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陷入了像冰一样寒冷的寂静之中,除了尧舜,在座的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浓重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中,冬季的寒气从脚下升腾而起,一股无可名状的压抑感侵袭着的每一个人。
“凶手有生理缺陷,所以痛恨那些生理正常的男人?”
许久后,侦查员的话如同冰锥般凿碎了如冰一般的寂静,虽然寒气依旧,但沉默被打破,会议室的气氛又再度活跃起来。
“凶手又怎么知道谁的生理有无缺陷呢?总不可能他有透视眼吧!”
“再说了,大多数的男人,尤其是年轻人,都还不至于生理有缺陷吧!总不可能走在大街上的男人都是凶手的目标吧!”
“还有种比较离谱的可能性,凶手和众多男人同时保持着情侣关系,然而东窗事发,他们都要求凶手与其他的‘恋人’分手,并且威胁如果不分,就要把他是同性恋的事公诸于众,凶手为了隐瞒自己是同性恋的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以摊牌为诱饵,把他的那些‘情人’双双引出来,然后让他们互相残杀。至于切下对方的**,完全是一种发泄的行为。”
“不是吧!这你都能想得出来?你是不是最近看多了网上那些什么耽美小说啦!”
“就是,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虽然你说的这些乍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是和高彬有什么关系?潘大宝是同性恋,高彬又不是,他可是经常带些打扮妖艳的女人回家过夜,这你怎么解释?”
“那些所谓的妖艳女人都是人妖?又或者高彬是双性恋?这年头双性恋也不足为奇吧?”
“可是你的猜测和郭永发父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承认我完全跑题了。”
提出“同性恋杀人”的侦查员显然对自己的所谓“离谱的可能性”也觉得有些不靠谱,最终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如果案子真和郭永发父子有关,那他们伤害被害人下体的行为还真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高彬和潘大宝又和郭永发妻子自杀存在什么样的间接联系呢?”
“你们可以做一些更大胆的想像和假设。”
尧舜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那四平八稳的冷静态度,但他波澜不惊的口吻却让侦查员们隐约看到了打开那扇“谜之门”的钥匙。
他继续说道:“凶手不会无理由切割被害人的下体,而且还是在被害人活着的时候进行的切割,这种行为很明显是为了达到对被害人的惩罚和报复的目的,这说明被害人曾经用下体犯了某种罪行,才导致凶手会有这样极端的行为。”
顺着尧舜的思路,侦查员们的思维从困倦中释放了出来。
某种罪行、郭永发父子、郭永发妻子自杀、高彬、潘大宝、死者下体受到伤害,几条线索逐一被串联在了一起。
“难道高彬和潘大宝等人当年**了郭永发的妻子,所以他的妻子才自杀?”
这个结论虽然已经在每个侦查员的脑中形成了,但是当有人真的把这句话“抛”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震惊不已。这就像是看魔术师的逃生表演,明知道魔术师的表演经过了反复的演练,最终一定会逃脱成功,但是当表演结束的时候,观众还是会发出阵阵惊呼并报以热烈掌声。
“这么严重的事件,郭永发真的能强忍着不报案?”
“以他的性格,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那这男人也太没用了吧!自己的老婆被人**也不出声,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不知道呢?有没有可能正好事发的时候他不在家?”
“就算他真不在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老婆会不告诉他?而且他儿子身上还有淤伤,他会不闻不问?”
“两种可能性,第一,事发的时候,郭永发一家人全在家,高彬和潘大宝因为之前被马焱揍的事上门报复,之后报复变成了**,郭永发和儿子试图制止,结果被他们二人揍了一顿,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后他们二人就**了郭永发的老婆,最后他老婆自杀,但是他却不敢站出来指证高彬等人的罪行,而且也不让儿子多嘴说话,所以他儿子才会用那种仇恨的眼神看着他;第二,事发时,郭永发不在家,高彬和潘大宝上门报复,没找到郭永发,只看到了他躺在**的老婆,两个人顿时起了歹念,但当时郭永发的儿子郭正也在家,他听到声响后跑了出来,虽然他想保护母亲,怎奈他只是个孩子,势单力薄,结果被高彬和潘大宝揍了一顿,然后他们**了他的母亲,事后他把这事告诉了郭永发,可怎想他父亲居然连报警都不敢,而且还不让他多嘴,最后他母亲也因为这件事自杀了。”
“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郭永发的身上没有淤伤,如果他当时也在场,不可能只有他儿子身上有伤。”
“如果这些猜测的方向没有错,那么郭永发父子的嫌疑的确非常大。”
“郭永发的嫌疑或许还相对小些。第一,以他的性格,他敢不敢杀人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第二,如果他真要报仇,也不用等这么多年。而他儿子郭正的嫌疑相比之下就大了许多,首先从时间上就非常合理,因为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了,有能力进行复仇的计划;其次就是他可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毕竟我们不能忽略租别墅和买毒品所需要的资金这一点。”
“啪啪啪…”尧舜满意地鼓起了掌。
“非常精彩!”尧舜说道,“分析得非常合理,线索也都已经串联起来了,虽然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但是没有大胆的猜测,我们永远找不出案件的真相。接下来我们就以郭永发父子为‘圆心’,展开全面的侦查工作,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接下来还会有所行动,毕竟他不可能留下那个替他杀了潘大宝的‘傀儡’。”
“可那个‘傀儡’会是谁?难道是马焱所说的阿豪和大鹏?”
“可能性很大,因为只有他们二人浮出了水面,如果当年高彬和潘大宝真的**了郭永发的妻子,阿豪和大鹏也非常有可能参与其中。总之无论是不是他们,都必须要尽快找到,凶手既然已经有了全部的计划,就肯定知道目标人物的行踪,他也很清楚只要案件一发生,我们肯定会紧咬不放,现在事情越闹越大,他一定会加快自己的行动。”
尧舜话音刚落,一名警员敲开了会议室的门。
“尧队,派出所抓到那个偷电动车的了,人已经送过来了,正在审讯室。”
“我马上过去。”说完,尧舜又看了看表,然后对侦查员们说道:“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天一亮就又要开始忙了。”
审讯室里,一名脸如刀削的瘦小男人双手戴着手铐,斜依在椅子上,他的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还时不时伸手挠挠他那卷曲着的乱蓬蓬的头发。
看到尧舜走进审讯室,男人立刻来了精神,一副讨好的表情,说道:“警官,我冤枉啊!我可是良民啊!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尧舜落座后,板着脸严肃地说道:“杜平,我可没空和你瞎扯,就你也能算良民?你干的那些破事的档案垫在你脚底下,都够给你增高10公分了。”
杜平显然有过“多进宫”的经验,他虽然被尧舜的气势吓得一愣,但很快就回过了神,他眨了眨那对充满了贼气的小眼睛,嬉皮笑脸地说道:“警官,那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我可是个老实本份的生意人。”
“卖赃车也算是老实本份的生意?”
“警官,那些都是人家拿到我店里处理的二手车,我哪知道是不是赃车。”
“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是赃车还是二手车你自己心里清楚。”
“真是二手车。”杜平继续狡辩道。
“我现在没空管你车的来历,也懒得听你胡扯,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最好给我认认真真地听好了。”
一听不提车的事了,杜平立刻缓了口气:“警官,您问,您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如实回答,一定积极配合政府的工作,不辜负一直以来政府对我的教育。”
对杜平的废话,尧舜没有丝毫兴趣,他拿出在别墅找到的电动车的照片,递上前,说道:“仔细看清楚,这辆电动车是不是你卖出去的?”
杜平接过照片,看了两眼,说道:“记不清了,电动车都长差不多一个样,谁会特意去记啊!”
“这辆车的电瓶和电机功率都被改过,改装部位还留下了你的指纹,你会没有印象?你半年前才放出来,店到现在只开了不到两个月,改装过什么车你心里没数?”
尧舜一拍桌子,怒瞪着杜平,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杜平有些不知所措,他低下头,以此来回避尧舜向他投来的那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
“我告诉你,杜平,这辆电动车和一起连环凶杀案有直接关系,购车的很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而这辆车是你经手的,车上还留下了你的指纹,如果你无法把情况交代清楚,我有理由怀疑你和连环凶杀案有关系,难道你是帮凶,刻意隐瞒真相,包庇凶手?又或者你就是真凶?”
尧舜毫不留情地质问让杜平终于有了害怕的感觉,他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警…警官,我…我没…没有…杀…杀…杀人,我…我是…无…无…无辜的,我…我冤…冤枉啊!”
杜平紧张得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有过“多进宫”经验的他很清楚凶杀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这要是不解释清楚,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辆车是不是你卖出去的?”
这次杜平可不敢再吊儿郎当了,他仔细看着照片,那模样恨不得要钻进照片里。
“这车是我卖出去的,”杜平非常肯定地说道,“我有印象,车头的位置我曾不小心碰在了铁门上,划了一道,后来我找了油漆补了一下,但颜色还是有差别。”
“那这车你卖给了什么人?”
杜平回忆了许久,说道:“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体貌特征,说详细点。”
“警官,真的不是我不配合啊!是我实在说不出来。”杜平苦着脸说道,“那人来买车的时候戴着那种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还戴着个深色的大墨镜,还有口罩,手套,简直就是全副武装,根本看不清脸。说实话,看他那模样,当时我还真有点怕,穿成那样,又买二手电摩,八成不干好事。”
“那你还把车卖他!”尧舜怒斥道。
“我当时是有犹豫过,但后来他把钱摆在我的面前,我就卖了,这年头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嘛!”杜平小声替自己辩解道。
尧舜已经懒得和他废话了,继续问道:“你看不清那人的样貌,那体型呢?说话的口音?在买车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身高大约一米七左右,偏瘦,说普通话,口音我也说不上来是哪的,至于特别的事…”杜平仔细思索了片刻,“他接过一个电话。”
“什么内容?”
“他是走到一边接的,而且声音很小,刚开始的时候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直到后来他好像和电话那头的人吵了起来,声音才大了起来,我才听到一些。他说什么‘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没资格管我,如果不是你,家也不会散了,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我很享受现在的每一刻,不用你管’,不过后来他注意到我在看他,也意识到了失态,于是就把电话挂了,然后付了钱就把车骑走了。”
“当时就他自己去买的车?”
杜平点了点头:“就他一个人。”
话音刚落,一名侦查员走进了审讯室,在尧舜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
尧舜倏地站了起来,愤怒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惊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把杜平吓了一跳,他紧张地看着尧舜,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半晌,尧舜对侦查员说道:“让派出所的人把这家伙带走吧!”
闻言,杜平赶忙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警…警官,我真的和什么凶杀案没关系啊!我知道的也都已经说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您就放了我吧!”
“是派出所抓的你,放不放,他们说的算,不过我劝你今后最好能老实一点,不要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这次就是最好的教训,‘多行不义’后面三个字自己去想吧!”
说完,尧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下瘫坐在椅子上的杜平,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希望他能有所觉悟吧!
再说回刚才侦查员和尧舜耳语的内容。
首先,刑事技术方面在指纹比对方面有了结果。那一组在案发现场与死者相对的椅子上留下的指纹经过比对,与一个叫“张君豪”的男人完全吻合。
张君豪,现年40岁,已婚,女儿8岁。十三年前他曾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两年,不过这并没有对他的前途造成太大的影响,出狱后他跟着父母做建材生意,如今他的建材店已经开了三间分店,同时他还与人合股开了酒吧和KTV。
然而让尧舜愤怒的并不是这份苍白的人物调查资料,而是张君豪已经遭遇了不幸,行凶手法和之前的两起凶案如出一辙,死者的下体同样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另外,让他惊讶的是凶手竟然主动地投案自首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进入他怀疑视线的郭永发。
说到郭永发自首的过程,可以用匪夷所思形容。他拎着把带血的匕首跑进了派出所,当时着实把值班的年轻民警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精神病,直到闻讯赶来的民警控制住了他,然后他又带着民警到了案发现场,这才让民警相信他不是精神病,而在案发现场,他还主动承认了自己就是杀死高彬和潘大宝的凶手。
一个连杀三条人命,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凶手竟然会自己跑到派出所自首,而且在还没有审讯的时候就坦白了所有罪行,这简直比中彩票的特等奖还让人意外。
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要么就是凶手真的良心发现,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审讯室里虽然灯光已经足够明亮,却依然能够让人感觉到一丝黑暗中才会有的压抑感,滞重的空气如一潭死水,令人情绪低落。
郭永发低着头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两把U形锁牢牢固定在椅子的面板上,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衣裤上能清晰地看见大片血迹。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50多岁的年龄和这一头的白发显得格格不入。
在尧舜的示意下,一名侦查员将一杯温水递给了郭永发,并打开了锁住他右手的U形锁。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水杯,抬起头看着尧舜,良久,他那长满杂乱胡茬的唇角嚅动的几下,含糊不清地挤出了“谢谢”两个字,声音很小,但好在审讯室里够安静。
这是他进入审讯室后第一次抬起头,他看上去很憔悴,脸色苍白,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浑浊无光,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纵横。
就算之前对他没有任何的了解,他的模样也着实无法让人与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他的外表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懦弱胆小,到底这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自身因素造成的,现在探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总之这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身上,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标记。
“郭永发…”
尧舜才刚喊出他的名字,就让他吓了一跳,拿在手里的水杯也掉在了面前的面板上,好在他没有把水杯拿多高,只是溅出了一些水花。不过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他的胆子的确不大,以他这样的心理素质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敢杀人。
“你承认杀了张君豪?”
尧舜的语气平和,目光也没有像以往审讯犯人那般的锐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所表现出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凶手。
郭永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所承认的犯罪行为后果是什么?”
郭永发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但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很小。
“我…我知道,杀人…杀人偿命。”
“既然你知道要偿命,那你为什么还要撒谎?”尧舜瞬间提高了语调。
“我…我没有撒谎,没有撒谎,人…人是…是我杀的,真…真的是我杀的。”
“那你的动机呢?为什么要杀张君豪?”
郭永发低头不语。
“你认为沉默有用吗?我们警方不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草率结案。”
“杀人我都承认了,难道还不够吗?”郭永发有些激动地反问道。
“不够,除非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尧舜毫不客气地回道。
“杀人是要判死刑的,难道我会胡乱承认吗?”
“如果你为了维护某人,完全有可能。”
“没…没有,没有,绝对…绝对没有。”
郭永发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冒出,又沿着他那如沟壑般的皱纹滚落,感觉那些汗珠像是在走迷宫似的,能最终找到落下的“出口”着实不易。
“有!”尧舜的语气不再平和,而是变得步步紧逼,“你在维护你的儿子!”
闻言,郭永发一怔,回过神后激动地叫道:“我没有维护任何人,没有,你们不要冤枉我儿子,他是无辜的,他没有杀人,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看这架式,郭永发是铁了心要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继续问下去也无济于事,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所以尧舜打算从案件的过程中寻找突破口。
“好,既然你说人都是你杀的,那就请你详细说说犯案的过程吧。”尧舜不急不躁,冷静地说道,“我们按顺序来,先从第一起高彬遇害的案件说吧,你是如何完成整个杀人过程的?”
郭永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深呼了口气,说道:“我都承认了杀人,你们枪毙了我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问那么多。”
“这是必要的刑事侦查程序,必须要做到犯罪事实认定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然后写出起诉意见书,连同案卷材料、证据一并送至人民检察院审查决定,之后再由人民检察院作出起诉决定,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我们不可能仅凭你的一句话就草率结案,如果你不把作案过程详细交代清楚,我们就会继续调查下去,直到查出真相为止。”
“我…我杀了人,这…这就是真…真相。”
“你要让我们相信你所说的就是真相,就必须把详细的作案过程说出来,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尧舜态度坚决地说道。
郭永发沉默了,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又或者是在考虑要怎么说。
审讯室再次被滞重的空气所笼罩,静得足以听到每一个人的呼吸声。不过安静的只是表面,背后却是暗潮涌动,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进行着。
最终,随着郭永发唇角嚅动了几下,这场无声的较量胜负已分。其实从自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因为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这也是为什么尧舜会如此从容淡定的原因之一。
“我…我说。”郭永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那你就先把杀害高彬的过程详细叙述一遍吧!”
“那…那天晚上,我…我把高…高彬约出来,然后…然后到了一个偏…偏僻的地方,乘…乘他不注意,我…我就用早已经准备好的刀捅…捅死了他。”
“就这么简单?”
郭永发点了点头,但他始终不敢正视尧舜,而且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这让他的心虚暴露无遗。
“那潘大宝呢?”
“和…和杀高彬一…一样。”
“张君豪就不用说了,也是一样的,是吧!”
“是…是的。”
“你在撒谎!”
“没……”郭永发抬起头想辩解,可当他看到尧舜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了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不用再试图狡辩了,你根本没有杀人!”
“有,我有,人都是我杀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求你相信我。”
郭永发再次抬起头,这次他没有因为尧舜的目光而低下头,相反,他脸上露出一副哀求可怜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哭腔。
“你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有到过案发现场,你所说的根本无法和案发现场的情景相吻合,你让我如何相信?”尧舜毫不留情地质问道。
“那…那有可能…有可能是我紧张记…记错了。”
“杀人这么大的事,你会记错?就算你真记错了,也不可能全都记错了吧!你根本不是记错了,而是为了维护某人,才冒名顶罪,而我所说的某人指的就是你的儿子郭正。”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郭永发激动地紧握双拳捶打着面板,“我没有维护我的儿子,我没有!我没有!我儿子没有杀人,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
“可是你所说的一切让我如何相信?”
“总之人都是我杀的,我求你,你跟法官说,我认罪,我全都认罪就行了,枪毙我,把我枪毙了就能结案了,我求你了警官,我求你了…”
说到这里,郭永发激动的老泪纵横,此时他脸上的汗水与泪水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顺着他那如沟壑般的皱纹接连滚落。
面对情绪如此激动并且盲目把罪行独揽上身的郭永发,尧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郭正就是几起案件的真正凶手。然而面对郭永发想替儿子顶罪的行为,真不知道到底应该同情他的爱子心切,还是应该痛斥他的愚昧无知。
过了许久,待郭永发稍稍冷静了些许后,尧舜才开口说道:“你保护儿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替儿子顶罪的理由或者借口,无论你如何解释,都无法掩盖真相。而我身为执法者,职责就是查出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你可以继续维护你的儿子,替他承认所有的罪行,但这并不会阻碍我们查出真相。另外,我也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如果我们警方的手上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是不会怀疑你儿子郭正的。”
看着尧舜坚定的目光,郭永发没有再说一句话,他肩头无力地耷拉下去,随后单手掩面默默地低下了头,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此时郭永发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以他懦弱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坚持如此之久。
大约过了十余分钟,郭永发才又有了反应,他默默地抬起了头,此刻的他较之前又显得憔悴苍老了不少,红肿的双眼愈发浑浊无光。
“唉!警官,我也知道有些事骗不了你们,但我还是想试试,我儿子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我真的不希望他这一生就这么毁了啊!我更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这半辈子活的窝囊,不仅一事无成,也因为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性格害了身边的人,如今我鼓起勇气,想真真正正的做一回男人,做一个能保护孩子的父亲,为什么还是不行啊!”
这一次郭永发没有因为紧张而结巴,显然他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了,这也是他首次吐露心声,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悲恸的呐喊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了出来,强烈地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其实原本你能做一个保护孩子的好父亲,只不过你用错了方法。”尧舜说道。
郭永发迷茫地看着尧舜。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之前曾劝过你的儿子,可是他没有听你的,而你明知他要实施犯罪,在无法阻止的情况下却没有报警,任其一错再错,最终还试图替他顶罪。虽然你没有参与儿子的犯罪,但是你肯定知道他到底想要伤害哪些人,如果能够及时通知我们,就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我说的对吗?”
尧舜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郭永发无言以对,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脸上露出了懊悔的表情,不过如今后悔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