混过关以后,又有楚兵日夜追杀而来,幸得江边一位女子相救,伍子胥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寒梅问:“那伍子胥后来又如何了?”淳于复说:“伍子胥渡过长江,一路乞讨到了吴国姑苏城,其才华得到王族公子光赏识,聘坐幕僚谋士。伍子胥前后为他策划了两场刺杀事件,一件叫作专诸刺王僚,另一件叫作要离刺庆忌。他助公子光登上吴国王位,一跃成为军政相国。他一边辅助吴王阖闾治理朝政,一边为自己谋划复仇大业。后来他终于率兵攻破了楚国郢都,完成了复仇心愿。那时楚平王已经亡故,伍子胥依然仇恨难消,于是掘墓而鞭打楚王之尸。世人皆骂他倒行逆施,帮助敌人诛戮母国子民,后人至今还在议论不休!”

寒梅惊叹:“原来如此。伍子胥历经千辛万苦,这才报了家门血海深仇,真乃英雄大丈夫。”燕子凤也好奇问:“那女子与伍子胥可有后续之事?是有美丽传说,还是悲伤故事?”

淳于复啧啧摇头:“只因伍子胥一路拼命逃难,心性多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致使那名女子受辱,当时便投江自尽了。伍子胥悔恨难当,在吴国发迹之后,来到江边哭悼,曾以千金沉入江底,祭拜这位烈女恩德。这便是千金小姐的典故由来。”

燕子凤缓缓吐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成语典故。”淳于复轻笑:“我也是听那些读书人说的,真假我不知。”

寒梅忽问:“姑爷,你做杀手之前,是否也要祭拜专诸、聂政、荆轲之类的古人?”淳于复白他一眼,嘴角微微哂笑。

燕子凤指笑:“这个乌鸦嘴,就爱说瞎话。”寒梅笑嘻嘻说:“不懂就要问,不问不知道。只有不耻下问,才会学识渊博。”

燕子凤瞪眼指责:“再敢耍腔弄调,油嘴滑舌,把你丢进长江淹死算了。”寒梅登时捂嘴止口,转着眼睛偷笑。二人也都被她这个精灵鬼逗得欢乐。

淳于复起身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吹风,观赏万里长江美景。忽觉头顶有片阴影罩来,回头一看,却是燕子在为自己打伞遮阳。淳于复微微一笑,把手搂着她腰,观赏眼前绿水青山,陷入沉思之中。

燕子凤问:“你在想什么?”淳于复从怀里取出一把锋利匕首,在眼前看了一遍后,叹笑着说:“这把匕首,跟我闯**江湖多年,依旧是锋利无比。”

燕子凤笑问:“你舍不得放下?”淳于复摇头轻笑,突然把刀抛入江中,嘴里吐一口气。

燕子凤笑问:“它既然跟你闯**多年,那你怎么又把它扔了?”淳于复说:“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卷入任何江湖恩怨,只想过好自己的宁静生活。它沾染了很多血气,所以不该把它留下。”

燕子凤说:“你确定不会再想念它了?”淳于复默默点头。两个情侣相互依偎,羡煞旁人。当空虽有烈日炎热,二人心中却是如沐春风。

大船将近靠岸之际,只见童大毛走来劝说:“船就要转弯了,还请官人伉俪回舱坐歇,以免受到船体颠簸。”

二人便走回舱中坐着。童大毛拱手询问:“请恕老童多嘴,不知恩公让那牛掌柜找船渡江,给了他多少银两经纪?”

淳于复不及答话,燕子凤却抢着说:“十两银子。”童大毛听得惊讶不已,越想越不服气,瞪着脸皮指骂:“那个混蛋,是个乌龟大鳖。竟敢昧着良心,讹诈钱财。”

淳于复问:“你怎么了?”童大毛说:“恩公有所不知,若是早知您要渡江,我童大毛绝不会收一文钱。你不该把那十两银子给牛掌柜,渡江花不了这么多钱。更为可气,那厮还故意与我们磨价叫苦,空口白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拿走七两。我们几个老少辛苦卖力,才得三两。他真是一个刁滑奸徒。”

燕子凤笑说:“我们可没骗你什么。”童大毛挥手:“我不怨恩公伉俪,只恨那牛掌柜欺诈太甚,回头便找他理论这事。”

燕子凤只为寻个乐趣,并不想幸灾乐祸。怕他回头去找那牛掌柜寻闹事端,就从包裹里取出一锭大银与他打赏,笑说:“这位大哥息怒,我再与你二十两银子。答应我,别去闹事。”

童大毛转怒为喜,惊讶地说:“夫人是要把这锭银子打赏我们?”燕子凤点头:“你们也不容易,整日江浪穿行,赌着身家性命。你拿去做主均分,算我邀请弟兄们喝一杯酒。”

童大毛接过手来,作揖称谢:“哎呀呀!我原以为恩公就够仗义疏财了,却不想夫人更是巾帼豪杰。两位周郎小乔,真是般配至极。弟兄们,赶紧谢过夫人这份厚赏。”

众水手无不欢喜致谢:“多谢夫人赏赐。”燕子凤欢笑摆手:“好好,都别激动,注意安全。”

童大毛难忍心头喜悦,走去船头,放声唱起一首歌儿,却是宋代名士苏轼《念奴桥.赤壁怀古》,水手们也都合唱: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燕子凤三人听得欢笑不已,也来鼓掌助兴。大船关键靠近岸来,打开船尾舱门,铺上宽大木板。淳于复把车马牵赶上岸,辞别童大毛后,三人依旧坐车赶路,来到碧云谷山林路上。

林里清风拂面,满是鸟语花香。淳于复走着久违的山路,步步临近家门,心头十分喜悦,就跳下车来,牵着缰绳走动。燕子凤与寒梅也都跳下车厢,笑看林中绿悠景色。

燕子凤俏皮地问:“蝮老大,童大毛是你一个故交?”淳于复指笑:“那个老童,以前是在村镇上打混日子的,带着一群泼皮到处惹是生非。曾来抢劫我的马车,结果被我一顿爆打。我看他的本性不坏,所以给他二十两银子去做正当买卖。刚才听到他说,做生意折了本钱,所以来到江边跑船划渡,这也算是知耻后勇了吧!”

燕子凤扑哧点头:“是这样啊!挺有趣的,他改正归邪了。”淳于复笑问:“你说错了,是改邪归正才对。”

燕子凤指笑:“改正归邪,这可是你教我的。”淳于复挥手:“栽赃嫁祸,我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寒梅点头帮腔:“这还真是姑爷说的,我可以为小姐作证。”淳于复指笑:“你这屁精,一天到晚帮着小姐除弱扶强,不知好歹。”那二人乐得拍手欢笑。

寒梅指说:“小姐以前带我来过这里,旁边有个小村庄,叫作毛家村。”淳于复笑问:“你觉得住在这里怎么样?”

寒梅点头:“环境还算不错,就是偏僻了些。饮食起居、买办物件,会很不方便。如果住得久了,也会乏腻。”淳于复说:“如果住不习惯,也可以在江北扬州买座屋宅。反正燕大小姐出手豪爽,渡个江都要花费二十两银子。她就是买下半个扬州,那都不是问题。”

寒梅鼓掌欢呼:“好啊!小姐有钱,就由她来做主,我也跟着享福。到时买一座大庄园。雇佣丫鬟、庄客回来看守,那我就是二少奶奶了。那我就不用做丫鬟伺候人了,而是丫鬟来伺候我。”

燕子凤伸手揪她耳朵,笑哼哼说:“你想得美。你这姑爷最有钱了,听说他手上还有两万银票,一辈子也吃喝不尽。自古当家的都是男人,掏钱买房的事,还轮不到我来花费。”寒梅笑嘻嘻作揖讨饶。

淳于复笑说:“其实住在扬州也很不错,那儿朋友多,买办也很方便。碧云谷只是一个外宅,环境优美,最宜修心养性。闲暇时节,还能打猎消遣,这种日子也很不错。”

寒梅苦脸:“可是我已住惯了繁华大城,如果总是住在小山村里,非得郁郁寡欢不可。”燕子凤笑说:“那就在城里找户人家,把你嫁过去。这样你不就能做城里人啦!”

寒梅说:“除了屠龙哥哥,我是谁都看不上。姥姥不疼,舅舅也不爱。”燕子凤听得捂嘴欢笑。

淳于复指笑:“这个寒梅,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烂漫,任性胡来。如果暂时没有心仪之人,请姑爷帮你介绍一个对象也行。”燕子凤笑说:“寒梅听着,你这姑爷虽然冥顽不灵,可他走南闯北多年,认识许多英雄豪杰。他的眼光很犀利,是不会看错人的。”

寒梅臭脸抱怨:“姑爷也学会了出尔反尔,说好要娶我的,却不守信用了。来到江南,没人替我做主。我一个山东姑娘,被你们踩得好可怜啊!”燕子凤指责:“你这乌鸦嘴,就爱矫情作闹。再敢臭脸卖惨,我就把你卖给老鸨去做妓接客。”

寒梅听到这话,气得又急又叫,挥舞着小粉拳来打。燕子凤连忙把手招架,姐妹两个相互打闹嬉笑,玩得不亦乐乎。

淳于复指笑二人几声,看着黄昏降临,天边一片火烧云霞,不禁念起诗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却说碧云谷堂屋之中,李妈妈与三个同龄妇人在搓打竹牌,边上坐着两个小女孩,手里拿着果子,半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

李妈妈精神有些疲倦,仰头仰面之下,嘴里突然打出一个暴雷般的哈欠,把那两个小女孩吓得振起精神,瞪着眼睛发愣。四个妇人见状,无不扑哧大笑。

左边妇人笑问:“李大姐,是你在想儿子,还是儿子在想你呢!”李妈妈笑说:“彼此都想,不然哪来这个惊天哈欠?”

右边妇人说:“看样子,阿复今天晚上就会回来咯!”李妈妈说:“我还真有这种预感。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对面妇人说:“大姐,你家阿复每次出门,不是一年,就是半载。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太奇怪了。”

李妈妈笑说:“男人喜欢四海为家,到处浪**。老老实实过日子的,那可不多。”对面妇人笑说:“那是因为他有本事,供你不愁吃,也不愁用。真是让人羡慕。”李妈妈听得捂嘴欢笑。

左边妇人看着门外黄昏天色,挥着手说:“我看天也晚了,咱们也该回去做饭了,明日有空再玩。”那两个妇人也都站起身来,一阵摇头扭腰。

李妈妈从桌箱里拿出两贯铜钱,分别递给两个小女孩拿着,笑呵呵说:“拿着,有空就去街上买香果吃。”两个小女孩脸上乐开了话,一阵作揖道谢。

左边妇人惊笑:“大姐,你这也给得太多了。要是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带孩子来这玩了。”右边妇人也说:“意思一下就行,哪有给一贯钱的?”

李妈妈挥手笑说:“没事,没事,就是送给孩子买果子吃,不必放在心上。”众人说笑着话,把木牌放入木箱子里。那三个妇人与孩子出门走了。毕竟淳于复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