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想帮你儿子,就应该把他的行踪告诉我们警方,只有这样才能及时地阻止他一错再错。”
郭永发看着尧舜,沉默了片刻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再也没有逃避尧舜的目光,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颤抖的那么明显了,不难看出他紧张的情绪已经彻底得到了缓解。
“警官,我也很想知道我儿子现在在哪,我也想找到他,我想亲自劝他自首,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那你是怎么会知道张君豪遇害地点在哪里的?”
“是我小正告诉我,他说他已经杀了姓张的混蛋,现在想要收手了,可是毕竟杀了三个人是大案,他不想死,所以想我帮他。我按他说的地点去了之后,但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张君豪的尸体,我当时害怕极了,可是打小正的电话,已经关机了,我那时候真的彻底蒙了,虽然之前也曾想像过他杀了高彬和潘大宝的场面,可是真的让我见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本来想跑,但一想到小正,想到他被押送刑场的画面,我就不知道哪来的胆量,想也没想就上前拔下插在尸体上的匕首,又往身上抹了点血,然后跑到派出所自首了。”
“你真的相信他会收手吗?”
“我…”郭永发一时语塞。
“你应该很清楚,郭正的目标不止三个,除了高彬、潘大宝和张君豪,应该还有一个叫外号叫‘大鹏’的人。”
“我真的很想阻止他,但是我却做不到啊!我真是没用,真是没用啊!当年害了老婆,现在又害了儿子啊!”郭永发抹着泪水,哽咽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替母亲报仇吧,高彬等人和你老婆的自杀有直接关系?”
闻言,郭永发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他这样的反应等于已经给了尧舜答案。
“你…你…你们都…都知…知道了?啊!不…不…你…你们是怎…怎么知…知道的?”郭永发结结巴巴地费了半天劲才把话说完。
“调查、分析、猜测、判断。”尧舜说道。
“唉!这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啊!”郭永发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感慨道,“如果不是因为我胆小怕事,好好的一个家就不会散了,也就不会搞得像现在这样了,是我亲手拆了这个家啊!是我害了老婆和儿子啊!”
“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到郭正,以阻止他再次犯案。”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这次回来,我只和他见过一次面,他约我到陵园去拜祭了他妈,也就是在那里,他告诉了我他要报仇的事,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只有电话联系,可是基本他都不接,偶尔接过一两次,但都无法劝服他。”
“那个外号叫‘大鹏’的人呢?你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吗?”
“那人叫赵鹏,当年是我住的那一片的联防队员。”
闻言,尧舜立刻让身边的侦查员去调查赵鹏,随后他继续问道:“听你刚才所说,你和儿子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12年了。”郭永发忧伤地说道,“18岁他考上大学离开后,就再没和我联系过。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因为从他妈出事后,他就没和我再说过一句话,就连学校要交钱,他宁可去捡破烂卖废品赚钱,也绝不开口向我要。我能理解,谁叫我这个父亲没用呢!可是警官,你说说看,我能怎么样?从穷山沟出来,没钱,没本事,也没关系,有活干,混口饭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敢惹谁?敢得罪谁?难道日子不想过了吗?高彬那群人强奸了我老婆,难道我不恨他们吗?可是我能怎么样?出事的第二天,潘大宝、张君豪和赵鹏就又到我店里了,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当时赵鹏威胁我,如果敢乱说话,就算把他们都抓进去,他们的兄弟也不会饶了我们全家。后来张君豪还扔下了一万块钱,说我赚到了,他们找‘小姐’一次也用不了这么多钱,然后还劝我最好就这么算了,他家有的是钱,关系也多,如果敢报警,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是我。那时候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了,他们既然赔了钱,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来闹事就好了,所以就收了钱,答应不再追究了。我只想这件事平息后,能过回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活,哪曾想我老婆竟然自杀了。”
“懦弱并不可怕,无知才是最可怕的。”尧舜愤怒地斥责道,“如果你是天生性格懦弱,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不仅仅只是懦弱,你还非常的无知,哪怕一丁点的法律常识都没有。为了一万块钱,你居然不报警,你有没有考虑过老婆和儿子的感受?”
“我就是考虑过了,才不想把事情闹大的。”
“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只是你,并不代表你的家人,如果他们也想忍着,你老婆就不会自杀,你儿子也不会在多年后的今天回来报仇。”尧舜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说自己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然而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的自私,为了一万块钱,你把自己的无知和懦弱强加在老婆和儿子的身上,才导致了一个又一个惨剧的发生。”
“我真的没有想过最后会变成这样,真的…”
郭永发低下头痛哭不已,过了许久,他的情绪才稍稍有所平复,哽咽着继续说道:“那时候我老婆瘫痪在床,儿子还要上学,生活来源全靠那个小杂货店支撑着,一万块钱当时对我来说真的是个不小的数目,能解决很多的问题。我当时也曾犹豫过,可是生活的窘迫还是让我最终接受了。”
听到这里,尧舜已经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愤怒,虽然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比歹徒还让人感到愤怒,甚至厌恶。
“你可以找任何的理由去接受那一万块钱,但是你的家人只希望你能像个男人、像个老公、像个父亲一样,担负起应该承担的责任,做该做的事。可是你却只会用懦弱当借口,掩饰自己的无知和自私,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你的责任不可推卸,可以说,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没有本事的弱势群体啊!”
郭永发欲哭无泪地发出了一声感慨,很明显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他给自己的定位,而这错误的人生定位正是他胆小懦弱的根源,然而这一根源并不能成为他丧失做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的借口。
尧舜看着懦弱无知的郭永发,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想再斥责面前的这个男人,更不想再同情他,因为他不值得同情,同情只会让他认为自己的懦弱无知是对的,反而他的家人才真正值得同情。
沉重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之后他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结束了审讯,他实在不想再在这个男人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紧接着他又赶往医院,向刚刚从噩耗中清醒过来的张君豪的妻子了解情况。
张君豪的妻子面色苍白,软弱无力地依在**。虽然已经清醒,但是仍然没有从丧夫的悲痛中缓过劲来,泪水不停地从红肿的双眼中涌出。
尧舜先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随后便开始询问情况。
张君豪的妻子哭着叙述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由于她时不时地情绪失控,导致叙述的过程断断续续,所以为了方便阅读,笔者把她的叙述进行了梳理。
“之前我的女儿被人绑架了。那天晚上我们夫妻等到7点,可就是不见女儿回来,打电话问老师,说早就放学了,之后我们又给几个平时和她一起放学回家的同学打电话,他们也说早就放学了,在十字路口分手后就各自回家了,当时我们就感觉可能出事了。后来绑匪的电话就来了,但是绑匪很奇怪,打电话来并没有索要赎金,他说绑架不是为了钱,只是想让君豪帮他做一件事,至于什么事,什么时候做,怎么做,他都没有说,只是让我们等电话,如果我们敢报警,他就马上‘撕票’,我们想听一下女儿的声音,他说如果不相信就算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们当时也有想过要报警,可是绑匪说了他不要钱,既然不要钱,如果我们真的报了警,那很可能绑匪真的会‘撕票’,所以我们就没敢报警,只能乖乖地等绑匪和我们联系。后来过了几天,绑匪又打来了电话,让君豪独自去见面,为了女儿,他就去了,在那之后就再无他们父女的音讯了。后来我也试着打君豪的电话,可接电话的是绑匪,他说事情就快做完了,让我老实在家等,敢报警就等着收尸,之后我再拨就已经关机了。直到今天清晨,我听到了门铃响,开门一看女儿回来了,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不过女儿是回来了,但却没见到君豪的影子,直到你们通知我,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
随后,尧舜又向侦查员了解了张君豪女儿所提供的情况。
据她所说,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和同学分手后,就遇到个开车的叔叔问路,叔叔打听的地址正好是她家的地址,叔叔得知了她和张君豪的关系后,就说既然顺路,那就开车一起回去,因为对方说出了她家的地址和父母的名字,所以她就放松了警惕上了车。上车后,叔叔就给了她一瓶饮料喝,喝下后没多久她就感觉有些困了,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不在家里,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她说那个叔叔并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举动,反而还给她买了很多玩具,而这几天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困。每当醒的时候她就想回家,叔叔就安慰她说只是和她爸爸做点事,做完了就送她回家。再后来叔叔说要开车带她去一个地方,不过因为她一上车就犯困了,所以去了哪也不知道,只知道被叔叔叫醒后,已经到家了。
同时,侦查员也让她做了“叔叔”的拼图,结果不出所料,和郭正的样貌基本吻合。
郭正总算还有点人性,没有让孩子看到血腥的场面,也没有做出伤害孩子的行为。
与此同时,出面租房的陈秀萍也在外省被抓获归案,侦查员在第一时间把她带了回来。
据她交代,就是之前那个戴帽子、墨镜和口罩的男人让她去租的房子。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那男人打扮很奇怪,后来那男人解释说怕被熟人认出来,她也就没细问了,毕竟干她这一行的只要给钱就行,客人打扮成什么样并不重要。后来那男人在一个月时间里,陆陆续续的找过她几次,过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那男人让她去租一套别墅,因为都混熟了,所以她也没多问,就按那男人说的去了。事后那男人给了她一笔钱,还让她离开本市去外地,并且要求她对任何人也不要提起租房的事,还说这是为了她好。当时她就感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事,但是既然已经收了对方的钱,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为怕惹祸上身,她拿了钱的第二天就离开了本市。
直到中午,法医和刑事技术才将张君豪遇害案的尸检和现场勘查报告交给了尧舜。当然,这效率已经算非常快了。
从尸检的结果来看,张君豪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这和郭永发报案的时间基本吻合。死者的身上有多达40处的刀伤,其中致命的一刀位于颈部,割断了颈部大动脉,导致失血过多死亡。死者的下体也和之前两起凶案的死者一样,都是生前被人用利器割下的。
案发现场位于近郊的一处废弃的厂房内,由于地处偏僻,再加上事发凌晨时分,所以没有目击者。刑事技术从现场提取到了三组完整的鞋印,一组属于死者、一组属于郭永发,还有一组应该属于凶手。另外,在郭永发交出的凶器上,提取到了两组指纹,一组属于郭永发,另一组暂时没有比对出结果。现场尸体周围还发现了几组断发,其中一组是死者的,另外两组通过DNA分析有血缘关系,这两组中其中一组属于郭永发的。
同时,侦查员也翻查了张君豪的手机号码通话记录,让人意外的是,他最后拨打出去的一个号码通过技术手段调查,机主竟然是赵鹏,从时间上看,是他遇害前一个小时左右拨打的。但是当侦查员拨打他的电话时已经处于了关机状态,通过赵鹏的家人也无法联系上赵鹏。
现场勘查的结果再结合上郭永发的供述,如今已经基本可以认定郭正就是几起凶案的幕后真凶,而他最后一个目标就是赵鹏。
不过对于张君豪的遇害,尧舜始终觉得有些蹊跷。
从高彬和潘大宝的遇害案来看,郭正之前用的都是“借刀杀人”,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手法犯案,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在张君豪遇害的现场却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痕迹呢?他明明已经联系上了赵鹏,又为什么不借赵鹏的手杀了张君豪呢?
还有,郭正和张君豪女儿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伪装,最后又轻易的放走了孩子,而且还是在风口浪尖上放人,他似乎并不担心孩子会向警方提供线索。陈秀萍也是如此,郭正应该很清楚,只要潘大宝的死一曝光,陈秀萍肯定会进入警方的视线,即便他让陈秀萍离开,也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找到陈秀萍只是时间问题。当然,其实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可以让陈秀萍和张君豪的女儿“永远消失”,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从以上两点可以得出结论,他并非是一个冷血杀手,不会连累无辜,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可是如今他却让无辜的父亲站出来顶罪,到底用意何在?
郭正应该很清楚父亲的性格,让父亲替自己顶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如果警方原本并没有怀疑他,他却让父亲主动认罪,岂不是等于不打自招?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太不合理了。既然他能聪明地设计出针对每个被害人弱点的“借刀杀人”计划,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失算呢?
尧舜站在打开的窗前,眉头紧锁着注视远方。午后的阳光虽然带着些许暖意,却无法完全驱散冬季的寒冷,从窗外吹进的风依然冰冷,但此刻的他似乎感觉不到,因为愁绪已经将他笼罩,使他的身体与世隔绝。虽然抓捕的大网已经全面铺开,但是仍然没有传回郭正落网的消息;另一方面赵鹏也如同人间蒸发般没了踪影。
远处的景物他早已谙熟于心,但每当遇到难题时,他还会习惯性地这么做,用他的话说,静静地眺望远方会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从而思考一些棘手的问题。
“郭正恨父亲的胆小懦弱,让他顶罪,算是对他当初没有承担起责任的一种惩罚?这样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但他把父亲推出来,仅仅只是一种惩罚?他亲手杀了张君豪,这又代表着什么呢?按他之前的套路,应该是让赵鹏杀了张君豪,最后他再亲手杀了赵鹏,这样才算是给他的计划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是他却把亲自动手这一步提前了,原因是什么?还有,张君豪手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赵鹏的,当时他被郭正控制,这个电话很明显是郭正让他打的,随后赵鹏的手机就关机了,人也失了踪,那个电话的内容会是什么?张君豪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通过电话让赵鹏躲了起来?应该不会。”尧舜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人的求生本能不会让张君豪那么做,而且郭正也不会傻到给张君豪通知赵鹏的机会,他不可能那么失算,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还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更何况当时张君豪的女儿还在他的手里,张君豪应该不敢乱来。如果是这样,那电话的内容就基本可以猜到了,郭正利用张君豪把赵鹏引了出来,可是为什么他没有让赵鹏杀了张君豪呢?”
此时尧舜的大脑就犹如急速飞驰的跑车的发动机一般,在高速的运转。
“在当年的案件中,高彬和潘大宝是主角,张君豪和赵鹏只是配角,而在这两个配角中,由于张君豪当时出了钱,他的罪在郭正看来比赵鹏重一些,所以依然设计让张君豪杀了潘大宝,然后他再亲手杀了张君豪和赵鹏报仇,这样似乎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会亲自手杀了张君豪,而没有故伎重施。这么看来赵鹏是凶多吉少了?如今距离张君豪遇害已经将近24个小时了,郭正有足够的时间复仇,如果郭正已经完成了计划,他会不会已经潜逃了呢?”
尧舜愣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他放了张君豪女儿和陈秀萍这一点来看,他并非冷血之人,毕竟当年的事郭永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始作俑者却是高彬那群人,虽然对父亲怀恨在心,但还不至于恨之入骨,所以他才会在张君豪遇害的现场留下一大堆的证据,可见他并不是真想让父亲替自己顶罪,只是想惩罚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同时也为自己争取接下来的行动时间。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如果真是如此,他应该不会逃,否则他就等于将父亲置于险地了。不逃,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杀了赵鹏然后自首?或者自杀?”
正想到这里,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电话那头传来的侦查员兴奋且带着紧张的声音:“尧队,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说有一名男子持刀劫持一名男性人质闯进了市区的一家理发店,民警到场后,劫持人质的男子自称是郭正,还说是他杀了高彬、潘大宝和张君豪,并且提出要见负责案件的警官。被劫持的男子身份也已经证实了,就是赵鹏。”
“理发店?地址在哪?”尧舜问道。
当侦查员说出地址后,尧舜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家理发店的地址正是当年郭正家开的杂货店的位置,可以说是一切罪恶根源的始发点。
事发的理发店前的路段已经被警方封锁,理发店周围的店铺和住宅区内的人员已经全都疏散完毕,数辆警车停在理发店前,荷枪实弹的警察将理发店团团包围,浓重的紧张气氛弥漫在现场,使得空气变得滞重,但凡置身其中的人都会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尧舜赶到现场后,透过理发店的玻璃门可以清楚的看到赵鹏被绑在理发店内的一张椅子上,嘴上还封着黑色胶带,郭正坐在他的身后,右手拿着一把约20厘米长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情况如何?”尧舜问道。
“疑凶只说要见负责的警官,别的什么也不说。”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尧舜说道。
到了理发店门前,明显看出郭正警觉了起来,他把架在赵鹏脖子上的匕首紧了紧。
“站住!你是谁?”郭正隔着玻璃门,冲着尧舜高声喊道,他说话的声音比一般男性要尖细一些,所以喊的这一声格外刺耳。
“我是负责案件的警官,你不是说要见我吗?”
正当尧舜准备推门进入的时候,郭正大喝道:“不许进来,你要敢进来,我马上把这里炸平。”说话的同时,他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扯开了衣服,从赵鹏身后探出了半个身子,他这一动作让现场紧张的气氛再度升级,因为他的腰间绑着一排柱状物体——雷管,同时他还扬了扬握在左手的引爆器。
“你说要见我,现在又不让我进去,那我们怎么谈啊?”
尧舜停止了动作,站在原地透过玻璃门观察着。郭正长得很秀气,肤色略白,再加上他尖细的嗓音,如果稍加伪装,还真容易隐藏真实的性别。不过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许多,憔悴的脸上布满了与他年纪不符的皱纹。
“我今天到了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马上就引爆身上的炸药。我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记者肯定都来了,所以你不要骗我,我要你带一名记者和一名摄像师过来,不过我要检查他们所有的证件,所以你不要企图想随便找人冒充,我只给你5分钟的时间,否则…”郭正再次扬了扬手中的引爆器,随即又缩回了赵鹏的身后。
见此情形,尧舜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暂时退了回去。
此时,局长沈鑫也赶到了现场,他见尧舜从理发店前退了回来,忙上前询问情况。
“郭正不想单独见我,他要求必须记者到场。还有,他的身上绑着炸药,不过情绪还算稳定。”
“你打算怎么处理?”
“郭正很聪明,他要我带一名记者和一名摄像师进去,而且还要带齐证件,他只给我5分钟的时间,估计让我们的人乔装是行不通了,所以我只能带真的记者和摄像师进去了。”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毕竟疑犯身上绑着炸药,万一出事怎么办?”
“沈局,郭正其实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对赵鹏下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带着赵鹏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他曾经的家,而且也是一切根源所在。如今他的目的其实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想揭露所有事情的真相。以调查至今对他的了解,我认为他是不会伤害无辜的,所以情况应该是安全的。”
沈鑫很清楚尧舜,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但他还是显得有些顾虑,毕竟疑凶身上绑着炸药可不是儿戏,一旦出了意外,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沈局,没有时间了。”尧舜看了眼手表,催促道。
“好吧,我相信你。”沈鑫点头道,“但你必须注意安全,如果情况有变,立刻带着记者和摄像师出来,一定不能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我会安排狙击手待命,一旦出现意外情况,马上击毙疑凶,以确保在场每一个人的人身安全。”
“没问题。”尧舜自信地应道。
随后,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部署开来,狙击手也都各就各位,黑洞洞的枪口瞄向了理发店内的疑凶。
尧舜先向侦查员找来的记者和摄像师详细地说明了情况,然后征询他们是否愿意一起进去的意见。二人闻言显得既兴奋又紧张,毕竟能如此近距离的采访到案发现场可不是常有的事,但同时疑凶身上绑着炸药也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过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他们二人还是同意了。
为防万一,尧舜让二人穿戴上防弹衣和头盔。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便带着二人再次来到了理发店前。
“郭正,人我都带来了,现在可以进来了吗?”尧舜隔着玻璃门喊道。
“进来吧!”郭正回道。
随即尧舜推开玻璃门走进了理发店,记者和摄像师紧随其后。
被绑在椅子上的赵鹏一见有人进了理发店,立刻激动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应该是在说“救命”之类的话。郭正见状,扬起匕首的刀柄,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头上,他疼的发出了“呜……”的一声惨叫,便不敢再出声了。
“你个混蛋他妈的再敢叫一声,我立刻让你永远闭嘴。”郭正恶狠狠地骂道,随后他冲着站在尧舜身后的记者和摄像师说道:“把你们的证件扔过来。”
记者和摄像师立刻掏出证件,扔到了郭正脚下。
郭正手中的匕首始终紧紧抵住赵鹏的脖子,他把左手的引爆器放回了衣兜,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捡起证件,经过仔细的对比后,他才把证件扔还了回去。
面对郭正,尧舜倒显得非常轻松。
“我们可以坐下聊吗?站着太累了。”尧舜问道。
“随便。”郭正从衣兜里重新拿出了引爆器。
随即尧舜拉过一张椅子,同时也示意记者和摄像师随便找个地方坐,不过他们二人却不敢太随便,拉过了两张椅子紧挨在尧舜的身边坐下。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人放了?”
“我会放,不过不是现在,我要让他曾经做过的糗事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后,再放了他。”随后,郭正看着摄像师说道:“你把摄像机打开,我要你一个镜头不漏地把所有的一切都拍下来。”
摄像师看着尧舜,没敢擅自做主。
“按他说的做吧!”尧舜点了点头。
随即,摄像师站起身,打开了摄像机,将镜头对准了郭正。
面对镜头,郭正显得既激动又兴奋,他冲着记者说道:“记者同志,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请你们来,只是想向你们提供一条真实的新闻材料。我希望你们能对这条新闻认真负责地进行报道,没有问题吧?”
闻言,记者怯生生地看着尧舜,不敢贸然回答。
尧舜看着郭正,说道:“你放心,只要你所提供的新闻材料是真实可信的,他们就一定会进行报道,是吧?”
说完,尧舜转头看着记者,记者见状,忙点了点头。
郭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环顾了理发店,然后对着镜头说道:“这个地方,十几年前曾经是我的家,十几年过去了,物是人非,这里的变化还真大,我都差点快认不出来了。然而就在十几年前,在这个地方,在我的家里,却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一生的大事,而制造这件大事的,总共有四个人,他们分别是高彬、潘大宝、张君豪和赵鹏,前面三个人已经被我杀了,而现在在你们面前的赵鹏,是唯一的幸存者。当然,是我故意不杀他,你们也看到了,要想杀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留下他的命,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他的罪比之前那三个人相对轻一点,另一个原因就是我要留着他为当年他们四个人犯下的罪行作证。”
随后,郭正开始讲述了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和尧舜之前猜测的基本一致,潘大宝因为之前闹事被马焱揍了,觉得丢了面子,和高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高彬借着酒劲,答应替潘大宝出头。他们又不敢打马焱的主意,于是就把气撒到了郭永发的身上,于是就到郭永发的杂货店“报仇”。但当时郭永发碰巧出门送货了,于是四人借着酒劲,把郭永发瘫痪在床的老婆**了,郭正当时想保护母亲,却因年幼力薄被四人揍了一顿。之后的事和郭永发先前交代的一样,在此就不赘述了。
整个讲述的过程,郭正表现得非常冷静,语气波澜不惊,虽然他声音尖细,但却充满了力量,而且目光中杀气腾腾,而坐在他身前的赵鹏则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没有发出任何企图替自己辩解的声音。记者和摄像师听得都入了神,感觉现场并不像是罪案现场,倒更像是在茶馆里听人说书一样。
讲述完一切后,郭正冷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当我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的那种感觉,心里面有多爽?我想你们是不会知道。不过无所谓了,毕竟你们不是我,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也很正常,但你们听完了一切,觉得他们四个人是不是该死呢?”
这时记者和摄像师才回过了神,他们愣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一起看向了尧舜。
“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该不该死,都应该交由法律审判,而不是由你来定他们的罪,并且执行私刑。如今你的行为也触犯了法律,和当年的他们有区别吗?”尧舜回道。
“他们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我们惹得起,玩得起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他们四人坏事做尽,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们一家老实本份,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这一切公平吗?法律只会保护有钱有势的人,像我们一家这样的弱者,会保护吗?”郭正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身为执法者,相信法律是公平的。如果当年事发后你们能及时报警,法律一定会替你们讨回公道,严惩凶手,但是你的父亲却始终三缄其口,最终导致你母亲自杀,你让警方如何调查,又如何让法律去替你们讨回公道?他们四个人是有错,但是你们呢?就一点错也没有吗?难道你们就没有放纵他们四个人的责任吗?”尧舜同样毫不客气做出了回应。
“不错,如果我爸当年肯向警方说出真相,或许结果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是他的错,无法挽回,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的责任最大,所以我才让他去顶罪,算是对他小惩大诫吧!”
说完,郭正撕去了赵鹏嘴上的黑色胶带,然后对他说道:“现在这里有警察,有记者,还有摄像师,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也听到了,是不是也该表个态啊!”
“警察,救我啊!救我啊!”赵鹏挣扎着喊道。
“啪!”郭正从背后重重地给了赵鹏一巴掌,然后把手中的引爆器在他面前晃了晃,凶狠地说道:“救你?今天谁也救不了你!只要我的拇指轻轻一动,这屋子里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如果你不想这么快死,最好给我放老实点,把当年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否则,我就让你尝尝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滋味。”
“强奸你妈的是高彬、潘大宝和张君豪,与我无关啊!都是潘大宝的主意,当时你也在场,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多就是揍了你一顿,大不了你也揍我一顿,就当扯平了,你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求你了!警官,我都什么都说了,救我啊!救我啊!我不想死啊!”赵鹏激动地哭喊着,与此同时他的裤裆位置也湿了一大片。
郭正看了眼赵鹏的裤裆,然后嘲笑道:“瞧你这点出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时候你带人来威胁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副熊样啊!你当时有想到今天会落得这副田地吗?来,摄像师,快拍特写,让观众好好看看,原来这样的混蛋也是怕死的,快拍,快拍。”
“行了,你们拍完了就先出去吧!”尧舜起身冲着记者和摄像师说道。
闻言,记者和摄像师先是一愣,随即如同获得了“大赦”般迅速“逃”出了理发店。
“别走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说让他们走吗?”郭正凶狠地瞪着尧舜。
“郭正,你要求我做的,我都已经做到了,你该对镜头说的,刚才也都说完了,现在你可以释放人质了吗?”尧舜问道。
郭正收起凶狠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尧舜,说道:“如果我把他交给你,他会被判刑吗?能还我母亲一个公道吗?”
“刚才他所说的话已经都被录了下来,再加上你们父子作证,我相信法律一定会还你母亲一个公道的。但是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警官,自从发生了当年那件事后,我就再没相信过任何人,但是今天我选择相信你,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没有骗我,真的把记者和摄像师带了进来,其实这么做,你有没有考虑到后果?”
“你没有伤害张君豪的女儿,也没有伤害替你租房的陈秀萍,仅凭这两点,我就相信你不是一个会伤害无辜的人,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替母亲报仇而已,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在记者和摄像师这两名无辜的人的面前引爆炸药的。”
“哈哈…”郭正放声大笑,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笑得如此畅快了,不过他的笑声尖锐、刺耳,其中还带着些许的悲凉,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笑过后,他说道:“谢谢你会选择相信我这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杀人犯,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也选择相信你,希望你不要骗我,会替我母亲讨回公道,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扔下了手中的刀,同时也把引爆器扔在了地上,从赵鹏的身后走了出来,向尧舜伸出了双手。
尧舜平静地走上前,将冰冷的手铐戴在了面前这个人生极富悲剧色彩的男人的手腕上,此刻对他的同情已经远胜于痛恨。
“我爸还好吗?”郭正平静地问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很担心你,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呵呵~~”郭正干涩地苦笑了几声,“担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个家彻底毁在他的手上了。”
“可是你这么做值得吗?”
“这些年我没日没夜的干活,存钱,就是为了报仇做准备,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在思考报仇的计划,计划改了多少遍我已经不知道了。没办法,你们的调查手段太高明了,再加上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要想不被你们发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郭正依然十分平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的确,压在他心头的复仇的“巨石”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了。
“你问我值不值得,其实这种事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站在不同的角度,得到的答案也不一样。站在我的角度来看,也谈不上值不值得,只觉得这些年过得很累,但累的很充实。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好好休息一下了,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睡个好觉,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我认为你母亲泉下有知,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母亲永远要保护的是自己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或许她会认为我做的不对,但我认为一切都是应该的,还是那句话,站在不同的角度,得到的答案也不一样。我身为儿子,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出事而无动于衷,我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没用。”
郭正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虽然语气平静,但眼神中还是充满了愤怒,他对父亲的恨并没有随着案件的结束而终结,这样的恨或许直到他生命的终点,也无法解开。
当警车拉响警笛,载着郭正离开事发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郭正透过车窗,回头凝望着那间理发店——那个曾经虽然艰苦但却幸福的家。
这里是一切罪恶的起源,虽然早已经物是人非,但是罪恶却没有因此湮灭,那一份罪恶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植入了人的内心,物可以通过人为手段焕然一新,但是人心却很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