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路津京才刚到洋行,就惊闻自己被开除了。
被叫去谈话的路上,她都还在想,大概是要问昨天在酒店发生的事情,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被一纸辞退信直接拍在脸上。
“请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保护同事有错吗?阻止意图不轨的人侵犯洋行的女员工有错吗?洋行凭什么辞退我?”
就在这个瞬间,路津京已然觉得,这个狗屁倒灶的工作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服气,她必须要讨回一个理字来。
她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中拽着人事经理去见宋岳,要求宋岳把昨晚究竟都是怎么回事一一说明。
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宋岳看见她怒气汹汹地进门来,立刻把茶杯一放。
“路津京,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你就是自寻死路。”
他干笑了两声,也不去关门,就直接当着门外围观群众的面大声反问:
“你还来找我干嘛啊?是你自己勾引赵老板在先,失败了之后恼羞成怒,竟然还把赵老板打伤了。洋行的大金主,被你拿花瓶开了瓢,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直接给洋人大老板打电话要取消所有和咱们洋行的合作。你自己说,你想让洋行怎么办?叫你滚蛋已经够客气了。没叫你赔偿经济损失,没报警把你这个暴力伤人的抓起来,洋行仁至义尽啊!”
路津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其实早就知道,她的这个上司,宋岳宋先生,是个能把左脸撕下来贴右边的主——一边不要脸,一边二皮脸。
可时至此刻,她才豁然发现,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无耻程度。
“宋岳,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的呢?你自己觉得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明明是你为了拉业绩逼着佳佳去陪姓赵的!怎么了?我阻止了你的恶行,坏了你的阴谋诡计,你报复我是吧?堂堂一个销售经理,你出卖女同事还甩锅污蔑下属,你可真够行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宋岳吊儿郎当地靠在他的座椅上,晃晃悠悠。
“你别闹了。闹有什么用呢?洋行做出辞退你的决定,当然是有证据的,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东西,甩在路津京脸上。
路津京拿起来一看,赫然是一封匿名检举信,上面详述了各种她路津京是如何闯入酒店房间勾引赵老板不成就发疯打人的细节,甚至还有选择地零星记录了几句她当时说过的话,比如:
“其实我就是……不想让她一个得了好处。赵老板您是什么身份,跟了您有好处,这谁都知道。可是想跟您的那么多,您也不是每一个都能瞧得见,不是吗?”
路津京瞪大了眼,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封检举信?
究竟是谁,能够知道当时在房间里发生过什么,她说了什么,却还要举报她?
“这根本是断章取义!歪曲事实!当时,当时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是——”路津京当即怒吼。
宋岳一脸胜券在握的自得,打断她。
“没有必要说太详细吧?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庭广众的,你还想让大家知道什么细节啊?就算你好意思,大家也不敢啊!以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他故意把话说得好像昨晚路津京和赵老板怎么样了似的。
办公室门外探头探脑的人群里立刻传来一阵会意的笑声。
这笑声如此刺耳,瞬间就让路津京涨红了脸。
“许佳佳昨晚也在啊,她可以给我作证!”
“好好好,你们,去把佳佳叫来。”
宋岳摆摆手,示意门口的给他跑腿。
不一会儿,许佳佳就被人连推带搡地撵进办公室里来。
许佳佳依然是那副妆容精致的模样,穿着时尚小洋装,除了眼睛里有些红血丝之外,根本看不出她昨晚喝过多少酒,又都遭遇了些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别问我!”她低着头,一副根本不敢看人的模样。
“许佳佳,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昨天晚上,是不是姓赵的想要欺负你,我把你拖进浴室里他还撞门,我没办法了,才拿花瓶砸了他一下,带着你从酒店里跑出来——”
路津京话都还没能说完。
许佳佳却突然暴起。
她骤然从柔弱白兔变作被激怒的雌狮,誓死也要捍卫她的声名,于是恶狠狠瞪着路津京骂:“你胡说什么呢?谁在酒店了?我可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跟赵老板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你自己不要脸,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路津京顿时目瞪口呆。
电火石光之间,她看见许佳佳眼睛里燃烧又熄灭的光芒,竟是如此的恐惧,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为了不彻底坠落,无论什么都可以做。
她忽然顿悟了。
那封检举信是许佳佳写的。根本不用去验笔迹也能知道。除了还在医院的赵老板本人之外,只有许佳佳才能把那个酒店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知道得如此清楚。
可许佳佳为什么要反过来举报她,让洋行开除她?
也许是受了胁迫?也许是为图自保?也许,以上皆然。
但无论曾经是为了什么,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了。
因为她这个一无所知还胆敢冒然闯入战场的家伙,用花瓶把赵老板的脑袋打破了,打破了一切心照不宣,以及早有图谋。
洋行的大客户在酒会后被开了瓢,宋岳想要免责,许佳佳也想把自己摘干净,更不想让人知道她昨晚竟然进了赵老板的酒店房间。两个人一拍即合也好,谁向谁施压都好,立刻就把她路津京像累赘、像一团垃圾一样抛了出去。
而这封掐头去尾的匿名举报信,自然就是要把她按死在地的所谓“实锤”。
“人要脸树要皮,别再自取其辱了。你再这样继续闹下去,洋行真的可以起诉你向你索赔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宋岳噙着冷笑,摇头晃脑。
路津京看看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再看一旁仍然一脸绝地凶悍的许佳佳,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洋行的大门。
阳光逆着她的方向笔直打下来,刹那叫她有点头晕。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站在那儿,像个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迷途旅者。
然而,心深处却有一个念想蓦地浮上,冒出头来。
至少,从今往后宋岳也有把柄在许佳佳手上了,或许宋岳就再也不敢逼着许佳佳去陪酒了。