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刑警队的会客室内,尧舜和两名侦查员与一名女性相对而坐。这已经是杨丽娜遇害后的第三天了。
女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岁,浓妆艳抹,打扮时尚,身上散发的香水味弥漫在会客室内。她的手里握着一张揉成团的纸巾,双眼红肿,还在不停地抽泣,眼睛周围的妆也因为擦眼泪而被抹的有些花了。
女人名叫冯语兰,早年和杨丽娜在同一家夜总会共事,不过她在十年前就离开了F省去了外地,并在当地成了家。她在得知杨丽娜遇害的消息后,就立刻从外地赶到了刑警队,并要求见负责办案的警察。
过了许久,冯语兰停止了抽泣,她擦掉泪水,抬起双眼,迎面直视尧舜。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简直就不是人!是畜生!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抓到凶手,替丽娜讨回公道啊!”
“这是我们的工作,你可以放心。”尧舜正色道,“你从外地赶来,而且还要求见我,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是是是,你看看我,这一激动,就把正事忘了。”
冯语兰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她从身边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差不多两根手指粗细的圆柱形木质容器,长度大约有20厘米。
“这里面有张纸,是丽娜给我的,放我这差不多有十年了。我记得那是我准备离开这里的几天前的事了。”
冯语兰仔细地回忆着往事,生怕有遗漏……
“语兰,和你这么多年的姐妹了,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有件事想你帮忙。”杨丽娜拉着冯语兰的手,说道。
“什么事?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杨丽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交给冯语兰,虽然她的表情严肃,但语气却很自然:“这张纸你替我好好的保管,万一哪一天我死了,我指的是被人害死了,你就帮我交给警察,而且一定要是负责调查我是被谁害死的警察。”
“什么意思?你得罪了什么人吗?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呢?”冯语兰没敢接过纸,紧张地问道。
“不是,有的事你不懂,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就行了,别的就不要问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好。刚才我也说了,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事关重大,我也不想把你牵涉进来,而且你就要去外地了,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求你帮我这个忙,好吗?”
冯语兰看着杨丽娜哀求的神情,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了纸。
杨丽娜满意地笑了笑,感激地说道:“太感谢了。”
“可是你真的没事吗?你也说了,最信任的就是我,有什么事可要和我说啊!”冯语兰难掩担忧之情。
杨丽娜此时反倒是一脸的轻松,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吧,真的没事,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你以为我不怕死吗?我还没享受够呢!这东西最好一辈子都用不上。”
“可是你这乱七八糟写的都是什么?你不给点提示,谁能看得懂?”冯语兰打开纸,看了眼后说道。
“这你就别问了,我要是说了,你也能明白了,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如果真到哪一天需要你把这东西交给警察,你一定要记得和他们说,就说去我家里仔细找,就能找到解开这个秘密的线索了。我是真不希望这东西能用上啊!行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走,我请你吃火锅去。”
回忆过后,冯语兰回到了现实,如今杨丽娜所说的事成为了事实,她的脸上满是愧疚。
“后来我怕纸容易弄丢,就找了个放香的小筒装了进去,然后和我那些贵重首饰一起在银行开了个保险箱存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都相安无事,我真的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后来也就慢慢忘了这事了,谁知道竟然变成事实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问清楚。”
冯语兰的双眼再次流出泪水,濡湿了睫毛。
“如果她不想说,你再怎么问也没用,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往心里去。”
尧舜简单地安慰了两句,然后接过那个圆柱形的木质容器,打开盖子,虽然里面已经很久没有放香了,但由于密封的很好,打开后仍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出来。
纸被冯语兰卷成和容器一样的圆柱形塞在里面,尧舜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纸摊开后是个正方形的,其中一边有裁剪过的痕迹,应该是一张A4大小的纸裁成的,纸上画着十六乘十六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写着字,而且全部是手写,字所朝的方向各异,看上去杂乱无章。
为了方便读者,我根据实物用电脑做了上面这张样图,供大家参考,原版是全手写的,看着让人更是眼花缭乱的。
看着这样一张可以说是乱七八糟的纸,尧舜和两名侦查员一脸的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确定刚才所说的没有遗漏了?”
冯语兰沉默了片刻,仔细想了想,然后肯定地摇了摇头。
“我一得知丽娜遇害的消息,就一直在想当时的情况,来的路上也在想,肯定没有遗漏的。”
“可是据我们所知,杨丽娜现在住的地方是两年前才搬进去的,那她当年和你说的‘在我家里能找到线索’这句话里的‘家’指的很可能不是现在这个家,你知道她当年的住址吗?”
“当然知道,因为当年她和我住在一起。不过我离开后过了没多久,就听丽娜说那里拆迁了,她也搬走了。”
“没事,你先把当年那个旧地址和之后她的新地址,只要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一下。”
“好的,可以。”
随后,冯语兰在纸上写了四个地址,其中一个就是杨丽娜遇害的地点。
“我知道的就是这四个了,至于她还有没有别的住址,我就不清楚了。”
尧舜接过写着地址的纸,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坐在他右侧的侦查员:“马上去这几个地址查一下,看有没有杨丽娜留下的什么线索。”
侦查员接过纸后便起身离开。
尧舜目送侦查员离开后,又看向冯语兰。
“你去外地几年了?”
“差不多十年了。”
“杨丽娜把这张纸给你之后你就走了?”
冯语兰点了点头。
“我能冒昧问一下,你离开是你自己的原因?还是杨丽娜希望你离开替她保守秘密?”
“是我的原因,女人嘛,都想有个好归宿,我总不可能一辈子在夜总会里干。正好那时候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说这话的时候冯语兰脸上洋溢着幸福,“当时我们每天都上网、打电话聊天,也视频见过面,后来他就向我表白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接受,毕竟我的工作不光彩,怕被他知道后嫌弃我,不过后来他追的越来越紧,还从外地跑来和我见面,我不想耽误他,浪费他的时间,就拒绝了他,但没想到他居然跟踪我去了我工作的夜总会,他知道了我在那里工作后,也明白了我拒绝他的原因,但他没有嫌弃我,还说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了,关键是我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的这番话打动了我,女人嘛,有个好归宿才是最重要的,最后我接受了他,跟着他去了他的城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哦,不好意思,我扯远了。”
冯语兰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没关系。那你这些年和杨丽娜还有联系吗?”
“当然有,不过大多时候是电话和上网聊天,而且丽娜还对我有恩。几年前,我和老公生意周转出了问题,如果不是丽娜帮忙,我们也不可能继续坚持下去,如今我们也算小有成就,都是多亏了丽娜,谁知道她竟然遭遇了不幸。”冯语兰眼眶再次湿润。
待对方情绪稍稍平复后,尧舜继续问道:“你离开后,杨丽娜有问过你这张纸条的事吗?”
“几年前有问过,我和她说收到银行保险箱了,让她放心,她就没说什么了。”
“你最近一次和她联系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和她视频聊过天。”
“那她当时有没有什么异样?”
冯语兰眼中噙着泪,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抬眼说道:“没什么异样,反正我是感觉她很正常,还和我嘻嘻哈哈开玩笑什么的。”
“那当时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比如得罪了什么人?有没有人骚扰过她?又或者有遇到什么危险之类的?”
“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记得,当时我们都和平常聊天一样。”
尧舜眨了眨眼,然后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着什么,最终他在窗边停下了脚步。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停了,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总算给这寒冷的冬季增添了些许暖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潮湿的味道,地面的积水反射着洒下的阳光,格外晃眼。
虽说是出了太阳,可是温度却没有多少变化,寒冷依旧,冷风透过窗缝吹进会客室,让沉默变得僵硬。
尧舜在窗边驻足了片刻,转身的同时问道:“你对杨丽娜的私人生活了解吗?”
“还行吧,反正都是上网或者电话聊的比较多,她这些年公司经营的也是风生水起的。”
“那感情方面呢?”
冯语兰顿时露出愠色。
“如果你们怀疑丽娜的死和感情有关,那就好好查查郑金诚这个人,他可算是个名人了,不难查。”
“怎么?你觉得杨丽娜的死和郑金诚有关?”
尧舜眉毛微挑,和一旁的侦查员快速的对视了一眼,重新坐回位置上。
“其实有些话我是不想随便乱说,但是丽娜死的不明不白,我不得不说,如果不说出来,我就太对不起丽娜了,我也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冯语兰激动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而她的话也让尧舜有所期待。
“其实丽娜是郑金诚的情人,不过丽娜对此非常保密,没和任何人说,郑金诚也一样,所以外界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那你怎么会知道?”
尧舜佯装什么也不知道,想从不同的角度听听不同的人的说法。
“我们早年在夜总会,郑金诚就是那时候和丽娜认识的,我当然知道,而且丽娜知道我不会乱说,偶尔也和我说过她们的事。那时候郑金诚可不像现在这么风光,只是个开出租车的,经常晚上在夜总会门口拉客,有时候我们收工,会坐他的车,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混熟了。他除了人长的帅点,其他方面我觉得是一无是处。”冯语兰毫不客气地直言道,“聊天的时候我们知道他离了婚,估计他老婆也是看他没用。再之后他就经常晚上等丽娜下班,那时候丽娜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还真跟那个男人搞在了一起,而且在那男人身上还花了不少钱。我劝过丽娜别太在那种男人身上花心思,可是丽娜不听,还说让我不要管了,有的事我不懂。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希望郑金诚是真心的,他们俩能真的在一起。”
虽然已经知道了郑金诚、杨丽娜和何月华的关系,但是不同的人,所处角度不同,所说的话也会不一样。
“如果依你所说,郑金诚应该会和杨丽娜结婚,可是为什么最后又跟现在的老婆何月华结婚了,杨丽娜反而变成他的情人了。”
“别提了,一说到这事我就来气,我也不知道丽娜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当年最先认识何月华的人是丽娜。”冯语兰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懑的情绪,“我记得有一次何月华一个人去夜总会玩,但毕竟她是个女的,我们经理也就没安排人陪她,但是丽娜会来事,知道她的身份,就主动去包间找她。那次之后她们就混熟了,后来何月华过生日,因为丽娜手巧,很喜欢折纸,她就亲手折了99朵玫瑰花送给何月华。之后何月华和丽娜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好,如果说我和丽娜算是‘闺蜜’的话,那何月华和丽娜就像是亲姐妹,亲姐妹也不恰当,如果用情侣,我觉得更合适。”
看来郑金诚的确没有完全说实话,有所隐瞒,杨丽娜和何月华的关系似乎没有表面看的那样简单。
虽然知道郑金诚刻意隐瞒了一些事,但尧舜却不动声色,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没有露出一丝发现意外收获的喜悦。
倒是一旁的侦查员听了对方的话后,停止记录,诧异地插嘴道:“两个女人?!”
“那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当年就有传闻这个何月华是同性恋,无风不起浪,不然那么多追求她的人怎么会都吃了‘闭门羹’?”
“或许是她择偶的要求高。”侦查员说道。
“高不高的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是觉得她的打扮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比较中性。那次的事之后,何月华就经常来夜总会玩,有时候也会带客户来,她自己都是找丽娜陪,私底下也经常找丽娜出去玩。”
“你有问过杨丽娜吗?”尧舜问道。
“问过,不过她说只是和何月华聊得来而已,她们在一起也只是逛街聊天,没做过别的什么事。至于是不是同性恋,她说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从不过问。”
“你相信吗?”
冯语兰轻咬了下嘴唇,犹豫了片刻:“怎么说呢,丽娜那人嘴特严,她不想说的事,你就是拿棍子都撬不开。她那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多问……不过以我对丽娜的了解,不管何月华是什么样的人,丽娜和她在一起,就是为了钱。丽娜可是出了名的贪钱,当初在夜总会,我还会挑客人,但她不一样,什么样的客人都陪,来者不拒,用她的话说就是‘别跟钱过不去’。所以她还真有可能不会在意对方的性取向,又或者即使知道,但为了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杨丽娜的性取向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啦,这我可以肯定。”
尧舜揉搓了会双手,接着问道:“杨丽娜认识何月华的时候,已经和郑金诚在一起了吗?”
“在了,他们俩连床都上了。”
“既然如此,那杨丽娜又为什么把郑金诚介绍给了何月华?具体的情况你了解吗?”
冯语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非常清楚。我只记得当年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郑金诚来找过丽娜,我就问她,她很草率地说了句‘分手了’。因为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也就没再追问了,毕竟从一开始我就对那男人没什么好感,分就分了,我觉得对丽娜还是好事。可是后来有一天晚上下班,何月华来找丽娜,结果我看到居然开车的司机是郑金诚,事后我就问丽娜到底怎么回事,丽娜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是她介绍郑金诚给何月华当司机的,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说了。她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多嘴问,省的她还以为我爱多管闲事。不过后来我见郑金诚经常三更半夜找丽娜出去,而丽娜都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八成是出去开房了。刚开始我以为他们复合了,但没想到没过多久就传出了郑金诚和何月华结婚的新闻,我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贱,一只脚踩两条船。我担心丽娜,就去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丽娜让我不要问了,也一定不要对任何人说她和郑金诚的事,还说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不后悔。那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就只能替她保守住这个秘密了。”
短暂的沉默后,尧舜若有所思地问道:“杨丽娜交给你那张纸的时候,郑金诚和何月华结婚了吗?”
“已经结了。”
“那回到主题吧,你为什么怀疑杨丽娜的死和郑金诚有关呢?”
冯语兰眨了眨眼睛:“警察同志,其实我来的路上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你们说,这纸里会不会藏着什么和郑金诚有关的秘密?”
“你觉得会是什么秘密呢?”尧舜饶有兴致地问道。
“郑金诚能娶到何月华,丽娜帮了多少忙我不清楚,但我认为像何月华那样的女人应该不会看上郑金诚,除非她真的瞎了眼。所以我觉得何月华和郑金诚结婚肯定不像表面那样简单,肯定里面有猫腻。我听丽娜说过,她事业能够做到现在这样,也是郑金诚在背后帮忙,所以我怀疑这个猫腻很可能丽娜也知道,而郑金诚是为了守住秘密所以才在事业上一直帮着丽娜。如今,郑金诚一切都稳定了,不想再被丽娜‘绑’着了,就想甩了丽娜,又担心丽娜把他的秘密揭发出来,于是就杀人灭口?”
尧舜心里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在没有解开纸里内容的秘密前,他不敢贸然下结论。
“你是认为杨丽娜一直在要挟郑金诚?”
“虽然丽娜对我很好,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丽娜是个很聪明也很有心机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喜欢把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女人。她的外表靓丽,虽然现在像个女强人,但是当时在夜总会的时候,她可是很会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绝对是那种让男人看了就会着迷,想要保护的女人。但是一般人要想在她身上占到便宜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初在夜总会的时候,就有很多男人围着她转,在她的身上是既花了钱,还得不到她的人,但是却依然对她情有独钟。所以我一直搞不懂,以她的性格,如果郑金诚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她怎么会轻易跟他上床呢?再说了,我可不相信丽娜说的什么郑金诚在背后帮忙,她的事业才做到现在这样,丽娜的脑子不知道比郑金诚灵活多少倍,如果她没头脑,你就是真让郑金诚把钱抱到她面前,不也没用,她的公司也不会做的那么大了。就像之前媒体说她是‘**媒’,她公司的那些模特都出来澄清,帮她解围,如果她没头脑,那些女孩会那样帮她?而且这么多年也一直相安无事。”
尧舜微微点头,随即沉默着在思考着什么。“**媒”的事已经坐实,也无须深究了,但是冯语兰的话却透露出了杨丽娜不为人知的一面。
“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把凶手抓到,可不能让丽娜死的不明不白啊!无论她是对是错,她都是我的好姐妹。”冯语兰再次眼眶微微湿润。
何月华再次在案件中出现,也让尧舜对她的怀疑陡升,他让侦查员务必仔细调查何月华。
随后又发生了一个新的情况,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蒋雪菲失踪了。
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是在中午十二点四十七分,正是尧舜结束了和冯语兰谈话后的半个小时。
最近几天蒋雪菲一切如常,由于暂时没有工作安排,几天来她都足不出户,就连吃饭也都是叫的外卖。今天是她这几天第一次外出,从早上开始她就去了一家大型商场,但多是以逛为主,根本没买什么东西,直到中午,她独自到了一家西式餐厅吃饭。从逛街到吃饭,侦查员始终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期间她除了接过几个电话外,再没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蒋雪菲吃过饭后,又继续逛街,之后她来到一处步行街,逛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去了趟位于步行街一角的公共厕所,但是侦查员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仍然不见她出来,由于两名侦查员都是男性,只能找了名女性帮他们进去看看情况,得到的结论是厕所内并没有他们所描述的女人。
这让两名侦查员顿时心里一惊,他们立刻四处寻找,但步行街人流量大且密集,仅凭他们两个人寻找如同大海捞针。于是他们又找到步行街管理处,调看监控,然而他们也只发现了蒋雪菲进入厕所的画面,并没有发现她离开的画面。
两名侦查员随后向尧舜汇报了情况,语气中充满了内疚,不过尧舜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你们暴露了吗?”
这是尧舜比较关心的问题,因为两名侦查员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应该不可能轻易暴露,但是通过他们的描述,蒋雪菲显然是刻意甩掉侦查员的跟踪。
“我们感觉应该没有,因为全程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我们也觉得很奇怪。”
“我派人去支援你们,你们现在马上调取步行街周边监控,我要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人接应她。”
“明白,我们马上就去。”
挂断电话后,尧舜握着手机若有所思,此时他正坐在前往杨丽娜遇害现场的车里。起先他还在犹豫是再去会会郑金诚和何月华,还是先解开文字密码。后来考虑再三,因为目前仍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郑金诚和何月华与案子有关,即使找他们,他们也可以找各种借口把所有的事推的一干二净,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把时间用在“刀刃上”。
这里需要插上一句。根据冯语兰提供的地址,侦查员迅速进行了初步调查,除了已知的案发现场的那个地址外,其余三个地址要么已经拆迁,要么就是换了租户或户主,所以基本没有找到与杨丽娜有关的任何线索。至于杨丽娜是否还有其它住所,仍在调查中。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组侦查员的电话。
“尧队,什么事?”
“蒋雪菲失踪了。现在你们马上带着蒋雪菲的照片到汽车站、火车站和机场进行排查,高速公路也要设卡,人手不够,就找派出所和交警协助,只要发现蒋雪菲,马上把人带回队里。还有,顺便把她手机的通话记录调出来。”
“明白。”
尧舜面色凝重,紧皱着眉头。
“如果蒋雪菲是故意甩掉跟踪,那她到底在案件里扮演什么角色?同谋?还是和陈星一样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如果是前者,那她失踪就是为了逃跑;但如果是后者,她失踪就不好说了,遇害的风险大大增加。”
他在心里暗暗思忖的同时,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案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背后似乎隐藏着一股如海浪般汹涌的力量在推动一切,而这股神秘的力量来源自何处,不得而知。如果一切真如这突如其来的感觉,那么案件的调查将会困难重重。
而郑劲松和杨丽娜这两起案件幕后的真凶是否是同一个人?随着蒋雪菲的莫名失踪,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也增大了,但是动机呢?这始终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随着车辆到达目的地,尧舜也暂时停止了思考。
尧舜解开横在门外的蓝白相间的警戒线,打开房门,和两名侦查员再次踏进了案发现场。
屋内的所有摆设一切如旧,不过由于发生了命案,原本简约的白色装修风格此时看上去却显得格外瘆人,再加上没有了侦查员和刑事技术员忙碌的身影,屋内死一般的冷清,置身其中,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不停地往后背上直窜。
尧舜和侦查员在客厅驻足,一脸茫然。
“尧队,你真的觉得这里会有和文字密码有关的线索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不是应该放到更隐秘的地方吗?”
尧舜环顾着四周:“这个文字密码对杨丽娜那么重要,既然她交给冯语兰保管,又告诉她‘在我家能找到线索’这样的话,肯定不会是随口乱说的,她也应该不可能把线索藏到连冯语兰都不知道的住处。”
“可这事是在十年前发生的,这期间杨丽娜又搬了几次家,就算她说在她家能找到提示,她那时候又怎么知道以后家会搬去哪里?”
“除非她所谓的提示是在搬家的时候能带来带去的。”
“这指的就太宽泛了吧,即使是大型的家具,找搬家公司也能想搬到哪儿就搬哪儿了。”
“应该不会是家具这样的大物件,这里的家具一看就是新买没几年的,她不可能在十年前就知道以后会买什么样的家具,然后把提示和现在的家具联系在一起。”
两名侦查员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但还是摸不着头脑。
尧舜在客厅内踱步仔细观察着:“家具的可能性的确不大。我们还是应该多留意小东西,尤其是有些年头的,方便携带的。”
“对了,尧队,你说杨丽娜的死会和这个文字密码有关吗?如果有,凶手会不会已经把提示拿走了呢?”侦查员边找东西边问道。
“现场没有搜掠过的痕迹,凶手拿走提示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如果只是拿走提示,没有文字密码,应该也没有意义。至于文字密码和杨丽娜的死是否有关系,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言,还要看文字密码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三个人在客厅寻找了许久,旧东西倒是翻出不少,但是乍看上去和文字秘密似乎都很难联系到一起。
之后三人又分工,到其它几个房间寻找。
尧舜走进书房,这里除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被拿走了之外,其余摆放也都没有任何变化。他蹲下身,打开书柜下半部份的柜门,翻查着每一本书和杂物。
杂物倒是还简单,关键是书。因为暂时也不清楚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东西,所以找起来就需要更加仔细和耐心。尤其是书的内页,最容易夹藏东西,甚至在书中的某页记录一些内容,所以每本书都要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不敢有任何遗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尧舜起身伸了个懒腰,就在这时书房的灯亮了,在其它房间搜查的两名侦查员来到了书房,同时打开了灯。
“你们找的怎么样了?”尧舜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问道。
“我找了卧室和衣帽间,不过都是一些新的东西,衣服和化妆品倒是找到不少,但是没发现什么和文字密码有关的。”
“我找了客房和厨房,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尧舜微微皱眉,然后看了眼书柜的上半部份:“现在就只剩下这上面还没有找过了。”
“关键是我们连提示是什么都不清楚,这找起来还真是让人头疼。”
三人又用了很长的时间翻查了书架上的书,当他们把书全部查看完后,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温度也比白天低了不少。
三人不约而同地伸着懒腰。
“翻书翻的手都快抽筋了,我看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会再碰书了。”侦查员苦笑道。
另一名侦查员把书放回书柜里,然后拿出折纸,说道:“这杨丽娜的手还真巧,什么都会折,我要是能学会几个,我女儿肯定高兴死。”
“得了吧,就你那双大老粗的手,撕纸就行,折纸?快算了吧!”
“这倒是,呵呵……”
“等等!”尧舜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我记得冯语兰说过,杨丽娜很喜欢折纸,当年还亲手折了99朵玫瑰花送给何月华。”
“折纸?”两名侦查员异口同声,随即视线都落到了书柜上的折纸。
“没错,任何东西就算再仔细,也可能丢失,尤其是搬家的时候,而折纸是十几年不变的东西,即使遗失了,再折也没问题。”尧舜拿起一个折纸,说道。
“有道理,而且这东西一般人是不会和什么密码联想在一起,即使光明正大的摆在这里,也不会惹人怀疑。”
“可是这和文字密码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侦查员反复看了每一个折纸,除了颜色和形态的区别之外,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和文字密码联系在一起的线索。
尧舜把手中的折纸放回书柜摆放好:“先把这些折纸摆放的顺序拍下来,然后都带回去研究。”
离开了案发现场,尧舜和侦查员直接返回刑警队,将从杨丽娜案发现场重新搜集回来的物证交给刑事技术部门检验,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些折纸。
在等待检验结果的时候,他向侦查员了解了蒋雪菲失踪案的调查进展。
侦查员调取了蒋雪菲失踪现场周边的所有监控,发现蒋雪菲进入厕所后过了十五分钟,有一名满头银丝的年迈的老妇低着头、弓着背从厕所里走了出来,但奇怪的是在反复看过监控后,并没有发现这名老妇进入厕所的画面。在放大了老妇的监控画面后,发现虽然老妇外表年迈,但是步态稳健,尤其是她的双手,画面放大后可以发现非常的白皙,没有一点皱纹,即使保养再好的女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由此可见她是经过了乔装,实际她是一名年轻的女人。
之后这名乔装的“老妇”朝步行街外走去,由于她全程都弓着背,低着头,所以无法看清样貌。到了步行街的路口,“老妇”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无牌轿车,在开车门的瞬间,她站直了身,也抬头朝四周看了眼,这也终于让人看清了她的样貌,虽然化妆的不错,但依然能够确认“老妇”的真实身份就是蒋雪菲。她上车后,黑色无牌轿车便开走了。
根据路口的监控,这辆黑色无牌轿车早在蒋雪菲到步行街前就已经停在了那里。司机身穿黑色羽绒服、头戴鸭舌帽、脸戴墨镜和口罩,由始至终他都没有下过车,所以也无法判断他的体貌特征,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是名男性。
之后这辆车载着乔装的蒋雪菲开出了市区,再次在县道X206路段失去了车辆的踪迹。
虽然车的颜色不同,但同样都是无牌轿车,司机的穿着同样是无法判断体貌特征,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杨丽娜遇害现场和蒋雪菲失踪现场所出现的车最终都在同一路段消失,结合种种疑点,这名司机的嫌疑陡然而升。
至于蒋雪菲手机号码,在她失踪后就始终处于关机状态,通话记录显示在她失踪前曾有一个号码与她频繁联系,而这个号码也是新开通的,仅有与蒋雪菲的通话记录,蒋雪菲失踪后,这个号码也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而火车站、汽车站、机场和高速公路暂时都没有发现蒋雪菲的踪迹。
侦查员也在第一时间以县道X206路段为中心进行重点排查,以求尽快找到蒋雪菲和可疑司机的下落。
负责调查何月华的侦查员也带回了消息。从调查的结果看,她的确很久没有和杨丽娜有联系了。不过有一个情况倒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早在十年前,何月华牵涉了一起人口失踪案。
那起案件失踪人是名女性,叫吴倩倩,是个服装店的老板。从当时的调查资料看,据店员说,何月华和吴倩倩关系很好,不仅经常光顾服装店,两个人还经常出去玩。后来吴倩倩有段时间心情不好,还打算结业,店员问吴倩倩,但她什么也没说,之后就失踪了,其家人寻找无果后报警。何月华当时也接受了调查,但她说自己和吴倩倩是普通朋友,只是比较聊的来,至于吴倩倩失踪,她不清楚,不过在吴倩倩失踪前,她的确有和她通过电话,那天是吴倩倩生日,本来她打算替她庆祝,但临时有事去不了,就打电话说了一下,但当时没感觉吴倩倩有任何的不妥,为什么失踪她也不知道。
经过调查,吴倩倩失踪前并没有任何征兆,她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的确和何月华有过联系,但时间不长。同时吴倩倩还和另一个手机号码有联系,但这个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调查后,发现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只有和吴倩倩的,然而由于没有其它线索出现,再加上并没有证据证明吴倩倩失踪与何月华有关,案件至今悬而未决。
至于何月华是否同性恋,的确有此传言,但是并没有非常肯定的说法。尤其是在十年前,人们的思想远没有现在开放,同性恋的问题是绝对的隐私,谁都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生怕被当成“异类”看待,即使是现在这个相对开放的年代,同性恋依然是敏感的话题,他们往往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一般人很难进入,只是极少数人愿意公开并大肆宣扬。更何况何月华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处理这种事肯定更加小心谨慎。
尧舜回到办公室,面色沉重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在思考着蒋雪菲失踪的事。
蒋雪菲失踪是担心东窗事发所以逃走?她之前做的是伪证?酒是她带的?毒也是她下的?可是至今两起案件虽然她都牵涉其中,但是并没有查到她有作案动机,也没有查到和她有关的证据,自己逃走岂不是此地无银?
从她在步行街甩掉跟踪的侦查员到上车,期间并没有发现她有受人胁迫的情况,可见她所有的举动都是自愿,难道她是同谋?那名接走她的可疑司机就是真凶?如果是,为什么之前的调查会没有查到一丝半点有关的线索?她和那名司机又是什么关系?两起都是人命大案,一般的关系是不会轻易帮忙,但是竟然之前的调查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如果她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为了某种利益被人利用,自然就不会和死者扯上任何关系,但是又没有查到关于这方面的一丝半毫的线索。
“难道之前的调查有疏漏?蒋雪菲的确是同谋?应该不会,凶手布局如此精密仔细,可每一次案件都让蒋雪菲最后和死者接触,这未免有些太招摇了吧!假如真凶原来和蒋雪菲的关系不被外人所知,如此一来,反而让警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蒋雪菲身上,真凶的身份岂不是容易曝光?”
之前我就说过,尧舜天生就像是一只有着敏锐直觉和洞察力的“猫”,但猫还有一个特性,就是多疑,他也一样,不过他的这种特性仅会在面对狡猾犯罪份子的时候才体现出来,因为他要让自己更多地站在犯罪份子的立场看待问题,和犯罪份子周旋的过程可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尧舜起身在办公室内踱步。
“且不说郑劲松的案件是不是巧合,至少在杨丽娜的案子,蒋雪菲的出现是巧合的可能性非常大。以蒋雪菲和杨丽娜的关系,要在酒里下毒并且让对方把酒喝下去轻而易举,而且她又是已知的最后和死者接触的人,任谁都会认为她嫌疑最大,但案发后她并没有逃走,反而现在才失踪,怎么都说不通。难道蒋雪菲的失踪和李志有关?杨丽娜遇害前,蒋雪菲曾在停车场遇到李志,她的失踪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想到这里,尧舜立刻拨通了刘建国的电话,和他进行了沟通,巧的是,刘建国也正准备和他通话,因为李志今天也失踪了。此时刘建国正在赶往李志的家中进行搜查,二人简单的沟通过后就挂断了电话。
关于李志的失踪前后的调查下文再详细叙述,此处暂且不表。
挂断电话后,尧舜双眉紧蹙,踱步到了窗边,他对自己忽略了李志感到懊恼。
各色闪亮的霓虹放肆地用绚烂的色彩点亮了城市的奢华,让城市流光溢彩的同时,也掩盖了星月的悠然光辉。
虽说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城市的夜景,但这神采飞扬的夜景却让他的心情得到一丝放松,不至于始终紧绷着,这也总算是对忙碌的刑侦工作的一种慰藉。
随后,他调整了心情,回到办公桌前,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文字密码上。
“这张文字密码会隐藏着破案的关键钥匙吗?”
他端详着放在桌上的写满了杂乱无序的文字的纸,喃喃自语。
“当当当……”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尧舜抬起头。
“尧队,在杨丽娜家新搜集回来的物证我们已经检验完了,你要的折纸也都还原了给你带来了。”
刑事技术员拿着报告走了进来,将报告和装着所有折纸的证物袋放在办公桌上。
“坐吧!”尧舜指着桌前的椅子,面带倦容,“我先不看了,你直接和我说说吧。”
“好的。我们检验过你们送来的那些证物,有一些指纹已经非常模糊了,有一些能扫到指纹的,经过比对,大多数属于死者。”
“那些折纸呢?”
“根据你的要求,我们重点检验了那些折纸。纸总共分三种,一种是MUJI无印良品再生色纸,一种是手揉纸,还有一种是普通的手工纸。三种纸上都验出了清晰的死者指纹,还有几组模糊不清的陌生的指纹,相信应该是销售人员或者一些挑选纸张的客人留下的,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发现。”
“纸上没有什么隐藏的文字之类的内容吗?”
尧舜拿起装着折纸的证物袋。
“没有,我们仔细查了,纸张很干净,没有任何用特殊方法隐藏文字的痕迹。”
尧舜深吸了口气,说道:“好的,辛苦你们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技术员便起身离开了。
办公室再次恢复了安静,尧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孤独感瞬间笼罩在他的四周。
“是我猜错了?还是杨丽娜其实早就忘了文字密码这件事,线索早就不存在了?”尧舜冥思苦想,“性命攸关的事,她应该不会轻易忘了。而杨丽娜是个普通人,她应该不会设计一个太复杂的线索和密码才对。”
他睁开眼睛,微微欠身,把椅子向桌上拉近了一些,再次端详着文字密码和折纸。
“密码,线索,折纸。”
他的眼睛随着脑海中浮现出的这六个字,来回游走在文字密码和折纸间。
随后,他拿出一张纸,裁剪成和文字密码一样大小,并按照文字密码的内容,照抄了一份。因为文字密码是正方形的,所以他把注意力重点集中在正方形的折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