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齐,你又把鸡赶进粪坑去了!这些鸡养着过几天要给刘叔叔娶媳妇办婚宴用的,鸡要是病了死了,咱们要赔钱!你这个不省心的败家孩子!”周晓齐的母亲手里拿着擀面杖满院子追周晓齐,嘴里一直不停骂骂咧咧。周晓齐此时已经上小学了,正是男孩子最顽皮的时候,他的心中没有父母担心的那些事,什么赚钱不赚钱,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看到鸡被逼着跳进粪坑时的可笑模样。
刚才周晓齐还高兴地满院子追着鸡跑,此时他又被母亲追着跑,报应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鸡被周晓齐追得没了路跳进了粪坑;周晓齐被母亲追得没了路翻墙跑了出去。他见任家的大门开着,跑了进去。任雪婷正坐在桌前练毛笔字,那张桌子上蒙了一块大布,布的边缘拖到了地上。周晓齐掀开桌布躲了进去。任雪婷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练字。
周妈妈追到了任家,压住脾气客气问道任雪婷:“婷婷,看见没看见晓齐?”
任雪婷在桌子下面翘起了二郎腿,脚刚好踩到周晓齐身上。周晓齐不敢动,只能任她踩。任雪婷一边在桌子底下踩周晓齐,一边笑着对周母说:“阿姨,没有见到啊,他又闯祸了?”
周母说:“他哪一天要是不闯祸就不是周晓齐了。还是生个丫头好,这么乖巧每天练毛笔字。你要是看见他,就让他马上回家。”
“阿姨您放心吧,我要是看见他就替您踹他。”任雪婷说着又在桌子底下踢了周晓齐两脚。
“你练字吧,不耽误你了。”周母说完转身出了任家院子大门。任雪婷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起身把院门关了。周晓齐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戴了一身鞋印。
“任雪婷你怎么这么坏啊?”周晓齐有些气。
“我可没把你供出来啊,这还叫坏?你妈手里拿的可是擀面杖子。省得你一顿打了,踹你几下怎么了?有本事你下次闯祸别再来找我。”
周晓齐拍拍身上的脏,一脸不服气说:“以后你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别来找我!”
“你不欺负我,没人欺负我!”
周晓齐不愿再呆在这里跟一个女孩子吵架,他趴在门缝上看外面没有母亲的踪影,轻轻打开院门跑了出去。他原本是想去去找李见路,路过贾家的时候,见到李见路正在贾家的院子里拔草,周晓齐跑进去跟李见路说:“又给他家干活呢?”
“他们给我钱,不是白干的。”李见路一边说话,没有停住手中的活。
周晓齐挽起袖子帮着李见路一起拔草:“我跟你一起,快点弄完了咱们去河里游泳去。”
“好,马上就干完了。就咱们俩吗?”
“再叫上严尉吧,谷满估计出不来,谷老师在家呢。”
两个男孩子一边聊天一边很快就把草拔完了,李见路收拾了一下杂草,然后跟周晓齐叫上严尉,一起朝着河边跑去。路过谷家的时候,他们见谷满开着窗户往外张望。几个男孩儿停住脚步看向谷满。谷满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几个男孩儿意会了点点头,然后就看着谷满从窗户爬了出来。与朋友们汇合以后,4个男孩儿撒丫子就跑,生怕谷老师从后面追出来。
傍晚时分,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水面平静得好像也被太阳晒懒了一般。4个男孩子把外衣和鞋子扔在河滩上,齐齐奔向河里畅游起来。河水被太阳晒了一天,暖暖的,男孩子们上下几个筋斗翻过,浑身已经被河水浸透。童年的假期,每天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只要能和小伙伴们在水里玩上一会儿,就能洗掉所有的烦恼。
“我们比一比谁先游到那棵树吧。”听到李见路提议,几个男孩儿马上做好了比赛准备。
“预备,开始!”谷满一声令下,4个人快速向不远处一棵树游了去,水花四溅,迸进眼睛,吞进嘴巴里他们也顾不得,只想最先到达终点。树下一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在看着他们,女孩儿扎两个小辫儿,两条胳膊交叉盘在胸前,一副成熟的姿态。等着男孩子们游近了女孩儿大声喊了一句:“李见路!李见路!”
李见路没有理她,正在全神贯注游泳。当他第一个游到树下的时候高举双臂跳了起来:“赢了,我赢了!”
“李见路。”女孩儿又叫了一声。李见路这才回头:“曲秋灵,你怎么了来?”
“我刚才去贾赟家里找你,贾赟说她看见你和周晓齐拔完草就跑了。我就猜到你们在河边。”
“有什么事吗?”
严尉扬起一阵水花,原本是想泼李见路,可是溅了曲秋灵一身水。曲秋灵往后退了一步:“严尉你怎么这么讨厌,没看我跟李见路说话吗?”
“哎呀,你跟李见路天天说,学校说不完,放假了也要说。”严尉冲着曲秋灵做了鬼脸。
曲秋灵不再理严尉,没好气对着李见路说:“你奶奶前几天送去我家的肉,我妈都薰好了,今天做烟笋腊肉,你一会儿别忘了去我家拿。”
“李见路今天在我家吃饭。”严尉插嘴。
曲秋灵瞪了一眼严尉:“那他爸和他奶奶可以吃啊。”
“一会儿我去你家拿,代我谢谢阿姨。”李见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那你别忘了就好。”曲秋灵讲完转身离开河岸。几个男孩儿互相泼起水来,河水飞溅,阵阵欢笑声回**于河滩上。他们不分阵营,也顾不得自己嘴巴里耳朵里都被灌了水,手中扬起的水花打在不知道谁的身上,又被不知道谁泼出的水浇在头上、身体上。这种游戏,他们可以不知疲惫玩一下午。
李见路先去了曲秋灵家取了熏肉和菜送回家,然后就去了严尉家。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于在几个朋友家轮流吃饭。村里人虽然并不富裕,但是谁也不在意多添一副碗筷让一个没娘的孩子好好吃顿饭。电视上正在播放天气预报,明天开始会有大雨,严尉的父亲叹口气说:“手里这批货还没晒干,这就要下雨了。一会儿吃了饭你们几个帮我把外面晒的草药收回来。这几天别到处跑了玩儿,尤其河里。这雨看样子是要下几天。李见路,你今晚别在这里住了,看看家里有没有活要干。”
“好的,严叔叔。”
“李见路,吃你的饭,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看你领口破了个洞,阿姨给你补补。”严尉母亲经常帮着李家缝缝补补。
李见路把筷子咬在嘴里,直接把衣服脱了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丝毫不见外,然后就这么光着膀子继续吃饭。
晚上李见路回家的时候,一路上看见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院子里的谷物药材,有的人家找来泥沙加固院子。李见路的父亲和奶奶早把院子收拾好了,正在忙着清扫院子。奶奶看见李见路回来了,一边忙着手里边的活一边说:“刚才贾赟把你今天干活的钱送来了,你整天就知道玩儿,活干完了钱都不要就跑了。”
“钱又丢不了,这不是送回来了吗?”
“你是个男孩子,别整日让人家女孩儿为你跑腿。”
“知道了。男孩子,要有当但。”李见路不想再听奶奶唠叨,进了屋。
这一夜安宁,天上不见一颗星星,树叶纹丝不动。雨来得比天气预报报的要快,还在半夜的时候大雨点子就啪嗒啪嗒敲在了窗户上。雨越下越大,敲在窗户上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吵得人跟本睡不踏实。
大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雨势依然不见小。李见路的奶奶坐在门口看着天:“活这么大岁数了,没见过这样的大雨。这老天爷怎么像是被戳了一个窟窿呢?再这么下下去,地里的庄稼要遭殃了。”
“妈,我以后有机会多跟严家联络一下吧,人家不靠天吃饭。多一条路总归好过一些。”这不是李青然第一次劝说母亲,而母亲对严家一直敬而远之。
“以后就是要做生意,我也不会找严家。天底下能做生意的人多的是,没了严家别的生意人都不活了?”不出李青然所料,母亲果然还是这个态度。
“妈,严家对李见路多好啊,您别这样,显得小家子气。乡里乡亲的,严家总归不会骗我们。”
“这事你以后别提了。我可以跟他家和平相处,但是共事是绝对不可能的。”李奶奶说完,把身上披着的衣服拽了拽,起身回屋了。李青然摇摇头,每次跟母亲谈论涉及严家的话题总会这样不欢而散。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这天一早村里传来几声哭叫:“这可怎么活啊!老天爷这是不让人活下去了啊!”
村中人不顾雨大一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河对岸的山体滑坡了,山下的一片农田遭了殃。还没到时间收割的庄稼被黄土掩埋,旁边的山体看起来也在摇摇欲坠。村民们心疼庄稼,纷纷走到山跟前想看看还能不能做些什么补救。被埋的庄稼的主人一家心疼得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小半年的付出,就这么白费了。心疼归心疼,却没人敢冒险去抢救,人在自然面前根本无力。
就在大家还没有从震惊和惋惜的心情中平复过来的时候,旁边山体伴随着“轰隆”一声响,瞬间塌了下来。村民中间发出几声惊叫声,马上又安静了。眼前出现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人们惊讶的范围,竟然没有人喊得出声来了。刚刚塌了的山体土堆里,白森森混了很多人骨。即使再没见过人骨,那骷髅头骨的模样不会有人认不出。这些人骨有大有小,光是看着头骨,约莫里面至少埋了百具尸体。山体未塌的部分,当中也有人骨露出地面,仔细看这当中好像还混了一些瓷器。这是个群葬墓?
曲秋灵的爷爷站了出来:“大家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他在人群里找到了谷老师,然后大声冲着谷老师喊:“谷老师,麻烦你去打电话,我在这里看着。”
蛇谷村的雨渐渐小了,村里来了几辆车。这还是许多年来村里第一次这么热闹。电视台来了采访车,把山体滑坡现场做了新闻播了出去。文物局的人也来了,县里还派了施工队。整个山体被围了起来,村民不经允许不能靠近。人们只能站在远处看热闹,偷偷议论。
“这土堆竟然不是座天然的小山,是座大墓!早知道谁敢在那上面种田!”
“咱们天天守着这么多白骨生活,心也是真够大的。我晚上可没少从那里走。”
“这里埋得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们看那头骨,明明还是婴儿大小。难不成是个乱坟岗?可这里头竟然还有不少陪葬品。”
“别乱想了,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吧,这场雨过后村里损失不小呢。”不知道谁的一句话把大伙从好奇中喊了回来。好奇不能当饭吃,哪怕就是有陪葬品,文物局和县里的人都来了,村里人也拿不到半分,这时候更该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田地。
晚上的时候,曲家来了客人。这人头发花白,脸上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身上的工作服上沾了不少泥土。这人是来找爷爷的,一进门就被爷爷领进屋里,关上房门聊了起来。这是曲秋灵第一次看见有村外来的人找爷爷,通常家里来了客人爷爷都是在厅里待客,这也是她头一回看见爷爷把客人往屋里领,还关了房门怕人听见他们讲话。曲秋灵好奇问父母:“这人谁啊?”
“你个小孩子别管闲事。”没出意外,曲秋灵没有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客人跟爷爷在屋里聊了好久,曲秋灵睡觉前去洗漱,还能听见爷爷讲话的声音偶尔从屋里传出来。她故意放慢手上的动作,想知道爷爷在跟客人聊了什么。他们讲话声音不大,曲秋灵只能听见爷爷几句:“不去,不去。”
直到深夜客人才离去,爷爷站在院子里独自一人站了好久才回到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